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欧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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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欧洲行-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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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逸夫为能实现自己的夙愿,不惜舍弃老母和姬鹏。但前景如何?他不知道。真格的所谓“摸着石头过河”。有几个50岁的人还这么不管不顾的?可他从未考虑过年纪问题。全是利益驱使?那是世俗的见地。上帝造就了这种秉性的人。否则哪有大千世界千奇百怪的故事和五光十色的绚丽?
第七章 厉兵秣马帆下扬州风雪夜 执迷始终踏上欧洲烟雨程
    94年初,随着出国临近,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冒了出来。

    这一天,姬逸夫到毛局长办公室谈事,谈完事,突然毛局长要跟姬逸夫规定利润指标,说:

    “小姬,我们党组考虑了一下,你走之前还得跟局里签个协议,定一下利润指标。”

    姬逸夫一听脑袋有点发热,心想这还没去就定指标?定多少?莫经理的告戒在耳边响起:“小姬,你们将来真要办,可千万注意……国外跟国内可不一样,风险太大……”又不敢顶撞,就低声道:“第一年就定?我听说国家对海外公司的政策不是允许第一年亏损,第二年持平,第三年赢利吗?”

    “这个……你看……我们考虑还是定得好。咱们局前两年成立的几个公司,象宋央宸开的歌厅,魏坷的丽日公司,汪要武的慧信公司和牟田芳的海洋公司,每年都得给局里缴钱。而且,都是几万几万的。要不,办三产干啥?就这样给职工发福利、发奖金,大家还不满意、成天界提意见呢。这不,前两天还有告状的哩。说我们捞上啦……你说呢?你不定,其它人也会有意见:他咋就不上缴?”毛百民说得虽挺委婉,但一脸正色,姬逸夫未敢出大气。

    姬逸夫主要奔得是海外,为英语派个用场,再假以国际贸易公司招牌和实体,这才是他的事业。象外贸海外办事处那样,旱捞保收,国外国内都有工资。到时候公家也挣了,自己也成了事、多少挣点儿,多好。纯做生意?他没那兴致和胆量。否则去年魏坷和宋央宸他们下海之时,早就付诸行动了,还等到今天?现在,毛局长把他和宋央宸他们列为一伍,——令他大出所料,就嗫喏道:

    “毛局长,毕竟国外和国内不一样,风险更大。我也不知道头一年会怎么样。而且我们考察时,巨方市纺织品公司的莫经理跟郭局长说过,应当立足积累和再滚动,再谈盈利和发展,否则,很难立足。所以,您看,如果真要平息众人意见,也只能第一年象征性地上缴点儿,等过去后,视情况再说。”

    毛局长认真听完,脸色和缓些了,说:“可以,因为你是境外公司,头一年就按投资额的15%缴吧,这可是最低的了。”

    姬逸夫又讨价还价,说太多了。最后毛局长给定了个12%。姬逸夫还想再削点儿,毛局长有点急了。姬逸夫想起前两天去宋央宸那儿聊天时,宋央宸说得话:“局领导可不讲理了,根本就不听你的,我们这儿不管你赔不赔,每年必须缴七万。他们可会了,把风险都推给下边。唉,没法干!”今天真领教了。姬逸夫也体会到了。关键是你不能跟领导平起平坐地谈。领导高高在上,如天子摄政,金口玉言;你低低在下,如庶民见官,俯首帖耳。还谈什么谈?!只有唯命是听!但你们谈的是什么?你们谈得全都是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生意;不是商检工作的行政。你还能不起急?姬逸夫挣执的就算不错啦!想到这儿,就不言语了。临了,毛局长面带笑容地问了问事情进展情况,说:“你再考虑考虑,过几天跟郭局长签个责任书,好吧?”

    姬逸夫第一次隐约感到了风险。摆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一条甚么路、将是甚么样的前景?他心里没底。

    等跟郭局长谈完,心里更没底了。

    郭局长说:“跟其它三产公司一样,头一年保留你的工资,第二年停发。除了上缴的,赚了都是你的;赔了也是你的。要不咋办?”

    姬逸夫当时脸憋得通红,觉得很难堪,不知说什么好。心里琢磨。赚了都是我的?如果这事压根就赚不了呢?那不是胡说吗?郭局长考察时的言谈感慨早就说明了:他认为在匈牙利肯定能挣。况且现在全国上下,都采用承包方式;不承包,怎么办?姬逸夫冷静想想,不这样又怎样?领导也脱不了眼下的俗——自己创造出个新招儿?再想想,这承包法儿,说穿了是领导的一个护身符——把责任都推到了下边。心里悻悻地说怎么最终弄了个这样的管法?早要知道这做法,何必当初玩儿了命似的非要干呢?要不现在打退堂鼓?又一转念,那不成小孩过家家了吗!他拿不定主意。如果不签责任书呢?那自己就出不去。如果出不去,岂不前功尽弃、理想破灭?以后哪儿还有这么好的机会!咳,事已至此,饭已夹生。常言道:“走一步说一步吧”!先凑合干两年,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撤,边港局不是前年在澳洲搞了个分支机构,最后赔了5万美金给撤掉了吗?对,谁能鱼和熊掌兼得?但毕竟考察期间听到莫经理的告戒,他留了点儿心眼儿,就起草了一份合同:

    海外投资合同

    巨方商检局(甲方)和巨方商检局劳动服务公司(乙方)就海外投资事,一致同意如下:

    1)事项。甲方同意乙方在匈牙利投资22500美金(包括2500美金前期费用)兴办一家中餐馆。

    2)方针。乙方在匈投资首年中,应本着积极开拓站稳脚跟的方针开展工作;第二年以后应本着资本递增的原则进行经营。其具体的任务指针,要在每年的责任合同中规定。

    3)任务指针。考虑到海外工作的特殊性,甲方同意投资首年(以赴匈日期起累计12个月)乙方的任务指针为投资金额的12%;第二年以后乙方的任务指针在每年甲乙方签定的合同中再行具体规定。

    甲方:巨方商检局乙方:巨方商检局劳动服务公司

    郭发局长好歹看了,签了。

    姬逸夫想:头一年先试试,反正就缴12%呗。如真不行,再说。

    当时姬逸夫一心一意想去国外,已然“身在庐山”中。

    倒是关丽站在局外,看得比姬逸夫清楚。

    原来就不很支持他去匈牙利。听了姬逸夫回家说跟郭局长签合同,就更不同意了。当天晚上,看电视时,关丽劝姬逸夫,说:“没听人说吗?‘人过三十不学艺,年过四十不改行’。你如今都五十的人啦,还折腾甚么?无论身体、年龄,还是经验、经历,都不允许你再跳槽。常言说得好‘商场如战场’,你在生意场里懂什么?万一‘量不回米,再丢了口袋’,怎么交代领导?再说,你上有年逾古稀的高堂老母,下有不谙世事的年少儿郎,撇下一家老少不管,图什么?你走后,真要是老的小的遇上什么灾呀病呀什么兀的,我可应付不了。”

    见姬逸夫没言语,似乎见效,又加紧道:“其实你现在蛮不错啦:刚提处长不两年,单位又挺好,旱涝保收,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你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偏要做什么生意?别以为你们商检局有多伟大,其实摘了国徽、脱了那身衣服,算什么?谁认你们?”

    姬逸夫懒洋洋地靠在被卧垛上,任凭荧光屏的光亮在眼前闪来闪去,脑子里过的却是别的“电影”。听见关丽在旁叨唠,就敷衍、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可什么都有例外。颜回八十还当宰相了呢!我不是37才到商检局当得翻译?不能一概而论。是,我妈老了,姬鹏还小,我也快五十了,可要真等我妈‘山高水远’、姬鹏长大成人,还能碰上这样的机会?”

    关丽不高兴了:“反正你有老主意。你有你的事业。我们什么都不是,是你的老妈子。就跟你在北京学习时一样,不管不顾,把你爹和你娘全甩给我,一走就两年。我怎么过来的?给你爹接屎倒尿,请医买药;又得伺候你儿子,又得进行辅导。连我应当去北京上财会学院的机会都让给你了。可好,现在又来了。”说着说着,关丽越发觉得委屈,不免鼻子发酸、眼圈现红。

    关丽是巨方人,跟姬逸夫同批插队到孟家崮,比姬逸夫小两岁。一起调进巨方市作教师,后来先后调入巨方量具厂。是孟家崮的艰难岁月,使他们相依相爱、走到一起。至今她仍记着他们初恋的美好时光。收工后,夜晚,她们偷偷在村外的山顶约会。四下清风掠影,万籁寂静。一伦浩月当空,照得方圆数十里明明的。远处的山岳影影绰绰、现出黑黝黝的轮廓。漫天闪烁着星斗。不知从哪儿、不时传来鹧鸪的鸣叫和犬吠声。他们偎依着,仰头望着墨蓝的夜空,寻觅着他们的希望之光。关丽那时会紧紧地圈依在姬逸夫怀里,沉浸在他的热吻和爱抚中。只有这时她才觉到安全、幸福和快乐。她爱姬逸夫的长相:显得文弱的外表和坚毅的眼神;她爱他的性格:充满幽默的语言和对理想的执着。她尤其爱他的孜孜以求的好学向上精神。在那种单调、劳累的农村生活中,有谁还坚持学习英语?姬逸夫却坚持每天翻译那本美国小说《枯叶》。关丽成了他小说的第一个读者。当时一起插队的同学都笑话他,说:有工夫不好好歇会儿,还不嫌累呀!关丽也劝过他,但他说他就是喜欢翻,作为一种语言,我懂,这就足够了。后来,姬逸夫考入商检局当翻译、得到助理翻译职称,同学们都佩服他的“远见”。关丽就是喜欢他这股倔劲儿。但现在,关丽跟他的分歧,也是从这股倔劲来的。

