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的异姓弟弟罗绍冬补报名额考入黄埔,就是张治中大笔一挥的结果,张治中没有一点责怪安毅走后门的意思,反而说安毅介绍的人他放心,等六百多补试学子成绩出来冬子高居第一,张治中获知后还感谢安毅为革命引进这么位人才,让安毅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终于相信革命队伍中地地确确有着如此以孙先生“天下为公”为宗旨的、一心一意为了革命地高尚的人。
晚上十一点多,汇报完自己三个月来的情况再被张治中教训了五个多小时的安毅趁列车暂停之机,恭恭敬敬、一脸羞愧地辞别恩师走下车厢,跑到站台边的厕所撒完一泡憋了五个小时的尿,快步追上徐徐启动的列车跳上自己连队所在的二号车皮,一上去就赶走五排的两位弟兄坐在门边,点燃支烟,呆呆望着车外黑乎乎的世界,一字一句地回味恩师刚才的尖锐批评和谆谆教诲。
“性情浮躁缺乏修养”、“居功自傲放任自流”、“满嘴胡言犹如市井之徒”、“革命者的风范是什么”、“千年传承的道德修养、维护整个传统规范地谦恭仁爱何以体现”……
在紧紧关闭的包厢之内,一个个尖锐的批评从张治中儒雅的嘴里说出。一个个诘问是那么的严厉,最后,张治中把一个个问题给安毅细细分析,旁征博引深入浅出,指出潜在的危害和给安毅将来的人生带来地巨大隐患,让如梦初醒的安毅满脸羞愧万分懊悔。
长期以来,率性而为地安毅一直秉承上辈子那个无法无天的、信仰和道德规范双重丧失的习惯。尽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适应,耳闻目染之下已经大大收敛。但是仍与这个世界的通行原则和道德规范格格不入。如今,他才知道这么长时间没人提醒他,是因为他的言行让人觉得新奇另类,觉得好笑,能满足人们某些只能想想却绝不敢表达出内在反叛和压抑情感的需要,或者是师友们对他关爱有加、宽宏大度,不在意他地这些小节。但是今天经恩师张治中一一指出,安毅才醒悟过来,才第一次对自己的言行和性格进行痛入骨髓的剖析,甚至对自己的灵魂进行鞭挞拷问,这一过程让他极为痛苦却不能呻吟一声。
此前,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轻浮言行和张口就来的粗口话,会给那么多人留下恶劣的印象,没想到自己在很多军中长官心目中很可能将会变成不学无术欠缺修养的、但又能冲锋陷阵尽可利用地活宝。自己在很多时候反而沾沾自喜,为自己的所谓急才和风趣幽默感到骄傲,如今,这一切竟然是这样酸楚,残酷的结果让安毅痛苦得差点流下眼泪,他终于知道。现实中的自己与自我感觉中的自己相差那么大,自己缺少的是那么多,做得那么糟糕。
嘈杂摇晃地列车如疲惫的长毛虫一样在黝黑的大地上喘息爬行,安毅一颗年轻的心有如登高临危的孤独登山者一样,在自己生命中的又一道悬崖绝壁之上焦虑地寻觅生路拼命挣扎,痛苦地反刍回味……
胡子和尹继南通过偶尔射来的光线看到安毅脸上的表情非常惊讶,两人是第一次看到安毅如此的沉静,如此的迷茫,但看不到安毅眼中深重地苦楚和激烈争斗地内心世界,因此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搅他。只能检查完弟兄们的情况之后坐在安毅身后。靠着锈渍斑斑地车皮内壁默默吸烟,直至疲惫地昏昏入睡。
次日天明。列车在株洲站缓缓停下,临时值星官吹响哨子通知各部下车就餐,站台上已经准备好大量的米粥,一个个连队络绎下车排好队领取食物。
整队完毕的尹继南把工作交给各排排长,望了望安毅的背影走到站长室外的水龙头前,看到洗完脸转过身的安毅吓了一大跳:
“大哥,你怎么了?天哪……满嘴的血泡,怎么搞的?”
