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在莫斯科站和国会站下车了。等姬逸夫眯迷糊糊再一晃荡,列车已经到了红崴兹终点站。姬逸夫钻下地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眼睛不时瞥一眼身旁经过的漂亮的匈牙利姑娘和各色各样的小贩,来到红崴兹广场,换上电车,在伏来帝站下来,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心中有一种久别而归的感觉。
进门不久,姬逸夫就给孔老师家去了个电话。但小晋说孔老师今天跟修理场的久比去沛奇了,您刚回来?这下玩好了吧?姬逸夫说:“‘玩好了’——我那辆车的水箱也漏水,也撂到沛奇了……明天我还得找零件,再去沛奇修车。唉!祸不单行啊!”就听见那边小晋一个劲咯咯地笑。
第二天上午,姬逸夫去库房的修车场。姬逸夫把那个T型管给小老板罗毕看。罗毕看看说等等。他开车出去一会回来了,扔给姬逸夫一个T型管——看着不象新的,要了姬逸夫700福林。姬逸夫心里一喜——真便宜。返回家已经11点了。给小要打电话。小要说姬经理,咱们明天再去哇,休息休息,明天早点去,当天宽宽地就能回来咧。姬逸夫也只好等到明天了。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分别赶到西站,乘上9点的火车。等下午修好车都快3点了。加水时,按照罗毕的关照,姬逸夫叫小要别加满,留了些空隙。旁晚8点多两人疲惫不堪地回到伏来帝大街。姬逸夫一路寻思:这趟!修理费,汽油费,火车票钱,再加上伙食和住宿……心疼的什么似的!
到家不久,孔老师的电话就来了。孔老师问他车怎么样啦,听小晋说怎么你的车子也坏啦?问完就咯咯地笑。姬逸夫说水管子老化了,换了个T型管,一路没出差池就回来了。又问孔老师怎么样。孔老师说比久真行,前天去了好歹把前保险杠弄了弄,换了一个新水箱就开回来了。昨天又弄了弄保险杠,刷刷漆,跟新的一样。姬逸夫问要了多少钱。孔老师说一共才要了4万福林,不过不算我给他的1万福林汽油费。姬逸夫说,哎呀,这次可领教了,真是人困马乏,破财无益。孔老师说,哎,比久说了,柴油机不能加水太满,否则就会爆的;什么管子老化?根本不对。我看小要那天把水加得都流出来了……就是嘛,你想,车子走的时间一长,产生的热气没的地方回旋,可不把管子崩了。小要还说他懂车,唉,都是二把刀……也不能怪他!
两人约好第二天见。
第十六回
说话就9月中旬了,廖晋生心里泛急。
自打收到姬逸夫的传真,廖晋生一直设法筹措资金、跟王煎联系,但始终找不到王煎。9月12日一上班,就赶紧又拨王煎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依然是王煎的岳父,依然说王煎不在家。廖晋生不免有点生气,心说这小子真靠不住,打一枪换个地方,这业务怎么搞?
廖晋生前年从天津财经学院毕业,分来巨方外贸公司才两年,在和姬逸夫做裤衩前一直跟伊朗、土耳其、欧洲等国的客户做铅笔、油画笔和文具类什么的,后来经营种类乱了,也做过几单往韩国发运硅铁生意——他和姬逸夫就是在检验硅铁时打的交道,买卖不说好也不算坏,利润点太低——有的单子干脆一分不挣,就靠弄点退税,在外贸日趋改革的大潮中,勉强度日。巨方外贸这两年,领导换的跟走马灯似的。前一任领导因亏损严重被端了班子;上一任领导因为亏损数百万,也被换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事,摇身变成巨方机械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了;今年5月薛数望当上外贸的新领导,在新一轮组阁中,廖晋生被启用为出口业务四部经理。
姬逸夫的出海,好象使廖晋生又多了一个国外客户:先是多垴鞋代理,接着是合作裤衩,再往下还有好几个货柜,而且说不准明年……新官上任的干劲和正当年的闯劲,那股合力推着他朝前跑,——廖晋生心想今年一定要开拓个新局面!而且象许多外贸外销员一样,他也在家里悄悄安装了传真机,打算利用这几年积累的客户资源,自己偷偷干。真是明涛暗流汹涌澎湃!
