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和宋美龄站在拜台,侧背对着安毅,但还是在俞济时的低声通报下望了过来,蒋介石看到安毅一身将军礼服前吊着只胳膊,脸上青紫未退,还贴着两块狗皮膏药,摇头微微一叹,转过身去开始焚香,宋美龄关切的目光中却露出一丝笑意,向安毅点点头,对俞济时悄悄说了几句。
俞济时领命悄然退下,很快转到安毅身边,把安毅和沈凤道引到墓台左侧方安静的边沿地带,转达师母的意思,完了上下打量安毅,轻轻托住安毅吊着的胳膊问他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安毅红着脸继续撒谎说是从飞机上掉下来伤着的,完了说了句老实话:“师兄别担心,小弟大多是皮肉之伤,这手没事的,只是两根肋骨断了,不得不把这只手固定起来,便于断骨愈合。”
庄重的祭祀并没有司仪主持。场面不大,过程也很简单,蒋介石夫妇上香完毕,宾客们依次拜祭,文官鞠躬,武官敬礼,都没有行跪拜大礼,上香完毕再次致意,接着上前和站在墓碑左侧的蒋介石夫妇握手道别,在众多侍从官和警卫部队将校的礼貌陪同下,下山或休息等待或辞别而去。
安毅知道其中的很多人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而且辞别离去的大都是些聪明人,不是昨天拜见蒋介石之后获准特意留下就是根本不用拜见、只需露个脸让蒋介石知道他们的忠心和追随之意,就能达到来此地的目的,何况获得参加今天祭祀资格的人,不是心腹就是利益攸关者,无一不是非富即贵或者手握重兵之人。故此,安毅得以安静地详细看看墓地,俞济时和康泽等人在一旁低声向安毅介绍墓地的来由和祭祀的规矩。
呈圆椅形的蒋母墓坐南朝北,用块石水泥嵌砌,墓碣立于民国十二年,墓碑横刻“蒋母之墓”,是先总理中山先生所书,上端扇形栏刻“壶范足式”四字,两旁石狮相对,左右石柱上刻蒋校长自撰的对联,上联是“祸及贤慈,当日顽梗悔已晚”,下联是“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由德高望重的党国元老静江先生所书。墓前祭坪拜台正中铺嵌“凤凰翠竹”浮雕石板一方,与墓庐中林立许多石碑一样,都是当代名家谭延恺、于右任、吴敬桓等人的墨宝。
也许是蒋介石的特别安排,原本等候在墓坪上的显要都先后离开,前往下方一百六十八米的慈庵休息,宽阔的墓坪上,只剩下十余名出自黄埔的将领和蒋介石夫妇。
在蒋系宗亲师兄俞济时的引领下,安毅亦步亦趋走向香案,接过黄埔师兄侍从官递上的三炷檀香,交到吊着的左手上,走到墓碑前恭恭敬敬敬了个军礼,再把香移到右手,小心地安插在香炉里,深深鞠躬后退三步再次敬礼,放下手心怀忐忑地走向蒋介石夫妇。
身穿长袍马褂的蒋介石哼了一声,转过身仰起头大步离去,安毅傻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的十几个师兄弟没有一个敢出声,用眼神或者小幅度地挥挥手悄悄向安毅打了个招呼,跟随蒋介石下山去了。
宋美龄上前一步,关注地看着安毅,轻抚他的手,又摸摸安毅左额膏药上方尚未消肿的地方:
“天哪,竟然伤成这样……你吓死我们了,安毅,从接到你出事的消息开始到你脱险之前,你的校长一直茶饭不思,爱之深也责之切啊!你可不能怪他生气。
