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一瓶陈年法国红酒、一份高加索烤肠和一份精致的鲭鱼饺子。
安毅有些吃惊,望了叶青和龚茜一眼,发现她们也。是一脸的茫然,当即礼貌地放下刀叉站起来询问原因。
白人店主热情地伸出手与安毅紧紧一握,谦恭。地请求安毅坐下,随后用熟练的中国话诚恳致谢:
“将军和各位先。生女士们光临本店,让我们喜出望外,深感荣幸!所有远离家乡的俄罗斯人都感谢将军的仁德与博爱,没有将军的努力,我们白俄罗斯人就没有今天大大改善的社会地位,更没有尊严和迅速提高的安全保障。
将军,请接受圣彼得堡亚历山德罗家族七世、奥杰罗。威奥吉姆斯基。亚历山德罗,代表上万流落异国他乡的俄罗斯人,向将军致以诚挚的感激和衷心的谢意!”
安毅颇为惊讶,站起来礼貌地笑着问道:“好像此前我们从未照过面,难道你就不怕认错人了吗?”
“不会错的,报刊杂志上都有将军的大幅照片,我家里也备有一份,将军一进来脱下帽子,我们的很多人就认出将军来了。大家都很高兴,能见到将军是我们的荣幸。”
亚历山德罗客气地说完,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身边的几名侍者都激动地望着安毅,眼里满是倾慕。
“原来是这样……”
安毅想起了什么,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摇头一笑,再次与店主握手:“我记起来了,老南昌顿河餐厅的瓦佳曾提到过先生,瓦佳和您是同族兄弟吧?”
“是的,将军,他是我叔叔的长子,是本人的堂兄,曾担任过圣彼得堡第二军团少将参谋长,十月革命爆发后辗转流落到了上海,我们的显赫家族也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家园。瓦佳不会烹调,但跟随他一起来到中国的十几个家人奴仆当中,有四个人是最出色的厨师,其中一位如今担任本店的厨师长,其余三人跟随瓦佳一道去了南昌,一年来每月我们都有通信,瓦佳说他在老南昌过得非常快乐。”亚历山德罗含笑回答。
安毅热情地感谢了亚历山德罗的丰盛礼物,邀请他坐下喝一杯,亚历山德罗当即愉快地答应下来,三名年轻的侍者满脸微笑,向安毅优雅地鞠躬行礼,转身离去,惹来餐厅里众多客人的注意。
由于安毅所在的位置正好被高大的装饰性阔叶植物遮挡住了,两桌侍卫又将众人的视线阻隔,因此客人们仔细观望一番后也没弄明白店主献殷勤的对象是谁,低声议论一阵之后也没了深究的兴趣,餐厅又恢复了平静。
轻轻碰上一杯,安毅低声询问上海滩的白俄流民近况如何了?亚历山德罗再次感谢安毅为提高白俄的社会地位所做出的努力,客气地说自己的族人比起原先好很多,特别是获得国民政府外交部签发临时居留证前往南昌地区工作的一千多白俄罗斯人,如今都有了较高的社会地位和满意的工作,生活很愉快,但现在仍有一千多没有知识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的流民处境没什么改观,仍在上海依靠低贱的工作换取微薄的食物,其中聚集在街道拐角处等活干的白俄修理工和ji女中,不少人都是原先的贵族或者家庭富裕者,如今一切都失去了,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和出卖身体才能生存下去,不过他们如今的处境比起安毅和中央政府关注之前已经改善了很多,至少不会被莫名其妙虐待死于非命。
