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欧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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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欧洲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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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棘,使巨方商检公司从无到有地发展起来。87年公司组建之初,我们两手空空、赤手空拳,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传真和传真机,到如今使之成为法人、拥有现代办公设施和13人编制的企业,个中付出的艰辛谁人知晓?当时,是“无地可种、无米可炊”的“无粮户”,于今,经过我们的“攘内(和商检局‘拼抢’)安外(与瑞士、日本、英国、孟加拉和加拿大等国检验公证行开展合作)”,广拓业务疆域,已是局里引人注目的“大户”,谁人不刮目相看?

    然而,总与局里抢业务,终归不是办法。为避免与商检局的业务纠纷,开拓一块属于自己的业务领地,也为响应商检系统关于进一步进行改革开放的号召,“走出国门”的嫩芽早已悄然在他们心里萌发。这,一方面是受大气侯的影响:国家鼓励,兄弟局国外设点的榜样感召;另一方面,事业型秉性的牵引,必然也是决定的根由。幼苗的成长是默然的,但很强劲,任何力量无法阻挡,就像葵花向日。

    姬逸夫很清楚,“这棵欲出墙的幼苗”,使作为一把手的王经理绞尽脑汁。从去年起,他就和外贸一家公司一个叫耿虎的经理打上交道了,两人经常同出同进的。今年早春,几经周折,耿虎终于把外宾——两位美国的上海华人——请来,与两位局长见了面。王禾经理忙前忙后,不亦乐乎。似乎是美方要王经理给他们发文化衫,说售后再返款,还到省南的允呈市广为考察;反正最后没干成。因为王经理当时搞的神兮兮的,姬逸夫清楚他是怕别人抢了他的好戏,所以也不好过多询问。记得,十月初的一天,他正和王经理在王的办公室谈工作,突然耿虎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向老王大发雷霆,把王经理骂了个狗血喷头,说王“过河拆桥,白活五十多”云云。当时,王经理竟然只语未发。倒是弄得姬逸夫“丈二和尚——不摸头脑”,想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着实尴尬了一阵子。姬逸夫记得,时过不久,公司检验部的李大可,也拉来一个在巴西呆过数年的省立医院大夫,与王经理也是神兮兮地折腾了一段日子,说要在巴西搞合作云云,后来也没了下文。当时闹得业务部的魏坷还醋意大发,姬逸夫至今清楚记得,魏那次“用心的关照”:“姬经理,王经理和李大可去饭店谈巴西合作的事儿了,你当副手的怎么不知道?”你看,这就是一些人的毛病:气人有,笑人无。

    “姬逸夫!姬逸夫!”就要到单位了,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急忙下车,闻声望去,旦见一位风度翩翩的长者,手提一只黑色公文包,戴着时髦的棕色宽边眼镜,西服革履地正站在市经贸委大门口,向他招手哩。

    ******************

    姬逸夫推车向前,渐渐认出来人,忙招呼道:“您好,孔老师,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你好,我到市化工进出口公司办事,听说你在这儿,顺便来看看。”名为孔蜀的长者微笑道。

    他们边寒暄边走,来到四层姬逸夫的办公室。、

    姬逸夫是83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一个由石油部专办的大专班的。当时,孔老师负责招生办工作,姬逸夫只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没有过深交往;只知道孔蜀祖籍四川,上海生人,文革前考入西北大学俄语系,一年后改学英语,因为66年前后政治运动频繁,三年大学时间一忽而过。毕业后,孔蜀被分到巨方市一所中学任教,76年组建巨方市外语学院时,调来英语系。同年9月孔蜀就调往巨方市外贸学院国际贸易系任主任去了。所以,他们彼此并不熟。但姬逸夫知道,当时孔蜀在外院是知名人物、顶梁柱:他反应敏锐,善于交际。去年,外贸学院一批毕业生来经贸厅实习,和一个叫赵当的聊天时说起孔蜀,姬逸夫才朦胧地知道他去了匈牙利。

    姬逸夫暗暗高兴,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想找线儿呐!

