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问题是,贺龙走了还会回来。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防备也很累人的,难免会百密一疏,为其所乘,因此我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先联系一下,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让他们去打刘湘算了,夏俭你路过湘西时停留几天,与栾叔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行得通。”安毅还是不愿撕破脸。
夏俭摇头苦笑道:“难啊!栾叔这次恐怕不会再和贺胡子谈和了,之前曾有过默契,大家彼此相安无事,湘西一直悄悄卖给他们武器弹药和药品,可这一次他们做得太绝了,换成我都不会干休。”
杜易说道:“前年五月,红军大将黄公略砍下前去做说客的同父异母兄长黄枚庄的脑袋,消息一出,再也没有人愿意与红军接触。何健做得更绝了,两次派人挖了黄公略的祖坟,把他的祖父、父亲的尸骨扔进湘江里。至今仍把黄公略的母亲和妻子扣在长沙。何健和那些湘军将领还把红军俘虏张辉瓒之后砍下脑袋钉在木板上、顺着赣江漂流上百里威慑沿途湘军的事,当成动员湘军各部进剿红军的最大动力,弄得湘军上下个个高喊仇恨不共戴天。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各军都不约而同停止了与红军的接触,唯有栾叔的湘西好一点儿,一直暗中往来,可这次自家人被砍脑袋,恐怕湘西官兵再也不会与红军来往了,要见面也会是你死我活的开打,咱们虽然说是盟友,但很难劝得动盛怒之下的湘西将士。
“这样吧,大哥你尽管给栾叔去个电报试试,让他提醒一下率部出击的存壮大哥别太难为桑植的乡亲,听说每次贺龙战败都要从家乡征募兵员补充,几年下来,桑植成年男子没剩下几个,乡亲们很苦但很有骨气,对原来那些残酷盘剥的军阀恨之入骨,宁愿造反战死也不愿受欺压,栾叔主政湘西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改善关系获得点儿民心,要是报复贺胡子而祸及乡亲的话,这几年的艰苦努力就算打水漂了。”
安毅非常同意杜易的意见,当即写下电文,让陈瑜拿下去发给张弘栾,收起钢笔对杜易和夏俭低声说道:
“咱们的川南东连湘西,南接滇黔,必须保持稳定的大局,保证一个安宁祥和的发展环境。因此必须防备来自川东一线的军事威胁。再一个,如今军委和蒋委员长没有将主要精力放在抗击日本侵略上面,反复强调攘外必先安内,前所未有地加大了进剿红军的力度,下去红军一定顶不住,肯定要跑,而且只能向西跑,向湘黔地区跑,最后很可能跑到川滇跑到西康。因此,我们必须提前拿出应对办法来,力保我川南、湘西两个重要地区的绝对安全,这方面你们得加把劲,利用一切办法甚至不惜一切手段,一定要把隐患杜绝于外。二十四军是中央嫡系部队,随时都有可能调往战场,家里就靠你们和警备部队、警察部队的弟兄们了。”
杜易想了想道:“老大,属下一直有个想法,但觉得事关重大,而且没想周全,一直不敢说,现在看来需要听听老大你的意见了。”
“你说来听听,大家一起商量。”安毅知道能让杜易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不多,因此非常重视。
杜易详细陈述:“从目前情况分析。咱们川南与湘西、黔西连接在一起的两条公路沿线地区,很可能成为贺龙红军的主要袭击目标,毕竟每天通过这两条新建的湘黔川公路的物资很多,咱们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在沿途都驻扎重兵,属下想来想去想到个办法,就是秘密组建一支部队,打着地方武装或者地方自卫队的旗号占山为王,盘踞在公路北侧的黔江、彭水地区,时不时骚扰川东的刘湘一下,让他不胜其烦,却又无法企及。以牵制川东兵力,让刘湘不能打川南的主意,这与咱们支持刘文辉造成鼎立之势异曲同工,还能让贺龙部心生顾忌,不能抢占黔江、彭水一线的地盘,从而在咱们公路交通线的北面竖起一道安全屏障。”
安毅大喜:“这是个好主意啊!你担心些什么呢?”
