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厂得到图纸,都难以保证生产出合格产品。
“还有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目前这两种枪支的生产检测模具只有两套,全都在湘西厂,要想再弄出几套模具,没有三五个月根本办不到,更为重要的是,目前整个中国兵工生产厂中,只有湘西厂拥有几套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冲压设备,其他厂都没有,这两种枪之所以大幅度简化设计和制造工艺,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就是得益于冲压工艺的大量使用,如果没有成套的先进冲压设备和熟练的操作技术,是生产不出来的,哪怕利用各厂目前的设备技术生产出来,成本剧增不说,性能和质量都难以达到要求,金陵厂生产中正一式冲锋枪初期,就有这方面的经验教训了。”
众人遗憾地叹息起来,宋子文却不为所动,冷笑连连:“我看你是舍不得吧?这样,财政部可以在明年下半年。给你搬到川南的那个兵器研究所下拨一笔专款,就当是对你和研究人员的补偿吧。如今四周列强环视内部匪患丛生,党国处于危难时期,相信安将军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安毅心里恼火,脸上却是一片笑容:“明年?你不是说不干了吗?要是你真撒手不管了,谁给我钱?”
众人忍俊不禁全都笑了起来,宋子文瞪了安毅一眼望向天空,似乎对安毅的问题不屑一顾。
蒋介石轻咳一声,有些不悦地盯着安毅:“安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婪的?从你草创江南兵工厂并成功研制出中正一式系列,到后来又把江南兵工厂交给军工署,你都没有提过分的要求,难道这次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安毅心想是我的东西你凭啥手一挥就想拿走啊,不要报酬的事情傻子才会干,但他丝毫不敢表露出心中所想,歉意一笑,低声回答:
“校长,学生怎么会有非分之想?在关系国计民生和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向来是不含糊的,刚才我不过是和宋财长开个玩笑。但是学生刚才说的理由全都是事实,学生近来也在想这个问题,把图纸和模具复制几套交给兵工署没问题,只是各生产厂必须自行购置冲压设备。否则做不成。目前江南厂的技术设备勉强可以满足要求,但仍需在原有设备上做些改造,这方面学生会让湘西厂帮忙的。”
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安毅没那么小家子气,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这两种枪湘西厂的月生产能力是多少?”
“本月初湘西厂才开始大规模投产,月产量尚未能够统计,以上旬日产量分别为一百五十支和六十支估算,半自动步枪的月产量约为四千支,冲锋枪约为两千支,这还得原材料跟得上才行。”安毅回答。
蒋介石微微蹙眉,摇着头道:“太慢、太慢!党国大业急需这种先进的武器。能不能加快点儿?”
“就算最快也只能月增两成产量,这还要请宋财长对我们进口的原材料给予通关手续方面的优先照顾才行,还有,学生听说财政部一周前又再次抬高进口税率了,兵工厂方面也感到难以为继啊!”安毅故作委屈地低声回答。
到了这个时候,蒋介石哪儿还不知道这是安毅的诡计?不过对于这位心腹爱将,他还是能充分信任并予以照顾的,因此点点头说了声“你和宋财长商量一下吧,军工生产耽误不得,一切以支援前线优先。我们现在没有钱再从欧美进口武器装备,唯有靠自己自力更生了。”
