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诚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守卫连战斗力虽然不怎么样。但胜在够顽强,战至最后一卒也不愿投降,全都埋在后面的林子里了,驮马和大车倒是缴获不少,两百余匹驮马和十几匹战马全都拴在东面两排营房中间的马棚子里,缴获地百余支长短枪和搜出的几千大洋正在清点造册,下午就能与清点完地物资清单一起呈报团部。”
“好。等会儿你让人把那六台机床、一千二百支日制步枪和配套子弹一起送到北隘口的模范营驻地,我在那里召集各营弟兄开个会,你也要来参加,开完会我再赶往设在镇中的师部去汇报。
至于缴获物资,你就别费神造册了,等各营搬完自己需要的弹药和物资之后,你派个弟兄到镇里的师部来找我,做出一副刚刚发现的样子。我到时候直接向师座汇报,让师部自己派人来看守和清点。你和警卫连的弟兄们办好交接手续之后,全都回到镇上地团部休息,我给你们准备好营房。”安毅仔细叮嘱道。
丁志诚高兴极了:“老大,你倒是早说啊!我手下弟兄杀人放火可以,让他们玩笔杆子。比上刑还难受啊!”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不一会儿就策马离开弹药库返回北隘口营区。
午饭过后,全团各营主官先后赶到模范营驻地,聚集在用木头搭建的主营房里,围坐一起高声谈笑,相互打趣。
模范营营副路程光精神抖擞,双眼精光闪闪,黝黑的四方脸膛在燃烧的炭火照映下显得格外的威武,他看到安毅和胡子、杨斌商议完毕一起走进圈中坐下,立刻站起来挺直高大的身躯大声请战:
“老大。五团弟兄已经攻占了北面二十七公里处的清渚港。六团、四团也顺利拿下了春江镇东西一线,此际桐庐城已经完全置于我军眼皮底下。桐庐大战一触即发,怎么可以没有咱们独立团参加呢?属下请求立即率领麾下将士赶赴战场参与攻坚作战!”
“我同意!昨夜一战,我一营弟兄就是爬上山顶扔下几百个炸药包和油罐,连枪都没动一下,实在是不过瘾啊!我也请求赶赴桐庐城下参加攻城之战,待这一仗打完杭州城就在咱们眼皮底下了,错过这最有挑战性的一仗,实在可惜啊!”一营营副穆追忆也信心百倍地起立请战。
安毅深深吸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把手中地文件夹放到椅子上,缓缓走动起来:
“程光、追忆,你们都是跟随我从长沙一步步走到今天这里的老弟兄了,从我部在岳阳城东打响的第一战开始,所有大小战役和战斗你们都亲身经历过了,现在我只问你们两个问题,如果你们听完后还有这样强大的战意和信心,我二话不说,立刻同意你们的请求,把你们调到前线去攻城。如果你们回答不上我的问题,就请你们打消这个念头,闭上嘴好好反思一下,行吗?”
看到两人有些惊愕地点点头,安毅叹息了一声,径直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们还记得武昌攻坚战、奉新攻坚战和南昌攻坚战地过程吗?第二个问题,你们还记得前两天在没有想到用炸药炸出一条血路之前,你们和所有弟兄们面对严峻的处境是怎么想地吗?”
