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地说这是对门家翟老三刚从漠河捎回来的上等烟丝,九哥你一定很久尝不到了。
顾长风和弟兄们算是开眼了,杨九霄大大咧咧地吩咐兄弟们先解下武器脱下大衣上炕挤挤再说,惬意地猛抽两口烟,鼻孔和嘴巴里呼呼冒出刺鼻的烟雾,嘴里还不忘赞叹烟丝的好品质,吆喝几声,突然看到站在炕边的老先生眉头微蹙,一直呆呆地盯着顾长风看,心里一动,连忙恭敬地把老先生扶到炕沿坐下,一屁股坐在老先生身边,咧开嘴开了个玩笑:
“六叔公,您老怎么这么看着我兄弟?难道你能看出他官有多大?他这身打扮与满屋子弟兄们一样的,您老要是能看出来,小侄下次带条好烟孝敬您,怎么样?”
众弟兄和老先生家人愉快地笑了起来,顾长风礼貌地点头致意。谢过递来高凳子的老先生儿子,坐在老先生对面一米,含笑地四下打量。
老先生扶了扶老花镜,颇为激动地凝视顾长风,嘴巴动了好几下,才略微颤抖地问道:“将军,您……您高姓顾,对不对……”
满屋子随之安静下来,杨九霄和弟兄们全都惊讶地望向老先生和顾长风。
顾长风微微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先生慧眼如炬,晚辈佩服啊!不错,晚辈小姓顾,敢问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啊——”
老先生的儿子惊叫一声,突然扭头就跑,冲进隔壁的小屋,很快拿出一本《模范营》激动地来到自己父亲身边,飞快翻开封面几页,突然停下,闪亮的目光在书本和顾长风脸上反复移动:
“爹,是真的!爹你没记错……看,一模一样啊!这是何京先生的《模范营》,第五版最好的版本,上海商务印书馆印的,上好的铜版纸……非常清楚啊……”
顾长风这才知道个中原委,莞尔一笑,非常客气地说道:“真没想到啊!晚辈这点薄名,竟然传到这里来了,呵呵!请先生多多指教,请这位大哥多多担待。由于保密的原因,咱们不能透露消息,既然让大家认出来了,还请代为保密为盼!”
“那是!那是……将军请尽管放心,个中利害,老朽还是明白的……不过,将军不是一直跟随安将军吗?怎么会到这儿来?”老先生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顾长风心念一转,低声回答:“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安将军已经在北平很长时间了,他和少帅整天在一起,两人一见如故亲密无间,如今少帅已经成了华北战区总司令,安将军担任少帅的前敌总指挥,正在齐心合力抵抗小日本的侵略,咱们这次悄悄到来,就是接受少帅命令、由安将军亲自指挥的,与杨九哥的部队一起,准备好好和开来辽西的小日本干上一仗,教训他狗娘养的!”
老先生激动地不住颤抖:“好啊!好啊……咱们可算是有盼头了,有名满天下的安家军和咱们东北军并肩御敌,定能把十恶不赦的日本人赶出国门去,咱们东北人有指望了……”说到这儿,一行浊泪溢出了眼眶。
这一番话说得顾长风和弟兄们心酸不已。他们都知道以目前的两国国力和两军军力对比,哪怕自己二十余万安家军尽数开来,与二十余万东北军弟兄一起拼死一战,最多也只能把日寇挡在长城以北,要想收复东北赶走日寇,谈何容易啊?
杨九霄见屋子里沉默下来,连忙笑着开解:“六叔公放心,你老年仅半百,身板儿硬朗着呢,绝对能看到小日本被赶出咱们东北的那一天,我保证!”
老先生平静下来。对顾长风歉意一笑,接着幽幽而叹:“老朽失态了,尚请将军海涵,其实老朽心里明白,光复东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过,今天看到你们,看到少帅拿出了血性,老朽这心里终归踏实了,只要抵抗,不管多么艰难多么蹉跎,终归有份希望,有个盼头,就不会日夜担忧亡国灭种了啊!”
