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苦百姓都处在水深火热朝不保夕之中,总得有人去为他们做点儿什么吧?”
老韩头哑然失笑:“你小子还和刚进模范营时一样,。忘了当时养马的小三是怎么问你的吗?他说自己吃不饱拿什么去帮别人?自己活得像丧家狗一样拿什么去保护别人?当时你回答不上,后勤连的弟兄都笑话你,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回事。
就说我吧,如今有钱了,腰缠万贯,我可以扶持福。利院可以捐资办学了,每次捐出去都不下一千大洋,心里舒坦,这事儿放在以前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啊!还有其他退伍的老兄弟,不少人都办起了自己的工坊商铺,在‘老兵协会’的指导扶持下为江南集团加工零部件,销售江南集团的产品,没有一个人为生活发愁,日子也越过越富裕。
还是师座说得。好,只要每一个人都有追求有奋斗过上富裕日子,就是对国家和民族最大的贡献。”
李霄龙讪讪一笑,不知道怎么接过话题,恰好一辆黑色轿车来到大门口停下,老韩头看到开车的陈勉打开车门走进来,连忙让李霄龙两人快点去。
李霄龙悄悄掏出一个大洋放在桌面上,立即被眼尖的老韩头发现,老韩头勃然大怒,指着桌面上的大洋警告李霄龙:你要是敢把钱留下以后就别来了!
李霄龙没办法只好收起那块大洋,低声向老韩头致歉,随后走出门外钻进轿车后座。老韩头目送轿车远去深深叹了口气,惋惜地嘀咕几句进入店里。
李霄龙与陈勉见过几面,当初林耀东、陈勉这些卫队刚到镇江没几天李霄龙就离开安毅师了,彼此不熟悉所以也没什么交谈,好在老南昌距离南昌城只有十几公里,轿车奔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一会儿就到,李霄龙也不觉得有多尴尬。
轿车在气派的江南宾馆门前停下,站在西餐馆前面的一名熟悉侍卫客气地替李霄龙开门,打完招呼把李霄龙领上二楼咖啡馆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低声吩咐李霄龙二人稍等。
不一会儿,与江西总商业协会几个富绅谈完事的安毅来到李霄龙对面坐下,满面春风地问李霄龙喝茶还是喝咖啡?李霄龙笑着说尝尝咖啡吧,漂亮的白俄侍女很快端来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聪明的李霄龙留意观察安毅怎么喝的,是否会加上桌面上几个小碟小罐里的东西,谁知安毅什么也不加端起杯就喝,李霄龙两人也有样学样,结果喝下一小口差点儿立刻喷出来,李霄龙身边的警卫员嘀咕说比中药还难喝。
安毅没有笑话他们,而是给他们的杯子里逐一加上方糖和炼乳,低声吩咐他们自己搅拌一下再试试,等两人喝下感觉不错,这才开起了玩笑:
“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喝这玩意儿,特别是马克思,喝咖啡就像咱们喝茶一样,一天都不能少。
有一次,一个叫燕妮的美丽女孩替深夜工作的马克思端上一杯咖啡,马克思喝下一口就告诉这个暗自爱他的女孩说,他已经有了个心上人,这个深爱着马克思的女孩顿时脸色发白,无比痛苦,马克思指指书桌边上的漂亮小木匣子说,里面就是我心上人的照片,你看看吧。美丽的燕妮哆哆嗦嗦捧起小木匣子,缓缓打开一看,顿时泪流满面,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李霄龙惊讶地问道。
“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面小镜子,燕妮打开看到了自己,突然明白马克思也爱着她,又幸福又感动啊!”安毅端起咖啡美美地喝一口。
李霄龙满脸感慨,神往不已,突然觉得不对,立刻问道:“老长官是从哪儿听来的?”
