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怒气稍减:“接下去更难打了,没有飞机,没有军舰,程光的水警师一边承担繁重的兵力运输和护送任务,一边要在鄱阳湖里练习如何发射水雷、偷袭日舰的战术,一时半会儿难以指望,唉……走吧,咱们一起去虎头的阵地看一看,他东拼西凑只剩下一个旅的兵力,我把直属两个团都调拨给他了,也只能通过故布疑阵壮壮胆,等明晚栾叔四十四军三个师和夏俭的一个师开到就好了。”
下午两点,河东日军阵地。
一队身穿普通陆军士兵制服的将佐悄然进入前沿阵地,架起望远镜,通过工事的数个观察口,详细观察河西的四十四师阵地,其中一个年纪最大、气度不凡的就是新任上海派遣军总司令、第九师团中将师团长植田谦吉。
植田到来之后,没有任何的虚架子,立刻着手组建司令部,清理原先冗员,仅用半日时间就组成一个绝大部分由陆军将佐组成的高效指挥系统,原司令部成员几乎全都被他扫地出门,唯独留下了屡次进言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作战课副课长石川浩一中佐。
植田在查看各战役总结书时惊喜地发现,石川最先制定的放弃吴淞、集中兵力突破中路的江湾刘行一线、转而进攻失去退路的吴淞进而占领宝山的作战计划,竟然与植田本人在东京时与陆军部众将得出的计划不谋而合,也正是石川识破敌人的圈套,再三向前驻沪司令官野村中将进谏,从而忍痛放弃救援,并及时阻止后续部队驰援战场,减少了损失。
植田因此非常重视这个难得的人才,再一打听更了不得,石川竟然是如今的参谋总长载仁亲王的亲外甥,而且具有关东军、驻朝师团、帝国陆军大学、中国中央军校外籍教官等丰富的履历。
兴趣大增的植田很快接见石川,交谈之后非常满意,当场提升石川为自己的作战课长。昨夜应酬和会议完毕,植田随即召开战前会议,根据石川的建议,迅速上报计划大纲,匆匆用过午饭,立即赶到前沿阵地,展开实地观察,以修正和丰富作战计划。
半小时后,植田一行回到阵地后方三公里的前线指挥所,植田并没有进入室内,而是让手下搬来几条长凳,坐在温暖的阳光下,询问麾下将佐有何收获。
众将依次道来,将自己的看法合盘托出。倾听完毕,植田并没有立时表态,而是示意肃立身后的石川坐到自己斜对面的矮凳上,和气地询问:“石川中佐,你能否告诉我们,当前那支中国军队四十四师的具体情况?”
石川恭敬地应了声“嗨依”,随即将四十四师从师长顾长风到下面的主要将领进行了简要介绍,讲述了其历史沿革,最后在众将佐频频点头中,非常遗憾地说道:“根据情报部门最新通报,由原中央陆军学校教育长张治中领衔的第五军已经正式组建完毕,两日之内就会接防对面战斗了十八天的中国军队。
虽然对面的四十四师和吴淞宝山一线的十六师也都损失惨重,不堪再战,但是他们击败了我们前期所有参战部队,包括我们陆军的久留米旅团,我军仅在与他们的地面战斗中就战损一万二千余人,损失佐官二十七名,尉官两百六十三名,而且还不包括六千多正在养伤的海军陆战队将士和辅助部队官兵,如今眼看他们就要撤离战场,带着骄傲和优势心理从容离去,属下实在是不甘心啊!
这两个师是安毅手里仅有的两个主力师,另一个则是由安毅建立、享誉全中国的王牌师,因为名声显赫不断壮大,渐渐脱离安毅,自成一体,因此,如果让这两个师从容退去,他们很快就会恢复建制,很可能将会成为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巨大安全隐患。”
“嗯!说得很有道理。”
植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问道:“你说的那个王牌师,是不是偷袭我崇明岛机场、油库的中央军独立师?”
