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可真了不起!对了,安,你为何在这种时候买下南京城里那么多产业?你对当今的国民政府很有信心吗?”劳特问道。
安毅想了想回答:“这个问题一时间很难说清楚,虽然我对现在的政府没任何信心,目前的形势也非常恶劣,但是我对明天有信心,不远的明天。
这个时候,很多人由于恐惧战火,都尽可能地逃离南京,正是收购各种产业的最好时机,我已经指示下属尽可能多地收购几个地段正在大规模廉价抛售的房产和商铺,相信不用一年,价值就会翻番,特别是在目前白银和黄金大量流出中国的情况下,南京城里房产起到的保值作用很明显。
说到这点我相当奇怪,为何这三个月来,你们和欧美各国包括日本人都在大量运走黄金白银呢?”
劳特为难地看向汉斯,汉斯犹豫一下,还是坦诚相告:
“原因在于世界经济似乎遇到了点儿小麻烦,从年初开始,就陆续出现经济发展缓慢甚至停顿的迹象,很多银行家和经济学者呼吁各国拿出积极的经济促进政策来,但是目前为止,见效不大,于是许多金本位货币的国家就开始了预防性储备以及金融、流通等方面的调整……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啊!?你的意思是很可能会引发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就是通货膨胀等危机,对吧?”安毅惊讶地问道。
汉斯欣赏地点点头:“你真令人惊讶,亲爱的安,你竟然能够拥有这么宽广的知识和预见力,是的,严格来说,应该称之为生产过剩导致的通货膨胀,这是一个巨大的经济灾难,希望不要发生。”
安毅微微一笑:“汉斯,我曾多次请求你帮助引进德国的柴油机生产技术和生产线,以及以合作或者技术转让方式生产望远镜、瞄准镜等光学仪器,你总是委婉地拒绝,如果通货膨胀真的到来了,你还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吗?
我先说明我的态度,如果依然无法从德国购买,我很可能把方向转到美国和法国等地,真的,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作为诚实的朋友,我不会隐瞒你和劳特,毕竟我也需要发展,需要借助一切机会提高企业的科技水平。”
“我非常理解!”
汉斯略微思索了一下,郑重回答:“等完成这次考察,我将会写出一份完整的报告提交德国总部,希望我们有个良好的合作前景。”
安毅眼睛一亮:“真的有可能放宽光学仪器等高科技技术的引进?我对此非常期待,更感谢你的无私帮助。”
“安,中国的局势这么混乱,你怎么不加大军事采购力度,改善自己的军工技术,反而执着于这些精巧玩意儿的引进呢?你能保证一个安宁的发展环境吗?”劳特细心地询问。
安毅点点头:“闹中有静,乱世中也有乐土,据我推测,南昌和赣中地区,此后将会有个安宁的发展环境,加上这个地区水陆交通都非常便捷,只缺一个出海口,而且农业、渔业、林木、矿产资源和劳动力资源都很丰富,相对于其他动乱地区来说,发展前景好的多,特别是江西和湖南的钨矿非常丰富,包括德国在内的欧美各国都在大量采购,我此次回来也很想进入这一领域。”
汉斯和劳特对视一眼,均感颇为意外,这可是各国两大洋行的主要业务,不由得他们不重视,汉斯不动声色地问道:
“安,据我所知,两省最大的钨矿全都控制在本地军事势力手中,其他中小型矿场也都拥有深厚的背景,他们允许你加入进去吗?”
安毅哈哈一笑:“我为何要他们允许?再大的军事势力,也没有国家军队的力量大;其次,中国如今的绝大多数军阀都是从无到有自发形成的,包括如今的李宗仁部、冯玉祥部、孙传芳部、阎锡山部和张作霖部,松散羸弱的中央政府没有这么多兵力和财力去剿灭他们,因此只能任命他们为地方军政长官,以求得全国名义上的统一,之后才慢慢地削弱地方军阀的力量,实行中央集权领导。
在此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有枪有炮有人,就能独霸一方,占据资源丰富的地区。
你们想想看,既然这些人能够公然霸占本该属于所有人民共同拥有的财富,据为己有而不顾人民的死活,我又为何不能组织起自己的军队,把他们赶走或消灭,让所有人民一起参与进来,共同开发?
