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以为叶青正在为窗外景色所陶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正琢磨着如何逗佳人开心,突然感到大腿内侧一阵剧痛,连忙悄悄抓住叶青恶狠狠拧掐自己腿部的小手,龇牙咧嘴地默默忍受,压根儿就不敢叫出声来,以免被前后座上的沈凤道和贴身侍卫发现这一暧昧举动。
好在这个时候开飞机的林飞提醒即将降落的声音传来,安毅才逃过了这种爱恨交加的非人折磨,叶青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安然静坐,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抓住安毅的手腕,保持平衡,直到飞机安然着陆停稳,她才微微一笑,神色如常地站起来,披上洁白的羊毛围巾,向走到机舱门旁的沈凤道和两个熟悉侍卫点头致意,转向安毅时,美丽的笑颜瞬间被惊讶所代替,弯下小蛮腰,非常体贴关心地询问愁眉苦脸的安毅:“怎么了?你不会是晕机了吧?”
安毅早已看到机下等候的四辆军牌轿车,顾不上与叶青斗嘴,飞快地穿上黄呢大衣,接过侍卫递来的将军帽扣在脑袋上,整理了一下风纪扣。紧了紧腰间的宽皮带,率先钻出舱门走下舷梯,与迎上前来的葛敬恩、贺衷寒、邓文仪相互敬了个礼,接着握手问候。
寒暄一阵,安毅转过身子,对站在第二辆轿车外、身披麦色大衣满脸激动的冯洁云咧嘴一笑,几步过去,抓住她哆嗦的小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中,关切地说道:“云儿,这么冷的天……快进车里去,外面风大,看你这小脸都被冻红了。”
“你在风雪漫天的北国,不更冷吗……”
冯洁云没有动,痴痴望着又瘦了一圈的安毅,眼里全是深深的痛惜和浓浓的爱意。
“哈哈!果然是小别新婚啊!还是师母体谅师弟,让弟妹一起来接机,估计是让我们看看什么是恩爱吧?”
贺衷寒仍然和以前一样,与安毅之间开玩笑毫无顾忌。
众人会心一笑,冯洁云羞得低下了头,晃眼看到叶青走来。连忙迎上去兴奋地高呼青姐,两个美女搂在一起,便是吴语呢哝娇媚横生,把一群大男人羡慕死了。还是叶青细心一些,望了一眼细雨迷茫的天空,说千万别把头发给淋湿,两个女人这才高高兴兴钻入轿车后座,关上门哈出团团热气,再次热烈地交谈起来。
安毅与葛敬恩低语几句,走到邓文仪身边,低声说道:“师兄,小弟有急报需呈交校长,先不回家,跟师兄前往总部见过校长再说吧。”
“你看几点了?快五点了,估计校长也差不多回到家里了,师母知道你回来,特意备下家宴,说要招待你这位指挥所部取得两次辽西大捷、令全国军民扬眉吐气的抗日英雄,咱们几个也跟着你沾光了。走吧,进城还有一段路呢,别让师母等急了。”
邓文仪推了安毅一下,招呼葛敬恩一起坐进第三辆车,贺衷寒乐呵呵地与沈凤道一起,登上前面的第一辆车,不一会儿车队鱼贯般驶出机场,逐渐提速。
安毅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询问原因:“师兄、堪侯兄,辽西的战事刚结束,由于之前没有获得校长和军委的批准,进行得非常秘密。小弟和少帅所部都没有声张,怎么会……”
坐在安毅身边的葛敬恩解释道:“是这样的,日本驻京大使昨日傍晚向咱们外交部提出强烈抗议,上海总领馆同时向中外记者控诉我中央军入侵所谓的‘满洲国’,指名道姓地说出老弟的名字和四十四师番号,说你趁日军和满洲军队换防之机,派遣重兵非法越界趁虚而入,卑鄙地勾结辽西杨九霄、冯占海等反政府反日武装,纠集两万余人突然向毫无防备的朝阳城发起猛攻,合法驻扎维持秩序的‘日满联军’损失惨重,为避免形势进一步恶化,‘日满联军’主动撤出朝阳城,后退二十公里严阵以待。”