廖晋生庆幸自己的好运气:要不是薛数望也是厦县人,这裤衩还真做不成!而姬逸夫还把这一切都看成是我的本事呢!
原来,在廖晋生撮合这桩买卖、引荐关为亥跟薛数望会面后,薛数望和关为亥拉起了老乡关系;后来越说越近,还套进了远房亲戚圈子。要不,首次给厦县针织厂的那20万定金会打得那么痛快?!
但是,前天关为亥的电话给廖晋生出了个难题。
前天关为亥下午临下班来了电话,说廖经理,我们核计了半天,恐怕9月底加工不出来,——量太大,你看能不能10月底交货……廖晋生非常生气,说你们原来定合同时干什么去了?这可是外贸合同,造成损失你们可得承担责任。廖晋生眼前就浮现出他去工厂考察、签合同时,关为亥在饭桌上举着酒杯、醉眼松醒、满口应承的摸样。电话那边,关为亥就嘟囔开了,说工厂停产时间太长,熟练工人太少;而且有好几台机器因撂得时间太长都不能用了……真没办法。廖晋生知道底下这些乡镇企业就会这样,揽活儿时,你骂他娘都行;等把你套进来,再慢慢收拾你——用巨方话说,叫软刀子割肉——任你在肉案上滚!是农民意识还是故意作祟?可这关为亥不至于吧?没道理呀?廖晋生只好说行不行我也做不了主,等我跟姬经理联系完再说,就把电话挂了。
今天忙完别的事,廖晋生坐不住了,就急匆匆地给匈牙利WB公司写起传真。
9月12日——姬逸夫把车从沛奇接回来的次日凌晨5点正,电话铃声再次将酣睡的姬逸夫惊醒——他正作梦,听见咕里咙咚的,沃次瓦根正从迈切奇山上往下滚呢……等他脑袋清醒了,来到外屋圆桌前,传真已吱吱妞妞地出来了。
姬逸夫揉揉惺忪睡眼,缓缓情绪,扯下传真读起来:
“姬经理,您好:
我刚从厦县针织厂回到公司,1X40’内裤生产正在进行中,质量方面基本符合您所提供样品的要求。
有一问题需要说明,工厂恐于10月5日交货有困难,关为亥厂长讲,最早也得10月14日。不知您意下如何?敬请明示为盼。
祝
商琪!
巨方外贸出口四部/廖晋生
SEPT。12,1994”
本来屋里就热,再加上做了恶梦,一听廖晋生说要将裤衩推到10月14日发,姬逸夫脑门上的汗水就更多了。
他穿着裤衩在屋里转起“磨”。
心里也七上八下地折腾起来:原来说10月5日交货已属万不得已,如果拖到10月14号交货,那货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姬逸夫掐指算算,最顺利的话,也得11月12日以后才能到汉堡;再加15天,等12月20日左右才能运到布达佩斯!孔老师说去年有一家为赶圣诞节急了,在广州用卡车把货运到香港装船,还用了50多天到达汉堡呢!姬逸夫再一想,12月20日!到时候匈牙利22日放假过节!那可怎么办?有心说不要今年发了,可自己的定金都垫进去了,那不是授人以柄?……姬逸夫睡意全无,到厕所唰牙洗脸,然后进卧室套上波罗、长裤。
姬逸夫满脑子的事,机械地到厨房去作了点热水、冲一杯奶粉加咖啡粉(都是从国内带来的,他舍不得喝鲜奶),又从冰箱里拿出主食面包和几片香肠,用刀子切了两片,在一片上抹上果酱、放了两片肠,再把另一片摞上去;他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自制的三明治,走到外屋圆桌旁吃起来。
嘴里嚼着,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之后,他看看放在桌上的手表,快6点半了,就拿起听筒,给孔老师拨了电话。
孔老师还有点怪他——嫌他的电话来的太早,说这两天闹得人困马乏的,还不好好睡个懒觉。姬逸夫说都火烧眉毛了,就把国内的意思告诉孔老师。孔老师听完半晌没话,最后说等会我上你那去再说。