你们可别忘了,我现在仍然拥有超过三千名以上百战余生的将士,我的军队的战斗力不需解释,你们也应该了解一些,而且我还有钱、有许多朋友支持,只要我愿意,谁能挡住我前进的脚步?
如果把我惹恼了,我就组建一支万人以上的军队,联合一两个有着相同利益的军事伙伴,将赣南所有的军队全打跑,与我处于赣中的势力紧密相连,牢牢占据通向广东和福建的所有道路和水路,禁止一切物资的进出,特别是鸦片和钨砂,谁能把我怎么样?”
汉斯等人听了大吃一惊,就连一直用心倾听的克鲁泽医生也惊讶地望着安毅,安毅却在此时摇头一笑:
“对不起了,朋友们,也许我的话说重了,但道理就是这样,你们也知道中国有句俗话:有枪就是草头王!这很能代表如今的中国现实,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只要我的所作所为能够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和支持,就能取得成功,这一点无论放在商业上还是军事上都一样。”
汉斯等人都笑了,但是汉斯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安毅的这番话绝不是随口说出的轻率谈资,而是在委婉而又强硬地告诉他,大家在相同的利益下面必须建立一个更为公平的合作原则,否则安毅将会转向更好的合作者,而且安毅话中还透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此次回来将会做出重大的调整,很可能将会涉足到利润丰厚的钨矿交易之中,甚至不惜为此诉诸于武力!
脚步声传来,三十八岁的舰长进入休息室礼貌地通知大家:天色已亮,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将会到达重要的湖口码头。
大家立即站起来,克鲁泽细心地上前搀扶安毅,安毅礼貌致谢示意自己可以行走,大家鱼贯而出,走向江风习习的船头,站在甲板上向西遥望。
初升的朝阳冉冉升起,早上太阳的初辉洒在茫茫东去的两岸和江面上,迎面而来的,是沐浴在金色霞光中的码头和湖面,安毅面前的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似乎正在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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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九章 深藏心底的恩仇
安毅跟随汉斯和船长来到船头,舰长放下望远镜,大声下达一串命令,汉斯低声向安毅解释,现在码头上至少有三千余荷枪实弹的军队,还有不少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扬,不知是哪股势力的部队,又想做些什么。
安毅依稀记得,驻扎湖口的一个师应该是属于朱培德将军的第三军,而李宗仁的一个师则驻扎于鄱阳湖口西面的九江,距离此地仍有将近二十公里。安毅想了想不敢确定,转向林耀东要过望远镜,看清楚是第三军的旗帜,顿时放下心来。
朱培德将军的宽厚义气在军中是有口皆碑的,就拿他高呼反共来说,也只是把人礼送出他所占的地盘,关闭工会和农会组织的办公场所,并没有像湘军那样展开血腥镇压。
临离开南京返回之前,安毅已指示陈瑜给老南昌的老道发去电报,安毅猜测所部伤亡惨重的消息见报之后,老道和弟兄们会赶来湖口迎接,但没想到码头上站着这么多的第三军将士,心中转念间,安毅怀疑是不是南京方面大战在即,李宗仁、白崇禧和何应钦三人把持的军政府派出元老动员朱培德驰援南京,所以他们才会集结于码头,准备随时登船东下。
身后的比利时商船上的弟兄们也陆续走出船舱,站在前甲板和左舷上遥望湖口码头,安毅所在的炮舰前往上游巡视了一圈,也回到码头徐徐靠岸,就停泊在比利时商船旁边。
船尚未停稳,就看到一位身。穿上将军服的将军在一群将校的簇拥下,大步走来,码头上官兵肃容而立,军容整齐,战旗招展军号齐鸣,显得非常的隆重。
舰长看到身边的安毅满脸感激、。恭恭敬敬地向下方的将军鞠躬致礼,知道是来迎接安毅的军队,便放心地命令放下跳板,礼貌地与安毅和汉斯等人话别。
客人下船之后,炮舰的护卫任。务至此完成,他们将掉转方向,直航上海。
安毅大步走下跳板,来到年近不惑的朱培德将军。面前再次深深鞠躬,满面春风的朱培德伸出双手,止住安毅行礼,与身边一身长袍的劳守道相视一笑,转向安毅不悦地问道:
“安老弟,作为军人如何行此平民之礼啊?你堂堂一。个誉满天下的北伐名将、成何体统?”