安毅忍俊不禁:“狗日的小日本,真他娘的厚脸皮,竟然说‘为避免形势进一步恶化主动撤离’,真不要脸!这话可别让顾长风和杨九霄听到,否则下一战干出什么有违常规的事情,小弟也无法阻止了。”
“可不是吗?日本人什么时候讲过真话要过脸了?哈哈!”坐在前面的邓文仪转过身来笑道。
葛敬恩莞尔一笑,摇摇头接着说道:“日本公使面对数百中外记者,狂妄叫嚣必将予我军以毫不留情的加倍报复,还说什么由此所产生的一切后果,由南京政府承担。如此一来,咱们外交部和上海办事处立即被中外记者挤得水泄不通。外交部对此毫无所知,遵常例极力否认,反击说日方悍然炮击我山海关军民,不做赔偿道歉,反而横加造谣诽谤,企图来个恶人先告状,掩盖事实真相,以期掩饰其更大的侵华阴谋。
“双方口水仗一直打到今天上午十点,委座终于公开发表抗日讲话,虽然没有正面承认昨日上午结束的辽西大捷是老弟你指挥的,也没有涉及四十四师的番号。但是所有人都从委座明确表示支持东北抗日武装、决定给予东北各路抗日武装颁发正规番号的强硬表态中,猜测到打下辽西重镇朝阳是老弟你干的,最大的理由是老弟一直在北平主持抗日大计。
“今天中午开始,全国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刊登委座的讲话和辽西大捷的消息,很多爱国报纸干脆配上‘辽西抗日捷报频传’的大标题,其中与老弟关系深厚的《申报》和《东方新闻报》对两次辽西大捷的报道都非常详细,对杨九霄支队赞不绝口,唯独没有提老弟和四十四师的名字,备注说消息来自东北一个身处战地的自由记者!报道中许多战斗情节和统计数字非常详尽,让人感到若不是记者亲历战场,根本写不出来。直到咱们出来接你之时,众多记者仍然堵在军委总部大门口,提出这样那样的采访要求,所以委座吩咐先把你接到军校的府邸,一起吃个饭,好好慰劳慰劳你,什么事吃完再说。”
安毅显得很惊讶:“小弟胆大包天违令出击,不被处分就该念阿弥陀佛了,哪里敢奢望慰劳啊?校长没生小弟的气?”
葛敬恩和邓文仪相视一笑,邓文仪转向安毅,颇含深意低声说道:“校长怎么会生你的气?高兴还来不及呢。昨天晚上收到你的电报,看完之后校长惊喜交加欣喜莫名,当即赞扬师弟指挥有方,大涨我军民士气。
“愚兄也为师弟高兴,毕竟东北沦陷这一年多来,连败日军取得歼敌一千余人缴获大量武器物资的胜仗没有几个,鼓舞人心啊!紧接着敬之将军和祖燕先生觐见校长,担忧地汇报日本人发狠话的事,请求校长明示师弟是否已经挥师进入辽西主动出击?校长当即拍桌子,直言师弟的一系列军事行动,是我中央军委特设之前敌指挥部与东北军司令部共同协商、根据战场形势反复权衡做出的集体决定,均已获得校长的认可和支持,为本阶段最高之军事机密,只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避免引起那些胆小如鼠的投降派恐慌和责难,才一直予以保密的。
“校长还少有地痛责道,如今日寇大兵压境已无法制止。不痛下决心奋起抵抗,而只寄望于和谈、寄望于欧美列强干预,绝对是要亡国的,想要和谈,也要看看自己有何本钱,不横下心来打上一仗,不单止日寇无视我南京政府的存在、无视我两百万中国军队的尊严,全国人民也会指着我们的脊梁骨骂娘的,那些异党和割据军阀就会更有借口诋毁中央,更嚣张地实施武装分裂割据。
“所以啊,师弟你放心,你不但无过,而且居功至伟,此后,若有记者提问或者遇到政府各部质询时,师弟在表述上需要委婉一些,目前战争迫在眉睫,全国军民急需鼓励和振奋,我中央军委和中央政府更需要树立坚决抗战的正义形象,而师弟和少帅共同指挥、由东北军和我抗日支队成千上万将士用热血和赤城,无惧生死一往无前换来的两次辽西大捷,都会成为全国军民的楷模……师弟,明白了吗?”