龚茜和叶青相互看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她们知道安毅从白俄中招收了大批有一技之长的落难白俄,为他们解决身份证件,前往老南昌担任两个大学的外语和专业教师、工厂技术人员等职业,也知道现在江南理工大学外语系英、法、德、俄语言教师中的三分之二是白俄,还知道为了给替自己工作的白俄人正名,安毅曾数度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发言,希望能让流落中国境内的白俄人入籍,虽然最终未获通过,但也让中央政府明白现在白俄人的糟糕处境,制定了一些法律法规维护其利益,想必这就是亚历山德罗感激涕零的原因之所在。
但龚茜和叶青并不知道,自己了解的其实只是冰山之一角,安毅和白俄人之间的交往远不止于此。江南医学院外语教研组的七名白俄老教授和两名留日回国的中年学者,除了翻译大量的欧美科技书籍,编写教材之外,还承担起了士官训练基地“高级进修班”的外语教学与科技情报汇总研究。士官基地有个学生人数仅仅为四十九人的“高级进修班”,挂靠在军需后勤专业之下,培训的是安毅的首批情报人才,四十九名从军队和两所大学五千多学生中千挑万选、并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和秘密调查才获进修资格的学员,每周三天分组学习日本和欧美各国的语言、文字、历史和礼仪等科目,另三天回到基地学习政治保卫、情报科目和无线电知识,这批学员的教师队伍中,就有五名技术高超经验丰富的原白俄军官,他们如今成了士官训练基地外籍军事教官,不但分到位于医院专家住宅小区中的舒适小楼,孩子和家人享受到优厚的免费教育医疗等福利,还获得安毅支付的每月七百元高工资,生活安定而富足。
亚历山德罗的加入,使得大家的聊天话题更为开阔,从上海滩数年来的变迁到未来可能的发展趋势,从各国侨民的生存状况到各大洋行、银行的现状,这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亚历山德罗敏锐的思维、优雅的风度和开朗中严谨慎重的言行,给安毅等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下午四点将至,安毅等人要返回毅园更衣并准备礼物出席蒋鼎文的婚礼,只好礼貌地提出告辞。
亚历山德罗没有出言挽留,但坚持不收餐费,并与自己漂亮的夫人和助手将安毅一行礼送到门口。
双方握手道别前,亚历山德罗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一个重要的消息告诉安毅:昨日刚从哈尔滨来到上海的一个白俄老朋友向其透露,活跃中哈尔滨白俄中的一个年轻贵族其实是布尔什维克分子,那个年轻的贵族已经陪同日本政府内阁的数名重要官员悄悄前往莫斯科,据说是商谈日俄新关系和双方在东北的利益分配问题。
安毅听完后不动声色地与亚历山德罗夫妇握手道别,并低声致谢,看到几辆轿车停在斜对面距离路口数十米的大树下,便与龚茜等人穿过热闹的街口马路,走上对面的人行道。
在距离停车处三十余米的时候,即将经过的咖啡馆里走出来一群衣着鲜亮打扮时髦的汉子,走在前面的结实大汉看到龚茜和叶青两位绝色美女一左一右走在安毅身边,一颦一笑无不勾魂摄魄,不由咽了口口水。
龚茜和叶青初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漫步间依旧和安毅说说笑笑,显得快乐不已,不由让这群刚出咖啡馆的汉子看得眼都直了。又走了几步,龚茜很快注意到了这群上海滩瘪三色迷迷充满戏谑与挑衅的表情,心里一沉,不由自主挽紧安毅的胳膊,加快速度。
此时安毅正在与左边的叶青低语没有注意,正要经过那群瘪三面前的时候,为首男子一句露骨的上海脏话,顿时把叶青惹恼了。
“你怎么这么流氓啊?没教养!”
