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俭地七名手下迅速爬上卡车车头,紧紧抓住预先缠绕在挡风玻璃两侧的粗绳,全身趴在突出一大截的引擎盖上担任引导员。
胡子飞身一跃,攀上第一辆车箱内,夏俭和顾老二分别跃上第二辆和第三辆,与车上的十余名弟兄一起盘腿坐在车厢里,紧张地检查手中的花机关枪、驳壳枪和手榴弹。
短暂的炮击声停止,安毅一脚踹倒阻拦自己地冬伢子,跳上第一辆卡车,关上车门大声下令出发。
素质最好的第一辆车司机会心一笑。挂档就走。率领六辆肩负特殊使命的卡车穿过茂密的竹林,拐了个一百二十度的大弯从西北方向快速冲向奉新城。
卡车驶过两个池塘中间的草地。在距离城墙三百米左右的空旷地带急速转向掉转车头,趴在车头的七名勇士冒着弹雨大声指挥车辆排成一排,保持十米左右的间距,随即高呼赶快倒车。
七辆裹着厚厚湿棉被的卡车随即像喝醉地公牛一样,歪歪扭扭挺着厚重地屁股咆哮着撞向城墙,车厢上的十四挺重机枪纷纷向城头开火,密集地弹雨很快压制城头被抽走大半的敌军火力。
车厢内的一百余名敢死队弟兄见状大喜若狂,纷纷站起扑到沙袋和车厢边,端起花机关枪齐齐开火,只用十余秒时间就将城头上百米内的守敌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
“停啊——嘭、轰——”
趴在裸露车头上的七名引导弟兄大声狂呼之下,还是有两辆卡车结结实实撞上城墙,把车厢里的二十余名弟兄撞得东歪西倒,眼冒金星。等车厢内的弟兄回过神来站稳脚跟,其他五辆车厢上的弟兄们已经成功架设竹梯登上了城墙。
竹山上,刘峙等人紧张地注视着奉新城墙的西北角,注视着冲出竹林的七辆卡车,从卡车奔驰到转向倒开至城墙脚,只有短短的五分半钟,这五分半钟对于刘峙等人来说就像五个半小时那么漫长。
随着胡子飞速登上城头,山上的数十名将校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望远镜里,只见神勇的胡子左手攀着城墙,如蜻蜓般飞跃而起,右手的花机关枪喷出阵阵硝烟,将来不及逃窜的数名守敌打得全身颤抖,转眼扑毙,第二、第三辆车厢里的勇士们飞也似地陆续登城,抱起轻机枪和花机关枪疯狂扫射,将城墙上百米内的守敌打得鬼哭狼嚎疯狂逃窜。
胡子扔掉打完子弹的武器,拔出长刀,与另一个同时拔出长刀的军官,各率数十弟兄分头杀去,身后的弟兄们端起手中的自动武器频频射击,很快引发守敌的混乱和崩溃,四团和六团的勇士们也借此机会,架起密密麻麻的长梯,顺利登上不足六米高的奉新城墙。
战事至此已经毫无悬念,吼声如雷的城头上变成了革命军单方面的杀戮。
“快看……那个冲向正北门的领头汉子,就是拿长刀那个,我的天……迎面没有一合之将,老子看到他砍下四颗头颅了,狠人啊……”徐庭瑶大声惊呼。
刘峙举着望远镜回答:“他就是在铜鼓城外率领三百八十余名手下投奔安毅的著名匪首,被长江南北各省黑道称之为‘赣北虎头’的顾老二顾长风,现任模范营警卫连连副……这家伙途径之处血花四溅,和营副胡家林相比毫不逊色……又是一员虎将!安毅这小子总能找到这样的狠角色,不服不行啊……”
蒋鼎文放下望远镜,擦拭宽阔脑门上的汗水,立刻举起望远镜继续观看:“老子看得胆战心惊的……他娘的!小毅这狗日的吊着只膀子竟然也登城了……端着驳壳枪不停四下射击……他身边的夏俭竟然一个人扛起城头的重机枪掉转枪口,开始向城内下方扫射……老子服他们了!不但想得出这么巧妙的攻城方法,还打得这么勇猛……”
徐庭瑶放下望远镜,大大出了口浊气:“我们也进城吧,别让各部弟兄杀红眼了,否则俘虏得不到也罢了,埋葬尸首都费劲。”
刘峙哈哈一笑:“我要为模范营请功,要为这些勇敢顽强、足智多谋的官兵们请功,而且还要将报告上呈校长,奉新一战意义重大啊!”