满堂弟兄顿时沉默下来。路程光和穆追忆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莽撞,缓缓低下头不敢再看安毅的眼睛。
胡子长叹一声,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后闷头吸了起来,强横如顾长风和夏俭之流想起之前的三次攻城惨败,都脸色发白心有余悸,更别说其他各位稳健慎重的弟兄们了。
安毅继续绕着弟兄们,缓缓踱着步。非常少有地把自己的心里话全盘托出:
“也许诸位还不知道,我为何坚持要求提前打响昨晚这一仗。我向师座和师部会议提出的理由虽然有一定道理,但严格说起来很牵强,要是师部和各团地将校们也和我一样,亲自进山走上几里路,爬一两个坡亲身体会一下,再看一看漫山遍野地积雪厚度,就会明白我地理由根本就经不起推敲。这是我获得支持的一个原因。但更为重要地原因是,大家都被逼急了,师座和参谋长被白长官、被眼前无法攻克的险关给逼急了;各团团长被师座即将发布的等于去送死的军令、被一个个惨败的耻辱和即将到来地再一次惨败逼急了;而我们呢,被所面对的无法摆脱的残酷处境给逼急了,因为我们都清楚地知道,只要师座一声令下,我们这个全师唯一保持战斗力的独立团,就得率先冲进四公里长的狭道。去做九死一生有去无回的亡命拼搏,所以我们就更急了。
正是在这样艰巨的情况下,我不得不提出这个速战速决的要求,这其中除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对策之外,最重要地原因就是——我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避免被派去攻城,做无谓的消耗。所以就用连续的作战造成的疲惫去逃避,让人人都看到我独立团连续转战这么多天,确实已经累得动不了啦,再也没有办法担任攻城的主力军了结果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如愿以偿被指定为攻城的预备队了。”
众弟兄听了安毅地话,全都转过头惊愕地望向他,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安毅为了这个集体的所有人,殚心竭虑地运用了如此复杂而又深沉的心计。胡子和杨斌等人望着安毅,眼里满是感激和钦佩。所有弟兄也逐渐明白过来。默默地点头致意,路程光和穆追忆则惭愧地深深低下脑袋。心里无比的内疚。
安毅望着屋顶,轻轻迈步绕圈,舔舔干燥的嘴唇接着说道:
“诸位,我并非是惧怕攻城,而且通过昨晚一战,我还找到了攻城的最佳方式,可是我不能去啊,因为现在的我还看不到此次攻城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危机?更担心在懵懵懂懂之中被人算计,把弟兄们全都搭进去。
不知道经过这一系列事件,让你们看透没有?我们至今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啊!甚至可以说连申辩自救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地处境非常地危险,危险到可以用危机四伏来形容,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招致重创甚至全军覆没!
哪怕打下桐庐之后,这种危机依然是存在的,甚至有可能越来越严重,诸位若是不相信我地话,不妨好好想想我们所走过的每一步,想想我们身边死去的那么多战友,想想兄弟部队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官兵和各级主官,昨天死去的千千万万人,今天还有几个人能记得他们?
刚刚回到我们模范营的小兵张诚那天哭着对我说,同他一起从高安进入咱们模范营再被转到四团去的一百八十余名弟兄,如今连他在内只剩下六个了……其实我很清楚,张诚在向我哭诉的同时,也是对我的责问,从那一刻开始,我安毅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不称职……”
安毅重重吐出口长气,回到自己的座位后提高了声调:“我相信在座的弟兄们没一个是懦夫,包括我安毅都不是怕死鬼,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了。咱们每一个人都是从军中低层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咱们的队伍从百来个人发展为今天的五千余人,所处的地位和面对的现实完全不同了,在座的每一个人的生死,都关系到手下数百弟兄的生死,关系到我们整个集体的命运。
请原谅我的自私,但也请大家好好想想,北伐以来,自私的安毅打过哪一场败仗?我安毅做过哪一件对不起国家民族、对不起军队的事情?我安毅之所以挖空心思疯狂敛财,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愿意和我安毅一起拼搏,一起创业?为什么我的士兵那么地信赖我、毫不犹豫地为我卖命?
