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安团长如此年轻,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杨士俊客套地说道。
安毅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对不起了,前辈,我部刘峙师长和徐参谋长,需参加前敌总指挥白崇禧将军召开的紧急会议,委托晚辈向您致歉!并授予晚辈与前辈商谈相关事宜的权力,这是刘峙师长致前辈的亲笔信。”
杨士俊接过信件打开,叶成已将马灯从顶棚钩子上摘下替他照明,杨士俊看完信满意地点点头:
“安团长,刘师长也是快人,将贵军于明日拂晓全线发动进攻的机密坦然相告,杨某深表感谢!不知为何安团长的阵地却没有任何地进攻准备?”
“回前辈,晚辈所部时刻做好了准备。只需一声令下即能开战。”安毅的笑容还是那么诚恳。
杨士俊静静看着安毅,微微一笑缓缓点头:“不错,就连我们昭帅都赞不绝口的‘模范营’自然是支训练有素的精锐,杨某两次败于安团长之手,再次眼睁睁看着司徒将军整个四千人的混成旅被安团长轻松围歼,自然相信安团长有此能力!时间宝贵,我想听听安团长的意见。我军附义之后将处于何种地位?我军现有之官兵以及装备、财产等,又将作如何处置?”
安毅拿出蒋总司令的电文双手递上:“请前辈看完再谈。”
杨士俊双眉微皱。稍微迟疑缓缓接过整齐折叠地电文打开,看着看着老脸舒展,最后仰天长叹一声:
“蒋总司令果然气度恢弘啊!不但念及桑梓之情,还谆谆鼓励极尽安抚,慷慨给予区区杨某独立师师长之高位,并承诺本部保持不变,只需派出十余名政治教员即可。由此可见其中浓浓情意!只是……杨某从军二十年,虽无建树亦可称历尽战乱,饱经沧桑,精疲力倦之下再遭此连番挫折,早已无心军旅了,只想解甲归田北迁上海了此余生,娱妻弄子安享天伦……安团长,请相信杨某直言。杨某心意已定不再更改,还请代我向蒋总司令致歉,向刘峙师长致歉。”
“前辈,您如今才四十出头,正值军人辉煌之年,如此轻言别离。可惜了!以晚辈拙见,这个乱世恐怕难得几年安宁,前辈如果疲倦尽可挂职在家安心休养,何时复出任由前辈喜好,这么一来也多个选择啊”
安毅实在不愿看到这样一位正值壮年的职业军人,如此黯然退出军界。
杨士俊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安团长,杨某看得出你一片赤诚之心,在如今这个荒诞之乱世非常难得谢谢你地好意了,说吧。年轻人。你想怎么接收我的三千五百部队?”
“任凭前辈吩咐。”安毅把球踢了回去。
杨士俊微微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果然是心智超人啊!好吧。事关重大,本人想与安团长单独详谈。”
“前辈,晚辈身边两人均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晚辈没有任何秘密需要向自己的兄弟隐瞒。同样,他们俩也会像晚辈一样恪守机密,绝不会做出半点对不起前辈的事情,请前辈宽心!”
安毅的话语诚恳坦然,令身后的沈凤道和叶成感动不已,叶成闻言提着马灯地手微微颤动,看得出他心中的激动难以抑制。
杨士俊非常赞赏地对安毅点点头:“既然如此,杨某再拐弯抹角就自落下乘了!杨某所部官兵均为跟随多年的浙江子弟,绝大多数仍然需要靠当兵来维持生计,多数年轻校尉也都处于迷茫之中不知何去何从,连番失败之下更是士气全无,屈指可数的几人杨某亦有办法对付,可以说贵部在接收方面毫无困难,只需向所部官兵做出与革命军官兵一视同仁的口头承诺,即可安定军心。杨某只有一个颇为自私的要求,希望贵方成全。”
“前辈请说。”安毅挺直身子郑重面对。
杨士俊笑道:“请允许杨某的两名多年同僚及十二亲卫,与杨某一道解甲归田,保证杨某和身边弟兄的微薄储蓄不受侵犯,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安毅郑重承诺:“晚辈以性命担保,前辈地亲随和财产不会受到任何侵犯!并且,晚辈建议前辈从我军控制区绕道离开,乘坐我军运送物资的车辆入赣绕行,晚辈麾下的一个连弟兄随行护送,经玉山直抵南昌,然后从九江乘船前往上海,否则明日大战一起,浙中浙南将一片混乱,万一前辈有个闪失,晚辈一辈子的诚信就会毁于一旦,以后再也无颜接纳各军附义的将士了!”