石川重重点头:“没错,正是这支部队!其师长名叫胡家林,直隶沧州人,他在南京中央军校将军班进修时我曾见过他,此人曾是广州黄埔军校马术教官,北伐初期安毅组建工兵连时,他甘愿放下自尊,担任工兵连中尉连副,此后数年一直跟随安毅南征北战,步步高升,在中国数年的内战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享誉全军,被军队总司令蒋介石提升为中将军衔,是中国中央军系统中一员优秀的将领。此人话语不多,通常表情严峻,善于行动雷厉风行,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但是服从性极强,为人也非常好战。
根据我们从南京高层获得的最新情报,此人将要被任命为第五军副军长,属下由此可以推断,他和他的独立师将从此离开安毅的控制,很可能在将来会自成一系。”
植田慎重地点点头:“我相信你的判断,数日来,偷袭机场成功的那股部队不但没有逃离崇明岛,而且接连袭击我沿江哨所,打死我官兵七十余人,用迫击炮击伤我战舰两艘,目前正在与十一师团的一个搜索大队周旋,使得我战舰、油船、运输船经过那段水域进入黄浦江时极为紧张。
从这小股部队巨大的破坏力来看,你所说的胡家林确实不简单,他麾下躲藏在长江北岸的独立师也不会简单,在其他两个师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仍然没有投入战场,一定蕴藏有什么大阴谋,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劲敌,必须严肃对待才行。
还有,石川君的建议非常好,我们决对不能让击败我军的四十四师和十六师残部带着胜利的骄傲离去,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从心理上狠狠打击他们!让他们和中国所有军队都知道,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与我英勇的大日本帝国陆军抗衡,决不能!”
“嗨依——”
众将佐全体起立,齐声大吼,个个跃跃欲试,表现出复仇的强烈愿望。
石川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感谢将军!石川……石川唯有倾尽全力,才不负将军教导!”
“嗯!石川君,你的表现令人满意,作为帝国军人,就是要有一往无前的气概,就是要有百折不挠的斗志,还要有杰出的智慧和行动,我们不但要在战场上击败所有对手,还要在心理上、在各个方面竭尽全力打击对手,这才是一个帝国军人应尽的本分!”植田语重心长地教诲石川。
石川迅速低头致礼:“嗨!禀告将军,我们正在做,驻沪情报部门已经针对敌将安毅,展开攻心行动,只要把握其弱点,让这个阴险狡诈、给我们带来极大麻烦的年轻将领心理上受到重大打击,就能使他方寸大乱,无心征战,从而除去这个强敌!”
“哦?石川君有何计策?”
植田站了起来,非常感兴趣地问道,看到石川扫视左右犹犹豫豫,立刻举起手挥退众人,两步走到石川面前仔细倾听。
石川低声禀报:“驻沪情报课长田中隆吉大佐策划多日,决定派遣行动组,秘密绑架安毅的姐姐龚茜,迫使安毅因愤怒而失去理智,进而想方设法伺机刺杀安毅。
安毅是个孤儿,从军前就获得当时在广州政府党部工作的龚茜无微不至的关怀,数年来两人关系密切,亲如一母同胞。
种种迹象表明,安毅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而龚茜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几乎饱含姐姐、母亲和情人这三个角色在内,对于安毅无比重要,只要能成功绑架龚茜,其他问题就能很好解决。
将军,二八年在北平,华北情报课因安毅强烈反日、在中国年轻人和军队中具有重要影响力,从而果断实施刺杀安毅的行动,但是由于运气问题安毅侥幸逃过一劫,如今看来华北情报部门是非常有远见的,只可惜功亏一篑啊!如果当时能够成功杀掉安毅,也许我们今天就不会碰到这么多困难。