安毅无力地眨眨眼,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牵强一笑:“继南,你和胡子多辛苦点,看着弟兄们,我上车睡一会儿,感觉有点累。”
“大哥,怎么样也喝碗粥再上车啊!我等会儿给你弄点三七粉擦擦嘴。”尹继南看到安毅通红的双眼和一脸的迷茫,非常担忧。
安毅似乎没听到一样独自走向二号车的敞开车门,像个没睡醒的梦游者般艰难爬上这节运牲口的车厢,爬到门后的草堆上倒下就睡。尹继南想了想顾不得洗把脸,跑到胡子身边拉着他离开队伍一阵低语。
胡子看了看二号车门口露出的一双肮脏的脚,沉思片刻低声说道:“小毅昨晚上从长官车厢回来就很不对劲,估计遇到什么事了,要是他不愿说咱们问也没用,干脆让他睡会儿吧,反正中午就到长沙营地,安顿下来再说吧。这二十几天他实在太累了,弟兄们累了就睡,可他不行啊,别看他应付自如,大大小小的事情几句话就安顿清楚,可他心里压着的事比咱们谁都多,这时候估计快压垮了,还是让他多歇息,咱们俩多分担点就行。”
尹继南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胡乱喝碗米汤组织弟兄们上车之后,拿出盛着两勺开水的洋铁碗,小心倒进一些三七粉搅拌均匀,用纱布蘸上轻轻擦拭安毅裂开一道道口子的双唇,嘴里不停地叹气。
沉睡的安毅毫无知觉,不时重重地呼出口长气,似乎梦中的他身上压着块巨石一样,正在费尽地支撑着……
………………………………………………………
说明一下:这章略微有些沉重,但却是安毅心理成熟必要的过程~此前不是有书友认为安毅说话行事轻佻轻浮吗?这算是他的一种自我反思和鞭策吧!不过江山易改,本姓难易,所以就有了搞笑的下一章!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无所适从的弟兄们
位于长沙上垅路的湖南讲武堂会议室里一片欢笑,岳麓书院、橘子洲头这些名闻遐迩的风景名胜从将校们嘴里不停蹦出,惠东升接着说咱们二师现在驻扎的地方将会改成黄埔军校长沙分校,不久这也是咱们的地盘了。
第一次有幸列席师部会议的安毅恭恭敬敬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含笑倾听大家的谈论,对几个先后与他开玩笑的营团长总是礼貌地笑笑,让极不习惯的众人暗自揣摩:是不是这小子被全师弟兄忘记之后吃了不少苦,因此耿耿于怀,心里不痛快?
“师座到!”
身穿笔挺将军服的刘歭在几名副手的簇拥下精神百倍地迈入会场,看着数十名笔直站立的手下校尉,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大家坐下开始今天的会议。
刘歭先是对蒋鼎文的五团进行表扬,赞扬五团官兵一路上军纪严明作风顽强,进入讲武堂之后很快为二师争取到这个交通方便、条件较好的驻地。
接下来,刘歭表扬了工兵营三连和连长安毅,对三连官兵出征以来的业绩大加赞赏,认为能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为全军迅速北上立下汗马功劳,而且在无法乘坐火车的情况下,携带大量工兵设备急行军追上队伍,体现了革命军队的风范和坚强的意志。刘歭最后着重表扬:三连在获知师部驻地人满为患之后,毫不犹豫地遵命前往偏僻的浏阳河南岸三角塘村设立营地。安心驻扎,把优厚地条件和方便让给了从东校场转移过来的六团和工兵一二连。刘歭宣布,基于工兵三连的贡献以及良好的表现,一次性奖励五百大洋,并给予全连官兵补充足量的给养、军装军鞋,优先领取即将出征的弹药和军饷补助。
同僚们给予坐在末尾的安毅热烈掌声,安毅也老老实实轻轻鼓掌。完全没有平时开心爽朗地笑容和活力,让刘歭和胡树森几个颇感惊讶。
整个会议。安毅表现得中规中矩,不是认真记录长官们的发言就是目不斜视地端坐,比任何军校培养出来地军人更像军人。
会议结束,安毅随大家起立,得到解散的命令立刻收拾笔记本插好钢笔就要离开,没走到门口就被刘歭叫了回来。
坐在主位上的刘歭侧过身子,含笑注视挺胸站立、恭恭敬敬的安毅。心想这小子一贯消息灵通,是不是知道八月十四日的参加阅兵受阅资格被四团顶替的事心里不舒服:
“安毅,这次考虑到你们三连很累急需休整,师部就没有按照军部的建议派出你们三连参加四天后地阅兵仪式,经过再三商议最终把接受检阅的资格调整给了四团,希望你能理解师部的决定。”
“阅兵?什么阅兵?师座,我军出发前不是早已搞过了吗?”安毅惊讶地看着刘歭。
“你不知道?”坐在对面的胡树森也挺意外。
安毅迷茫地摇摇头:“属下真的不知道什么阅兵,这几天非常忙。本连到达三角塘营地之后,立刻按照师部要求建立营房安排值班警戒,除昨天下午接到通知今早前来师部开会之外,没接到其他任何消息。”
刘歭和胡树森、徐庭瑶相视一眼,确信安毅的确不知道阅兵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安毅的表现怎么变了个样很不正常。不知道这小子遇到了什么问题。
徐庭瑶沉下脸问道:“你小子是不是觉得咱们全师都忘了你们三连,让你们做牛做马二十天就不管不问,徒步急行五天之后来到这里没睡上两天安稳觉又被赶到郊外驻扎,于是心里还在耿耿于怀,认为我们对你不公?”
“不不!请徐副师长切莫误会,身为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属下从未对分内之事有半句怨言,相反,极为感谢长官们给予三连这个难得地锻炼机会,通过那五天的行军检验和这三天的新营区建设。由大多数新兵组成的三连受益良多。官兵体力与耐力均获得极大提升,令人满意的是在这短短五天时间里。三连官兵的团结互助精神有较大提高,队伍磨练得更为默契,相互间分工配合更为合理,也让属下等三名基层军官获得许多宝贵经验,可以说要是再来一次,工兵三连会做得更好。”安毅大声回答。
胡树森惊讶地看着安毅,怎么也不习惯安毅一本正经说出这样严谨却又无可挑剔地话,徐庭瑶以及尚未离开的蒋鼎文、惠东升疑惑地看着军姿标准、风纪肃然的安毅,突然感到陌生起来。
刘歭摇摇头把手一挥,安毅立正敬礼原地转身,迈着军人的标准步子从容离去。
惠东升转向刘歭等人,惊讶地问道:“是不是这小子下火车那天就发烧病倒,至今高烧未退啊?”
“我也感到这小子有点反常,看得出他的确不知道我们八个军即将在东校场阅兵的事,这一点他不会作假。可奇怪的是,这几天给他任何命令从未见他讨价还价,前几天军需处给他们发放服装数量不够,这小子也没像以前那样死缠烂磨粗口连篇,而是立刻写下一份正正规规的报告呈送他们营部,再要求邝世民及时转呈我们这里,还是我签的字。这次单单把他们一个连调出这里派往郊外三角塘驻扎,他二话不说,半小时内就率部离去,没有一句怨言,部下发牢骚还被他找来教育一顿,这这……改变得也太快了吧?”胡树森苦笑道。
蒋鼎文摸摸下巴,微微一笑:“说起他们出去扎营我倒想起件事,我下面的营长告诉我。安毅在行军途中买下几匹好马,都是一等一地北地健马,看看都让人眼热,我还想那天去观赏一下呢,对了!安毅还有副最新式地蔡司望远镜,就是东征前他送给胡宗南、胡宗南又被王柏龄副军长抢去的那种新式望远镜,非常精致方便。”
刘歭严肃地说道:“你可别胡来。咱们军中校官以上地弟兄们很多都是自己花钱备的马,包括佩枪。很多人也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自行购买的,这方面地新规定还在制定之中,但在正式颁布之前都是允许的。再一个,安毅虽然身为尉官没有这样地条件,但是别忘了他身后的欧耀庭先生,说不定他的钱、望远镜和佩枪都是欧耀庭先生送了,要是咱们强行霸占不但有失人心不符军规。说不定还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别忘了这次出征之前,欧耀庭先生赠送我军大批药品和医疗机械,我还听说欧先生有招安毅为乘龙快婿的意思,所以咱们不要为难安毅,何况安毅这样文武双全的干将一直让咱们期待。”
蒋鼎文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我也是说说罢了,哈哈……不过这小子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们几个都不习惯了,还是原来的样子可爱嘛!”