    姬逸夫请孔老师落座,从自己椅子后面的书柜里拿出一只精细的瓷杯,沏好茉莉花茶;又从抽屉中取出一盒红塔山香烟,打开盒盖,撕掉锡纸,在盒底用手指轻轻弹弹,待几只香烟蹦出,然后恭敬地请孔老师抽烟。

    “听说您不是去欧洲了吗?”他坐回来,靠在椅背上说;一边端详着孔老师:对,他还是那么精悍:四方白净脸,整齐的发型,笔直的分缝;眼镜背后的一对双眼皮大眼睛(只是左右两边的上眼皮略略下垂,预示出风华始落)矍铄有神;鼻如垂胆,高大且直,一准的外国式样;身着一套质料中成但外观笔挺的暗色西装,雪白衬衣的扣领正中,扎着一条蓝底儿碎白点儿的领带。俨然一付海外老板的派头!又有教授头衔!

    “对,”孔蜀将头发轻轻向右甩甩,又“哧哧”地用气流吹吹鼻孔,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夹着雪白的香烟、大拇指和无名指捏着打开茶杯盖儿,轻轻呷一口茶,屋里顿时有了一股清香味儿。之后,又慢头嗑脑、悄声细语地说起来。“我们去年在匈牙利建的公司,——前年进行的考察,光手续就跑了足有一年,全凭我一个,真累死人了!”孔蜀声情并茂;流露出一种成就和风光感。

    “公司叫甚么名子?共投了多少钱?”姬逸夫亟待了解情况。

    “匈牙利银月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共投入24万美金,有四个股东。你看,有市化工进出口公司,市外贸学院,市投资公司和太岗市良友公司。”孔蜀又甩甩头发,鼻子里发出两下“嗤嗤”声,一股烟雾从口中徐徐吐出后,慢条斯理地操着上海普通话继续说:“其实,本来没有市化工进出口公司,但政策要求投资者中必……必须有一家外贸单位,省外经办在审批时说,省经贸厅张厅长让添上市化工,就这么回事,——你也知道外经办归经贸厅管。”说到这儿,孔蜀两肩略微耸耸——一付西洋姿态,鼻孔中嗤嗤又响了两声,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天啊!24万美金!姬逸夫不禁暗暗咋舌。又问:“那你们在布达佩斯有几个人?”

    “共三人。化工公司的任总经理,我和太岗市良友公司的李鸿任副经理,还雇了个匈牙利翻译,花1万美金买了辆沃尔沃轿车;我们不到半年就发了两个40英尺货柜的运动鞋……对了,我还是匈牙利炎黄华会的顾问呢!我们准备……”孔蜀渐渐兴奋起来,显得眉飞色舞,很有兴致。他说跑出境投资手续的不易和他的功绩;讲国外工作和生活的艰辛和有趣;描绘匈牙利、俄罗斯等欧洲国家的秀丽田园和古老优美的城镇;大侃异国文化习俗和东方的差异;憧憬他们事业的发展蓝图……毕竟,90年代初到境外创办企业,还是凤毛麟角,那是令多少国人垂涎欲滴的美梦!听着孔蜀的侃侃而谈,姬逸夫暗自说:看看人家,都出国大干了,可我们呢?还在叶莨关内,循规蹈矩,“夜郎自大”呢!孔蜀口若悬河,只图痛快和炫耀了,哪知他的这番淋漓尽致、一时图快的显摆调侃,犹如在姬逸夫他们那口“早有凌云志”的釜底加了一把干柴,霎时间,火苗熊熊,釜水滚滚,姬逸夫已然按捺不住。

    “孔老师,我们局早就想在国外设点儿,能否与您搞个合作项目?”姬逸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孔蜀的“嗤嗤”喷鼻声。

    孔蜀听罢先是一楞,心想,倒霉,我这番话要惹事!这倒不是我不乐于助人——他自诩自己是个热心肠,而是根本作不了主。公司目前已然问题不少。你看,公司蒯老总(化工公司代表)说不干了,要退休,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他的接替人办手续来的;太岗的李鸿偷偷的要跳槽;发去的运动鞋又不好卖,资金滞压……“资金”!他转念一想,如果商检局真能投资,岂不是“一石三鸟”的好事!这样,一来我司会有资金注入,二来叫他们看看我的能耐,三来何不作个顺水人情?于是,孔蜀狎然笑起来,一边呷茶,一边说:

    “你们有钱吗?”