属下曾与安毅同在南京军校执教,对他的能力和军事才华有深刻了解,自愧比不上这位堪称天才的年轻将领,也深知此人的存在,将会给我大日本帝国带来很大隐患,因此在田中君征求意见之时,属下只能抛开一个军人的廉耻,带着一个武士的羞辱感提出自己的见解,帮助田中君丰富计划,再建议田中君与深韵此道、又与南京上流社会关系密切的芳子小姐联系。计划于昨日制定完毕,今日开始付诸实施。”
植田并没有立即表态,仰望天空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石川君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们在很多时候没有选择,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大和民族的生存、繁衍和壮大,有些事情哪怕玷污了武士的崇高荣誉,我们也不得不去做啊……”
正文 第六七五章 碧血丹心保家国(二十五)
第六七五章 碧血丹心保家国(二十五)
次日下午两点,率先到达的八十八师杨步飞旅迅速开进吴淞战场。一个小时后,副师长兼第一旅旅长孙元良率部紧随其后,进入宝山一线,疲惫不堪的谢驰第十六师六千余名将士终于盼来援军,安毅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大半。
二六年北伐进入江西后,孙元良统率第一师第一团不战而溃,根据《革命军人连坐法》理应被枪毙。但蒋介石念旧情法外施恩,派遣其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于二八年回国,随即担任警卫一旅炮兵团团长,去年擢升为警卫第一师副师长兼第1旅旅长。安毅虽不齿其为人,但彼此同是黄埔校友,加之以前关系不错,所以安毅也就放下心中芥蒂,以平常心交往。此番加入八十八师携手抗日,不知孙元良能否洗刷屈辱?
接到前方急报的日军派遣军司令官植田扼腕叹息吴淞方向战机已逝,果断命令海军战舰炮击吴淞,再由麾下第九师团一个大队发起地面攻击,做出渡河强攻吴淞之态,三艘航母上的战机全体出动,对四十四师阵地前沿雷场及两道战壕。展开猛烈的密集轰炸,另一个联队又一个大队八千余官兵立刻集结,在优势炮火协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攻四十四师阵地,力争在中国军队八十七师援兵到来之前,悉数消灭仅存五千余将士的顾长风四十四师,一洗前耻。
下午两点五十分,吴淞方向密集的炮声骤然响起,日军战舰群完成首轮十分钟炮火覆盖之后,肆无忌惮地沿江快速上行,再次迫近江岸,进行纵深炮击。
刚刚进入战场的八十八师将士正在与谢驰第十六师换防,谢驰指挥衣衫褴褛的弟兄有序地退出战场,师长俞济时还在西南五公里外的四虎桥师指挥部与安毅、尹继南交流当前战局心得,接到日本海军战舰倾巢出动、大量日军正在做渡江攻击准备的急报,立刻意识到日军大规模进攻已经发起。
此前俞济时一直跟随在蒋介石身边,1927年,司令部侍卫队扩为警卫团,俞济时历任营长、团长,1928年扩为警卫第一旅,任旅长兼南京警备司令,到1930年再扩大为师时,任警卫第一师师长,一。二八抗战爆发后,俞济时加入张治中第五军,自此离开蒋介石独当一面。
围着地图简单观察了一会儿,俞济时与安毅很快取得共识。立刻用电话指挥八十八师各部尽数扑向吴淞方向。
十余分钟后,面对地图一直沉默不语仔细观察的叶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不好!敌人明知道我八十八师生力军已经顺利进入战场,为何不倾尽全力攻击我力量薄弱的右翼阵地四十四师防线?只需要击溃右翼防线,我们将顾此失彼,而且敌军已经知晓我四十四师兵力有限,阵地前方三公里长、数十米宽的埋雷区域只需集中炮火进行密集轰炸,或者出动几十架战机……”
“报告:敌机黑压压一片飞临四十四师阵地上空,由北向南展开队形狂轰滥炸!”刘卿神色紧张匆匆而来,打断叶成的话急切地报告。
众将大吃一惊,安毅俊脸涨得通红,羞愧之下大声下令:“警卫团、特务团立即赶赴四十四师阵地……再命令正在走下战场的谢驰十六师紧急驰援右翼阵地,通知虎头,若是无法抵御,可撤出第二道阵地,迅速在第三道阵地全力阻击,哪怕剩下最后一人也不能让日军攻进来,否则不但江湾一线不保,整条战线都会因此而被撕裂成两段,造成吴淞方向将士不仅承受舰炮打击,而且还会腹背受敌,进而带动全线被动!”