“担心失控!”
杜易摇了摇头,终于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
安毅细细一想,微微颔首,随即问道:“你是否有了具体方案?”
杜易如实回答:“有,但还不成熟,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合适的领军人选,但是属下担心控制不了这小子。”
“谁啊?”
“黄汉!去年十一月因政治运动逃离红军投奔老大的黄汉,这小子经老大推荐,本来在湘西军事训练基地当教官,栾叔觉得这小子是个人才,又是黄埔毕业生,就把他调到保安部队当个少校营长,月初派到永顺保安营带兵,想锻炼他两年,再抽调到主力部队好好培养一下。可是这次贺龙率部攻打永顺,这小子念旧情,没有与贺龙部红军对着干,向上谎报红军数量太多无法抵抗,率部主动撤离永顺,栾叔非常生气,估计要对这小子撤职查办。小弟来得匆忙,在乾城机场停留时与栾叔谈了一小时就走,来不及细问。看来这小子再也无法在湘西混了,于是就想到由他来执行这个计划最合适,毕竟这家伙跟随红五军团两年,干的就是整天在大山里兜圈子的勾当。”
“黄汉……”
安毅站起来慢慢踱步,脑子里浮现黄埔五期师弟黄汉那张骄傲不逊的四方脸膛,细细琢磨黄汉此时的心理,觉得他仍然怀念红军,仍然拥有强烈的归属感,共产党员的信念恐怕深深融入他的血脉之中。
尽管黄汉因政治运动担心枉死逃了出来,但是他的表现足以说明他仍然心有所属魂有所牵。否则不会放弃这个击溃贺龙部立功受奖的绝佳机会,而谎报军情主动撤走,白白送给同出一源的红军兄弟一个大便宜。
想来想去,安毅终于下定决心:“这事儿我看行,黄汉的心始终属于他曾经宣誓效忠的组织,很难再把他拉进我们的阵营来,与其这样,不如好好利用他。此时的黄汉,在红军眼里是叛徒是逃兵,在湘西将士眼中,他成了窝囊废胆小鬼,甚至是内奸!黄汉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让他来实行你的计划非常合适。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这是咱们给他的最后机会了,只能立功赎罪,才能有个明朗的前途,不需多费口舌他就能答应下来,而且以他的能力和扎实的基础,以及长期坚持轻车熟路的占山为王灵活出击的丰富游击战经验,确实是执行这一计划的最佳人选。
“我等会儿就给栾叔去电求情,但是决不能让栾叔知道咱们的具体计划,让他放弃黄汉,不再追究其责任即可。另外,将此计划列为特级机密,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今后如何联系,如何使用,由杜易你全权负责。”
“明白!”杜易回答。
“喂喂!老大,要是这家伙再次反水去当红军怎么办?”夏俭担忧地问道。
安毅摇头莞尔一笑:“不用担心,什么时候都是政治挂帅的红军容不下他,至少在两年之内不用担心,只要有两年时间,到时候他何去何从,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这两年咱们管好他就行。”
正文 第八〇六章 放虎归山
第八〇六章 放虎归山
湘西古丈县城,位于酉水之南。峒河之北。东与沅陵接壤,南距乾城仅四十五公里,西抵保靖,北和永顺交界。古朴秀雅的湘西民居栉比鳞次,青石板铺就的大街,无声地述说着这座小城悠远的历史。
冬日和熙的阳光下,一队马队离开绕城而过的新公路,转入了城南方向,马蹄踏在厚重的青石板上,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声音。