    “需多少钱?”

    “就算搞个小项目,开……个饭馆,最少也得8到10万美金,”孔蜀用嘴吹掉落在西服上的烟灰,又嗤嗤鼻子说——他可能有慢性鼻炎,姬逸夫想。

    其实,孔蜀心中也没谱。他在布达佩斯时听一个南方开饭馆的讲,开个中等饭馆只须约5万美金。他想,如果商检局真能投5万美金开个餐馆,就是我们银月公司不干也没关系,我个人入个干股甚么的,不也挣点儿钱?还有,这么大的商检局还不叫它多投点儿!再说了,你叫它投8万,它最多能投一半就不错。像我们银月公司似的,对外宣传说投入24万美金,其实四家努足劲儿,才投了不到12万。

    听罢,姬逸夫心中叫苦不迭: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商检局即使有也没法给呀!他琢磨片刻:要是减半还有可能。就心眼一动,说:

    “太多了!钱少点儿,还有可能。您又不是不知道政府部门的毛病,商检局就是有那么多钱,也打不出来。我看这样,咱们一家一半,或者四六开,我们投4万,你们投6万,行不?如果您认为行,我很快向局长汇报。”

    孔蜀略微想想,说:“好,小姬,你尽量多争取点儿;我呢,回去跟我们公司的商量商量。”…孔蜀将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捻灭,边说边站起来;心想:有一搭无一搭呗,“我还得赶回学院去,咱们电话联系吧。”

    姬逸夫与孔蜀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姬逸夫将孔蜀一直送到外经贸委大门口,才握手道别。

    冬季,12月中旬下午近5点,夕阳已吝啬地收回它的最后一抹光亮,街上开始暗下来,人们南来北往地疾行着,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姬逸夫心境不平地望着孔蜀向南而去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茫茫暮霭里。
第二回
    1993年1月15日,距姬逸夫和孔蜀晤谈20天后的上午9点10分,姬逸夫安坐在巨方大酒店大厅的沙发里。

    三星级的酒店坐西朝东,进了正门,前面是一个欧式旋转楼梯,通二楼的悬空中餐厅,北半部是候宾区,南半部是酒吧、西点、饮料厅;楼虽然仅有18层高,占地虽然仅有一万多平方米,倒也来得小巧玲珑,韵味十足。这是巨方市唯一一个具有酒店风格的高档社交场所,一个令人瞩目的地界儿。每日里,出入此地的,不是海外宾朋,府衙高官,就是大家商贾,技艺名人。这儿是个令普通百姓望而却步的地方。

    该酒店系中马(马来西亚)合资企业。在城中“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别看它现在这样车水马龙,热闹繁忙,89年初落成时,却倒霉地赶上个“六四风波”,一连几年的门市萧条,令外方女老板愁眉不展,苦不堪言。毕竟,投资人还具慧眼,92年年初以来,买卖见火,那种气势人人都有体悟。这酒店可谓巨方市改革开放的窗口!现在,大厅里气氛安谧,时不时地有宾客来往——夜生活过长的人们还在梦乡。外边,阳光明媚,院内的杉柏灌木,郁郁葱葱;北风中,街边高大的洋槐、水柳树上,凋零的黄叶,依然顽强地飘舞,不时被吹落枝桠,孤独地漫天飞荡。望着望着,姬逸夫突然有一种苍茫感。

