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相思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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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相思苦-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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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服侍李慕白穿妥衣裳后,聂冬雁退后一步,满意的微笑。

李慕白低眸望着绣在衣襟和袖口上的几许白竹,雅致,飘逸。

「这是你做的衣裳?」

「成亲前那个月做的。」聂冬雁点头道,然后轻快地转身出房。「我去做早膳,你可以先去看看书、散散步什么的。」

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她有多么努力在作个好妻子以讨好夫婿。

李慕白眼眸幽邃地目注她离开,沉思片刻,随后也出了门,负手漫步于浓密的林荫间,微微吹来的风已带有一丝冷意,空气沁凉而爽冽。

片刻后,他来到一处险峻的峭壁上,眺望远山奇峰,陷入深深的凝思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内衬狐毛的大麾悄悄披上他肩头。

「早膳做好了?」没有回头,他轻问。

「做好了。」

「那我们回去吧!」

回身,他先将小妻子纳入臂弯中用大麾包好,再相互依偎着走回去。

膳后,聂冬雁洗好碗回到前屋,见李慕白在看书,便泡了一壶热茶放在他身旁的竹几上,再静静地坐在一旁做女红,做李慕白爱穿的黑色儒袍,也同样在衣襟和袖口处绣上清雅的白竹或竹叶。

一会儿后,聂冬雁偶然抬头,见李慕白放下书望着窗外。

「慕白。」

李慕白回过眸来。「嗯?」

「我一直想问你耶!」聂冬雁咬断线头。「那年我在法海寺碰上的就是笑阎罗吗?」

李慕白颔首。「是大哥。」

「大哥?」聂冬雁困惑地蹙起眉宇。「可是……」

「江湖上所传并非事实,七阎罗不是师兄弟姊妹,而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姊妹,三姊、五姊同时也是大嫂、二嫂。」李慕白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事实上,我们的师父也是拜把的义兄弟,在我们艺成之后,他们就把阎罗谷留给我们,彼此偕伴云游去,说是不会再回来了。」

「原来如此。」聂冬雁凝神穿了一下针线,又问:「他们也跟你一样是孤儿吗?」

「是,我们都是惨遭灭门横祸的孤儿,学成后头一件事都是去报仇。」李慕白垂眸望住浮在茶面上的叶梗,声音轻细又带着点儿沙哑。「所以我们同样都非常痛恨没有良心的人,彼此曾有约定,下手绝不宽容,否则今日我们的不忍心,很可能造成他日别人的痛苦。」

太偏激了!

但,能怪他们吗?

「慕白。」

「嗯?」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李慕白漫不经心地搁下茶盅。「你说。」

不知何时开始,聂冬雁的嗓音不复活泼俏皮,而变得宛如苏水流淌,呢呢侬侬,棉软柔细,使听者感觉无限甜蜜诱人,无论多高傲的男人都会不自觉地放下自尊,只想浸润在她的温柔抚触里。

聂冬雁也放下女红,表情非常严肃地凝住他。「倘若有一天,我的亲人也做了什么没有良心的事,请你不要亲自下手,你可以叫你哥哥姊姊弟弟或任何其他人来动手,但不要是你,可以吗?请你不要亲手伤害我的亲人,可以吗?」

李慕白注视她半晌。

「我答应你,绝不亲手伤害你的亲人。」

唇畔绽出一朵美丽的笑靥,「谢谢。」聂冬雁感激地说。

「不用谢我,」李慕白轻轻道。「我明白你的难处。」

聂冬雁正待继续做女红,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下。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说。」

「我知道你的内功深厚不怕冷,可是你老是那样一成不变的长衫,不管天多冷都是,我光是看着都想发抖,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冻成冰块,所以拜托你,就算穿来安慰我也好,天冷了就多加件衣服好不好?」

「……」

一个月后,开始下雪了,应「观众」要求,李慕白多加了好几件又厚又暖的棉袄,远远看去像是个痴肥的大胖子,也像是一只随时可以推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大水桶。