正文 第一三五章 一刻不能停下来
奉新之战的确像刘峙所说的一样,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获此喜讯激动万分,亲拟的“奉新大捷”嘉奖电于当天晚上十点发到城中县衙的二师师部,一次给予五万元的重奖,并将占领奉新的喜讯连同嘉奖电全文通报全军。
次日,二师少将师长刘峙再获国民革命军通令嘉奖,并正式晋升中将军衔。在奉新攻坚战胜利的消息鼓舞下,第三军将士全力以赴,于次日凌晨六点一举攻克赣中要地高安县城,敌军厚重的南北防线在痛失奉新、高安的接踵打击下士气低沉,全线动摇。
次日,占领靖安的程潜第六军再克安义县城,得知孙传芳部驻守南昌主力倾巢出动死守丰城高安一线,北线敌军重兵云集南浔路中段的重镇德安面对李宗仁第七军,致使南昌守敌兵力空虚。程潜将军当机立断,改变原定作战计划,由十七师接防靖安至安义一线,亲自率领其余两师和一军副军长王柏龄将军的第一师,出靖安经奉新直插南昌,于九月十九日轻松占领只有一千守敌的南昌城。
孙传芳各部获知南昌被占的消息后,大惊失色,全线收缩,程潜将军也因日夜兼程以迅雷之势攻取南昌而声震华夏。这位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六期、曾担任孙中山总统府陆军总长和军政部长的同盟会元老,再次引来世人的瞩目。他地战绩连同他标志性的半尺多长漂亮长须,瞬间成为军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奉新城南的华林书院成为二师模范营的驻扎地,静谧的空间、幽雅的环境没给模范营官兵带来什么快乐,奉新之战全师伤亡两千六百余人,其中劳苦功高地模范营战死一百一十七人、受伤一百六十一人,以参战人数计算伤亡过半。工兵二连、三连的一大批经验丰富地老兵从此长眠于奉新城郊,受伤弟兄中的二十六人哪怕伤愈也终身残疾。
在这样的情况下。记功、重奖与痛失如此多的老弟兄相比是那么的渺小,怎么能让模范营的弟兄们高兴起来?虽有三百降卒的补充、五百套单兵装备、十挺轻重机枪、总共八门七五火炮和一万元现金地奖励。都无法让模范营官兵们释怀。
“决不能让弟兄们停下来,要让他们动起来,一刻也不能闲着,否则军心士气都成问题。”安毅挺起腰板,逐一扫视会议进行到现在仍旧一言不发的连排长弟兄。
胡子点点头赞同:“是不能停下,如今南昌已克,战局大变。各路友军均高奏凯歌,因此我师奉命驻扎奉新休整的时间不会短,我建议利用这个难得的休整机会,举行早已计划的技能比武大赛,也好尽快补足警卫连的编制。昨日的强攻,一连和警卫连死伤三十五名弟兄,不尽快补充会影响战斗力,也影响到其他各连的整编。”
“我同意!”尹继南大声表态。
安毅点点头:“就这么定了。此事由胡家林营副尹继南参谋一同负责,各连排立刻返回各自营房进行动员,例行地一天三练立刻开始,三天之内举行比武大赛。”
“是!”
弟兄们齐声回答匆匆离去。
由于要赶赴师部会议,安毅和胡子、尹继南打声招呼,站起来走出正堂。冬伢子已牵来战马等候多时,形影不离的顾老二急忙去带马。
安毅看到身体虚弱的二连长蔡光庆大步过来,微微吃惊连忙迎上:“光庆,你不休息跑出来干嘛?”