叶青一句话,倒是给了这群见美心喜正琢磨着该如何寻衅滋事的流氓口实,为首的汉子大笑一声,大步走近叶青,其他八名早就心痒痒的家伙立刻将叶青和安毅三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汉子似乎见过不少世面,看到叶青和龚茜的气质打扮,倒也不敢动手动脚,半闭着一双水泡眼将两位美女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最后将目光转到沉下脸颇为不耐烦的安毅脸上,连续说出几句这小白脸挺像拆白党、不知下面的老2顶不顶用等黑话,引来同伙阵阵无所顾忌的轰笑,顿时将不会说上海话却能听得明明白白的安毅惹火了。
安毅把头上的帽沿推高一些,微眯着精光四射的眼睛,撇撇嘴不屑地骂道:“你这孙子嘴巴真贱,一看就知道是缺少教养的货色!识相的离远点儿,老子今天心情好,快点滚蛋,老子就不追究你的无礼了。”
一群瘪三大吃一惊,没想到其貌不扬的安毅竟然敢在他们的地盘上如此放肆,相互对视一下愤怒地破口大骂就要围上来,为首的汉子突然咳嗽了一声,把因生气而涌出喉咙的一口浓痰吐向安毅,安毅见状本能地拉住两位美人躲闪,谁知吐痰的瘪三身子虚空,中气全无,一口浓痰没有飞行一米就砸在了安毅的皮鞋面上,周围的八名同伙随即一拥而上,就要收拾安毅,谁知刚刚抬起脚就感到眼前一花,顿时哀嚎四起,转眼就被一直不出声的沈凤道打倒了六个。
为首的汉子和他身边两人大吃一惊,看到六名同伙倒在地上剧烈打滚,显然是伤的不轻,回过神来后吓得连连后退,边退边伸手进怀里掏枪,可惜的是,三人尚未来得及掏出家伙,林耀东率领的弟兄们已经到来,十二支黑洞洞的美国柯尔特枪口顶在了三个呆若木鸡的脑袋上。
过往行人看到这一情况,全都吓得远远避开,尖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你……你们……居然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我……我饶不了你们……等着吧……”为首的汉子顶着枪口,脸色苍白软弱无力地威胁道。
沈凤道眼中闪过一丝戾色,上前很快搜出三个倒霉蛋怀里的勃朗宁手枪,稀里哗啦一阵猛拆,弄得地上满是零件,顺手给了魂飞魄散的为首者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将他满嘴牙齿打飞一半,没等这个家伙叫出声来,一把揪住他的长发,像拖麻袋似的将其拉出数米,一下子按在安毅的脚尖前:
“给老子把你吐出的东西舔回去!”
原本风光无比的大汉满嘴都是鲜血,“依依呀呀”地拼命挣扎,无奈沈凤道的手犹如铁钳,让他动弹不得,大汉使出吃奶的力气,勉强翻了半个身子,伸出左手想要抓住沈凤道的手,沈凤道另一只手闪电而至,紧紧地扣住大汉的手腕,“咔”的一声,伴随着一连串骨头破碎的声音,大汉痛得杀猪似的哀嚎起来,脑袋随即被沈凤道压在了安毅的鞋头上:
“给你十秒钟,不舔干净你就别活了。”
咖啡馆的客人和老板闻声出门围观,看到眼前的情景,吓得哆哆嗦嗦远远躲避,不少客人认出这倒霉的男子正是霞飞路上有名的舵把子,平日嚣张跋扈惯了,这会儿居然憋屈地张开大嘴伸出舌头舔舐安毅鞋面上的浓痰,深恐祸及自身,很快四散而逃。
叶青以前从未见到过如此狠辣血腥的一幕,吓得紧紧抓住安毅的手臂,不知该如何是好,龚茜虽然震惊于沈凤道的手段,但她见多识广仍然十分镇定,看看安毅鞋尖上那个大汉痛苦地舔舐着,嘴里流出的血比他舔进去的还要多,微微摇了摇头,四处看看后低声说道:
“行了吧,再耽搁就误正事了,饶他一命吧。”
沈凤道见安毅点点头,也就松手站了起来,林耀东几个也收起手枪准备离去,谁知安毅哼了一声飞出一脚,结结实实踢在挣扎着想要站起的大汉腮巴上,大汉受此重击,横抛出去一米多远,打了个滚仰面朝天晕过去了。
安毅在龚茜、叶青和周围上百行人惊慌的眼神中掏出手绢,弯腰擦去鞋面上的污垢和血迹,扔掉手绢拍了拍手,缓缓站起低声命令:“一个都不放过,给老子狠狠的揍!”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拳脚击打在躯体上的沉闷声音,两名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的瘪三转眼间就被揍晕了过去,地上刚缓过气来的六个瘪三惨叫几声,再次躺下。
叶青和龚茜劝也不是,不劝又不忍心,刚要说话就被安毅搂着走向最前面那辆轿车,司机将安毅三人恭迎进车,眉飞色舞地关上车门,待沈凤道坐上车后便发动汽车缓缓而行,林耀东领着麾下侍卫,很快钻进第二第三辆轿车跟随离去。
车子拐进思南路口,开车的小宋对坐在副驾驶位的沈凤道笑道:“沈大哥,刚才被你收拾的家伙叫谢正明,是法租界华探长黄金荣的徒弟,这家伙刚冒尖不久,就以敢打敢杀获得黄金荣的赏识,刚从闸北那边调到霞飞路负责青洪帮生意没多久,名声很臭。不过上海滩这些帮会都知道我们报社的背景,从来不麻烦我们,对我们报社的几百员工也都客客气气的,这一次他们估计不认识老大,以为好欺负,结果吃瘪了。”
“哦,那就打对了。”沈凤道无所谓地回答。
后座上的叶青有些担心地望向身边的安毅,安毅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放心吧,没事的……青姐,亏你还是记者呢,胆子怎么这么小啊,从古到今,就没见过流氓敢主动招惹军队的,要是这些黑帮分子敢报仇,小弟就给驻扎闸北的二师几个师兄去个电话,把他们除了租界以外的所有产业都给查封了,再不行我就把独立师特种大队调过来,杀几个厉害点儿的角色立威!我就不信,他们敢放个屁!”