有了蒋介石这句话,安毅心里非常满意,宋子文却不置可否继续摆弄桌上换下的弹夹,周围众将陪着笑,心里面却对安毅讨价还价从铁公鸡身上拔毛的本事佩服不已。
晚上八点,临江街望江酒楼。
正对着码头货场入口的望江酒楼其实很小,楼下勉强能摆上三张桌子,此刻全都被黄绍竑和安毅的侍卫所占据,楼上两张桌子一张空着,临窗可远眺江面的一张桌子两边坐着一身便装的黄绍竑和安毅,两人频频举杯,大口吃鱼,不时发出声声惬意的感叹。
“我问你啊,今天的两种新枪对材料和设备的要求真的那么高?”黄绍竑抓起面前的酒瓶,就想给安毅满上。
安毅连忙抢了过来,先给黄绍竑斟满酒:“真的,仅仅只是枪管膛线的加工就让很多工厂头疼,精度不够不但无法保证射程,准确度也没有了,比如去年金陵厂仿制中正一式,七十米外就能脱靶,各师主官为此抱怨不已,后来改用江南厂生产的枪管性能才有所提高……对了,徳公和健生将军不是在广西龙州建起个兵工厂吗?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黄绍竑微微叹息:“小打小闹的,仿造德国步枪和法国迫击炮还行,捷克机枪也能月产二十五挺左右,子弹每月六万发。那种炸开后只有六片的手榴弹月产一百箱,和江南厂、湘西厂比起来就像个乡下小作坊,而且法国人供应的那些旧机器整天出毛病,两台发电机每天都要修理,难啊!不知道去年和西南通商以后财政情况是否有所好转,好的话年底可能会更换一批德国新机器。”
安毅看到了黄绍竑眼里对家乡的牵挂和忧虑,举杯和他一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拿起酒瓶倒满两个杯子,嘘口气微微一笑:
“要是你主政广西,小弟愿意白送你几套新设备和几种图纸,至少能让桂军在一年之内实现自给自足。只是,你现在身为内政部长,如今又兼管铁道部,估计很难再回广西了,到江北各省当个省长却很简单,只是恐怕你却不愿意了。”
“不说这些事情,说起来胸闷。”
黄绍竑夹起颗花生扔进嘴里,咬得嘎嘎作响:“健生兄前一段来信向我抱怨,说黔西和滇东供应的鸦片烟土每担涨价一倍,而且不能保证货源,而省港方面的黑道却货源充足,要不是他们的货绝大部分走南洋和台湾,估计生意都没得做,弄得军中经费相当紧张,刚刚复工不久的湘桂铁路进展缓慢,黔桂铁路干脆停工了。”
安毅笑吟吟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客气?”
黄绍竑放下筷子,将手交叉摆在桌面上:“给广西增加点货源,如何?”
安毅哭笑不得,指着黄绍竑问道:“季宽大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和我装糊涂啊?”
“什么装糊涂?从保定军校毕业回去我就在百色带兵,对三省交界的情况一清二楚,怎么会不知道?”黄绍竑半闭着眼睛,斜斜望向安毅。
安毅低声解释:“由于小弟在整个川南大规模开垦土地,增加粮食种植面积,已经彻底根除了鸦片种植,使得整个西南的鸦片产量在短时间内降低了三成左右,致使鸦片价格成倍上涨,可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川西、滇西、滇西南地区开始大规模种植鸦片,一下子就把川南减少的产量补上来而且超过正常年份的四成,要不是小弟联合云南益公、黔西石珍将军、湘西张弘栾将军,严格控制烟土流向并大量收购进行精加工然后外销,恐怕如今整个中国鸦片市场的价格早就烂市了。一年来,我们给广西的供货量虽然少了近半,可是健生将军他们获得的利润却比往年增加了将近三成,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黄绍竑眼睛大睁,显得非常惊讶:“啊,这样啊……我是真不知道,去年我就离开广西了,哪怕在那儿,我也不会过问此事……你能确定健生兄真的增加了利润?”
