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终于明白了其中复杂的关系,决定不再纠缠这件事:“大哥,你准备怎么处置纳兰小姐的事情?”
戴笠白了安毅一眼:“要是我能决定怎么处置,我还跑你这儿干嘛?”
安毅摇头哑然失笑:“这样吧,我让陈瑜把她悄悄送过来,我当面询问一下,如果她愿意,就让她离开上海返回北平。如果她坚持,我就放了她,下次大哥再抓到她就不必顾及小弟的面子了。”
戴笠微微一叹:“你小子真是……打起仗来血肉横飞、死伤遍地你都没眨过眼,偏偏把情感看得这么重,再不改改下去要吃亏的。”
“吃亏就吃亏吧,小弟就是这臭脾气,从小浪迹天涯没几个朋友,孤独怕了,所以对友情倍感珍惜,哪怕今日的朋友就是明天的敌人,小弟也不能因为明天的隐患而玷污今日的友情……大哥和小弟结交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小弟这臭脾气?”安毅动情地说道。
戴笠心里感动脸上却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行了,我的事情谈完了,叶小姐让咱们冷落了这么久,你该赔罪才是,哈哈!我先上去在车里等着,不急。”
“一起上去吧。”
安毅温存地拉着叶青的手,跟随戴笠一起出去。
戴笠扫了一眼四面埋头工作的几个参谋,也知道安毅无法在这里与叶青说什么悄悄话,于是也就顺其自然,经过通道的时候还不忘了询问安毅东方电影公司演员培训班是谁在负责?认不认识那个艺名叫“蝴蝶”的小女孩?安毅回答自己也不清楚,让他找何京去。戴笠嘿嘿一笑不再说什么,在哨兵的敬礼中独自走向停在林子里的汽车。
安毅与叶青走进另一侧的小树林,缓缓停下脚步,没等安毅出言询问,叶青就扑进安毅怀里,边哭边挥动粉拳击打安毅:
“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我刚从杭州家里逃出来,他们逼我完婚,你知道吗?可是我不爱那个姓卢的,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啊,你知道吗……”
“嘘——轻声点儿。”
安毅抱着全身颤抖的叶青,等她打累了稍微安静下来,才低声劝导:“青姐,我明白你的苦楚,可是小弟也难啊!你想想看,你们婚约数年,因为小弟的出现而情感破裂,虽说是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但是世俗观念的强大阻力难以逾越啊!再一个,小弟如今仍然为楚儿和洁云两个进退不得,一直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怎么能因自己的欲望和自私,再耽误青姐一生的幸福呢?青姐,请原谅小弟吧……”
叶青收住眼泪,缓缓抬起头:“我明白,我都明白……小毅,告诉我心里话,你爱我吗?爱过吗?”
安毅强忍心中的痛苦。深吸口气,悄声回答:“青姐,还记得你在黄埔第一次参访小弟吗?知道小弟见你第一眼时想些什么吗?”