好了,我们一起下去吧,等会儿他气消了就好了,他有很多事要和你谈谈,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估计你很长一段时间要留在校长身边工作,他可不愿让你再出去生事了,唉!你这惹祸精……”
正文 第六四五章 训诫
第六四五章 训诫
深夜,小雪又至。透出缕缕黄色灯光的慈庵在静静洒落的雪花中无比安谧。
慈庵共有主房五间,偏房六间,规模不大却精致典雅,室内梁柱上雕有各种各样的花卉,玲珑剔透别具一格。
进入慈庵正堂,两边各有两间住房,右边三间是会议室、侍从机要人员办公场所和宿舍,会议室内设有会议长台,台上铺着蓝色台毯,粉白的墙壁上悬有国内名家的国画、书法条幅,窗户悬挂青绒窗帘,周围是众多的坐椅,旁边有沙发和茶几,粉白的墙壁上,悬有国内名家的国画、书法条幅。慈庵附近的几间便房,均为来客休憩用膳的地方,总司令卫队中的近卫人员临时居住于此。
左边的两间是蒋介石和宋美龄居住之处,绿色的窗帘,黄色的衣橱,新颖的高低床,粉白的墙上悬有蒋、宋结婚照。两边均摆有沙发,屋角里,还摆有挂衣、挂帽的衣柱。进入房门是蒋介石的书房,窗边是写字台,一边是书橱,一边一组可供八人围坐谈话的沙发。墙上装饰条幅和两张水墨画,一大一小两盏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身为党国精英,军中高级将领,竟然黑白不分,忠奸不辨,以一己之旧情私纵共党要犯,造成的影响何其恶劣!身为全军参谋次长兼特派剿匪全权督查,你竟置作战指挥于不顾,凭一己之喜好公然违令独自驾机嬉戏巡游,弄得机毁人伤,害得全军二十余万将士为你所累,你……你现在哪一点还像个智勇双全的军中楷模?啊?你怎么不开口了?你不是很会说话的吗?每次对着几万人演讲从来都不需讲稿,你现在怎么哑巴了?回答我啊!”
蒋介石沉着脸走回书桌后面,狠狠敲桌严斥,安毅站在书桌前耷拉着脑袋,一声也不敢吭,宋美龄坐在一旁,担忧地望着师徒两人,贺衷寒、康泽、俞济时、王世和等十几个师兄全都站在客厅里,默默倾听蒋介石严厉的声音从敞开一线的门缝中传出,个个神色严峻,大气也不敢出。
坐在沙发上的陈立夫和徐恩曾微微发笑。暗自摇头,两人都知道如今羽翼已丰兵多将广的安毅已经不是自己能管得住的,唯有校长能制得住这个位高势大、奸猾似鬼的年轻楚翘。
蒋介石气鼓鼓地坐下,顺手端起水杯,发现早已喝完,骂了二十几分钟口干舌燥的,刚抬起头想要叫人倒水,安毅已经端起暖壶,毕恭毕敬地往水杯里添水,茵茵雾气袅袅而起,将安毅受伤的脸衬托得更为可怜和滑稽。
宋美龄看到蒋介石眼里的怒气消了大半,殷殷而起,上前为安毅说情:“达令,别生气了,安毅知错了,虽然他犯了错但是能很快弥补,仅三天时间他就把南昌事务和二十四军两个师调集到位,安排得井井有条,还救出了公禀番师被俘的两名重要人员;他为了我们的通信方便,刚把一辆最新改装成功的美国箱式通信大卡车送来,车上成套先进的无线电设备和走到哪儿都可以立刻投入使用的灵活性。让侍从室和参谋处那些人惊讶不已,爱不释手!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他年纪轻轻的一时放纵,并不是存心而为,相信他以后会记住这个深刻教训的。”
蒋介石哼了一声,端起水放到嘴边,突然转向宋美龄:“什么通信大卡车?”