大家哈哈一笑。没有时间过多分析就陆续离开,毕竟大战在即,虽然蒋总司令体恤自己地一军爱将和众多门生,让一军担当预备队,但战场瞬息万变,一切都无法预料。说不定预备队随时会变成攻坚主力,因此尽一切努力做好大战前的准备才是各人的当务之急。
安毅走出师部大门,与等候的胡子汇合,两人骑上马慢速通过营区大门,在值星官和哨兵羡慕的眼神注视下返回自己的驻地。
经过繁华的城区,看到友军的将校们乘坐一顶顶装饰精美、在众多吊得不行地侍卫簇拥下由四个健壮士兵抬着走的轿子,安毅满脸鄙视于心不忍,打马靠近胡子低声说道:“胡子,我希望咱们弟兄三个今后无论做到多大的官,都不要乘坐轿子。这种把人当成牛马的炫耀和享受不值得咱们学。”
胡子拍拍胯下枣红马的脖子。微微一笑:“老子从来不稀罕那玩意儿,到哪里都喜欢骑马。只有马才最舒服也通人性。”
两人边走边说,一出城门就策马奔驰,穿过两个小村落和一条两旁长满芦苇的沙土路,很快回到自己地营区,飞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迎上的两个弟兄立即召集班排长会议。
营地中间的三颗大香樟树下,立起一顶刚刚分发的黄色帆布帐篷,帐篷下是弟兄们建起的一张一米五宽、六米多长的长桌,长桌两边端坐着十余位班排长。
主位上的安毅从刚配发的皮质跨带式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传达师部会议精神,随后礼貌地征求胡子和尹继南的意见。
胡子和尹继南尽管对这种正正规规的会议方式很不舒服,但还是依照安毅地意思逐一分配任务,最后神色复杂地望向安毅。
安毅点点头,一一记录下各排地工作任务以及承诺完成任务的时间,最后提出按质按量地要求再总结两句便宣布撒会,没等别人离开就信步离去,开始今天的例行巡查。
弟兄们呆呆地坐在原处,看着昂首挺胸的安毅走向炊事班的背影茫然不知所措,这个说咱们是不是做错什么了?那个说到底是哪个孙子把连长惹恼成这样、让连长对咱们弟兄如此生分了?
胡子和尹继南苦笑一下,赶走惴惴不安的弟兄们,便坐在一块低声探讨安毅产生如此变化的原因所在,看看用什么办法让安毅说出他的心事。
炊事班的春生看到安毅哈哈一笑:“连长,中午想吃啥弟兄们给你做,如今咱们不需要勒紧肚皮了,长沙的老百姓很支持我们革命军,刚来时满大街都是欢迎的人,老老少少都出来了,那个热情啊,简直没法说,与南边经过的那些小地方大不一样啊!这不,今天营长又派人送来两箩筐的上好腊肉和熏鱼,说如今的日子富裕多了,明天还送半边猪来。让咱们弟兄好好补补身子,等打仗了为咱们工兵营立功,哈哈!”
安毅点点头:“要牢记人民对我们地关怀,铭记长官的鼓励和鞭策。再一个,你们炊事班要厉行节约,不要为我搞什么特殊化,官兵一致是三连的好传统。要发扬,还要注意卫生……你看这碗。应该洗得更干净一些,要做大事需要从点滴小事做起……上等兵周贵才,洗碗要用心,不要马虎,记住,你的工作关系到全连两百多同志的身体健康。”
安毅说完走出伙房,看到鲁雄乐呵呵迎上来。大声说手下弟兄钓到这条四斤多的大鲤鱼,要给安毅做爱吃的水煮鱼片,安毅眉头一皱严肃地询问:“不能拿百姓的一针一线这是我们几天来反复强调地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