老先生的一席话,深深地刺痛了每一个人的心灵,顾长风情不自禁伸出手来,轻轻握住老先生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杨九霄放下烟袋,仰头长叹一声,看到门外参谋们伸头进来,连忙跳下炕,出去一会儿,很快返回,拉拉顾长风,对着老先生乐呵呵地说道:“六叔公,小侄和顾将军军务在身,就不陪你多聊聊了,等过一段忙完小侄再来看你,这满屋子的弟兄就麻烦您老一家了!”
“别说这话,有事就忙去吧,去吧……”
凌晨三点,金岭寺铁路线以南,下河山。
雪坑中,鲁彦青打着手电筒,把刚刚收到的电文接连读了三遍,对身边几名副大队长由衷赞叹:
“真没想到能有这么好的主意,一定是顾长官想出来的。九哥和司令部几个弟兄绝对想不出这么精妙的主意!常怀,你立即率领侦察排和三连出发,绕着山脚沟底走,争取二十分钟内赶到东面的馒头岭,隔着大凌河向正在铁道线上等候铁路抢修的第八师团先遣联队打冷枪,带四门六〇小钢炮去,炮弹能带多少带多少,瞄准施工的篝火,轰他娘的!记住,打两炮就得换个地方,不能停在一个地方蛮干,否则日军掷弹筒还击可不好受。
“大家千万别担心日军会从刚结冻的河面上冲过来,滑溜溜的他们绝对跑不了,反而成为你们的活靶子,一个不好冰面破裂,他们死得更惨。退一步说,要是日军拼了老命反击,你们就向东面撤退,看到日军追不上之后,再迅速绕回来打一轮,只要拖住这股日军三小时,就是大功一件。”
“明白了!好主意,属下立即出发!”
熄灭手电筒,鲁彦青一把拉过一连长柳连城:“连城,你立即回到铁桥南面的隐蔽点,只要听到东面的交火声传到,就让敢死队弟兄抱起炸药包缓缓摸上去,注意,一定要伪装好!参谋长已经率领三大队赶往铁桥北面,听到东面爆炸声响起,他们就会对铁桥两端的守军发起进攻,到时候轻重机枪迫击炮一起上,定能把守桥的日军吸引过去,为你们摸到桥下实施爆破提供掩护。但是决不能就指望他们,你一定要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再困难也要完成任务,这是这一仗的关键,咱们五千弟兄的声誉全都系在你身上了!”
柳连城的牙齿咬得嘎嘎响:“大哥放心,完不成任务小弟也不回来了!要是有个好歹,替小弟照顾一下俺老娘和妹子。”
“等等!别说这晦气话,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让豹子率领特务连掩护你们,一定要成功!”鲁彦青几乎是低吼出来。
“明白!走了,大哥!”
柳连城和豹子很快出发,鲁彦青掀开遮住雪坑的白布一角,伸出脑袋,紧紧盯着两位好兄弟的背影,直到敏捷的背影消失在西南方的矮山之后,柳连城才重重地吐出口白雾,抓下脑袋上的狗皮帽子,用力擦去脸上流淌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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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七八章 冰与火的洗礼
第七七八章 冰与火的洗礼(三)(打仗了,求订阅和月票!)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北平汤山指挥部。
“报告司令,第八师团的编制拿到了。”刘卿匆匆而来,将少帅司令部情报处紧急送来的文件递给安毅。
安毅接过来立即打开,一行行用毛笔写下的工整小楷映入眼帘:关东军第八师团编制(截止民国二十一年十月三十日)。师团长:西义—中将,参谋长:小林角太郎大佐。该部下辖两个旅团六个联队,官兵人数约一万八千六百人。
一、步兵第四旅团,旅团长:铃木美进少将。该旅团下辖两个步兵联队。步兵第五联队,联队长:谷仪一大佐。步兵第三十一联队,联队长:安川三郎大佐。
二、步兵第十六旅团,旅团长:林茂清少将。该旅团下辖两个步兵联队。步兵第十七联队,联队长:佐藤文二大佐。步兵第三十二联队,联队长:佐藤正三郎大佐。
三、骑兵第八联队,联队长:三宅忠强中佐。该联队战马约九百匹,官兵人数约为一千一百人。
四、野炮兵第八联队,联队长:广野太吉大佐。该部官兵人数约为两千三百人,分三个炮兵大队,每大队各装备十二门七五野炮、七五山炮。
注:该师团拥有汽车一百二十辆,另有一工兵大队临时调入该师团,具体番号人数不详。
安毅看完后非常感慨:“虽然来得晚了些也不甚详尽,大队一级主官的姓名也没有,但总比没有好啊!原来的情报错误百出。连敌人旅团、联队这么大的单位番号都弄错了,实在是不应该……参谋长?”