安毅郑重地点点头:“明白了……小弟明白了!师兄放心,小弟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了,只要能够团结抗日,能为国家民族的利益尽到我军人的责任和义务,能顾全大局激起全国军民的斗志和信心,什么事小弟都愿意去做,而且会做得更好!”
“好!老弟果然是一心为国,满腔热血啊!愚兄佩服!”葛敬恩由衷长叹,轻轻拍了拍安毅的手背。
邓文仪一脸钦佩:“师弟人中龙凤,咱们这些师兄望尘莫及,想不服都不行啊!”
三人同时大笑,安毅摇摇手谦虚几句,心里却如波涛激荡,感慨万千。
正文 第七八四章 告白
第七八四章 告白
委员长府邸丰盛的晚餐热热闹闹。宋美龄与干女儿冯洁云不时给安毅夹菜,都说安毅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去了北平又瘦了。蒋介石一身轻松,话语不多,偶尔询问安毅几句,也是和风细雨的。
不知是临时到来赶上了晚餐,还是早已接到通知的宋子文夫妇,心情显得很是愉快。宋子文对安毅的态度大为改变,说说笑笑,非常热情,大概是安毅北上以来对他的结义兄弟少帅张学良帮助不少,至少让少帅在政治声誉上有了很大促进,让宋子文觉得脸上有光,看安毅自然顺眼多了。
葛敬恩、贺衷寒、邓文仪、王世和等人,则和原来一样,没敢随意说话,都在静静地倾听,听到高兴处也是笑完就完,不发表任何意见。
晚餐过后,葛敬恩等人礼貌告辞,冯洁云与安毅说了会儿话。便跟随宋美龄和宋子文婉约动人的太太张乐怡一道,上楼聊天去了,宋子文与安毅约定明日见面详谈的时间,便赶去政府部门开会。
安毅略微整理了一下仪表,径直走进一旁的会客厅,来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的委员长面前,低声致歉:“校长,学生又惹祸了,请校长责罚。”
蒋介石抬头看了安毅一眼,放下报纸,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别谈什么惹祸了,虽然你违令出击,但是在北方那种错综复杂异常混乱的局面下,此举对鼓舞士气、收拢军心民意还是大有益助的。上午汉卿还给我来个份电报,为你说情,还说辽西的接连胜利,让不少悲观失望的东北军将领深感汗颜和倍受启发,看来效果很不错。俗语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没什么可以指责你的。”
“不!校长,学生认为对就对,错就错,更不敢苟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学生曾在黄埔高级班和将官班的授课中,严肃批评过这种说法和想法,在学生率领过的队伍中。至今仍然没有任何主官敢于用这种理由来掩饰自己的错误,不管他取得多大战果,违令的责任还是得追究,立功获得奖赏,违令一样要处罚。此次学生在得不到校长许可的情况下违令出兵,虽然取得一定效果,但确已违犯军法,因此学生请求责罚并非敷衍托词,而是真心实意的。”安毅诚恳地禀报。
蒋介石颇为意外,点点头亲切地让安毅坐下说话:“很好!很好!由此可知你麾下为何拥有强于任何部队的严明军纪。你的理解相当正确,主帅身负全局责任,绝不能因局部胜败一时得失而放弃原则,很多时候,胜败往往就决定于命令的遵守,决定于令行禁止的严明纪律。你现在有这种认识,我也就放心了,至于出击辽西的行动,可以当成特殊情况来处理,我知道你既然敢这么做,肯定已经有了充分的弥补措施。再一个,汉卿也完全同意了你的计划。可以当成你们前线司令部的集体决策,属于你们的权力范围,不算违令。”
“谢校长!学生让校长费心了。”安毅感激致谢。
蒋介石摆了摆手:“我个人认为,你这次最大的成绩不是在辽西取得的连续军事胜利,而是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与汉卿和商启予(商震)等各军统帅建立起紧密关系,对我军队的团结抗战、对即将到来的中日战争进程起到积极影响,难能可贵啊!我看换成任何一个资深老将北上,都无法取得你这样的成绩和良好局面。”
安毅谦虚地笑道:“学生虽然勤勉,但最大的功劳恐怕还是校长对各军价值五百万元的军火物资援助,商启予将军和东北军前线各部因此增强战力,信心大振。学生时常在想,一个连的迫击炮或者轻重机枪,要比学生说一万句好话强上百倍。”
蒋介石忍不住笑出声来,让送上茶水的蒋孝先深感惊讶,他知道蒋介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不禁对师弟安毅送去个羡慕感激的微笑,放下茶杯,与致谢的安毅相互点点头悄然出去。
蒋介石笑完长叹一声:“一个多月来,你为此花掉的钱不下一千万吧?”