蔡光庆歉意一笑:“营长,我想跟你要个人。”
“要人?你蔡光庆从来没求过老子一件事,第一次开口就是要人?好,只要你看上老子就调给你。”
安毅掏出香烟点上火,静静看着这个文质彬彬尽职尽责的手下爱将。
“我想要李霄龙做我的文书。”蔡光庆低声说道。
“李霄龙?”
安毅惊讶地看着蔡光庆:“光庆,咱们营里能写会算的弟兄多了,你为何单单挑这个刺头?老子现在还想把这个思想激进地家伙送出去呢。不行!你另挑一个。”
蔡光庆着急地解释:“营长。你听我说,在昨天的施工中。李霄龙担任运输排临时班长配合我们,在最危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冲出来,始终跟在我身后,临危不惧,无比顽强,他第二个下水抢修,最后一个上岸,随后推开上前架住他的弟兄,跌跌撞撞走到下游,从水里扛回七个弟兄的遗体,要不是弟兄们生生把他擒回来,七手八脚用烧酒擦遍他的全身,也许他的小命也保不住了。这样重情重义、能文能武的弟兄不重用,重用谁呀?他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高烧未退满嘴的胡话,一直喊着要争比武第一。”
安毅非常惊讶:“奶奶的……这些事情,老子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地多了!”
蔡光庆叹了口气:“营长,我不知道你为何不重视李霄龙,他很努力,每一次遇到我带队训练他都认认真真地看,一有时间就苦练枪法和工兵技能,他地老班长如今的运输排长朱启发对我说,自从尹教导员找他谈过一次话,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地鼓动话语,也没有了牢骚,没有了清高,重活累活抢着干,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兢兢业业毫无怨言,除了一天五小时睡觉没有一刻闲着,原本不爱搭理他的弟兄们都被感动了,没有一个再讽刺挖苦他,还主动请他帮忙写家书,他不但大力支持朱启发的工作。还把养马与运输等常识编写成简单易懂地小册子。
打下上富之后,他很兴奋也很遗憾,我路过运输排时无意中听他对上富之战的总结,他能分析出咱们的一半策略并说出其中的关键,他还说希望技能比武尽快举行,他一定要进入夏俭手下好好学习,好好磨练。
上午我帮他洗伤口。发现他的手茧不对劲,特别是食指、虎口和拇指这些地方。一看就知道他是苦练枪法磨出来的,想起你对我说过的练习诀窍我就知道他练错了,他醒来我就问他为何不找你请教?他说他知道全营地弟兄谁问你你都会耐心指点,可他不知为何总没有勇气去找你。我……挺纳闷的,营长,我知道你从不喜欢参合到政治中去,看不起耍嘴皮子地人。我呢,也是个坚定的国民党员,但是我佩服李霄龙,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安毅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感到颇为内疚:“好吧,光庆,你到继南那里办个手续就行。时间紧急。我得去师部开会了,晚上……晚上我去看看他吧!”
赶到城里的县衙正好三点,安毅急匆匆步入会场,大家也是刚刚才坐下。蒋鼎文指指自己身边的空椅子让安毅来这儿坐下,安毅不解地四处望望,发现唯独蒋鼎文身边的那张椅子是空着的。几个老大哥和各位团级主官都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立刻明白这个位子是故意安排的,于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面,刚抬起头就发现对面地陈继承笑得很诡异。安毅侧眼看着他好一会儿,不得要领,也就哈哈一笑心里暗自揣摩原因。
精神抖擞的刘峙扫视一眼众将,沉声说道:“今天的会议有两个精神,第一,在休整期间严格执行军部最新的指示精神,把加强官兵政治思想教育放在首位;第二。根据我师实际情况结合军部最新规定。我师编制将进行重大调整,经电请军部同意。我师的整编工作自今日开始,具体内容请徐参谋长和蒋副师长宣讲。”
