财政部税政司发布的通告被大多数读者所忽视,但却被全国工商界和欧美各国所重视,视其为中央政府与川南地方政府走向和解的开端,唯有处于这一突然事件之中的当事人,没有任何的乐观情绪,反而在加紧准备,为了自己的利益继续争斗。
庐山牯岭,委员长官邸。
让剿匪和接踵发生的天灾人祸折腾得精疲力竭的蒋介石,接过陈立夫递上的广州发来的密报,顿时脸色铁青:
两广军阀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和胡汉民、陈枢铭等二十余人云集广州,冯玉祥派出的代表叶夏也悄然而至,这些对中央政府和蒋介石极度不满的反对势力代表,将在三日的会议期间,对“设立广州中央政府”展开讨论,并形成决议。
“立即致电回到上海休息的蘅青先生(石瑛)和黄季宽等人,让他们再辛苦一趟,赶赴香港,一定要制止李宗仁、胡汉民等人的悖逆行为。明确告诉李宗仁、胡汉民,不立即停止分裂党国的行为。最终一途,只有兵戎相见了!”蒋介石果断下令。
“是。”
陈立夫嘴里答应,身子却没有动,仍然站在书桌前面,期待地望着蒋介石。
蒋介石在文件上批注一行字,发现陈立夫还站在面前,便放下毛笔,语重心长地说道:“祖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们想借此机会向杨畅卿和政学系发难,但是我不批准,你们也要立即停止一切内耗。
“你和杨畅卿都是党国的栋梁,各自都担负着党国赋予的重任,应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才对。祖燕,说得难听点儿,你是我的肱骨之臣,我对你寄予厚望,但我不希望你和子文一样,浑身长满了刺。眼下的局势虽然比较被动,但远没有到无法控制的时候,不要有太多的顾虑,不要背包袱,再苦再难我们不是都走过来了吗?只要大家同心协力,精诚团结,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陈立夫重重点头:“是……三叔,侄儿觉得还是不要继续压制安毅为好,如果有必要,是否能延后一段时间再说?目前整个华北局势仍然混乱不堪,华南政局动荡。川中内战再次爆发,西北盛世才变得更为胆大妄为,飞扬跋扈,将中央派去的黄慕松将军都给扣押了,西北各派两年来的混战刚刚出现暂停迹象,却又因中央与川南的交恶而浑水摸鱼,局势日见紧张,苏俄却在北面虎视眈眈,等待扩张的时机。在此情况下,要是西南再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前日,阎百川已经肆无忌惮地从湘西买回去十二架战机、两架大型运输机,看样子晋绥军也不安分了……”
“你糊涂!糊涂透顶!”
蒋介石生气地站起来:“你只看现象不看本质,是极为严重的错误!你为何不详细分析一下,阎百川这么做是为什么?他是做给中央看,做给我看的,此次华北政权调整,他认为自己吃亏了,没有获得他觊觎已久的石家庄和保定地区的领导权,所以他怨恨在心,故意在这个时候帮安毅一把,其实是他的投机性格在作怪。
“不就买了十几架飞机吗?他早就想买了,华北抗战期间。晋绥军将领们看到安家军的航空大队作用那么大,早就受到启发,早就垂涎三尺了,要是我估计不错的话,下一步他阎百川还要向安毅买防空战车,还有先进的通信指挥车、江南集团用德国和美国零件组装的军用卡车等等。
“哼哼,我们就让他买,买得越多越好,否则无法消耗晋绥军的财力,无法抵抗攻向绥远、晋北的日寇,这对我们只有益处没有害处。还有西北那个盛世才。这个人刁钻狡诈,无所不用其极,同样他也绝对不能容忍苏俄坐在他的头上拉屎拉尿,你担心些什么?其他事情也都一样,不要把事情总往坏处想,你学的那么多东西方哲学,抛到哪里去了?”