他已经十多年没穿过这么多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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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大雪纷飞,风声赫赫,远山近岭俱是一片素洁的银白世界,美是够美了,但那股子冰寒确实也冷到了骨髓里,这种时候最好来锅热呼呼的麻辣炉,包准烫贴到心坎里头去。

「这叫麻辣炉?」

「是啊!」

「请问麻在哪里?辣在哪里?」

聂冬雁把麻辣酱碟子推到宗震岳面前。「哪!不就在这里吗?」

宗震岳啼笑皆非地瞪着眼前的麻辣酱碟子。「不是应该加在汤汁里头的吗?」

「可是慕白不喜欢吃辣的嘛!」聂冬雁理直气壮地说。

宗震岳朝李慕白瞥去一眼,「他喜欢喝酒!」他指控似的说。

「那又怎样?」

「酒也是辣的。」

「喝到肚子里就不辣了,你总不能咬都不咬就硬把牛肉白菜萝卜全吞到肚子里头去吧!」聂冬雁振振有词地辩驳回去。

宗震岳窒了一下,然后叹气。「这下子可好,有了老公就不要外公了。」

「我不……」

「不必让他,慕白,」聂冬雁忙阻止李慕白说话,并对宗震岳装了一下鬼脸。「不吃辣又不会死,都多少岁数的人了,还跟晚辈争这个,要不要我买根糖葫芦给你啊,外公?」

一旁的宗定文和妻儿三人不约而同的失笑,宗震岳狠狠瞪他们一眼,不情不愿地把肉片放到汤锅里烫熟,再沾饱了麻辣酱吃下,聂冬雁窃笑着替李慕白夹牛肉白菜羊肉萝卜。

「慕白,快吃,外公吃东西都不用牙齿咬的,不快点吃就没得吃了!」

通常,餐桌上若是有男人在的话,吃菜吃到后来九成九会变成吃酒,一个男人还好,自己喝酒总没什么味道,再喝也喝不了多少,可若是三个大男人凑在一起的话……

「来,慕白,再干一杯!」

李慕白驯服地依言又干了一杯,清秀的脸庞酡红,眼神却依然清澈柔和,反观宗震岳,早已目光蒙眬口齿不清了。

「够了没有啊!外公,」聂冬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去睡觉了啦!」

「不要!」话说完,咚的一下,宗震岳的脸已经埋进麻辣酱的碟子里头去了。

众人不由得失声大笑,宗定文忙把父亲的头扶起来,再招呼儿子一起把宗震岳搀回房里去睡。

「既然外公倒了,慕白,你也先去睡吧!」偕同李慕白一起回房,聂冬雁一边服侍他褪下一件件衣袍,边好奇地打量他的脸,问:「你的脸好红喔!我想你并没有用内功压下酒意,对不对?」