安毅放下杯子微微一笑:“别问了,哪天你有机会见到陈独秀先生或者瞿秋白先生就问问他们,估计他们都知道。”
李霄龙又是一惊,身边的警卫员也忐忑不安,都弄不清楚安毅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李霄龙看到安毅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想了想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老长官,感谢你送去的几千大洋药品和器材,我们都很感激,获救的弟兄们也非常感动,上上下下委托小弟前来致谢。”
“就这事?一句简单的谢谢值得你跑两百多里路?”安毅问道。
李霄龙熟知安毅的性格,微微一笑也不隐瞒:“我们老板对老长官的慷慨无私和开明宽阔的心胸非常赞赏,希望今后彼此能更为紧密地进行合作,小弟这次来不但致谢,还想听听老长官对此提议有何意见?老长官有何建议和要求不妨说说。”
安毅望着李霄龙的眼睛:“这么说,你如今的身份是联络员了?”
“可以这么认为。”李霄龙点点头。
“好吧,我就说说一直存在心里的一些想法。”
安毅收起笑脸,严肃地说道:“打仗打的就是钱,没有钱买不到武器弹药,买不到药品和油盐酱醋,买不到御寒的衣服鞋子,这仗就没法打,所以,我建议你们尽可能利用自己的优势多做些生意。
比如,你们赵记商行如今卖给我们的好木料,都是一颗颗大树砍伐下来扔进河里,顺水流到老南昌对面的河口,这样费时间费力气还卖不到好价钱,何不从我们农机厂购买一批优质大锯,按照规格裁成方料或板材,再通过我们的蒸汽货船从高安运回来?如此一来,价格高了,力气省了,产量也会成倍提高。
还有,为何不花点钱从我们农机厂购进几台手动的机械设备提取各种香料?这些都是来钱的买卖,为何就没人注意?你们有了钱想买什么不行?就算你们要买七五山炮我都可以卖给你们,何况区区几支枪几箱子弹?”
李霄龙无奈地摇摇头:“这些我们正在讨论,有专人负责,今天小弟来见老长官,主要不是谈这事。”
“咦?不谈生意谈什么?”安毅惊讶地望着李霄龙两个。
李霄龙没好气地望了安毅一眼,挺直腰板,语重心长:“老长官,从北伐开始到现在,你和其他军阀完全不一样,你有强烈的爱国心,有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你的军事才华和商业才华无不令人钦佩,可是,你有没有把目光放远点儿?不要局限于小小的老南昌,而是要越过老南昌仔细看一看我们灾难深重的国家民族。
你看看如今的军阀,相互征伐、相互攻讦,把老百姓弄得苦不堪言,到处是战火,到处是饥荒,到处是横征暴敛压迫剥削,看在眼里你心里没有触动吗?为何仍然对这些自私自利的残暴军阀心存希望呢?你自己不就是被军阀暗害被排挤打压,连军籍党籍都被剥夺了了吗?”
安毅微微一笑,慢慢端起咖啡杯,细细品尝,示意坐在不远处林耀东过来,吩咐他要壶好茶来,这才转向急切等待的李霄龙,平静地说道:
“这段时间我都在看报,上面有很多关于共产党的新闻和宣言,也听到不少颇为秘密的传闻,知道你们的高层不久前举行了一个重要会议,那帮从苏联回来的先生们把你追随的毛委员挤出了政治局,按照我本人的理解,你们如今所处的湘赣一线以及斗争方式,得不到你们最高组织的承认,他们更热衷于发动城市暴动,数十天来在苏州、上海北郊、宜兴、杭州、宁波等等江浙地区频频发生的武装暴动、高喊的口号等等,都是对你们目前的团体的一种否认,我没说错吧?”
李霄龙极为震惊地看着安毅,安毅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就连你们内部都弄不清楚该怎么办,你凭什么说服我?大道理我懂得不比你少,国民党高层大把人说得更漂亮,可是,做得怎么样?
我尊重任何人的理想和信念,只要是爱国的真心,为了国家民族的我都尊重,但是尊重理念不等于认同行为方式,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理想信念,也有自己实现理想信念的方式和手段,而且我一直在做。
别看不起目前的老南昌,有句老话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说的就是要从身边的事情做起,你看看如今的老南昌怎么样?就连乞丐都不饿肚子,老百姓个个有盼头没人受压迫,比什么大道理都实在。”
“老长官的话小弟不敢苟同!”