“三叔教训得是。”
陈立夫垂头肃立,大气都不敢出。
蒋介石见状,心中好受很多,走到陈立夫面前,和蔼地说道:“祖燕,一个坚定的领导者,不能在任何的困难面前屈服,越是困难,越需要智慧和策略。你担心安毅的反应,这很好,证明你在为党国尽力,在为我分忧,但是你也应该看到,安毅并不是阎百川、李德邻和冯焕章那样的野心家,你从安毅多年来对国家人民的那份赤子之心,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牺牲万千性命的人。我对他的了解,要比你深刻的多,我相信他绝不会和我公开决裂,至少在数年内不会。
“你还应该看到,安毅集团已经壮大到能够左右中央决策的程度了,再不坚决地予以制止和削弱,他身边那些不甘寂寞的人,就会左右他的思想,在经济上与他联合的财阀们,就会得寸进尺,把持国民经济命脉,任其发展下去,你我都不能预料将来的结局会是怎么样。
“因此,为了党国的利益,为了中央的权威,也为了自己的尊严。必须对安毅及其集团展开持续的压制,进而平衡各方力量,确保中央的最高领导地位,这是无可商议的原则,再困难也要进行!”
“明白了!侄儿一定全力以赴,积极配合畅卿先生的工作。”陈立夫抬起头回答。
蒋介石欣慰地点了点头:“就该这样嘛!祖燕,将鄱阳湖水警师并入海军长江舰队的工作刻不容缓,正是因为这个鄱阳湖水警师的存在,使得江南集团在整个江西发展迅速,犹如脱缰的烈马。一旦失去了这个军事上的最大依靠,江南集团就会失去垄断实力,其他民族资本才能获得发展壮大的机会,才能更好地平衡和控制全国资本势力对国家政策的干预,这一点你要有充分的认识。
“回去之后,你要动用中央党部的一切力量,利用派驻水警师的各级党代表做好工作,确保这次重要的合并工作顺利进行。另外,我还要秘密召见何健,让他对湘西的张弘栾部实施牵制,不能放任这个无法无天的军阀继续发展壮大了。”
陈立夫郑重回答:“回去立即就办,侄儿亲自监督。”
蒋介石拍了拍陈立夫的肩膀,满意地说道:“很好!除此之外,我已经命令益之先生与尚在南洋的欧耀庭先生取得联系,还让正在江西休整的蒋铭三、引咎辞职在南昌家中休息的陈辞修,以军委派遣勘查川东匪情的名义,到川南做做安毅的工作,怀柔手段还是要的,安毅重情,希望他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如此多管齐下,利用中央赋予的权利,站在法理和道义的制高点,从容不迫地去做,没有什么做不好的。
“还有,畅卿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在实施压制安毅集团的过程中,被共产党的舆论所利用,这才弄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导致这一时期我们无比被动,他很懊悔,也希望你不要抓住这个小辫子不放,明白吗?”
“明白……”
正文 第九〇一章 笑容背后的冷酷(二)
第九〇一章 笑容背后的冷酷(二)
三天后的中午时分。川南航空公司南昌至叙府的二十五座客机在空中盘旋一圈,稳稳地降落在岷江机场。
炎炎烈日下,安毅一身戎装,率领麾下大将杨斌和叶成,还有率部返回驻地正在休整的顾长风、夏俭、谢驰等人,站在平坦坚实散发着滚滚热浪的停机坪上,迎接中央军委特别派遣的视察小组。
蒋鼎文、陈诚、蔡忠笏三人和数名随从走下飞机旋梯,看到安毅率领众将大步走来,脸上毫无芥蒂之色,此前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轰然落地,一个个眉开眼笑,齐齐迎上。
众人都是熟悉的老朋友,此番久别重逢,倍感亲切。
虽然蒋鼎文三人肩负着蒋介石的重要使命而来,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与安毅之间的深厚交情,彼此亲切敬礼、握手、拥抱,继而畅声大笑,气氛轻松而又融洽。