杨士俊大为动容,他家人已平安离开金华正连夜赶往宁波,明日就可以从宁波登船安抵上海进入法租界,一举摆脱可能的报复和陷害,从此安然度日。杨士俊唯一顾虑地反而是投诚之后地自身安全,以及一路搜刮而来的二十余万财富。大战一起自己的退路完全被封死,也只能向南或向西绕个大弯摆脱困境,此刻安毅为他想得如此周到,并承诺派出卫队全程护送,如此坦诚守信的胸怀,稳妥周详的措施,怎么能不让杨士俊感激万分?
“好、好!既然如此。杨某也当投李报桃才是。”
杨士俊深吸口气,身体探向安毅:“如果安团长愿意。可率部悄然进入我部防区,从东南两个方向对镇守我部右翼阵地的周前部两个团实施围歼,北是衢江、西是贵部阵地,这两团插翅难逃,以安团长所部强悍之战力,定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松拿下。杨某还向安团长透露个机密,我部右翼这两个团早已无心恋战。虽然在今日下午大量补充武器弹药,并和我部下属的三个团一样,每个团均获得五万大洋地奖励和一百斤鸦片烟土的激励,但是在性命难保之下谁也不愿再战,若不是周前亲卫率领地独立团和一个营地执法大队在其身后逼迫,唯一的通道又被我部所占据,恐怕这两团已经逃兵不断了。”
安毅大喜过望,激动地站起来握住杨士俊地手:
“多谢前辈成全。晚辈感激不尽!如果前辈信得过晚辈的话,晚辈这就换上贵部军服,率领两三个连的弟兄与前辈一同回去如何?”
杨士俊大吃一惊,没想到安毅如此的果断决然,看到安毅烁烁生辉地期盼目光,略一沉吟。爽快地答应下来:“好!请安团长速作安排,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安毅转身对沈凤道低语几句,沈凤道点点头转身离开。
机敏的叶成已经吩咐下属将电话线扯过来,命令通信兵接通衢州城前敌总指挥部,几经转接终于与正在开会的刘峙通上话。
刘峙一听大喜若狂,吩咐安毅稍等立刻请示白崇禧,惊喜的白崇禧兴奋得一掌击在桌面上,果断命令刘峙便宜从事,刘峙随即给安毅下达许可命令,并承诺立刻赶回安仁镇师部。全力为安毅独立团的行动调兵遣将。提供支援。
获得同意的安毅在杨士俊和他的两名心腹注视下,以无可置疑的口吻。分别向北岸地杨斌和陈志标、团部的尹继南和模范营阵地上的胡子等人下达命令,安毅有条不紊的全局布置、攻中有防的系列战术和面面俱到精确算计,让一旁的杨士俊和两名心腹心悦诚服,不得不怅然长叹频呼廉颇老矣!
