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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和俞济时全都坐直了身子,他们深深知道,被中山先生称之为“革命圣人”的张静江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当初不成气候、捉襟见肘四处流浪的中山先生尚未出名,就得到张静江的鼎力支持和慷慨资助,最终渡过近十年的艰苦岁月,成为中国革命的先驱,加上如今活跃在官场商场上的诸多名流在闻达之前,均获得过张静江的提点与嘉许,可以说年轻时就已闯荡欧美创下千万家财的张静江拥有一双伯乐般的慧眼,更拥有超凡的政治智慧和人生阅历,能够被他看好甚至能够得到他点评的人都不是平庸之辈,何况是与自己有着紧密关系的安毅。
张静江喝下口茶水,轻声说道:“先说安毅刚才对答的一席话,寥寥数语就能听出他对武汉方面和冯玉祥、李宗仁下了一番功夫,连远在太原的阎锡山他都一语带过,由此可见,此子对目前的政局和战局都有自己的认识,而且我感觉他的认识非常全面。
当他提到阎锡山与奉军展开谈判这句话的时候,我吃了一惊,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留意,估计是今天安毅从总司令部某个将领那里听到的,但是他很敏锐地强调了这一点,说明安毅的眼光非常宽广。
阎锡山这么些年来总是与北方各势力谈判,哪怕与对方打仗,阎锡山也从来没有中止过利用谈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也是为何我个人认为阎锡山比冯玉祥更为重要的原因。
由此可见,安毅的政治水平远比我们预想的要高得多,只需结合安毅在蚌埠记者会上的言论、结合安毅得到授权之后以敌我都难以预料的速度打下泗县和灵璧来分析,你们还认为安毅没有政治眼光吗?”
张静江的平和提问,让蒋介石频频点头,令俞济时恍然大悟,俞济时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
“静老之言晚辈有醍醐灌顶之感,由此看来,平时晚辈等人都被他随时都好像满不在乎的笑脸给骗过了。可晚辈有些迷惑,以安师弟的为人,不该对我们这帮亲如手足的同袍有所隐瞒才是?
平时偶尔相聚,师兄弟们只要是在军事上对他有何询问,他都能一一详尽解释,和盘托出,并用一个个鲜活战例加以讲解,总是令同袍们受益良多,可为何他一直掩藏自己的政治水平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就是我要说的关键所在。”
张静江轻轻梳理了一下斑白的鬓角:“首先我想强调一点,就是我们不要怀疑安毅的政治立场,他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共产分子,顶多也是对共党分子中的黄埔同窗心怀好感和同情,这从安毅的为人及品德方面分析即能了解。
试想一下,哪个共党分子会大举贪墨钱财,兴办自己的产业?哪个共党分子会在屡遭同僚的排挤和上司的故意忽视的情况下,仍然处处忍让,百折不饶挥师北伐,为党国立下一个又一个赫赫战功?哪个共产党能对国民党领袖如此的言听计从、对我们国民党军队中的黄埔同窗有着深厚的感情?
如果因为我们对他产生怀疑而不赋予重任,倒是很有可能将一位难得一见的天才埋没掉,甚至真的把他推到共产党的阵营里,这一点我们千万马虎不得!”
蒋介石击膝而叹,连声附和,俞济时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张静江继续说道:“我认为,安毅之所以一直不显露自己在政治上的才能,也许与他所处的地位有关。
此子出身贫苦,军界政界都毫无基根,唯一的优势就是拥有良好的人缘,这不得不说是他的运气。从一个小小的商行伙计一步步走到今天,确实来之不易啊,其间付出的血汗决不在任何一个当今的名将之下,数次死里逃生立下赫赫战功,只是获得别人的钦佩并未获得别人的承认与尊重,想想看,要是安毅所立下的一个个赫赫战功放到各军另一位将领身上,结果会是什么样?