孔老师快8点才进姬逸夫的门。孔老师穿着白底蓝道的上衣,扎一条暗红的领带,黑皮带下系着一条浅灰色西裤。姬逸夫打诨道,吆,这是要干吗去呀?娶媳妇呀?打扮的这么漂亮?孔老师说,咳,还不让穷人过日子了?等会要去任双目那儿,任双目最近和人合伙成立了一个新商会——匈华商会,办了一份报纸,叫匈华商报,非要我参加不可,说我在布达佩斯有分量,让给他捧捧场。等会儿你也去。我把你家公司也报上了。姬逸夫说,哎吁,什么商会不商会的,您快看看咱们这买卖吧!孔老师换了鞋,走进来,坐到沙发上,点着一只香烟,吸一口,边吐烟边眯缝着眼睛,接过廖晋生的传真,看了看说,这样,货不能再拖,夜长梦多,叫他分发;不是加工不出来吗?分成两个20’货柜,否则会出问题。姬逸夫说对,叫他9月底先发一个……
孔老师非催姬逸夫一块跟他出去一趟,说多认识几个人对你将来卖货有好处,等晚上在给国内写传真也不迟。
姬逸夫推脱不掉,也觉得孔老师说的对,就也西服革履地跟孔老师去任双目主办的匈华商会见世面去了。
孔老师说任双目想在布达佩斯重震旗鼓,就办了这个商会,还办了份报纸——《欧洲华商》——创建自己的理论阵地;还和一个叫羌砾的北京人合伙在佐檬街的一个废弃工厂里搞土建,要建一个布达佩斯的唐人城,好多人都买了摊位,一个摊位1万5千美金,要不你也弄一个吧,将来好卖自己的货,要不没个自己的销售摊点,象我们公司似的,受制于人,可难受了,——等开完会咱们去看看。听任双目讲现在摊位没几个了,他们要把竖虎市场的中国人都吸引过来,办成一个纯粹的中国货市场哩!
姬逸夫心说上哪儿弄那1万5千块呀!不过嘴上没说反对,——他整个人坠入了五里雾中——早就找不着北了。孔老师开着姬逸夫的沃次瓦根,到了一个街口,在街角一所门口写着《欧洲华商报》的楼前停好车。商会在地下室里,会场布置的挺象样子。到场的不少公派公司的。一个姓段的年轻人一听姬逸夫是巨方商检局的,就跟他聊起来。说你们系统的茳隆市商检局去年还跟我合作要在布达佩斯要搞一家检验机构呢,但是派来的人一看这儿的情况,就吓回去了。姬逸夫想起来了,今年2月他在办公室曾看到过一份上级的文件,通知说CCIC布达佩斯正式成立了,还有电话和传真号码呢!当时,姬逸夫心里真有点妒忌:要是自己被派去干有多好?一听姓段的这么说,很想知道详情,就问什么情况?是不是签证的事?小段说对,可能就是一个月一出境吧——我也挣不大明白,反正派来的那位岁数挺大,有点歇顶,成天挺紧张的,说没法干,没呆两天就跑回去了。当时我都跟匈牙利商检局谈好了,花了不少钱,现在茳隆市商检局还该我6千美金呢——我这回回去还的找他们要呢!姬逸夫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准是茳隆市CCIC的老蒋,比姬逸夫大3、4岁——他们在一起开过几次会。姬逸夫心里不由得一咯噔:看看,人家都没法儿干!都知道急流勇退,我这将来还不知怎么办呢?不免有些走神……
任双目笑嘻嘻地接待大家,见了孔老师和姬逸夫又握手又寒暄,还问联系姐妹市的事进展怎样;姬逸夫也寒暄说,已给国内发了传真,正在等回信。想到此事,姬逸夫心里就不快了——到现在也听不到关丽和弓复利的消息,事情老这样还行?可孔老师还在替姬逸夫吹,说姬经理要大干啦,新买了车,后半年准备发好几个货柜云云。姬逸夫听着心里直发麻。任双目连说好好好,也提到了叫姬逸夫在唐人城买摊位的事。姬逸夫只好应付,说听孔老师讲了,等去看看。任双目给孔老师和姬逸夫介绍了他商会的合伙人羌砾,原来在国内黑龙江省一家报纸的记者。羌砾跟他们握手寒暄。会上还备置有咖啡、饮料、啤酒。