半小时不到,丁志诚、顾长风、团属机枪连代理连长廖民林率领换上浙军土黄色军服地六百弟兄,全副武装开到二营阵地,在宽阔的战壕里有序排列,一声不发等待命令。
安毅接过胡子递来的浙军上衣快速换上,在沈凤道和丁志诚三十六名精锐的护卫下,与杨士俊并肩东行,顾长风、夏俭和廖民林率领三个精锐连队悄然跟随,在茫茫的寒夜中踏着霜露向敌军阵地开进。
一小时后,一千名刚刚脱下浙军军装、换上革命军军装的降卒来不及洗脑,就在龙游城西面的空旷地带被分成四个部分,扛着下午师部匆忙下发的没有子弹的各式长枪,被团属后勤、模范营、一营和二营的三级副职们领走。
尹继南、叶成和杨飞等人现在终于体会到当初安毅坚持设置副排长、副班长地好处了,这批意志坚强作风硬朗地基层骨干很快就将属于自己的兵员领走,毫不犹豫地带进各部阵地,逐一检查每一个人地枪支型号,相同制式的发放子弹,用不上的每人发给五枚手榴弹,随即就地集中于战壕内进行战前动员,顶替即将冲向敌人阵地的老兵们坚守阵地,以防万一发生的急变。
凌晨四点,杨士俊的两个团官兵开始络绎进入南岸阵地四团的防区,立即被早已等待在阵地上的四团后勤部队、六团三营和师属各部的官兵们引领到后方暂且休息,等候天明接受改编。
杨士俊在安毅的亲自陪同下,带领自己的两名心腹助手和十二侍卫,骑着马进入城北独立团团部所在地詹家祠堂,等候多时的刘峙和徐庭瑶热情地迎上去,寒暄几句便迎进屋内茶水侍候。
陪着几位老大和杨士俊聊了一会儿,安毅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走到电话机前对通信参谋低声吩咐几句,年轻的参谋立刻忙碌起来,很快便接通模范营阵地上的胡子,安毅接过话筒,向胡子发出行动命令。
一场由意想不到恍如天上飞来的战机引发的合围缴械战,就在黎明时分悄然打响,被安毅成功动员参战的杨士俊精锐团一团官兵,领着顾长风和夏俭所部扮成流动哨或者巡逻队,成功制服右翼阵地外围的一个个岗哨,沈凤道和丁志诚率领的两组弟兄在附义军官的带领下,非常轻松地进入右翼阵地后方的周前师两个团的指挥部,临时得到一百名老兵加强的团属机枪连已经迂回到敌阵后方,悄悄架起五十余挺轻机枪死死堵住敌军的退路。
正文 第一九九章 战火中的交易(下)
朝阳普照大地,一群骑着骏马的将校踏着朝露,由西向东疾驰,到达龙游城南的阵地边沿逐渐减速,逆着数千俘虏形成的人流缓缓向东。
马队前高大白马上身披黄呢披风、身材挺拔气度不凡的年轻将军极为引人瞩目,他扬起高傲的头颅,扫视眼前远远近近的景象,微微一笑,继续策马向东进入阵地核心区域。白马上的威武军人,正是国民革命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将军,
阵地上战旗高擎,迎风招展,四千余名徒手俘虏排成的三列松散长队缓缓向西,四周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独立团押送官兵,一队队驮马负载着一挺挺重机枪和一箱箱弹药,向西北城中方向行进,缴获的二十四门火炮在挽马吃力的拖拽下排成一溜,徐徐而行,骑着战马的独立团各部主官在宽阔的阵地上时而停止,时而奔驰,严密地监视战场的每一个动静,对麾下官兵出现的每一个疏漏严厉更正,看似杂乱无章的场面,其实自有一种战场上独特的秩序和高效。
十余匹战马从西北方向飞驰而来,很快来到白崇禧将军的马队面前停下致礼。
队伍前的刘峙和徐庭瑶均骑着枣红色骏马,两人一夜未眠,此时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刘峙放下敬礼的手,向白崇禧说了些有失远迎的客套话,在白崇禧晓有兴趣地目光注视下,示意身后的安毅打马上前。
白崇禧看看英姿勃发地安毅和他胯下神骏的黑马大声称赞:“安团长果然气度不凡。数日之内连立两大战功,动如猛虎静若山岳,深得兵家精髓,每一仗都各有特色,可圈可点,不简单啊!”