“是!”
众将校齐声答应。转眼间走掉大半。
“师弟,事不宜迟,愚兄要到前面去指挥各部应战了。八十七师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师弟不要太过着急。”
俞济时见指挥部里气氛异常紧张,主动提出告辞,熟悉吴淞战场的尹继南毫不犹豫跟随俞济时一同前往,俞济时感激地拍了拍小师弟的手,并肩离去,身后二十四军和八十八师十余名将校紧紧跟随。
目送众将离开,安毅立即走到屋角,抓起钢盔扣到脑袋上,沈凤道连忙叫上林耀东,率领卫队快速赶来,几步追上安毅,一起跑向树荫下的中型敞篷卡车,跳上车后坐到安毅身边,警惕地四下观察。从指挥部里冲出来的卫队跃上前后两辆卡车,一同启动,火速奔赴四十四师战场。
东面天空中的敌机如鸟群般盘旋,一串串炸弹仍然在不停地向四十四师阵地落下,对岸的敌军火炮齐声吼叫,巨大的轰鸣声和炮声震天响起,三公里长、一公里宽的阵地浓烟滚滚,泥石纷飞,很快便与北面吴淞阵地的冲天硝烟连成了一片。
车上的安毅心急如焚,但是却又毫无办法,四公里的距离第一次让安毅觉得那么的遥远,他不住催促司机加快速度,三辆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颠簸簸。高速前进,被使用到极致的发动机发出艰难的喘息声。
弄浅河东岸第二道阵地,师长顾长风、副师长颜耀寰均亲临一线,扛起步枪,与弟兄们严密警戒,由于敌机和地面火炮的长时间猛烈轰炸,顾长风只能命令伤亡大增的麾下各部提前退守第二道阵地,在令人窒息的硝烟和热浪中,艰难地透过浓烟和火光间隙,打击气势汹汹渡河而来的大量日军。
顾长风打完五发子弹,飞快更换弹夹,转身对持枪瞄准的副官马万里大声吼道:“快去告诉各部弟兄们,机关枪、轻机枪先别动,只用重机枪和步枪收拾敌人,等敌人冲到百米之内,再用所有武器招呼他们!”
“是!”
“老颜……老颜呢?”顾长风转身仰卧大声喊起来。
半分钟不到,颜耀寰从左侧阵地猫腰冲了过来,由于敌机的猛烈轰炸,修了又修的战壕几乎被削低一米,将士们只能以猫腰疾行的方式移动。颜耀寰冲到顾长风身边,迅速趴下:“什么事情——”
“你去,把机炮营的迫击炮组织起来,迅速转移到后方阵地。和剩下的炮团弟兄一起前后结阵,看到哪里危险就往哪里炮击——”顾长风吼道。
颜耀寰吓了一大跳:“什么?同归于尽啊?”
“废话!快去!要是顶不住咱们就通过交通壕撤到后面的战壕去,你架起重机枪、迫击炮,闭上眼睛猛凑就行了,敌人不知道咱们战壕的深浅和走向,肯定死得比咱们多——”
“是——”
“咻——轰——”
颜耀寰刚刚跑出三十余米,一颗炮弹呼啸而来,侍卫长飞身跃起,扑倒颜耀寰,炮弹落在后侧方数米处轰然爆炸,震得颜耀寰脑袋轰鸣。双眼昏花,成片飞溅的泥土如下雨般“哗哗”落下,将他和背上的侍卫长覆盖大半。
“副师长——”
“范雄——”
颜耀寰挣扎着爬了起来,抱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侍卫长范雄,飞快检查一番,大声吼叫:“卫生员——”
“危险——”
一个飞扑而来的身影撞倒情绪激动的颜耀寰,紧接着一片弹雨从战壕豁口处飞来,将颜耀寰方才背靠的半截土坎打得泥沙飞溅,“嗖嗖”作响。
“副师长快走,此处危险,属下会处理好一切的!”
撞倒颜耀寰的王叙伦抱起血肉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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