“告诉我、告诉我……”
叶青紧紧搂住安毅的脖子,神情地凝望他的眼睛,星光下叶青娇媚的脸满是愁怨和难以控制的期待。
安毅缓缓闭上眼:“当时小弟心里腾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很卑鄙,可是这是心里话。此后与青姐接触多了,越来越感受到青姐的善良、聪颖、古道热肠以及对小弟的深厚情谊,到了上次南阳战场的那个晚上,小弟终于彻底迷失了……还好!鬼使神差没有如愿,没伤害青姐,否则恐怕小弟要负疚一生的。”
叶青缓缓贴近安毅的胸膛:“我好幸福,知足了、能得到你的爱,听到你的心声,我知足了……我逃离家里先去了南京,抱着茜姐哭了一个晚上,茜姐不停地安慰我,但是没给我任何的建议,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哭几场跑几百里也疲倦了,也该认命了……小毅,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就一件事。”
“青姐请说吧,只要小弟能做到。”
安毅加点力搂住怀里颤抖得厉害的叶青。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我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给自己深爱的人,哪怕不能在一起,也能留下点安慰和回忆……小毅,你就要了我吧,行吗?既然你爱我,我也爱你,有什么不能相互奉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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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三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叶青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她睁开浮肿的眼睛四处打量房中熟悉的摆设,打量这间安毅专门留给她和龚茜的向阳方向的温馨客房,抚摸盖在身上这床与安毅、龚茜一同当天在霞飞路买回来的意大利绒被,禁不住悲从心升,扯紧被子,盖到头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昨晚安毅并没有留下叶青,温存地安抚劝慰之后,便将叶青送上戴笠的车,直接送回到法租界的毅园,并暗中请求戴笠代为联系杭州叶家,向焦虑不安的叶家老小报个平安,告诉他们叶青一时不高兴跑来上海散心,住在法租界的毅园,也好让叶家不用那么操心。
此时自怜自艾哭泣不休的叶青并不知道,有一位年纪比她小四岁,同样是花容月貌、外刚内柔的年轻女子,也和她一样强忍愁怨,把泪水悄悄地咽进肚子里。
穿过树林的道路尽头,安毅的军需处长张扬上校亲自驾驶一辆覆盖伪装网的道奇吉普,停在路口等候,车子后方的大树下面。倚在树上的纳兰飘雪把芊芊素手拂去盖在美丽脸庞上的秀发,杏眼含泪,低头不语。
安毅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纳兰飘雪接过自己递过去的手绢低头擦泪时,才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侍卫长过来,从林耀东手里接过黄呢军大衣,缓缓地披在她柔弱的肩上:“飘雪,这次回北平后,近期内就不要来上海了,更不要到南京去,等过个一年半载风声平息之后再说吧。”
纳兰飘雪抓紧大衣领子,缓缓抬起头,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你终于说话了……从你的部下把我送到这儿开始,两个多小时你只问了我三句话,然后就忙自己的……现在还狠心地把我赶走……”
“飘雪,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呢?没错,我们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曾经一起度过了一段热血沸腾的美好时光,共同经历了暗杀等艰难磨砺,那段日子就像金子般深深地藏在我心底,恐怕现在再也找不回那种激越而无比真挚的时光了。
你有自己的理想,我也有自己的理想,以前我认为彼此的理想只是在实现的途径方面有所差别,最终还是会殊途同归的,但经过这两年来的南征北战。特别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对日作战,我发现并非如此,两者相距很远。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钦佩你的精神,但是我并不赞成你现在的做法,所以我才建议你并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就算是总结一下得失也是有用的。
现在上海你是回不去了,至少近期内你不能回去,包括你的那些侥幸脱身的同志都处于双重抓捕之中,特别是日本情报机关的通缉,要是你有个万一,恐怕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相信你的组织也都有了深刻教训。”安毅耐心地劝导。
纳兰飘雪轻轻摇了摇头,被酸楚的泪水浸得有些发红的鼻翼微微蠕动,洁白的贝齿咬着颤抖的下唇,过了好一儿才开口说道:
“我感激你,倩萍也感激你,我们好多兄弟姐妹都感激你,可是你,你为何总是这样挂着情不由衷的笑容,把彼此间心灵的距离越拉越远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问问我。除了选择留下和回去之外,还有什么路可以选择,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多说几句话?难倒我就真的那么没有吸引力?”
安毅瞪大眼睛,一下子愣住了,纳兰飘雪看见安毅这样,难过地转过身,呜咽着跑到车子边上,拉开后门发现后座上堆满了长形帆布包,匆匆关上门打开副驾驶室车门钻了进去,说了声“开车”,就把头埋在双腿上。
张扬有些惊讶,下车望向安毅,看到安毅苦笑着连连摆手,便敬了个礼钻进驾驶室,发动汽车缓缓开出林子,转入向西的公路。
车子开出十几公里,缓缓驶过工兵临时搭建的木桥,张扬长出口气,望向仍在默默流泪楚楚动人的纳兰飘雪:
“纳兰老师,你别再哭了,再哭我都要陪着你流泪了……古有褒姒落泪西子捧心,皆祸国殃民,我还以为是谣传,人怎么可能会那么漂亮,现在看到你哭成这样才隐约明白一些……对了,你们共产党里面,还有谁比你漂亮啊……不不!有一半漂亮就行了,介绍给小弟行不行啊?要是彼此情投意合,小弟不惜脱下这身上校制服。投奔你们共产党,你觉得如何?”