“入夜时分才开到,现在就停在外面,参谋处和机要科的人正在安毅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的指导下熟悉车上的设备,我看了一眼,十个轮子的卡车很大也很先进,仅车厢差不多就有六米长,草绿色的车身还披上了伪装网,听说只要需要,哪怕和美国收发报都行,真不知道安毅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技术和思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让安毅和你说说吧。”宋美龄笑着推了推安毅的手。
安毅上前半步,恭敬汇报:“禀校长,这是学生麾下无线电厂中外专家和士官学校通信科中外教官数十人历经半年努力得出的成果,学生只是提出个研究方向,他们却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地做成了,几组技术人员分头研究,攻克了变压稳压技术、设备避震减震、接法天线和蓄电池改良等难题,进过十几次失败和改进终于初步取得成功。
五天前,技术人员利用进口的先进雪佛兰六吨军用大卡车改装成厢式移动通信车,学生脱险回到南昌的第二天就听到成功的喜报,接到校长召唤就下令把研制成功的首辆通信车开来交给侍从室的师兄弟们使用,以缓解校长通信不便的问题。
这辆车目前可以满足集团军作战需要,车上的最新美国产大功率电台和配套的几组中型电台。可以轻松指挥四到六个师的军事行动,如有需要,可以指挥到旅一级作战单位,可在行进中工作,学生自认为该车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通信指挥车,据学生所知,英、美、德、法军队的通信设备虽然先进,但还没有一个国家的军队如此组合使用。”
蒋介石一时忘了安毅的错误,非常感兴趣地问道:“你试过了?可靠性如何?”
“学生还没试过,但是送车过来的四位技术专家和士官学校的五位通信教官都说基本达到了设计要求,他们从南昌经赣浙边境开到这里,两天半的时间里分别与川南、九江、南京、宜昌等地进行无线电联系,都取得了成功,反应不错。
晚饭的时候,学生亲自上车与远在昆明的益公联系,结果数分钟时间益公就复电,四次来往致电复电都很顺利,而且要求定购三辆这种车,学生很高兴,觉得有了这种先进的通信车辆,将会为我军今后的作战指挥提供诸多便利,至少今后各军开拔驻扎都不需要一次次耗费许多时间摆机器竖天线,而且拥有良好的机动性和隐蔽性。在较为平坦的路上行进也可以使用。
学生下一步的发展方向是小型化,为师旅一级研究制造出两吨左右车辆承载的小型通信车,以及把德制二〇防空高炮装到卡车上、还有就是将进口大马力卡车改装成轮式装甲车,配上十二点七口径机枪甚至二〇机关炮,以适应未来战争的需要。”
安毅详细地说出自己的发展方向,早在一年半以前他就着手这一发展计划,立志率先拥有一个机械化师,一个虽然没有坦克但是拥有高机动性强大打击能的快速反应部队,为了这一目标花再多的钱安毅也愿意,除了迫在眉睫的战争需要外,还存在一个重要原因:为将来的军队发展总结经验。积累技术。
蒋介石高兴地站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再次缓缓坐下,沉下脸冷冷地望着安毅:“车子可以明天再看,现在你必须检讨,要做出深刻的检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吧,有什么话你就说,我听着。”
安毅心里叫苦,摸摸额头上胀痛的伤口,垂下脑袋:“校长,学生知错了,不应该在没有教官陪同的情况下冒险驾驶飞机,不应该忘记自己的职责贪图一时之快,学生定会吸取教训,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笃笃!”
蒋介石敲了两下桌子,不满地呵斥:“避重就轻,避重就轻!”
“可军法从无规定将领不可驾机升空啊!”安毅委屈地申辩。
“军法?你还懂军法?你要是铭记军法,就不会私放共产党要犯了!”
蒋介石恼火地站起来:“你安毅从军多年,军中纪律严格军法如山,一直是我中央军中的模范部队,难道你反而连这点基本觉悟都没有了吗?我知道,你的那些师兄邓文仪、贺衷寒、康泽、俞济时、王世和等等都为你开脱说情,就连在上海公干的戴笠几个都发来电报向我为你求情,哼!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有恃无恐啊?”
“学生不敢!”
安毅连连认错,最后低声说道:“学生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很严重,任凭校长处罚绝无怨言,学生只是担心校长处罚太重的话,学生就不能指挥部队抗击日寇的侵略了。
数日来,上海不断传来日侨在日本军队的支持下公然闹事挑起事端的消息,殴打我国民、捣毁我爱国资本家的工厂和商铺,竟然恬不知耻地命令上海的吴铁城市长严办反日和抵制日货的爱国学生和商人,明摆着就是野蛮侵略前的故技重施。
美国记者悄悄向东方通讯社的何京透露,日本国内侵华呼声高涨,三个师团正在做出征准备,加上原本驻扎朝鲜的五千人海军陆战队悄悄开到大连,何京大惊之下把情报转告学生,所以学生非常焦虑。深恐日军在长城和上海一线同时发动侵略战争,因此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蒋介石深吸了口气,再次坐下:“这些情况我都知道,现在谈的不是这个,是你安毅的错误!”