已经是四十四军中将军长的张存壮骑着黑色骏马,走在队伍最前头,身后的两个师旅长和一干侍卫神色严峻,满眼杀气。在张存壮身后身穿上校军服的杜易很不起眼,看似平静的消瘦脸庞上,没有身边将校的怒容,整个人显得恬淡温和,从从容容,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恐怕没几个人知道。
杜易是今日中午乘飞机到达乾城的,一下飞机就赶往城中新落成的湘西绥靖公署大院,恭敬地拜会湘西王张弘栾,奉上安毅的亲笔信。
张弘栾看完安毅的信。沉思了一会儿,摇头幽幽一叹,对杜易说已经猜到重情重义的安毅会为师弟黄汉求情,接着便给临时司令部设在古丈的张存壮打去了电话,吩咐张存壮看在安毅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带领永顺保安营驻扎在古丈的黄汉,接着派车将杜易和他的助手送到古丈县城,全权处理黄汉的问题。
张存壮带领麾下将帅,到城外迎接杜易,由于数百年前就已建成的城中街道太窄,只能放弃坐车,一起骑马前往城中与县衙一墙之隔的保安团军营。张存壮与杜易并没有深交,甚至与杜易见面的次数和时间,都没有叔父张弘栾多,但是张存壮对安毅手下这个主管情报的大将非常客气,他清楚地知道杜易在安毅心中的分量有多种,从某个角度来讲,杜易对安家军的重要性,甚至还在张存壮的生死至交加结义兄弟邓斌之上,这一点张存壮是非常清醒的,尽管杜易的军衔目前仍然是个上校。
回到指挥部,宾主分别坐下,待侍卫奉上茶后,张存壮非常遗憾地告诉杜易:“永顺保安营几乎大半士兵是由去年秋季招募的新兵组成,黄汉上任半个月就把队伍带得有模有样,训练和军纪都可圈可点,可是没想到此人会搞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有负司令的信任,造成的损失和恶劣影响令人恼怒,特别是撤到古丈之后,由始至终他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的愧疚和悔改之意,要不是看在他是小毅师弟的情分上,我恐怕早就一枪毙了他,以肃军纪。”
杜易连忙站起来致谢,接着难过地解释道:“不说张大哥和湘西弟兄们愤怒,这事儿若放到咱们川南,黄汉也是难逃一死的下场,只是安司令太过念旧,也太过惜才,而且难过地跟小弟说黄汉不容易,当初他是在政治运动中被捆绑关押即将行刑的前一个晚上,磨破绳索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司令说那时见到黄汉,他的手腕已经磨破见骨,全身上下都布满伤痕,衣衫褴褛整个人都变形了,要不是黄汉抓住司令的手失声痛哭。司令一时半会儿还认不出他来,后来司令就把他送到湘西来接受锻炼了,唉……这等事,不但让司令脸上无光,而且还反复跟小弟说对不起栾叔、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湘西的将士们,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历经磨难的小师弟就这么完了,想了又想权衡再三,最后派小弟匆匆赶来求情,小弟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四十四军军法处处长苏定城少将笑道:“安老弟的心情,我们大家伙儿都能理解,他总是这样古道热肠,重情重义,我军众将士没有一个人不感激他,敬重他,所以杜老弟也不用太过客气。说得难听点儿,哪怕黄汉犯的罪再大,只要安老弟为他求情,我们也不会为难他,只是,接下来黄汉不能再待在我湘西军中了,否则哪天挨弟兄们的黑枪都说不准,杜老弟来处理最好不过,我们也能省心一些。”
“谢谢苏兄!”
杜易诚恳地致谢:“贺胡子跑远了吧?”