“前辈,请称呼晚辈安毅或者小毅吧,前辈和劳叔。年纪相仿,都是晚辈的长者,屈驾迎出三百里,已经让晚辈诚惶诚恐了!”
安毅谦逊地说。完,接着解释:“前辈或许尚未知道,晚辈已经解甲从商,从今往后不再是军人了,为此还大大得罪了原来的老长官何敬之将军。
何将军一怒之下,率领两千精锐全副武装开赴晚辈和千余养伤弟兄暂时栖身的下关大营,要将晚辈以及麾下军官军法从事,并对我伤痕累累的将士实施缴械,幸亏得到南京数万学子与民众说情,最后才允许晚辈率领残部返回老南昌修养。”
朱培德和身边将领全都大吃一惊,虽然安毅说得如此客气,但是朱培德和他的将领都知道军法从事和全体缴械意味着什么。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朱培德颇为恼火地问道:“何敬之堂堂一军之统帅,行事怎么会如此鲁莽?且不说贤侄所部北伐以来立下的赫赫战功,只说如今大敌当前正是团结一心同仇敌忾之时,他如何这般糊涂?”
安毅听朱培德突然称呼自己为贤侄,心中诧异,脸上却微微一笑:
“前辈,此事说来话长,回到南昌晚辈定当详细禀告。前辈请移步,晚辈介绍一下……这位是德国鲁麟商行远东区总经理汉斯先生,如今鲁麟商行在我国的所有生意都归他管……这位是汉斯先生的助手劳特,是个中国通,官话说得比我还好,哈哈……这位是德国教会在南京开办的济慈医院首席医学专家克鲁泽先生,这一次小侄率领奄奄一息的残部逃回江南,全都仰仗克鲁泽先生和他的数十位同仁全力以赴的抢救,使得三百余气若游丝的弟兄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
这次晚辈回来,克鲁泽先生和他的同仁们不放心,二十余人不辞辛劳一路保全,晚辈感铭肺腑啊!”
朱培德出身于官宦之家,书香门第,祖上是明朝朱家的边关大将,从小文武兼修,毕业于云南讲武堂,十年前就参加革命,从云南一路转战至广东,成为孙中山先生麾下良将,十年征战屡建功勋,资历深厚,北伐前被任命为第三军军长,去年在广州举行北伐誓师大会的检阅总指挥,就是由朱培德担任的。
严格来说,朱培德是个博学豁达、彬彬有礼的儒将,在安毅的介绍之下,他非常礼貌地向汉斯三人敬礼问候,毫无架子,让汉斯三人非常感动。
如今的革命军,上将屈指可数,何况汉斯非常清楚眼前的朱培德不单止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军、第九军的总司令,同时也是宁汉两个国民政府任命的江西省主席,鲁麟商行每年运回德国的钨砂,百分之七十产自于江西。
同时,汉斯和劳特等人也非常敏锐地意识到,安毅与朱培德的关系绝非一般,年纪轻轻的安毅能得到一个势力雄厚、独霸一方的上将如此器重,令汉斯等人惊讶之余深思不已,他们哪里知道安毅也和他们一样的惊讶。
众人相见完毕,刚要一起走向部队,就听到江面传来绝望的哀嚎,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吓得码头上数千将士齐声惊呼。
安毅惊讶地转身望向巨响传来的江面,只见一艘日本炮艇晃动了几下,接着高速开往下游,离靠岸泊位不到二十米的一艘汽船被撞得四分五裂,高高翘起的半截船头带着变形的机枪,轰然落下,激起一大片带血的浪花,船上的数十名革命军官兵全都翻入了水中,浮起头,拼命呐喊着游向岸边,隆隆开走的日本炮艇上,十余名鬼子官兵乐得手舞足蹈,放声大笑。