李慕白在床沿坐下,点头。

聂冬雁蹲下去替他脱靴。「真是看不出来耶!你的酒量这么好。」

「我那几个兄弟都很喜欢喝酒,一天不喝就浑身不对劲,而且每次都要拖着我一起喝,」李慕白轻轻道,靴子脱掉后便提起脚来挪上床。「喝着喝着,也多少养了点酒量。」

「难怪。」聂冬雁喃喃道。「可是你自己也喜欢喝吧?」

李慕白想了一下,「算是喜欢吧!」他说,然后躺下。

「喜欢就好,这样我就不需要阻止外公找你喝酒了。」聂冬雁就像个最温柔体贴的妻子拉起被子替他盖好。「你先睡,我要去帮舅妈收拾收拾。要不要弄盆火过来?」

「不用了。」

当聂冬雁回到前屋时,宗定文的妻子已经收拾好到厨房里洗碗了,她便在一旁帮忙。

「妳家相公也醉了?」

「才没有,还清醒得很呢!」聂冬雁得意地说。「哪像外公,只会说大话,头一个倒的就是他。」

宗定文的妻子吃吃笑。「难得碰上这么好的对手,公公难免多喝两杯。」

「幸好不是天天来一回,」聂冬雁咕哝。「不然我早就拉着慕白走人了!」

宗定文的妻子瞥她一下。「说到这,前两天你爹派人来催你回去,你……」

「我才不回去呢!」聂冬雁断然道。「反正我已经嫁人了,他管不着我。」

「话不能这么说,雁儿,虽然你是嫁了人,但是你若不和你的夫婿回娘家去一趟,你家相公怎么好带你回家呢?」

「咦?是这样吗?」聂冬雁恍然大悟。「难怪慕白都不提要带我回阎罗谷。」

「娶了人家的闺女,却连岳父都没拜见过,道理说不过去的。」宗定文的妻子说道。「就连你爹,当年和你娘成亲之后,他也是要拚着被你外公活活打死的危险,硬着头皮来拜见岳父。」

「一定要吗?」聂冬雁不情愿地嘟囔。

「就算你不在意,你家相公也会在意,看他是个规规矩矩的人,可不像你这么随便。」

「他可以跟我讲的嘛!」

「那是他体贴,知道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所以想等到你自己愿意回去的时候再说。」

「他是被逼娶我的,干嘛还这么体贴嘛!」聂冬雁叹道。

「所以你更要多为他着想一点啊!」

聂冬雁不由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回家就回家。」

「什么时候?」

「雪停了就走。」

「天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才会停。」

「所以啦,慢慢来啰!」

「……」

第五章

祭灶日,是除尘日,也就是大扫除的日子,为了赶过年,家家户户从厨房开始逐次扫尘,擦拭器物、更换窗纸,务使屋舍内外焕然一新。

不用说,恢弘巨大的聂府打扫起来可不是普通的麻烦,光是新扫帚就买了好几十支,几乎动员了全府上下所有人,包括聂府女主人──继室杏夫人,她也跑前跑后的忙得不得了。

除了聂府男主人聂文超,他忙着在书房里拍桌破口大骂。

「那个刁丫头,都交年了还不回来,她是存心不要这个家了吗?」

身材修长、面白如玉的聂文超虽已年过五十,却仍是俊朗洒逸、一表人才,衬上那一袭软缎子雪袍更显雍容高雅,但此刻,别说什么高雅,他连半点气质都没有,全被他自己吼光了。

「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去催?」

「有啊!爹,」聂元春小心翼翼地说。「就这个月已去了四回。」

「那丫头怎么说?」

「去的人都没见到么妹,只见着外公,外公说……」聂元春咽了口唾沫。「说么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那个鬼丫头……那个鬼丫头……」聂文超气得鼻孔直喷气,砰一声坐下,已经不知道该骂什么才好。「她到底想如何?」

「也许……」聂元春迟疑着。「也许她是知道爹打算在年前让她成亲,所以故意要拖到最后一天才回来。」

「年前成亲?」聂文超又是一阵咆哮。「还成什么亲,人都跑了,什么都没准备,哪里还能成什么亲!」

聂元春不敢吭声。

「那个丫头……」聂文超咬牙切齿地又说。「我已经说要让她自己挑了还不行吗?」

「可是么妹说爹中意的人她都不中意啊!」聂元春脱口道。

砰一声桌子碎成两半,聂元春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连连倒退好几步,就怕父亲气过头不小心也把他劈成两半。

「她不中意?」聂文超愤怒地狂吼,又跳起来了。「我为她挑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司马青岚是怀南剑的独生子,英挺洒脱、温文尔雅,又已尽得他父亲真传,这种夫婿还不够她骄傲的吗?」

聂元春不语,又不是他要嫁,他哪有资格评论。

「还有,那个朱耀群人虽然是平凡了点,又不会武功,但也是堂堂皇亲国戚,嫁过去吃香喝辣哪个不任由她挑?」

只不过人傲慢了一点。

「……霸王庄少庄主是霸道了点,但也霸道不到她头上去,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像头莽牛一样,连他也看不上眼,么妹会中意才怪!

「……天山派少掌门也的确是差了些,那就不要他好了。」

何止差,根本就是娘娘腔一个!