这也是为何李宗仁对安毅如此看重的原因,因为李宗仁也是从士卒一步步走到今天来的,他更能体会到其中的辛酸与希望,因此,我们更应该对目前的晋升制度自我反省。
再一个,我对安毅在蚌埠记者会上的一番过激言论进行过分析,惊叹于此子准确的预见力,也似乎感觉到这是他鼓起勇气进行的一次冒险尝试,也许他在有意无意中想看看自己这么做会带来什么结果,结果却是让他受到降职降衔的处分,于是他变得更为慎重了。从他刚才短短几句话中我了解到,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不敢说罢了。
之前,我也很难相信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拥有如此过人的智慧和才华,但是,今天我见到他之后终于相信了,特别是他的眼睛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根本看不到他眼里的喜怒哀乐,他站在一群将领之中是那么的突出,令人顿生鹤立鸡群之感,后生可畏啊!
我很想在这几天抽出个时间来单独和安毅谈谈,也许能更好地了解他。”
“没问题,只需静老一句话即可,安毅能有机会聆听静老教诲,这是他的荣幸。”蒋介石笑道。
张静江微微一笑:“不要着急,这事要做得自然一点儿,太过生硬与做作就不好了,很可能会引起安毅下意识的心理防备,反而达不到相互了解的效果。”
俞济时恭敬地建议:“明天校长和党部官员不是要到安师兄的独立师视察慰问吗?去的路上让专列开慢点儿,足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回程亦然,如果静老愿意,晚辈来安排。”
张静江满意地点点头:“济时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安排吧。”
蒋介石笑着说道:“中途在大湖车站估计要停半小时,我与李徳邻、白健生需要好好谈谈,在后天冯焕章(冯玉祥)到来之前,我们必须在多个原则问题上达成共识才行。”
“好,一个小时足够了……”
张静江缓缓站起来,在俞济时的搀扶下走向自己的卧室。
正文 第三〇五章 短暂交流
第三〇五章 短暂交流(求月票!)
轰隆隆的列车迎着梅雨季节难得的朝阳缓缓向东开动,铁路两旁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全都是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将士沿途保卫,郊外的各个路口在距离铁路两百米的地方都设置了检查哨卡。
列车中部的豪华车厢里正在举行三巨头会议,蒋总司令、李宗仁将军和白崇禧将军各自带着一两名亲随出席,会议车厢前方的二号车厢里端坐着数十名中央党部的大员和各军将帅,大家兴趣盎然地欣赏窗外久违的阳光,并对沿途一队队敬礼的官兵严密的保护措施深感满意,都在兴会淋漓地谈论第七军的丰功伟绩,对桂军的战斗力赞赏有加。
会议车厢后方的四号车厢是官员休息室和保卫部门所在地,后一节车厢全都是荷枪实弹的独立师警卫营官兵,就连车厢顶上也坐着两两一组严密警戒的特种精兵。
安毅与胡家林巡查完毕,来到四号车厢与五号车厢连接处停下吸烟,两人没说几句话,俞济时便来到身边,对安毅麾下将士的装备和气质赞不绝口。
安毅知道俞济时明白自己这支精兵的性质和组建历史,于是悄悄告诉俞济时说特种大队由胡家林管辖,正是胡家林和两个营长的精心挑选和不懈训练,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随便一个士官拉出去都能成为各团的教官,算是略有小成,等一些装备补充完毕,下一步会再上一个台阶的。
十数分钟后,列车来到大湖。车站停下,胡宗铎早已率领他的第二师上万将士雄赳赳气昂昂列队完毕等候检阅。安毅随俞济时、王世和一起担任蒋总司令的贴身卫士,跟随在蒋总司令和李宗仁、白崇禧身后检阅部队。
胡宗铎身穿崭新的少将军服小。跑过来报告,一张脸刮得干干净净的显得年轻不少。安毅听到胡宗铎用浓重的鄂东口音吼出一连串的话,不由咧嘴一笑,觉得胡宗铎还是留着胡子英俊威武些。
李宗仁和蒋总司令几句训词。说完,中央党部代表给胡宗铎送上一面嘉奖锦旗和一万元现金支票,军乐队随即奏响《北伐之歌》,蒋总司令在李宗仁和白崇禧将军的陪同下开始步行检阅部队,安毅等人和近百名将帅官员跟随其后。
走完一圈,全军将士用震天的口号恭送蒋总司令。和自己的统帅李宗仁、白崇禧登车,安毅、王世和站在第四车厢门外静静观看,听了半天,仍然不知道上万官兵喊的口号是什么。
俞济时陪同身穿深蓝色文人长衫衣着朴素的张。静江走向四号车门口,安毅正与快步赶来打招呼的胡宗铎聊天,看到俞济时搀扶张静江上车,连忙向胡宗铎告辞,跟在张静江身后恭敬地加以保护。
回到四号车的包厢门口,张静江看到安毅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点点头和蔼地问道:“安将军,再向东五公里就是你的辖区了吧?”