“早就跑得没影了,抢走咱们三百多条枪和两个县银行的所有现金逃往鄂西了,那不是咱们的防区,就是想收拾他也没办法。”张存壮显得颇为恼火。
大家又再说了会儿话,杜易提出想见见黄汉。张存壮摆摆手,说自己不愿意再见到黄汉。让苏定城陪同杜易去见羁留在隔壁军营中的黄汉。
苏定城笑了笑,起身把杜易领到军营中院的办公室,吩咐副官去把黄汉带来,便知趣地与杜易暂时告别。
五分钟后,身穿冬季作训服已经被拿下军衔和臂章的黄汉被军法官领了进来,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的黄汉漠然地看了肃立在眼前的杜易一眼,闭上眼睛,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杜易环视了一眼办公室,请助手出去关上门,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黄汉身边,再端来一杯热茶,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黄兄,请坐!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杜易,川滇边区绥靖公署情报处上校处长,受咱们安司令的嘱托,从川南乘飞机飞往南京,接着赶到这儿与黄兄相见。”
“安师兄……”
黄汉身子一颤,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文雅和气的杜易含笑点头,非常激动地问道:“安师兄不是在北平指挥抗战吗?怎么回南京了?师兄他……他还好吗……对不起,小弟唐突了,之前我听师兄提起过杜兄。但没见过面,还请见谅!”
杜易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不知者不罪,请坐吧,黄兄,喝杯茶慢慢说……这是安司令写给黄兄的亲笔信,由于北面战事紧急,司令今天上午出席完军委特别会议,又乘坐专机赶回北平去了。”
黄汉连忙接过信打开,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坐下,眼里涌出了感激的泪花。最后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收好信,放进了上衣兜里,深吸口气稳住情绪:“谢谢杜兄!谢谢……”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兄弟。”杜易笑着问道:“黄兄,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黄汉颓然仰头,长叹一声:“无路可走了,师兄建议我去北平,可小弟知道这么做会让湘西弟兄们心里不舒服,再就是师兄似乎已经猜到小弟心里仍然放不下昔日的一切,否则也不会发现贺军长率部到来,就横下心违令撤退,唉……这天下之大,还是师兄了解我啊!”
杜易点了点头:“刚才在隔壁的司令部里,张军长说恐怕要解散永顺保安营了,还说要检讨保安部队就地招募、就地驻守的弊病,对整个湘西保安部队进行一次大的整顿,只保留五个保安团的编制,剩下的五个团也和黄兄带领的永顺保安营一样,全部要退伍,该务农的务农,该经商的经商,想进工厂和各大公司工作的优先予以照顾。曾参谋长说,军中弟兄没有难为桑植和永顺两县的乡亲们,今后也不会因为这事儿歧视两县民众,估计安司令听到这个消息,会很欣慰的。”
黄汉眉头微皱,想了想问道:“这恐怕是我安师兄苦劝之后的结果吧?”
杜易轻轻点头,苦笑着说:“是啊,司令为了这事儿,没少费心思。这次贺胡子的部下做得太过了,之前大家相安无事,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如今结下怨恨,恐怕今后再难化解了。”
黄汉又是一叹:“杜兄也许不知道,红军中目前的情况非常复杂,估计贺军长也控制不了席卷全军的整肃运动。小弟自二七年八月离开武汉中央警卫团,加入彭德怀将军的队伍。五年来身经百战,舍生忘死,从一个小小的排长干到团长,再到师部的作战科长,仍然被那些人以通敌罪逮捕审讯。
“被逮捕之后,小弟一直相信组织上会有弄清事实的一天,可没想到最后竟然面临杀头的厄运,要不是看守小弟的保卫局干事念在攻打长沙时小弟救过他一命的情分上,行刑前的那天晚上悄悄向小弟通报死期,小弟绝对不会心有不甘磨断绳子逃出来。
“在逃往老南昌的一路上,小弟被自己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连续追杀九天,弄得小弟精疲力竭,近乎丧失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要不是安师兄救援鼓励,百般照顾,恐怕小弟也没有今天了。”
杜易非常同情黄汉的遭遇,叹息道:“真想不到会这样……黄兄打算返回老家常德,还是有别的什么安排?要是需要小弟帮忙的话,请尽管明言。”
黄汉痛苦地摇摇头:“老家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很可能被组织上派人清除,再一个,常德距离乾城和湘西各地这么近,小弟难以面对湘西的军中弟兄,难啊!走一步是一步吧,先离开湘西地面再说,至于到哪儿……前途茫茫,小弟真的不知道。”
“黄兄还想回到红军中,对吧?可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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