“到!”
赵瑞放下手头工作,快步走来。
安毅将文件递给他:“把这份编制情报发给虎头和九哥,他们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日军是何番号,只知道是第八师团,及时发过去兴许对他们有用。”
“明白,马上办。”赵瑞略一打量,领命而去。
这份情报确实来得太晚了,发送过去的时候,辽西的整个战斗已经全面打响。
凌晨三点,金岭寺以西七点五公里,馒头岭。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六〇迫击炮特有的“嗵嗵”发射声骤然传开,几道赤黄色的火焰在馒头岭上一闪即没,四发炮弹拖拽炽热的尾焰,越过灰暗苍穹,准确地飞向北面六百米处的数堆熊熊篝火,正在严冬下抢修铁道的百余名日军尚未来得及反应,炮弹已经落下,瞬间炸响,震耳的声波在延绵群山和白蒙蒙的大凌河冰面上激荡回响,铁道两旁树枝上的冰凌积雪纷纷震落,在爆炸火光的照映下折射出绚丽的光泽。
正在修复铁道的日军高声呼叫,扔下一切工具,没命地退下路基四处找地方躲藏,西面停着的等候铁道修通的列车上叫声一片,口令繁杂。塞在车皮里你挨我我挤你相互依偎取暖抵御寒冬的日军第十七联队官兵惊慌地跳下车厢,在阵阵爆炸声和密集枪声中紧急集合,联队长佐藤文二大佐在一群将佐搀扶簇拥下,紧急下车,离开非常危险的极有可能成为炮弹活靶子的指挥车厢。
没等列车上的日军跳出几个,第二轮迫击炮齐射声再次响起,四发炮弹中的一枚准确击中一堆熊熊篝火,激起的数丈火焰,将方圆百米照得惨红一片。另一发炮弹正巧击中最后一根对接完毕来不及固定的铁轨,强大的爆炸力将铁轨一端猛然震飞,沉重的铁轨离地三尺向外横撞,“咣”的一下砸断路基北侧的电线杆,又再次激射回来,落地时将卧倒观察的日军工兵中队长脑袋击碎,溅起的血雾和脑浆喷了道沟里两名日军士兵满头满脸。
迫击炮六轮齐射后,架设在馒头山周围百米内的八挺轻重机枪喷出火蛇,借助炮弹炸起的火光,将冰封的大凌河对岸日军打得惨叫连连,密集的子弹将黑乎乎仍在冒烟的火车头打得噼啪作响,火星为之四溅,尚未集合完毕的黑压压日军迅速被扫倒一大片。其余人全都惶恐地趴倒在铁路北侧,在各级指挥官的吆喝声中,端起武器选择射击位置,向南面的袭击者发起火力反击。
鲁彦青冲上馒头岭,大声喊起来:“够了,庚申,你他娘的快转移阵地,小日本火力太猛,等他们的小钢炮摆好再跑就来不及了,快啊!带着你的弟兄们赶快撤!”
机炮连长头也不回,大声吼起来:“重机枪排撤退!炮排听令,最后一轮发射……右转十度,距离六五零……预备——放!”