安毅肯定地点点头:“我估计是广西方方面面的开支大,特别是雄心勃勃的十年经济发展计划已经展开,动一动都要钱,所以健生将军才这么急。想要增加供货量办不到,但是小弟有个增加收入的建议,如果徳公和健生将军他们愿意合作,这方面带来的利润估计要比经营鸦片烟土强很多。”
“就是你上次给我信中提到的桂西北大厂矿区?”黄绍竑问道。
安毅笑道:“正是大厂锡矿区,刚刚接任中央大学校长的李四光先生文章中说,大厂这个名字从明朝开始就有了,明王朝历代流放犯人的一个重要地点就是大厂,犯人开采冶炼出来的锡锭运到南京等地,加工成精美器具和其他用途,历来都是明王朝各代皇帝极为重视的地区,听说万历年间一块大厂进贡的陨铁打造的宝剑,被皇家当成稀世之宝收藏起来,可见那地方是个聚宝盆,我还听说那里马车路都是现成的,只需稍微扩建一下就能跑汽车,北面就是贵州独山都匀,西面逆流而上就是与滇黔两省交界地,交通方面根本不成问题,不知德邻将军为何放着遍地财富不开发,一门心思盯着鸦片?鸦片虽然来钱快,但是损阴德啊!只要广西愿意干,我就可以先给一笔钱让他们购买冶炼设备,修桥铺路,建好了拿锡锭给我就行。”
黄绍竑连连颔首:“既然这样,我再给健生和徳公写信说说。”
“最好大哥也给以行将军写封信,我相信心忧桑梓的他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安毅建议。
“你是说接替我管理广西政务的黄旭初?”黄绍竑疑惑地望着安毅:“你是不是对桂系将领都暗中进行过了解?”
“那当然,否则哪天打起来小弟措手不及。”安毅非常坦率。
黄绍竑莞尔一笑,举起酒杯与安毅轻轻一碰:“我算是服你了!谁有你这样的敌人,连觉都睡不好啊,呵呵!”
喝完一杯,安毅问道:“黄琪翔大哥还在南宁?”
黄绍竑抓起酒瓶自斟一杯:“别问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委座也特别询问过我,但是我认为黄御行不会来南京,这家伙打仗没说的,指挥和策划都很有一套,就是在政治上太过固执,说得难听点儿太幼稚了,整天被人当枪使还乐在其中,我都弄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这样?”
安毅无奈地笑了笑:“告诉我个确切地址,我直接给他发电报,什么也不说就问他过得好不好,这样我也好向校长交差。
“对了,离开川南之前,我吩咐兵器研究所的枪械专家设计了一款左轮手枪,专门配备警察部队的,还特别交代用最好的材料和工艺生产一百支这种礼品枪,大哥要是喜欢,做好了我送你一支玩玩。”
黄绍竑乐了:“最好送我两支,带特种枪套那种,呵呵!对了,今天你在靶场够厉害的,恐怕从进口关税里面省下的钱,足以弥补献出两种枪支图纸和模具的投入了吧?”
“贪财,贪财!不舍得孩子,哪儿套得了豺狼啊?”
安毅眉开眼笑,举起酒杯敬了黄绍竑一杯:“跟大哥相处真是愉快,哈哈!要是缺钱就说一声,不过我先声明,为公事借钱,小弟一分也没有。”
黄绍竑笑得非常灿烂:“先喝酒,喝完回去我就给你写张借据,我还真的缺钱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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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三三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第七三三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楚天”号战舰迎着东升的旭日。顺流而下,两艘百吨级内河炮舰前后护卫,从从容容不疾不徐地驶向下游。
“楚天号”是刚从英国买回不久的八百吨级驱逐舰,灰蓝色的舰身线条流畅,前后甲板上威风凛凛的两座主炮斜指蓝天,甲板上的海军官兵衣衫整洁,精神抖擞,都以自己的战舰能成为蒋委员长的座驾而骄傲。
随同蒋介石前往庐山召开剿匪会议的安毅并没有像其他将领那样,端着香茶或者咖啡杯,悠闲地站在甲板上欣赏沿江美景,还是不是摇头晃脑附庸风雅地发出几声赞叹,而是独自坐在不算宽大的指挥舱里,案头放着厚厚一叠资料,埋头仔细查阅近期的大量剿匪战报,对目前各军各师所在战场和作战目标、方向和时限进行分析。
看完鄂西战场和豫鄂皖各处的兵力部署和敌我态势,安毅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合上卷宗沉思了一会儿,又拿起另一叠卷宗上的赣粤剿匪各路的战报细细阅读,十多分钟后,安毅神色凝重地吩咐一旁的参谋部参谋拿来赣粤闽战区地图摊开。对着地图复核完战报,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坐下。
葛敬恩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地进入指挥舱内,看到安毅傻乎乎地坐在铺开的地图前面,一动也不动,不由好奇地走到安毅边上,仔细看了一会儿地图,低声笑着介绍:
“十八军与粤军香翰屏部两面夹击,昨天下午把朱德、彭德怀两部赶出粤北,下一步估计敬之将军会贯彻‘分兵合围’的指导思想,对朱德和彭德怀部进行包围,随后分割歼灭。”
安毅抬起头:“你相信敬之将军指挥的赣粤各部能办到吗?”