“是!静老如不嫌。弃,请叫晚辈小毅吧,晚辈的姐姐龚茜几次对晚辈提起您老人家,只是晚辈一直无缘拜见,昨天见到前辈本想上前问候,没想到德公的欢迎仪式搞得那么盛大,忙起来也没有机会问候前辈,尚请前辈海涵!”
安毅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尊重,因为他认为龚茜的义父就是自己当然的长辈,在他心里张静江在全党中的元老地位尚在其次。
张静江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啊!那我就叫你小毅吧,哈哈!如果有时间,我们爷儿俩一起聊聊天怎么样?”
俞济时笑着说道:“难得静老有此雅兴,小毅你就陪陪敬老吧,我帮你去和胡子打个招呼。”
“麻烦师兄了……前辈请!”
安毅搀扶张静江进入包厢坐下,自己恭敬地端坐在对面的软席上,张静江的秘书很快送上两杯茶,对安毅微微点头出去时轻轻带上了门。
张静江示意安毅不要拘束先喝杯茶解解渴,随即提起茶杯,和蔼地说道:“听你姐说,你在南京买下座宅子,正在大兴土木,正好就在她隔壁,对吧?”
安毅微微一笑:“啊,我姐这都跟您老说了?不瞒前辈,晚辈在厚载巷姐姐家边上买下那座房产后,又陆续买下了十一座房产,包括靠近主干道的街口处两座房产,算是一种投资吧。”
张静江惊讶地望向安毅,询问安毅为何敢于在这个时候买下这么多房产?安毅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话语间对南京中央政府的前途充满了信心。
张静江频频点头,不知不觉将话题引到了安毅在老南昌的巨额投资上,安毅毫不隐瞒地把自己工业救国的理想和盘托出,一老一少越聊越起劲,说到投机处齐声欢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张静江惊讶于安毅的丰富知识和工商业发展独具的眼光,更惊讶于安毅如此庞大的投资的根本目的竟然是为了国家和民族,为了一方百姓和他心目中那个崇高的理想,突然间联想到自己与孙中山先生第一次打游轮上见面时的情景,不知不觉间,双眼竟湿润起来。
安毅没有发觉张静江的情感波动,仍然将自己所理解的工商业关系和老南昌基地未来可能起到的带动作用娓娓道来,此时的安毅就像对尊敬的长辈陈述自己的理想一般全情投入,对张静江精准的提问和对全国工商业现状的深刻总结钦佩不已,一老一少正说得起劲儿,包厢门“笃笃”敲响,安毅连忙站起来把门打开,看到王世和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一愣,连忙问道:“师兄,有任务?”
王世和对张静江歉意一笑,转向安毅严肃地问道:“为何从进入你的辖区开始,只看到铁道边的零星巡逻部队?这样松散的保安措施实在不应该啊!”
安毅看看门外:“咦,胡子没跟说明白?”
“还没进入你们防区他就上车顶去了。”王世和回答。
“这就对了!”