弟兄们,好好想想吧,只要想清楚这些,你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要是有人还想不清楚,或者有不同的人生追求,就请尽快把请调报告递给我,我会为你们调到新的部队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好了,言尽于此,我要到师部去开会了,请胡团副和杨参谋代为布置各营各连的任务。”
安毅说完头也不回大步离去,留下一群无比惊愕的弟兄在细细品味他的话,包括一直跟随安毅的胡子在内,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敬爱的老大会说出这样一番狠话来,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震撼。
正文 第二一三章 看不透的战局
安毅赶到镇中的师部,并没有见到师长刘峙,看完刘峙留下的便条略作思考,进入后院探望卧床不起的徐庭瑶说了会儿话,立即回到位于镇北四点五公里的白云亭驻地。
白云亭不是个亭子,而是一个幽静雅致、颇具规模的地主庄园,由于惧怕北伐军的革命清算,老地主带领一家老小几十口早早迁往苏州避祸,距离交通要道只有两百余米的诺大一个庄园,成了浙军的临时军营,浙军仓惶撤退后此地成了独立团的团部,直属各部近两千弟兄进驻也不觉得太过拥挤。
中西合璧的主楼大厅里,安毅侧躺在西侧壁炉前的沙发上睡着了。
垫上厚厚的丝绒软垫的真皮沙发非常舒服,舒服得安毅躺下后闭上双眼便沉沉睡去,壁炉中燃烧的香樟木材散发出幽幽的清香,摇曳的火苗将他满是胡茬的疲惫面容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嘘——”
站在门口的通信参谋詹焕琪对匆匆踏进门坎的夏俭和顾长风竖起食指:“轻点儿,老大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刚刚喝完杯茶睡下,小杜给他脱鞋洗脚他都不知道,累坏了。”
顾长风和夏俭对视一眼,向詹焕琪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到壁炉旁,坐在安毅对面的长沙发上,刚刚靠上舒服柔软的沙发背,就听安毅柔和的声音传来:“你们把麾下弟兄安顿好了吗?”
夏俭和顾长风相视一笑,齐声回答:“安顿好了。”
“多得团部后勤的两百多弟兄帮忙。我营弟兄刚刚进入镇东市场地营地,就能洗到痛痛快快的热水澡,喝上热乎乎的姜糖水,吃完饭弟兄们都休息了。虎头四营也差不多这样,四营就住在相隔三百多米的粮库里,后勤的弟兄们安排得很周到,没有一个弟兄挨饿受冻。”夏俭深知安毅的作风。不用问就将安毅关心的问题详细汇报。
安毅满意地点点头,揉了揉酸涩地眼睛看了看两人。低声笑道:“你们俩脏成这样,没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会儿?”
“本来是想洗洗再过来的,听老常说你这儿有个漂亮地大澡堂,早已放水进去在外面生火烧热了一大池水,想都没想我就拉着老夏过来了。这不,替换的衣服就放在门边那溜矮柜上。”
顾长风说完点燃支烟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悠悠突出一串烟圈。惹来安毅和周边的参谋们哈哈大笑。
夏俭说道:“中午开会你急急忙忙离开之后我才记得没和你说,我领着自己的弟兄返回时,在狭道南隘口碰到师座一帮人打马赶往南面的建德城开会,师座停下和我打招呼,问几句就离开了,听说各师师长、参谋长都齐聚建德,估计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
安毅点点头:“我在师部也听到了不少消息,我师三个团和六十五团的弟兄们攻不进去了。被桐庐一万四千余守敌死死堵在城南八公里的施家山至燕子尖一线,敌人地炮火相当猛烈,提前构筑的阵地占据东西五公里一线的制高点,我师各团没有火炮支援,仅靠机枪和有限的迫击炮根本没用,所以至今没有任何进展。回来报信的传令官却说成是‘激烈的胶着状态’,什么狗屁胶着?趴在人家阵地下抬头仰望寸步难行,用屁股想想都能知道距离有多远了!”