龚茜苦笑道:“估计法租界巡捕房很快就会找到报社,咱们三辆车都是报社的,他们肯定知道。”
安毅毫不在意地说道:“让何京去处理,他和老周都是法国领事馆的老朋友了,报社又是工部局重点扶持和合作单位,告诉何京要是问起就说是我安毅干的,黄金荣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把报社怎么样,有本事让他来找我安毅。”
龚茜突然想起安毅的江南集团与杜月笙、冯景尧等大佬的关系,微微一笑也就不再担心什么,叶青从安毅的自信和龚茜的笑容中突然明白过来,轻轻打了安毅一下,佯装嗔怒:
“你这家伙,没想到斯斯文文的下手竟然这么狠,怪不得军中将士都把你称作笑面虎,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独立师官兵走到哪儿都牛气哄哄的,在南京城连宪兵都给你们面子,你们的官兵犯了错也只是说说就完,没有像对待其他部队那样又是呵斥又是关禁闭,听说暗地里军中不少人把你们独立师称作‘麻风部队’,谁也不敢惹。”
“冤枉啊,青姐,你怎么不说说老百姓是怎么评价咱们独立师的?人民子弟兵啊!哪儿有你说的这么不堪?我们的将士出去没有谁会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这是传统,从模范营建立开始到现在一直这样,要是一支军队连这起码的自信都没有,还谈什么保家卫国?对吧,姐?对吧,老沈?”安毅晒然一笑。
沈凤道笑了笑没有回答,龚茜说安毅狡辩,叶青气得干脆狠狠掐了安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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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八四章 鱼龙混杂大上海(四)
第四八四章 鱼龙混杂大上海(四)
八仙桥同孚里黄公馆内人声鼎沸,骂声不绝。
青帮老头子黄金荣的高徒程子卿、丁永昌等人原本正在堂上喝茶闲聊,接到急报,连忙放下茶碗奔向前院,看到手下喽啰将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谢正明等人抬了进来,全都大吃一惊,就连黄金荣的儿媳妇、掌握黄公馆总管大权的李志清也被惊动快步而出。
居然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殴打昏迷,实在太伤脸面了,青帮上下也丢不下这个人!刚刚顶替赋闲的师傅黄金荣担任法租界华捕探长的程子卿又羞又怒,一把抓过自己的徒弟董向成,劈头盖脑的一顿质问。
满手是血的董向成也不知道是何人吃了豹子胆敢把自己的师叔几个打成这样,涨红着脸无言以对,旁边几个机灵的喽啰见状,连忙围上来替董向成解围,依依呀呀了好一会儿,才让程子卿等人听了个清楚明白:凶手中领头的是两个以前从未见过的高个子年轻人,师叔谢正明只不过对他们身边的女人调戏了几句,就被前后突然冒出来的十几个武功高强携带军用手枪的保镖掏枪指着脑袋,接着便被打成这样。凶手打完人后乘坐东方通讯社的轿车跑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