“是!”
安毅闭上嘴不再申辩。
蒋介石盯着安毅好一会儿,对着门口大喊一声:“祖燕、君山你们都进来!”
房门缓缓打开,陈立夫、徐恩曾、贺衷寒、康泽等人鱼贯而入,整齐地摆列成两排,大家望着安毅,不安地等待蒋介石发落。
蒋介石站起,转向窗子背对众人,拉开一线窗帘,望着依稀的雪花大声下令:
“现宣布对安毅的处理决定:一、撤销安毅陆军中将加上将军衔,降为陆军中将;二、建议中央党部,给予安毅党内记大过处分一次;三、撤销安毅剿总司令部特派员职务,暂时进入侍从室担任军事参议;四、从今往后,禁止安毅开飞机,如有违反,相关人员将与安毅一起受到党纪和军法的严厉处罚!从现在起,安毅必须服从侍从室的全权管理!”
“遵命!”
众人齐声回答。
正文 第六四六章 老蒋出山
第六四六章 老蒋出山
一九三二年元月十日。以反共反日为宗旨的“三民主义力行社”(复兴社前身)终于成立,主要负责人贺衷寒、滕杰、康泽和桂永清忙个不停,糊里糊涂添为力行社一员的安毅却没有这份心情和时间留在溪口参加成立仪式和各种会议,作为侍从室中的一员,而且又是军衔最高、影响最大的将领,安毅被蒋介石提前派往杭州,为即将出山的蒋介石打前哨。
安毅接到命令之后,立即率领自己的卫队和侍从室近卫二组,乘坐大小六辆汽车,一大早离开溪口赶赴杭州,那辆被蒋介石称之为重要新型武器的通信车也在随行车队之中,车上的主要操作人员大部分均是安毅麾下技术人员,他们将用半个月时间,对侍从室机要科的通信人员进行培训,任务完成之后方能返回南昌。
位于西子湖畔的“澄庐”,始建于民国初年,原主人是清末大臣盛宣怀的儿子盛恩颐,数年前盛家将此房产当成新婚礼物赠送给蒋介石和宋美龄,蒋氏夫妇的新婚蜜月就是在此度过的。
依山傍水的别墅建筑面积大约九百平方米,周围大树成林,洋楼半隐半现。院子宽阔平坦,点缀以园林式小亭花坛。
别墅共有大小房间三十六间,别墅外墙考究精工细作,端庄沉稳颇有气度,左右楼梯均以汉白玉构建,楼梯半道平台铸有一铜质喷水小鹿,并铸有鱼池一方,楼内的各项设施精美,一应俱全,二楼走廊贯穿南北,宽阔雅致,步入南端的大阳台,山湖美景一览无余,形同三面云山一面城的绝佳格局。
安毅来到这儿安顿完毕,立即给蒋介石致电汇报,吩咐各部按部就班开始工作,自己则领着沈凤道和林耀东登上南面的大阳台,遥望白雪飘零的西湖景色,啧啧称叹。
可陶醉不了多久,沈凤道望着湖中花船,听着船上飘来的阵阵歌声和嬉笑声,情不自禁地叹出的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顿时让安毅的心犹如突然掉进飞雪笼罩的西子湖里一般冰凉。
连日来,国内形势再次恶化,汪精卫和孙科领衔的南京政府由于政治分歧和财政拮据,度日如年,举步艰难。只会许诺毫无建树的汪精卫不但得不到军队的支持,就连身边的盟友也一个个绝望离去,一怒之下汪精卫辞去国府委员和中央常委等显赫职务,在一片指责和冷眼中跑到上海法租界隐居了。
身无分文的孙科也跑到上海,召集各界贤达出席各种会议,最大的目的则是寻求江浙财团的支持,让政府渡过难关,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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