安毅和周边将领以及汉斯等人无比震惊地看着江面,他们知道日本军舰在长江和沿海一带肆意挑衅横冲直撞,早已是家常便饭,早在年初靖江渡轮便被日本军舰撞沉造成三百余国人遇难,四月份日本军舰又在汉口下游恶意撞沉武汉军队的运粮船,六月初又在芜湖江段撞沉四十四军的补给船,造成上百官兵沉尸江底无处伸冤的一个个惨案,如今亲眼看见日本军舰就在数千革命军官兵眼皮底下恶意撞毁第三军的水面戒备船只,怎么能不让安毅怒愤填膺、肝胆欲裂。
突然,下方停泊的比利时船上发出几声怒吼,顾长风大吼“弟兄们抄家伙”,一头冲进船舱,甲板上包着左手的夏俭高呼副官“拿老子的枪来”,丁志诚和詹焕琪已经率领弟兄冲进船舱寻找武器。
安毅见状,猛然醒悟,发足冲向比利时商船,一边冲一边高声大喊:“全都不许动!谁也不许动——”
拿着各式武器冲出船舱的弟兄们听到安毅的高声命令,全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不能理解有仇必报的老大竟然阻止自己向正在开往下游的小日本报复,略微犹豫,安毅已冲上跳板来到甲板上,冷冷盯着顾长风等人,严厉下令:
“给老子把武器放回去,谁敢不遵号令轻举妄动,别怪老子不留情面!”
“大哥!你看看,你看啊……”
单手握住花机关枪的夏俭指着上游几具正在缓缓下沉的第三军弟兄尸体,指着江面上汽船的碎片,大声吼道:
“狗日的,小日本是故意撞的,老子看得清清楚楚啊,大哥!咱们能不为冤死的弟兄们报仇吗?”
安毅大吼一声:“住嘴!全都给老子回到舱里去待着,谁要是再敢拿着武器在船上耀武扬威,老子就毙了他!
你们也不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们现在站在什么地方,就算没有这个顾忌,你们手里几支破枪能扛得过军舰的大炮吗?只要你们枪声一响,不但报不了仇,还会给对我们充满善意的比利时和德国朋友带来巨大麻烦,更为重要的是,只要你们打响了这一枪,就会被小日本牢牢记住,明白了吧?
在目前的情况下,咱们拿什么来跟军舰硬拼?这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啊!”
安毅说完,转过身大步下船,跑到上游岸边朱培德将军和第三军、第九军众将身边,看着会水的数十名弟兄已经在江里慌乱地送回受伤官兵、打捞自己弟兄尸体,安毅心中怒火翻涌,胸膛起伏不定。
不过,这个时候,安毅只能咬紧牙关,默默地吞下这沉重的耻辱,在他心里,这不但是第三军的耻辱,也是中国军人的耻辱,更是整个民族的耻辱,这仇他一定要报,而且会双倍地讨回血债!
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变成了哀声遍地怒火万丈的惨剧,朱培德气得脸色发青,胡子乱颤,周边的金汉鼎、王均等军长、副军长个个满脸悲愤,高声痛骂,数千官兵队形已散,骂声一片,怨气冲天。
老道走到安毅身边,轻轻把他拉到后边,捋捋长须欣慰地低声说道:“不错,成熟多了,很好!我放心了。”
“老子心里窝囊啊!唉……”
安毅低声抱怨,看到汉斯和劳特高呼随行的医生们下船前来救治捞上来的伤员,安毅拍拍老道的手臂,转身赶到朱培德身边:
“前辈别太难过了,这仇总有一天会报的,让弟兄们整队吧,等这些洋人医生急救完,把受伤的弟兄抬上比利时商船,和晚辈麾下的伤兵住在一起。船上的药品齐全一些,等到了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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