蔡忠笏一年前开始担任南京炮兵学校主任教官后,再也没机会和安毅见面,与众人见礼完毕,他抡起大手。狠狠地给了安毅胸口两下,“好小子,一年不见,身体结实不少”,痛得安毅苦不堪言,却还得陪着笑脸,说晚上有好酒款待,肯定让老兄弟过足瘾头。
在七月毒辣的太阳下面饿着肚子倾诉衷肠显然不是个事儿,安毅很快便招呼大家上车,回去喝点儿酒吃点儿东西再聊也不迟。
没过多久,车队驶出岷江机场,穿过叙府城区,开到三江口岷江宾馆停车场停下。一行人下车后,安毅带着大家直奔巍峨气派的岷江酒楼。
进入二楼大厅几步,蒋鼎文、陈诚和蔡忠笏一行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一脸惊讶之色。
只见三十八军军长朱世贵、云南省保安司令詹焕琪、黔西保安司令石珍、参谋长汪镛利、湘西四十四军军长张存壮、毕业于保定军校第七期步科的参谋处长曾耀坤、川南警察署长丁志诚、蒋鼎文的师弟川南警备部队浙江籍少将瞿牧野等四十余名高级将领全都笑逐颜开地站起来,鼓掌欢迎。
蒋鼎文三人看了看身边一脸笑容的安毅,很快冷静下来,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上前与众将热情见礼。
这下可好了,席间都是军人,又都是老朋友,不熟悉的很快有人介绍,三杯酒下肚就称兄道弟了,就这样,蒋鼎文、陈诚、蔡忠笏还没机会落座。就被灌了半肚子酒,当回到安毅那桌坐下时,三人已经气喘吁吁,几乎呈半醉状态。
耿直的蔡忠笏搓了搓发红的鼻头,笑着骂了两句,转向坐在主位的安毅,毫无顾忌地问道:“小弟,这儿英才济济,你是想聚众谋反啊?”
安毅摇头莞尔一笑,看到蒋鼎文和陈诚也停下筷子望了过来,知道他们俩也是满怀疑虑,所以非常大方地解释道:
“蔡大哥,你可别乱扣帽子,很吓人的,知不知道?我们周边各部每年都有两次军事研讨会召开,这件事小弟一年前就以报告的形式,呈送军政部备案的,上面还有校长批复的‘同意’两个大字,要是蔡大哥不相信,回去之后有空去军政部问问,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小弟可不敢逾越一步。
“还有啊,明天就是我们士官学校第五期学员的毕业典礼,周边各军每一部都有不下百名学员顺利毕业,借此机会,大家聚在一起出席毕业典礼,趁机乐呵乐呵。要是有兴趣的话,明天几位大哥也一块儿去看看,如何?”
三人一听自然非常乐意,蒋鼎文、陈诚、蔡忠笏本来就是黄埔军校创立时期的军事教官,都知道军校毕业仪式的隆重,兼之安毅的士官学校得益于安家军数年来南征北战中的杰出表现,每年分到中央军各师的毕业生大多能力出众,作风顽强,几乎每一个学员都是一专多能的军事骨干,既没有黄埔生那种“天之骄子”的傲气,又没有寻常军校生普遍存在的浮华,因此深得各级指挥官的喜爱器重。
多种因素结合在一起,现在的士官学校,无论是教育质量、教学手段、师资能力、科研水平等等,都已经远远地走在了全国各级军校前面,隐隐成为仅次于前身是黄埔军校的中央陆军大学的著名军事学府,中央军各部如今都想把自己的优秀士兵送到安毅麾下培训,士官学校向每个毕业生颁发的那枚精美雄鹰徽章,已经成为中央军官兵中令人羡慕的荣誉和资历的象征。
蒋鼎文喝下碗汤,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小毅,这一期毕业生中,有没有山地专业的?”
“有啊,这一专业有两百二十一名毕业生。不过其中一百四十七人是黔西、湘西和云南的委培生,明天举行完毕业典礼后,就要返回各部,剩下的七十四人原本就是二十四军从优秀士兵中选送的,需要回到二十四军教导队,继续集训三个月,然后分配到各师,担任班排长职务。
“想必诸位大哥也清楚,二十四军在此次华北抗战中损失颇重,基层班排长死伤的死伤,退伍的退伍,全军六万将士,现在只剩下一半,他们接下来就开始招收新兵,没有一些受过专业训练、经验丰富的班排长可不行啊!”