李霄龙毫无畏惧地看着安毅的眼睛,激动得脸都红了:“虽然老南昌如今工商繁荣,百姓温饱,但一个个的工厂商铺,一座座酒楼客栈,无一不是依靠压榨工农的血汗才取得的飞速发展,你们利用自己强大的军队、利用你们与各军阀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老南昌建立起一个资本主义的经济区,而且勾结列强崇洋媚外,把劳苦大众所有的大量资源、靠压榨工农生产的大量苎麻布匹卖给帝国主义,用换来的巨额财富大量购回机器和各种武器扩大你们的实力,继续扩大你们对劳苦大众的压迫与剥削,而且一点点向南昌周边地区侵蚀,继续扩大你们的资本主义制度的影响力,还通过你们掌握的报纸杂志欺骗和蒙蔽人民,让人民心甘情愿承受你们的压榨,让你们……”
“够了!”
安毅恼火地吼出一声,看到林耀东快步过来,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摆摆手站起来,向不远处的几桌客人歉意地笑了笑,转身坐下,立即收起笑脸死死盯着李霄龙的眼睛:
“有句话一直压在我心头沉甸甸的,一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才合适一些,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么我干脆就死心塌地做个被你唾骂的军阀和资本家了!借此机会老子警告你,千万不要企图在老子的地盘上成立什么组织,更不要以任何的手段妄图煽动老子周边的父老乡亲,更不要诋毁诬陷老南昌来之不易的成绩,否则别怪老子翻脸!”
李霄龙无畏地探出身子逼视安毅的眼睛:“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实话告诉你这孙子,老子闭上眼睛都能把整个赣西湘东的军事地形画出来,老子用屁股想想都知道你的那套落后的拙笨的战术,别的不说,只要老子一个命令,就能阻断你八成的商道和物资补给线,弄不好你连盐巴都吃不上,不用老子动手,你就熬不过这个冬天!”
安毅脸色铁青,说话也不留什么余地。
李霄龙的警卫员伸手在下面扯扯他的衣角,李霄龙才醒悟过来,重重靠向椅背,懊悔自己太过激动坏了大事。
此时漂亮的服务员将一壶热茶送来殷勤地替三人斟上,紧张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下来。
安毅等服务员离开端起茶杯,低骂一声“迂腐”,似乎才解气一些,随后看都不看李霄龙一眼,惬意地品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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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章 风云骤起绑架案
身穿一套深蓝色文人长袍的沈凤道登上二楼咖啡馆,来到安毅身边,对李霄龙两人礼貌点点头把一份报纸递到了安毅手里。
安毅看到一直泡在制药厂实验室几天没见面的沈凤道突然到来,就知道有急事,接过报纸细细看完,信手递到对面的李霄龙面前:“看看吧。”
李霄龙奇怪地看看安毅,随即低下头,看完《申报》头版上的新闻连连摇头:“这绝不是我们的人干的,我们不可能用这么卑鄙的绑架手段勒索钱财,这样的土匪让我们碰到也会毫不犹豫予以歼灭。”
安毅放心地点点头,转向沈凤道:“道叔怎么处理?”