孔老师进了商会就不停地跟人寒暄,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开会了。首先任双目先打圆场道,各位老板,各位经理,非常高兴大家能来捧场。希望大家今后长来长往,加强联系,共同发财。今天把大家请来,主要想研讨一下,如何在匈牙利发家立业?这些年来,我在匈牙利,深感要想作大作强,一定要融入当地主流社会,否则永远在竖虎市场练摊儿,没的社会地位,不能成就事业。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集思广益,畅所欲言,共同提携,共同发展……
之后很多人都发了言。
孔老师也发表了高见。
他讲话慢条斯理,从世界经贸到中国开放;从匈牙利现状到中国商品市场,说的头头是道,别有洞天;又奉承任双目有眼光,有志向,是为在座诸位办好事云云。毕竟有些观点和才气,显得高屋建瓴,见地独到,博得大家的一片喝睬。在座的也有不少发言的,应和的,曲承的,逢迎的……都是来捧场的。姬逸夫一回头看见了那图好——原来也是孔老师叫来的,两人寒暄一阵,遥相举杯。还看见孔老师和姬逸夫那次在盖莱地火车站附近放货时遇见的开商店的云南姑娘小赵,坐在那图浩旁边,那图浩正嬉皮笑脸地跟小赵逗;突然姬逸夫看见小赵跟那图浩翻了脸,冲他叫了一声:“你们公派来的怎么都象你一样——这么流氓!”姬逸夫想,肯定那图浩又跟人家瞎说了。
孔老师悄声跟姬逸夫吹道,任双目叫他多找些人来,特别是多找些公派的来,所以他给他找了好几家呢。孔老师还说下一期〈〈欧洲华商〉〉报,羌砾要登他的文章呢,文章题目是〈〈论公派公司的经营思路〉〉,我还把你家WB公司在塞盖德开办商店的成功做法,当成成功案例呢。姬逸夫一听忙说,行了行了,那算啥事呀!您可别让WB现眼了。孔老师一歪头不以为然说,哎,你可别小看舆论的作用。姬逸夫弄得丈二和尚——不摸头脑。
大家吃了自助餐后就各奔东西了。回去的路上,孔老师把姬逸夫带到了佐蒙街的那个任双目开发的,正在筹建中的唐人城。那是一个废弃的工厂,门口楼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子,上书三个醒目汉字“唐人城”。院子有几百平方米,中间和四周都是巨大的平房,用作商城店铺。里边被隔成10…15平方米的小房间,算做摊位。正参观时,姬逸夫在进院靠右手的第二间、门口已经挂起《狗不理》的屋里,碰上了天津人李路。姬逸夫问他在这干吗?李路说这不买了个摊位嘛。姬逸夫问多少钱?李路说就这个小屋,花了2万美金,想开个饭馆。姬逸夫说市场不作了?李路满面黯色地说,咳,这不都说怕明年市场不好作吗!先作个准备呗。
从唐人街出来回家路上,姬逸夫心里一个劲在琢磨:商会?文章?又加上个唐人街?跟作生意似挂非连的……另姬逸夫好生心疑。
孔老师送回姬逸夫来,都下午了;说还得上一个人家去结瓷器款,姬逸夫只好叫他先去,但催他快点回来。孔老师走后,姬逸夫准备写传真,可琢磨来琢磨去,就是开不了头,一个人在屋里溜了半天。或观望窗外阳光下脱得就剩三点式、躺在绿草坪上晒阳光的女人,或躺在沙发上走神,或跟小岳、老明、甲西……通电话,了解有关市场、运输、接关的情况,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
姬逸夫心里烦,除去货的事,最叫他着急的是身份问题。今天都13号了,离他上个月21日入匈牙利就快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