    姬逸夫身世平平,但胸怀远向。

    其父姬照钢,为人忠厚,耿直、刚烈。1917年,当姬照钢秋季嗷嗷问世时,其祖父,21岁的姬文宾早已于是年春天病故,使他变成一个名付其实的遗腹子。之后,当时年仅23岁的祖母姬邵氏,拉扯着他和长其两岁的兄长姬照康,艰难度日,相依为命。姬照钢忠厚寡言天赋一般,为母命是从,是故有了苦功苦练的9年私塾寒窗。他对四书五经等国粹经典熟读有过,尤其对论语更是背诵能详,而且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无论大楷小楷,隶宋魏碑,书来得心应手,人见人夸。而姬照康却迥然各异。他生得浓眉大眼,皮肤白晰,鼻官高挺,聪慧善言。时至民国初年,照康顺应时运,十分崇洋媚外,一眼的看不起私塾旧教,故而上了洋学堂,而且近朱近墨,与学堂中的纨绔子弟讲吃论穿,着实地叫姬邵氏费心头痛。姬照钢和姬照康虽是一母同胞,却秉性各异,那是造物主的造化,谁人晓得其中之奥妙?为生计累,姬邵氏一边为人洗涮针黹,一边将姬照钢送往北京西北一百来里开外的康庄、寄养在他二叔家。可怜的照钢,生而无父自不待说,又幼小离母,情感之失落,可想而知。及至他15岁,几经挫折地当上铁路车童,才和母亲与兄长合居一处,他每月8元大洋的月薪,成了全家的唯一生活来源。

    姬逸夫的祖母邵氏,北京西山香山脚下满村人,家姓邵,本人无大名,解放后登记户口时才起名作清华。清末光绪年间,从外,列强入侵,战乱不绝;在内,朝廷腐败,民不聊生。当时,邵氏家境贫寒,有兄弟姐妹四人,她排行老二,上有一姐,下有一妹一弟。其父为人看坟,属房无片瓦,地无一垄之辈。到底多穷?姬逸夫听他奶奶说,最不得已时,她们曾以槐树籽代粮,其贫穷程度,可见一斑。及至其小弟出生,恰逢大旱灾年,家中已是生计全无,父母不得已将其大姐和她分别送往别家做童养媳;将其小妹送给北京一个人家做丫头;又将她刚刚问世的小弟,送了陌生人家,而她母亲则经一个剃头匠的介绍,走进醇王府,做了后来宣统帝二妹的奶妈。

    邵氏作童养媳的这家姓姬,其夫就是姬逸夫的祖父姬文宾。时年,邵氏一十三岁,长文宾两岁,二人一直以姐弟相称、相待,感情甚笃。那姬文宾祖籍浙江绍兴,本姓周,在下有一小弟,名姬文翰。因哥儿俩自幼丧父失母,一直跟着姬氏外祖父家过活,才改姓姬。姬氏外祖父乃一清朝道台的门官,因道台奉调入京,就把姬文宾和姬文翰兄弟一并由江浙带入京畿。这段典故,姬逸夫是听奶奶说的,究竟怎样,从未考证过,姬逸夫只是把它当成茶余饭后的调侃而已。

    那邵氏自幼因生活潦倒而家破人亡,后又长出入豪华奢侈的醇王府去看望其母,这使她对达官显贵的“朱门酒肉臭”和草芥百姓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苟且存生,有了切身体验。从这种体验中,她悟出那条真谛:“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她拼命省吃简用要让照钢和照康念书的原因;这也是有一次,当她以78岁高龄催促姬逸夫说:“逸儿,那英文可有用,我看你好几天可没念了”时,令姬逸夫发笑、大惑不解的原因,要知道那正是在文革“战犹酣”的60年代呵!而他的祖母又是斗大字儿不识的古稀之人!

    话说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寡母苦儿三人相依为命,风来雨去一家无靠苟生。眼见照钢年满20,经媒人穿针引线,姬邵氏做主,为照钢娶了北京南城菜市口曲家的兆英。那是媒妁之言、父母做主的时代;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洞房里,而那时,他们已是夫妻。时兆英芳年18,曾念过初小4年,天赋聪慧且能吃苦耐劳,生得虽不漂亮,倒亦有几分姿色。虽是父母指婚,但婚后男耕女织,倒也融洽,姬逸夫不知道他们有过什么芥蒂或反目。

    姬逸夫共有兄妹5人,其中大哥及二姐分别在5岁和7岁时病逝夭折。大姐姬逸容,后于山东大学化学系毕业,现居天津;弟弟姬舵夫,后于巨方市党校毕业,在巨方市春明区文化局工作。姬逸夫自幼好学,从小学到高中,考试总是名列前茅,且文体音美,全面发展。他是班足球、篮球和乒乓球队队员;学校文艺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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