“嗵嗵嗵……”
四门迫击炮在两秒之内相继发射,四枚炮弹划出道道光亮,呼啸而去,其中两枚准确落到列车中部透出灯光的车厢顶上,剧烈的爆炸将车厢顶部撕开两个大窟窿,另两发炮弹在车厢左右骤然炸响,浓烈的硝烟滚滚直上,瞬间便遮住了车厢。
“哈哈!干得不错,伙计们,撤——”
枪声大作火舌四起,命中目标的庚申欣喜万分,半蹲起来高声命令弟兄们快撤。
趴在发射阵地后方三米多的鲁彦青松了口气,刚要站起,一片密集的机枪子弹呼啸而来,落在后面的两名炮手哀叫一声,摔倒在地,连长庚申刚要卧倒。脑袋突然没了半边,血水碎骨激射而起,被子弹撕开的翻毛皮帽高高飞起,紧接着被临空打碎,庚申高大的身躯剧烈抽动几下,颓然扑倒,后续飞来的弹雨将方圆五米的山包打得雪花飞腾,烟雾缭绕。
“庚申——”
鲁彦青飞快上爬,抓住庚申仍在痉挛的手猛力一拉,抱着他血糊糊的身体翻身滚下山包,两个紧抱的沉重身躯,将厚厚的积雪轧出一条深深的沟槽,激起一串茫茫白雾……
凌晨三点四十分,凌河大铁桥。
大桥两端的百余日军全都冲出营房,奔赴桥头和铁道两侧的防御工事,严阵以待,紧张地遥望东面不断闪烁的光亮,倾听隐隐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和炒豆般的机枪声。
几名身穿大衣、戴着厚棉帽的日军指挥官从两侧冲到大桥中间,大声询问情况,商量加强警戒等事宜。
没等咿呀鬼叫的几名日军指挥官分开,震耳的机枪声骤然响起,从北侧两个相邻百余米高地上射来的密集子弹,转眼间就将四名指挥官中的两名打倒。大桥两端的日军立刻掉转枪口准备还击,十余发迫击炮弹已经呼啸而来,第一轮打击就将日军的两座防御工事炸得面目全非,耀眼的烈焰中,数名机枪手被高高抛起,硝烟过后,几座工事厚重的沙包连同原木顶层已没了半边。
铁桥区域激烈的战斗自此打响,桥西营房里的日军大尉飞快摇响电话,在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中,急报所部遇袭情况,准确判断来袭的敌军武装不下一千人。并拥有不少于十二门迫击炮、二十挺轻重机枪,高声请求北面十三公里的北票城守军急速增援。
刚刚返回北票城指挥部不到一天的第七独立混成旅团十四联队接到告急,紧急集合起来,近来无比倒霉几乎沦为笑柄的旅团长中村引介怒火万丈,他麾下的第十三联队和两个炮兵中队滞留在大黑山东麓围剿抗日武装,骑兵大队仍在追赶逃进大黑山的义军残部,又一支不自导从哪儿冒出来的千余人抗日武装竟敢在这个时候袭击他负责守卫的大铁桥,本来铁路被炸就已经让中村引介受到关东军司令部严厉训责,要是铁桥再有个差池,让他如何向上峰交代,除了剖腹之外恐怕无以谢罪了。因此,又惊又怒的中村引介只留下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团伪军驻守北票,自己亲率主力南下驰援。
另一个团的伪军就没有留守的弟兄那么好命了,一千二百余人像牲口似的被从床上驱赶起来,在日军的怒吼声中匆匆披挂。十分钟不到,二十余辆卡车满载着日军,向南冲去,一个小队日军骑兵不停挥舞皮鞭,怒吼着驱赶伪军快速快速行军,跟在后面的伪军官兵无一例外全招来一顿没头没脑的鞭子,吓得千余伪军发足狂奔赶赴战场,几个没资格骑马的伪军营连长一边跑一边偷偷骂小日本的娘,大多数官兵心里却在嘀咕:不知道十三公里的距离又是在严冬的黑夜疾行,咱们这些倒霉蛋得用多少时间才能赶到啊!
日军主力连同一个团伪军离开北票城,紧急驰援金岭寺大铁桥的消息,很快便被电波传到城东北五公里的坤山抗日联军营地,杨九霄部四大队大队长战庆喜接到情报,急得蹦蹦跳,自己的大队本来就只有九百弟兄,是四个大队中人数最少的,一直以来被派遣协同赵尚志的队伍,牵制和打击日军第七独立混成旅团,昨天中午刚刚逃出日军十三联队和两个团伪军组成的包围圈,与赵尚志部三千余人马悄悄绕道,藏在危险的县城东北部休息,准备在天亮以前寻机开向北面,越过公路穿过冠山。找机会侧击围剿友军冯占海部暂一师的日军,为冯占海部脱困尽到心意和力气,然后绕过黑山北麓,向西转移,休整几天补充完毕再商量下一步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