“这是应该的,学生掏出这一千万,本来就是应上缴国库的进出口税金,今年上半年一二八淞沪抗战还没打响政府便匆匆迁都洛阳,各大海关和各级税政部门名存实亡,学生在这段时间进口了价值六千万的货物,出口了价值四千万的物资和药品,没交过分文税金,政府和宋财长也无力追究,就此不了了之了。但是我想说明的是。这笔总值累计一千七百万元的应缴税金,学生没敢动用分文,而是专户储存,为的就是抗战的这一天。正是这笔预留资金的支撑,才有了我军的顺利调拨、保定兵站的迅速设立、清苑战略机场的建设和华北各军的团结抗战局面。
“这笔偷逃税款剩下的八百万元,学生已于上月底命令南京兵站用以采购武器装备,金陵厂、江南厂、湘西厂等军工企业和江南集团下属两大制药厂都获得足够的订单,所采购的武器弹药和诸多药品,正分批北运我华北前敌指挥部直属之保定兵站,其中一半将交付少帅自行分配,另一半视各军抗战力度和任务强度酌情发放,对外均称为中央军委和校长拨付的特别物资。”
安毅如实将资金来源说了个清楚明白,其实即便不说蒋介石也会知道,说出来反而更为主动,更能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顾全大局。
蒋介石深感意外也非常感动,连说三个“好”字,接着深有感触地长叹一声:“有你这样的学生,是为师之大幸啊!放眼江南六省,家财千万者比比皆是,投机钻营、偷税漏税者如过江之鲫,可至今没有一人愿意为抗战大业捐出一笔钱,我中央政府发行的各种有偿债券,还得低三下四央求。才能勉强发行三千来万,相比之下,境界高低立判啊!只是你素来不愿宣传自己的善举和功绩,兼之这笔钱来路不甚光彩,所以我没法给予你应得的荣誉和表彰。”
安毅郑重地站起来:“校长,学生不要任何的表彰,更不需要升官发财,学生只愿不辜负校长和军委的殷切期望,全力以赴,投身于抗日大业,率领麾下将士与各友军同心合力。奋勇杀敌。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值此内忧外患、强敌压境的危难之际,正是学生报效党国、报效人民之时,个人的丁点儿得失和区区虚名,在国家民族利益面前轻于鸿毛。至于钱财和名声,请恕学生说句狂妄的话,学生已经拥有太多了,唯独缺一个民族英雄的崇高称号。”
“说得好啊!”
蒋介石大声赞扬起来,和蔼地示意安毅坐下,用无比关爱和欣赏的目光亲切地注视着安毅的面孔。
此时此刻,蒋介石非常清楚安毅想要表达的意思,也知道安毅心里最大的顾忌是什么,安毅这一席话,无异于再次向他表明无意于任何政治声誉和更高名利的心迹,同时也流露出继续获得信任与重用的期望;蒋介石由衷赞扬的话语中,也包含着另一个意思,那就是他对安毅的自知之明和没有任何政治野心的豁达更为赞赏。
令蒋介石倍感满意的是,他从安毅的目光中非常明确地看到,聪明成熟的安毅已经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似乎在彼此的默默注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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