葛敬恩一愣,随即摇头莞尔一笑,一屁股坐在安毅边上:“这次很可能会如愿,赣西和湖南方向有何健将军四路军六个师进逼,赣西北一线有朱绍良将军六路军四个师压迫,赣东方向的陈诚将军十八军五十二师、临时归陈诚将军指挥的十七师稳稳地钉在战略要地信丰、南康一线,蔡廷锴将军指挥的十九路军三个师在闽赣一线由东向西实施压迫,再加上南昌机场的两个航空大队助战,严密监控敌军动向,赤军这次再想溜走可没那么容易了。”
安毅不屑地摇了摇头:“粗粗一看,似乎我军占尽上风,占据的又都是战略要地和必经之枢纽地区,可仔细一看各部参差不齐,进剿线路漏洞百出,兼之赣南地形复杂山峦叠嶂,林木葱郁遮天蔽日。实在是不利于大规模的部队行进和相互协同。
“其次,赤军在多年的围剿之下,已经总结出一整套灵活多变的应对战法,并能根据不同情况灵活运用,往往能在我各路大军看似严密的包围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跳出包围圈,只要看到机会就会以惊人速度集结兵力,对我军突进或者落后的孤军展开猛烈打击,一击得手后便扬长而去,等我们的各路司令部反应过来,往往是无法判定赤军主力去向,从而疑神疑鬼信心动摇,历尽艰辛形成的包围圈也随之失去作用,各部在不明确的指挥下进退失据,犹犹豫豫,所以,每一次兴师动众都无功而返。
“这一次,敬之将军又在外国顾问的建议下,弄出个‘分兵合击’的指导思想,到目前为止,兵是分了,可合击根本就无法达成。就算昨天十八军三个师和粤军五个师迫使赤军主力撤离粤北一线,重新进入赣南这个看起来很好看的巨大包围圈,但是并没有取得打击敌军有生力量的战果,这和上一次失败的围剿有何两样?”
葛敬恩对照地图频频点头,待安毅停下话头,他挥挥手让两名围上来仔细倾听安毅意见的值班参谋忙自己的去,这才压低声音,对安毅说道:“还是小声点儿好……委座这次对敬之将军和辞修将军的赣粤闽进剿很有信心,现在正在甲板上和欧美顾问们喝茶畅谈,憧憬胜利的一幕,你这番气馁的话要是传过去,恐怕又要惹委座不高兴了。”
“现在不高兴没关系,就怕再次失败之后,他会更加痛苦懊悔。”安毅冷笑一声,再次盯着地图,手指从地图上的始兴、南雄、大余划过,最后停在了梅关古道上:“这里有何战报上呈?”
葛敬恩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没有,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张向华将军的第四军倒是从乐昌东进一线加入战场了,薛伯陵(薛岳)新编的第五军即将由赣州南下崇义,朱德红军这次恐怕很难再挣脱包围圈了……怎么?你为何对平静的梅关古道如此重视?有什么发现吗?”
安毅抬起头,手指在梅关古道上点了点,笑着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是我指挥赤军的话,跳出粤北包围圈之后,该走哪里才好?走赣闽走赣湘都会遇到东西各路军的重重围堵,甚至会遭受以逸待劳的迎面打击,最理想也最出其不意的地方就是走梅关古道。这里群山延绵,森林遍布,溪流纵横地势复杂,看似无路可走,其实四通八达,比如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