安毅委婉地封死了蒋鼎文想要说的话,知道接下来蒋鼎文的第九军很快就要对江西红军展开进攻,急需富有山地战经验的基层班排长。
蒋鼎文一听,颇为失望,想了想只能退一步:“这样吧,愚兄回去之后送一批好兵过来,进入你的第六期山地专业和机炮专业进修,怎么样?”
安毅笑了笑:“行啊!不过小弟可得先把话说在前面,由于经费有限。从第六期开始,本校将成倍缩减招生数量,原面向全国的招生范围也只能缩小,改为只招收西南各军和应届中学毕业生,所有专业均实施两年制教育,无线电通信、军事测绘等高技术专业的学制,则改为三年。
“大哥要是觉得可以的话,随时都可以把人送过来,不过要向学校缴纳一笔数额可观的培养费,因为士官学校从开办到现在,中央除了最初拨付建设南昌校舍的一笔钱之外。再也没有给过小弟一分钱了。这么多年来,小弟都是赔钱赚吆喝,再也支撑不住了,还望见谅啊,大哥!”
蒋鼎文三人面面相觑,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都没想到安毅竟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但是细细一想,安毅的做法又无可挑剔,这么多年来,士官学校的巨大支出,全都是安毅自掏腰包,每年还向中央军各部输送三百名左右的毕业生,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诚担忧地问道:“小毅,你的难处愚兄非常清楚,愚兄也是当过教官,当过一军之帅的人,感同身受!可是,你这么做未免太过激了些吧?难道你就不怕校长一怒之下,撤掉‘中央陆军士官学校’这块牌子?”
“撤掉了更好!”
安毅笑眯眯地回答:“大哥也知道,如今地方各军都有自己的军校,粤军保留着老黄埔军校的底子,桂军有自己的军政学校,东北军的讲武堂还在北平继续开办,晋绥军的太原军校逐渐走向正规化,杨虎城在西安设立了长期的训练班,就连苏区的红军都弄出了七所大学,教官们几乎全都是出自我黄埔的教官和前两期毕业生,他们都没有顶着中央这块牌子,不一样培养出自己的人才了吗?要是校长撤掉我的这块牌子,我就立刻把学校更名为‘中国西南士官学校’,省得每年都得写报告向军委汇报各项工作,省事多了。”
陈诚一下子呆住了,连手中的筷子掉到桌面上都不知道,蒋鼎文满脸忧虑地望着安毅,蔡忠笏也觉得刚倒入嘴里的泸州大曲没有了香醇悠远的味道。
杨斌、叶成、顾长风、夏俭几个见冷场了,立刻站起来。笑容可掬地举起酒杯,向陈诚等人敬酒,最后搞得三人菜都没吃下几口就醉了。
下午四点,陈诚一觉醒来,听到套房隔壁卧室里的蔡忠笏还在打呼噜,摇摇头下床,走进宽阔豪华的洗浴间洗了个热水澡,觉得精神了一些,换上身中央军的夏季将官制服。在大镜子前梳头时,陈诚越看越觉得别扭,干脆脱下军装换了身舒适的夏季便装。
来到客厅给自己沏上一杯茶,陈诚坐在沙发上回忆了一下中午安毅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安,走到隔壁敲响蒋鼎文的房门。
蒋鼎文的副官朱平之开门,看到是陈诚,连忙请他进去,陈诚进门后四处看了看,迅即目瞪口呆,陷入石化状态:
敞开的卧室里,蒋鼎文只围着一根雪白的大毛巾,趴在舒适的大床上,一位金发碧眼、身材惹火的妙龄女子正在给他做按摩。蒋鼎文侧着大脑袋,闭着眼,嘴里发出惬意的呻吟,显得非常的享受。
陈诚知道蒋鼎文的行事风格,苦笑着摇了摇头,踱着步来到床前,向殷勤问候的白人女子微微点头,俯下身询问蒋鼎文:
“铭三兄,中午小弟喝醉了,连怎么回的客房也不知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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