弟兄们哈哈大笑,安毅接着说道:“我估计这么打下去到明天晚上都难以前进一步,弄不好让敌人居高临下发起反冲锋就头疼了。参谋长很着急,可他全身乏力,高烧不止动不了,只能交由陈继承师长全权指挥,好在陈师长也是咱们二师出去的,与各团的各级主官都比较熟悉。攻不破也不至于被敌人暗算。因此我们至少还有二十四小时地休息时间,再多我就不敢保证了……你们俩先去洗个澡吧。估计胡子和老杨他们也快到了,等陈志标把火炮和俘虏押过来,咱们就开个会仔细分析一下战局。”
顾长风和夏俭站起来去洗澡,安毅吩咐詹焕琪等人准备好地图,看到通信连连副彭剑青拿着个文件夹钻出大厅东面的机要室匆匆走来,就知道有紧急电报了。
安毅接过彭剑青递来的一纸电报匆匆阅读,微微一笑低声命令:“给校长回电:学生遵命,所缴获火炮、炮弹及俘虏之炮兵,将整体移交给蔡忠笏将军,俘虏之敌军将校立即送往前敌总指挥部。”
“是,你签个字吧……老大,三营缴获的事校长怎么知道得这么快?”彭剑青将飞速拟好的电文递给安毅顺便问了一句。
安毅将签好字的电文交给他:“中午到师部我把这事儿向徐参谋长汇报了,估计是他吩咐下面向校长报捷地,我能理解他,为了二师的荣誉和前途,参谋长忧心忡忡煞费苦心,能做的都做了。
剑青,这次咱们独立团的战功不小,等安排完手头上的事我亲拟一份电文发给校长,估计能再获得一次小规模的晋级奖励,你和焕琪的军衔也该升一级了,等一切明朗之后,我打算让焕琪正式晋升团部少校参谋,通信连的重任就需要你担当起来了,培训人员的挑选工作一定要抓紧,争取三个月内拥有咱们自己的专业队伍。”
“是,我一定努力去做!”彭剑青感激地敬个礼。
傍晚,正在与弟兄们围着大桌边吃边谈地安毅突然接到刘峙地通知,安毅只好放下饭碗整装出门,骑着小黑驹跟随等候在门外的师部传令官赶到镇中地师部。
指挥室里冷冷清清,只有刘峙和情报科长英荣光、作战科长陈上校站在大型地图前低声讨论。刘峙手里拿着啃剩下地半个馒头紧紧盯着地图。
听到报告声,刘峙转过身示意安毅过来,指着地图上几个刚标示上去的红色箭头低声解释:
“这是下午白总指挥公布的作战方案,一师、二十一师已经占领了梅城和三都,第三军参谋长李明扬率领第九师已到三都与我军二十一师汇合,中央右路的进攻兵力成倍增加,他们将于明天上午九点。向据守在东面二十公里枢纽处的潘岭敌军发起进攻。
距离我们只有八公里的一师此时正在梅城休整,明天上午也将开到我师身后。估计是为了加强我师的攻击力量。
但让我弄不明白地是,与李明扬的三军第九师一同赶来地第二军谭道源部第五师,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增援左翼的第二军戴岳部,也没有增援我部一同进攻桐庐城的打算,而是开到了建德就原地休息,在今天下午的作战会议上,白总指挥也没给他们安排任何任务。却严令我二师和陈继承的二十二师必须在三天之内,冲破敌军阻击线向桐庐城发起强攻。
以我师目前的兵力和陈继承的两个团,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攻陷桐庐以南八公里一线地敌人阵地?三个旅万余守敌占据了有利地形,在优势炮火的配合下居高临下,封锁了前面仅有的两条通道,我们处于佯攻的位置上,很难在三天之内有所突破,想起下午的会议上白总指挥不容商议的口吻。我是心怀忐忑倍感压力啊”
安毅听到刘峙话里有那么多的不确定之处,深感疑惑,但他担心有伤刘峙的面子不好直接问出口,于是上前一步,仔细查看地图上标注地兵力布置和各个攻击方向,看了十几分钟仍然理不出头绪。除谭道源的第五师不该留在后面之外,白崇禧的排兵布阵规规矩矩,无懈可击,而且不单止二师将要面临恶战,右路的李明扬第九师和严重的二十一师也将面对重兵防守的潘岭,只要打下潘岭也就能乘胜追击直逼桐庐城下,与中路地二师、二十二师形成对桐庐城的夹击之势。
可是,安毅总觉得这一作战计划不是白崇禧的真实意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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