纳兰飘雪擦去香腮旁的泪水,转头望向窗外,没有搭理嬉皮笑脸的张扬,张扬耸肩一笑,突然问道:
“纳兰老师,我们安司令确实是百年难遇的人中龙凤啊!谁见谁爱,连小弟都忍不住嫉妒他,回到家里我家老爷子老妈子整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我要是有安司令一半的出息,就不用全家为我操心了,全上海的名门闺秀那是任我挑啊!
这话让我气得牙都疼,你说论相貌,我和安司令是各有千秋,同属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那一类,论年龄,我和他相差不到一岁,论身高,我只比他矮上一公分,要是穿上厚底作战鞋就差不多了,你说说看,为什么你们这些美人儿没一个看上我,全都看上他了呢?咦。你干嘛瞪眼啊?你这副样子我瞧一眼就知道心里想些什么,看来这共产党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嘛,唉!这女人啊,正像老大讲的一样,感情影响理智啊!”
“你……你再胡说八道聒噪不休,小心我把你的话全都告诉安毅!让他来收拾你!”纳兰飘雪终于忍不住,气愤地瞪着张扬。
张扬畅声大笑起来:“拜托,纳兰老师你最好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我们老大听,呵呵……怎么?不相信是吧?以为我是故作镇定吧?告诉你也无妨,全军上下只有我张扬可以没大没小地和我们安老大开玩笑,有些时候说得比这个还要露骨呢。我们老大对自己弟兄从来没有架子,实实在在自自然然,这下你明白了吧?呵呵!干脆这样,到了南京你就住下,等打完仗你要是觉得我还可以的话,咱们俩再慢慢说以后的事……”
“停车!”
纳兰飘雪气愤地尖叫起来,看到张扬虽然吓着了但并没有靠边停车的意思,立即转动门把手,就想要打开车门自己跳下去。
“住手啊!”
张扬吓得魂飞魄散,猛然刹车飞快地将已打开车门的纳兰飘雪一把扯住,用力地把她拉回到座位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对不起了,我的姑奶奶!我是开玩笑的,我胡说八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样总该行了吧?我也就是开开玩笑,看你那副样子就知道你喜欢我们安老大,我怎么敢撬老大的墙角……你可别再玩这种危险的事情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司令非把我宰了不可……我求你了,我不说了行吗……我也就是想让你转移注意力,所以才嘴上跑牛的……别哭啊你……哎呀,这下可怎么是好啊……”
纳兰飘雪伏在身前仪表台上,放声痛哭,吓得张扬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自告奋勇让纳兰飘雪坐上自己的顺风车了。
眼看着纳兰飘雪哭得昏天黑地,令人肝肠寸断,张扬继续开车也不是,不开车也不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无奈地叹了口气,钻出车厢后靠在侧边从兜里掏出香烟就要点上,突然听到后方工兵搭建的浮桥处传来阵阵凄厉的空袭警报,张扬吓得飞快收起香烟钻进车里,发动汽车挂上档。没命地向前开,终于在左前方发现一片小树林,立刻加速冲了进去,紧急刹车后熄火跳下来,紧张地仰望天空,四架日军飞机已经出现在东面道路上空,飞得低低的,正在向自己的方向一路搜寻而来,一分钟后带着轰隆的声音,越过头顶飞向西面的远方。
张扬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长长地吐出口浊气,望向车里发现纳兰飘雪仍在抱头抽泣,不由得摇摇头,暗自叹息:“老大,你这家伙害人不浅啊……”
与此同时,沪杭公路上一列车队尽数穿过桐乡城,继续向东开进,车队后面跟随着一辆崭新的悬挂有中央党部牌照的黑色道奇轿车,车里的司机和一位西装革履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正在大声交谈。
“祥福,开这么慢干什么?给我超过去!你想让我跟着七八架慢吞吞的卡车,一路吃灰尘到上海啊?”