“长官过奖了!属下感谢长官勉励,定当再接再厉。”安毅大声回答。浓郁的军人气质一览无遗。
白崇禧突然感觉安毅似乎成熟了很多,身上自然流露出的不卑不亢、从容自信的气度。令白崇禧暗自惊讶,与上次相见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白崇禧微笑着点点头,用平和的声音对安毅此战予以高度评价:
“下马吧,一起走走,边走边说……此战打得相当漂亮,不但成功促成杨士俊将军及其麾下三千五百官兵投诚附义,而且洞察先机并能牢牢把握。以迅猛地速度和周密的布置突然发力,几乎兵不血刃,就再次俘虏浙军周前部两个团四千二百余官兵,迫使敌军上万主力未战先怯狼狈而逃,为我中路各部将士占领汤兰一线、顺利实现既定之战略目地立下汗马功劳,如此显赫战绩,称之为大捷亦不为过。
通过此战的大量缴获和兵员补充,二师战力将会迅速提升。对未来的征战助力良多啊!我听说,安团长筛选士兵非常严格,独具一整套高效速成的训练方法,不知能否向我等透露一二?”
安毅下马后一直跟随在白崇禧身边落后半步,听到询问立即回答:“回长官,关于兵员筛选。其实并非属下挑剔,而是面对良莠不齐的兵员不得不这样。首先,在目前各军阀势力军中,大量存在吸食鸦片者、品德败坏者和身患传染疾病者,这些人要是进入我革命军,不但不能充实战力,反而会严重削弱我军战斗力,破坏我军革命传统,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属下不得不严肃对待。至于训练和政治思想教育。我团与军中各部完全一致。如果真要说有何区别的话无非有两点,第一。尽可能保证官兵的饮食营养,第二,坚持高强度地基础训练。”
“嗯,这的确是目前全国军界普遍存在的恶习,安团长这种宁缺毋滥的严谨态度,值得肯定。训练教育方面,你说的两点区别看似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能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就更难。我个人认为,正是这两点,使得你部的战斗力和官兵素质远在各团之上,甚至超过了以练兵著称于军中的严重师长不止一筹。这里面,恐怕还有一个你没有说出来的重要原因,那就是你所倡导和坚持地科学训练,对吧?”
白崇禧很自然地转过头对安毅微微一笑。
安毅心中非常吃惊,但还是波澜不惊地从容回答:“属下从军日短,经验浅薄,所倡导的治军理念有很多地方华而不实,脱离实际,在实施中时常碰壁,属下不得不反复印证多做总结,因此依旧还没有形成一套切实可行的较为完成的方法,直至目前,属下和同仁们仍在苦苦摸索之中。”
白崇禧点头一笑,正要询问下去就听到天上传来一阵飞机的轰鸣声,一架法国侦察飞机自东向西缓缓飞进战场上空,大家都紧张地抬头观望,深恐是孙传芳或者支援孙传芳的奉军轰炸机前来报复。
阵地上地官兵们也都紧张地望向天空,绝大多数官兵是首次见到飞机,惊恐之下各个队形随之混乱,惊呼声络绎响起,胆小者到处寻找战壕和低洼处一头扎进去。
安毅大步走出一群惊疑失措的将校之外,对缓缓跟随的沈凤道低语几句,沈凤道点点头飞身上马,疾驰到阵地中部的胡子那里快速转达,胡子点点头几步走到自己新缴获的大白马旁一跃而上,双腿一夹打马前进,速度越跑越快,在凹凸不平的阵地上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边跑便大声叫喊:
“友军飞机,不要惊慌……友军飞机,不要惊慌……各部主官立刻整队!各部长官立刻整队……”
白崇禧看到胡子纵马飞跃一道道障碍和宽阔的战壕,统兵将领那高超的骑术和威猛地气概体现得淋漓尽致。原本慌乱地官兵经他一喊很快平静下来,各部主官也纷纷打马上前约束本部官兵,对无法用言语说服地就举起马鞭没头没脑地抽下去,打得懵懵懂懂的士兵嚎叫不止但却非常管用,不到五分钟时间整个阵地再次恢复了秩序,一切都井然有序地继续进行,看得白崇禧和他周边数十名将校目瞪口呆。政治部主任潘宜之惊骇之下连声感叹,一个劲儿地说没想到闻名全军地“模范营”也来这一套。
“安团长果然高明。把敌人的侦察飞机说成是自己友军的飞机,不但省去很多口舌分辨,还能长自己地威风,这份机变了不起啊,哈哈!”
白崇禧爽朗大笑,兴致一来就对回到他身边的安毅说起个典故:
“去年十月初武昌仍在围城,我奉总司令之命前往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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