安毅一听乐了,笑容可掬地把王世和拉进车厢,让他坐到窗边,拿出自己的望远镜递给他:
“师兄,请注意观察沿途每隔一百五十米到两百米的制高点,再看看每一个路口那些身穿便衣的年轻人腰间的枪支……每个制高点上均架设一挺机枪,再配备有两名优秀的射手,他们全都是小弟独立师的官兵,有这些弟兄们在,可疑之人很难接近铁路百米之内,防卫措施已经非常严密了!
我们实在不愿意弄出太大动静,才悄悄地采取了这个办法,小弟在沿途十二公里可是布置了四千五百多人的。”
王世和足足看了一公里,才放下望远镜,转头望着安毅低声笑道:“真有你的,比我想象的严密多了。”
“小弟也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不愿意像七军弟兄那样弄出那么大的阵势,好看不实用的事儿咱们可不能干。”安毅笑道。
王世和把望远镜交给安毅:“行,这样我就放心了,现在我就出去跟他们说说,省得一帮老大担心。”
“在独立师的地盘上担心什么啊?”
安毅指指车厢顶:“每一节车厢上面有一个机枪小组和一个狙击小组,他们在二十多公里的火车时速下均能抬手击毙两百米外妄图靠近的目标,大家看不到的沿途要道也是重重封锁监控,除非是突然冒出个加强团的火力,否则决不能接近列车百米之内,师兄尽管放宽心吧。”
王世和拍拍安毅的手臂,出去顺手带上门,安毅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望了一下窗外的地貌和参照物,低声说道:“再有十分钟左右,列车就能到达目的地大许镇车站了,前辈请放心!”
张静江笑问:“严密而不张扬,你怎么会想到这种保护措施的?”
“目前的措施还很欠缺,不过我们反复推演之后,只能这么做,之前从未承担过保卫任务,我对弟兄们说我来带队袭击列车,你们来防备,结果两个小时措施就出来了。”安毅笑道。
张静江欣慰地点点头:“这么说,你是完全按照实战的要求来制定的?”
“对,晚辈的部队所有的训练都围绕实战进行,不会展开友军那些把步枪抡出一圈圈枪花的训练方式,要求端起枪就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消灭看得到的敌人,其他的花架子统统没有。
特别是师属侦察部队和各团侦察连排,都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官兵,他们训练很苦,超过各团步兵训练量的三倍以上,超过友军的训练量就更多了,所以晚辈对麾下弟兄有信心,弟兄们对自己的主官也有信心,这样的队伍才是真正的精兵。
只是晚辈目前做得还很不够,一则是因为战事频繁,难以系统科学地训练,再就是兵力有限,挑来挑去优秀者也就数百人,难以把这样的精兵训练方式普及,希望以后会有所改善。”安毅笑道。
张静江莞尔一笑:“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小毅,我问你啊,你觉得自己的能力能指挥多少官兵?”
安毅沉思片刻,神色极为慎重:“前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这不单取决于晚辈的能力,还取决于各级官兵的能力,还有就是考虑战场情况、政治因素以及各友军的配合协同问题。但既然前辈问到了这个问题,晚辈也不能隐瞒,这么说吧,若是由晚辈训练出来的部队,指挥三两个军绝无问题。”
“呀?你哪儿有时间训练出这么多部队来?真要给你两三个军,你得花多长时间训练他们才能作战啊?”张静江笑着问道。
安毅不由摇头一笑:“晚辈只是说笑罢了,不过要真有这样的机会,只需半年时间晚辈就能将普通新兵训练成精兵,多的不敢说,训练八九万人绰绰有余了,因为晚辈麾下拥有数以千计的优秀士官和连排长,正因为有了这些精锐骨干,晚辈的队伍才能取得一个又一个酣畅淋漓的胜利……啊,对不起了,前辈,车马上要到站了,晚辈这会儿得出去忙了,下次有机会的话,还想和前辈聊天,晚辈今天受益匪浅啊!”
张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