副座上白净的年轻人一脸恼怒大声下令,显得极不耐烦,此人正是叶青的未婚夫、中央党部政训处宣传科年轻的科长、苏杭世家子弟卢炳焱。
卢府的司机祥福连忙答应:“是是!少爷说得是,十九路军这些破车也真碍事儿,开得慢不说还把整条道路给占了,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小的等会儿到了路宽大的地方就超过去,少爷请耐心些。”
后座上的保镖一听不对,探身向前,低声提醒:“少爷,不要超车啊!出门前老爷太太千叮万嘱安全第一,让我们跟在十九路军运输车队后面,万一有个不测,也有百余名官兵帮忙照应,慢点儿就慢点儿吧,反正已经知道叶小姐落脚的地方了,到了上海虞世兄会开车带着少爷去法租界的。少爷不愿坐后面,小的心里就已经不安了,要是让老爷太太知道,我……”
“别啰嗦!闭上你的臭嘴!一天到晚就老爷老爷的,难道我的话就不算数吗?”卢公子猛然回头,凶巴巴地吼起来。
保镖慌忙摆手连连申辩:“不敢不敢!我也是为了少爷的安全着想……少爷别生气了,就当我没说吧。”
卢公子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去,看着前方客车屁股上冒出的尘烟,咬牙切齿无比痛恨地骂道:
“这个贱人,看我怎么收拾她,竟然在就要举行婚礼的时候逃到上海去,哼!肯定是他娘的去偷汉子了,我操他娘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来日方长!”
“少爷,你可别这么想啊!青小姐可不是那样的人,虽然她性格泼辣点儿,但从小到大规规矩矩,大学刚毕业就进入党报工作,从广州到南京,这几年从没有传出过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少爷可别想得太多了啊!”司机祥福连忙替叶青说好话。
“去去去!”
卢公子恼火地给了祥福脑袋一巴掌:“你狗日的懂个屁啊!你知道是谁给那贱人的父母打来长途电话的?是戴笠!戴笠你懂不懂,这个小瘪三发迹以前就在上海滩十里洋场里鬼混,是个有名的花花太岁,几次考黄埔军校都没考上,后来侥幸考进去了赖到毕业可还是改不了狗吃屎的本性,这半年多来他在上海公干,仗着多年练就的厚脸皮和下三滥手段,没少勾引良家妇女,要不是委员长狠狠臭骂他一顿,恐怕他至今仍不知道收敛!
你说说看,那贱人竟然要戴笠替她打电话回来,还能有好事吗?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别看那叶青平日里装出一副圣洁清高的样子,对老子不理不睬冷若冰雪,其实背地里不知道多淫荡,贱人就是贱人!”
后座的保镖频频摇头,祥福愣了好久,才怯生生地说道:“少爷,我说了你可别生气,虽然是姓戴的打来电话,可我听亲家母说是在法租界安将军的毅园,别人不相信,你总该相信安将军吧?安将军的干姐姐龚局长就是青小姐的结义姐姐,住在毅园没什么不好还很安全,亲家母家里的欣小姐、权少爷刚从美国回来,也都陪着亲家母坐船赶去上海劝回青小姐了,原本我们可以不用去的,老爷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就是担心少爷你控制不住脾气,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别跟我说什么安毅!不就是一个草菅人命踩着自己麾下将士尸体爬上去的军阀吗?我对他从来就没有半点儿好感!中央政府上层就要弹劾这个信口开河、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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