蒋鼎文先说了一通政治思想工作的开展办法和目的,最后严肃地强调纪律性和服从性,并结合本次的调整要求在座所有人严守军纪,服从命令,绝不能就师部地任何命令和调整讨价还价。
徐庭瑶接着宣布二师的整编内容:“在各团、直属营设置炮兵连的基础上,师部增设一个炮兵团、一个营级教导队;各团、直属营必须在休整期间完成各自工兵连、通信连的组建工作。具体如下……最后一项,经师部反复研讨一致决定,直属工兵营二连调配至四团,二连现有人员均属统一调配整体,四团及工兵营不得擅自变更二连现有人员名单,不得拒收和截留!完毕。”
掌声停止,所有人都望向脸色惨白的安毅。
刘峙、徐庭瑶眼里露出丝丝忧虑之色,担心自己的爱将一时想不开让大家下不来台,其他十几位团级将校也颇为紧张,陈继承更是满脸歉意,只有安毅身边地蒋鼎文优哉游哉地吸着烟,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忧。
安毅长长吐出口气,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属下服从师部的决定……请允许属下说明一下我营工兵二连、三连的现状,由于我营工兵二连在此次作战中伤亡近半,现存官兵八十二人,其中最新增加的一人,是我来此开会前刚刚任命的连队文书,原本我营计划将二连幸存官兵全部分散,打入新编的四个工兵连,以充实各连的基层军官和技术力量,通过以老带新来迅速提升战斗力,如今看来无法实现了;工兵三连原是我的老底子模范连,属二百二十五名官兵组成的加强连编制,在配合五团的战斗中伤亡八十六人,剩余一百三十九名官兵根据师部最新整编精神,已于今日上午一分为二,拆分成新编工兵一连和工兵二连,所缺官兵尚未补充。其次,从长沙出发到打下奉新,我营施工配件、物资消耗已达百分之七十,其中一半以上地钢制构建、紧固件、连锁钢环等配件均为我营官兵自行设计,自行出资定制,所以这次最多只能让调离地二连弟兄带走一半的剩余物资,再多我就无能为力了,当然,原属二连地所有工兵器材、装具、马匹以及我营自购配备二连的专业工具,也会随着二连一同离开,属下以及模范营不会截留任何一件物品。”
刘峙、徐庭瑶、陈继承和各位将校惊讶地看着安毅,谁都没想到安毅如此看得开、如此的慷慨大度,就连蒋鼎文也对安毅深表佩服。
安毅凄然一笑:“各位老大,这不是小弟故作姿态,而是小弟不愿意自己的弟兄离开之后,缺少吃饭的工具和保命的本钱,说句掏心窝的话,小弟今天这个中校,全靠这些弟兄流血流汗帮小弟换来的,小弟欠手下弟兄实在太多……小弟还有句话请各位老大体恤,小弟正在编整的四个连队都尚未成型,没达到原有战斗力的一半,如果那个老大还想要的话,请给小弟三个月时间好好训练他们,因为既然来到小弟手下,小弟就不能辜负他们,得让这些弟兄有本事端起工兵的饭碗才行,否则小弟我对不起一直信任我、照顾我的各位老大,更对不起数以百计的懵懵懂懂却又满怀希望的弟兄。”
安毅强忍着腹中翻腾的情感,缓缓站起:“对不起了,各位老大,小弟左臂旧伤未愈,小腹又添新伤,此刻气血翻涌头昏脑胀,难以再支持接下去的会议,先行告退了……”
安毅说完转身离去,一出县衙大门全身乏力,脚步踉踉跄跄。
守在门外的顾老二和冬伢子大吃一惊,顾老二扑上去扶起缓缓倒下的安毅,双脚发力飞身跳上小黑驹背上,双腿一夹飞驰而去。
冬伢子牵着两匹马刚要翻身而上,就被赶出门外的刘峙等人大声叫住。
“关山准尉,你老实告诉我,你们营长怎么了?”刘峙严厉地问道。
冬伢子鼻子一酸,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来:“我大哥昨天在城头被流弹打穿右腹部,好在没伤着骨头和肠子……回来才发现的,裤子全被血水泡湿了,鞋里都是血……”
蒋鼎文勃然大怒:“你为什么不报告?”
“他不许我和小郎中说出去,说这种时候弟兄们心里够苦的了,绝不能让弟兄们再添麻烦。来师部开会前,他还召集连排长会议,让弟兄们全都动起来不许停下,要严格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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