“已经派人携带两万赎金赶赴玉山县,希望来得及。事情发生三天了,今天才见报,上海、南京等地所有的报纸都在谴责这起绑架事件,欧美各国使领馆都在向南京政府施加压力,各地基督教协会吵翻天了,要不是裴德罗牧师接到南京圣保罗教堂格尔牧师的急电找到道叔和继南,咱们谁也不会理会这种事情。
裴德罗说阿尔弗雷德夫妇是从衢州赶来老南昌过圣诞节的,完了直接留在咱们医院工作,还说阿尔弗雷德的小姨子记者已经赶到老南昌,他们都想见你,请你和朱将军帮忙营救。”沈凤道微微摇头。
安毅苦笑道:“赣东、赣东北地。区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那里是赣、浙、皖三省交界地区,情况非常复杂,崇山峻岭林木参天,历来是各路土匪出没的地方,数十年来谁也拿他们没办法,这几个月来没少听到商队被洗劫客商被撕票的消息。
这股土匪竟然敢公开勒索两万。大洋赎金,显然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怎么说也有一定的实力,不好弄啊!道叔的处理不错,希望那些强人守信用收钱放人,否则这事绝对闹得天下皆知,对方方面面都会产生不良影响。”
“你还是回去看看医院里的那。群医生教授工程师吧,都没心思干活了,我来之前上百洋人集中在教堂里祈祷。”沈凤道低声说道。
“好吧,我给德叔打个电话这就回去,看来今晚的工。商座谈会开不成了。”
安毅站起来看到李霄龙还坐着,板起脸不悦地说。道:“还傻着干什么?今晚到老韩头那里喝杯酒,杨斌司令和他的参谋长焕琪两个都该回来了,继南、虎头和老丁这几个老兄弟也都在,难得聚聚你舍得错过?你以后的生意都需要他们保安司令部帮忙,不见见他们弄明白他们的想法,你回去怎么交代?”
李霄龙苦笑一下,只能跟随安毅一起下楼,等安。毅在楼下的吧台打完电话,一起钻进第二辆轿车赶赴老南昌。
一路上,安毅不。时指着沿途诸多新建的建筑物,向李霄龙介绍这是谁投资的、做来做什么的,脸上根本没有半分气恼,仿佛是从未红过脸的哥儿俩一样。
李霄龙频频点头,不时也问一句,似乎也忘了刚才的不快。
其实,李霄龙心里远没有他脸上那么平静,他熟知安毅的宽厚性格,也记得当初在模范营时安毅哪怕对麾下官兵大发脾气,第二天见面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但是安毅对他发脾气还是第一次,和原先对待那些忠耿的老弟兄一样,气完就完照样处得亲切无间,毫无做作,李霄龙看在眼里内心无比感动,他知道安毅的所作所为和他对所有老弟兄承诺的那样,至今仍没把他李霄龙当外人,仍当成自己弟兄看待。
安毅在教堂门口下车,吩咐陈勉把李霄龙两人先送到老韩头店里喝茶,独自一人走进典雅的教堂院门,径直进入礼拜堂。
裴德罗牧师和众人看到安毅,很快涌了上来,美国《纽约时报》驻华记者、阿尔弗雷德的小姨子卡普兰小姐眼睛红肿,苍白的脸上带着几许无助和憔悴,看到安毅后宛若有了主心骨,连忙上来拉住安毅的手问好,随即忧心忡忡地把自己姐姐、姐夫被绑架的情况详细告诉安毅。
来自美国的裴德罗牧师是个中等个子年约四十的哲学家,他挠挠灰白的脑袋,接着在胸口画个十字用英语低声说道:
“安,国民政府的答复非常令人失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不但没有为这一灾难提出建设性意见,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最后表示政府军对偏僻山区里的罪恶匪徒无可奈何。中华基督教协会和基督教青年协会刚刚发来电报,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安毅握着裴德罗的手,用日渐熟练的英语低声安慰:“别着急,阿尔弗雷德先生和夫人是高尚的人,上帝会保佑他们的,他们还是本人及本人曾经领导过的军队模范营的恩人,模范营在去年的衢州地区系列作战过程中获得过他们的无私帮助,数百名伤病将士承蒙他们夫妇和当地教会的大力救治,我们永远不能忘记这份恩德。
目前,本地道教协会和各界人士都在为此而努力,本地商业协会推选出来的谈判代表已在三个小时前乘卡车赶赴玉山,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牧师、卡普兰小姐、诸位女士先生们,请不要太过忧伤,以本人对匪徒的了解,他们既然声称五天不交赎金就伤害人质,那就等于我们还有两天的营救时间,据本人初步了解,这伙匪徒没有任何的政治背景,《申报》和其他报纸上的猜测是错误的,这一恶劣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