「我实在搞不懂,」聂文超懊恼地再坐回去,已经气到没力了。「她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不满意是爹帮她挑的人。

「喂!你这小子,为什么不吭声?」

聂元春眨了眨眼。「真要我说?实话?」

「废话!」聂文超没好气地说。

「可是爹不能生我的气喔!」

「生气?还能生什么气?」聂文超喃喃道。「我已经快没气了!」

聂元春差点失笑,呛了一声忙又忍住。「其实,爹,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任由司马青岚自己去追求么妹,我想么妹早晚会点头的,毕竟他的条件确实好得没得挑剔,但偏偏是爹先行挑了他来给么妹选,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拒绝的。」

聂文超忍耐地闭了闭眼,睁开。

「你是说不管我挑谁都不行?是我中意的就是不行?」

聂元春咳了咳,点头。

聂文超脸色木然地呆了片刻,然后苦笑。

「好吧!我不管了,让她自己挑。」

聂元春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总算不用再鸡飞狗跳了。

「对了,捎封信去给司马青岚,问他愿不愿意上我们这儿来过年。」聂文超挥挥手。「快去,否则他会赶不及。」

聂元春错愕地愣住。

这算哪门子让她自己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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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三天,聂冬雁终于回到聂府里来了,而且是在聂文超心情最好的时候,恰恰好给他泼上一大桶冷水。

当时聂文超正与上午才赶到的司马青岚谈得正热络。

「……所以,贤侄,我就先不在雁儿面前提起亲事,免得她对你起戒心。」

司马青岚尔雅一笑。「青岚明白,依么妹的性子,青岚原来的意思本就是要先让么妹点了头之后再提亲事的。」

「太好了,贤侄果然明白事理,那么贤侄有空就往这儿多走走。」

「倘若世伯不反对,青岚打算在这儿住一阵子。」

「不反对、不反对,非但不反对,世伯我是大大赞成!」

于是两人同声笑了起来,只有聂元春在一旁苦笑。

这个司马青岚人品条件确实好,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十足十的美男子一个,非但武学渊博、满腹经纶,而且不亢不卑、温文谦和,可就有一点小小的毛病──

死心眼。

由于聂文超与怀南剑司马毅是多年至交,自怀南剑举家迁居到杭州之后,司马毅就三天两头的带独生子来聂府住上些日子,说起来司马青岚与么妹也算是有七年的「交情」了。

问题是不管司马青岚有多么喜爱么妹,只要是聂文超挑上的人,么妹就打死不会接受,而且她也很坦白的这么告诉他了,他却一直不肯死心,如果他真的了解么妹,为何不能明白么妹既已说出口就绝不可能改变心意呢?

「回来了!回来了!」

聂家老二聂元夏匆匆忙忙地撞进侧厅里来,看得聂文超直皱眉。

「这样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连话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回来了?」

「么妹啊!」

聂文超微微一怔,随即咧嘴笑开来。「这倒好,贤侄上午才到,那丫头过午就回来了,你们还真是有缘,我看……」

「她还带了个男人回来。」聂元夏慢一步地补上后续。

聂文超又怔了一怔,笑脸旋即扯成咆哮的脸。「你说什么?」

聂元夏像只猴子似的瑟缩了下。「我……我说么妹带了个男人回来。」

「她竟敢……」顿住,瞥一眼旁边的司马青岚,聂文超捏捏鼻梁,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呃,护送她回来的人吗?」

「护送?」聂元夏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我看应该反过来说吧!」

「什么意思?」

聂元夏苦笑。「那男人看来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哪能保护得了么妹!」

「那他跟来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聂文超还待再问,那个害他三天两头就咆哮山河一次的孽女已出现在厅口,只见她一袭白绫对衿袄儿、玄色缎比甲与玉色裙飘带,眼波喜色流灿,容光焕发,竟比一年前更清丽绝俗,娇艳动人。

而且,她身边果然跟着一个男人,一个……

读书人?!

聂文超两眼睁得老大,不可思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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