    姬逸夫不是拿来我用的急功近利之辈;他是个唯美的理想主义者。对世界美好的事物一经认知,就会喜爱或追求,凡是挡在那路上的,定会遭到排斥和反对,就象对待英文的喜爱、执着和对王禾经理的自私、错误那样。对关丽的感情更是这样。他爱关丽,不仅是喜欢她漂亮的五官,窈窕的身材和颇具性感的三围;他更看重她对他的一片真情。

    关丽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时,关丽的一个亲戚曾给她提过一门亲事,对方是官宦人家,而且说好事成后可将她调回巨方市外贸单位,但遭到她断然拒绝。关丽说他宁可跟着姬逸夫‘讨吃要饭’。姬逸夫曾试探地说:“你赶嘛不回城里享福去?”关丽开玩笑地说:“我想将来跟你享大福哇!”关丽和姬逸夫都把他们的爱情看成是从孟家崮黄土里刨出的“一块金子”。姬逸夫也真地一心想叫关丽跟自己“享大福”。但那又谈何容易!想起他们70年代的结婚,至今都令姬逸夫觉得寒蝉。

    当时关丽已从巨方量具厂职工夜校借调到财务科作出纳,凭她的关系,从工厂借到两块铺板。他从一个乐器店当采购的同学那儿,弄来一个大提琴包装木箱,请一个会木工活的王老师将其拆掉、仿着家里原来的一个箱子凑成一对。母亲把家里一个公配的三斗桌桌面拆掉(太旧,都糟了),叫人用小碎木板钉在桌架上;为了找平,又用报纸糊了又糊,最后刷上黄油漆。老父姬照刚从工会借了约三百元外债,加上自己家新做的两条棉被、两条棉褥和一条床单(关丽后来不满意地说是旧的;兆英说只铺过几天、洗过一水)等杂物。因他没手表,关丽还将她父亲新买的一块上海牌手表给了他。结婚那天姬逸夫的三个高中同窗好友和逸夫骑着自行车来到关丽家,将关丽和陪嫁的些许杂务带到姬逸夫家。姬照刚夫妇请关丽家送亲的亲朋好友中午吃了兆英自己下橱作的七盘八碗。晚上,逸夫和关丽乘车北上边海市、逸夫姐姐家——算旅行结婚。他们觉得这样既超凡脱俗又经济标新。婚后,他们住在照刚铁路宿舍9平方米的小后屋里,照刚夫妇,姬邵氏和兄弟姬舵夫则挤在18平米的前屋。他们相濡以沫,同来同往,虽不富有,但很知足,所以也幸福。特别是他在北京外语学院上学的两年,把已偏瘫四年、患过心肌梗死一次的老父和身患严重心率不齐症的老母全托付给关丽,给她增添了极大压力。设身处地想想,要是关丽在北京学习两年,自己在家伺候她的二老那么长时间,如何得了?这样的媳妇真算难得啦!现在看到又因为自己使她不高兴,心里十分愧疚。姬逸夫情不自禁地把关丽楼进怀里,冲着她的耳朵悄莫声、半真半假地说:“得啦得啦,过去都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对不起你。可这回机会难得。你没看报上说,对国家、单位、个人都是千载难得的机遇。人和人比,有时机遇是一样的,关键是能否认识到和抓住它。其实我也不情愿离开你们和我妈。可是如果都求全,结果可能什么都作不成。这次机会多难得?国家、单位支持,而且事情已进展到这份儿上,怎么能放弃呢?我向你保证,最多试两年,不成功,就撤;成功了,咱们就把它办成国内国际联营的跨国公司,将来总部设在巨方,我坐镇巨方指挥全面,怎么样?”

    关丽就知道无法使他回头,跟他发发牢骚而已,不过想提醒他注意风险,别一门心思想好事。郭发和毛百民的话明摆着,你说他们不懂生意,可知道把风险全推给底下。也许官场上的经验使他们对经商之道“心有灵犀”?哪象姬逸夫这样:痴心痴意,只见利而不见弊。关丽有了丈夫的温存,想到或许姬逸夫真会有建树,又想到他与王禾间已存在的矛盾,也就顺坡出溜下来,说:“反正你好好斟酌斟酌,也别说我拖你后退,将来抱怨说你的事业叫我给毁了。你要真去,把家里安顿好,特别是你妈,别一拍屁股就走……”

    得到关丽的应允,姬逸夫特别痛快,亲昵地吻她。

    自古道:“忠孝不可两全”。

    其实姬逸夫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自己久病的父母。

    对父亲,早在84年对是否到北京外语学院学习做出抉择时,就忍痛选择了前者。这不是说打心里他想当个不孝子孙,而是匆匆人生使他迷离了孝道。

    1986年,就在他在北京学习时,久病偏瘫、身卧病榻历经7年的老父,就撒手人寰,使他成了不孝子。等他从北京诚惶诚恐赶回巨方,只在医院太平间拉出来的冰冻抽屉里,看了一眼照刚那平和慈祥的面容。姬逸夫用手轻抚着老父的面庞,冰凉坚硬,不觉热泪纵横,轻轻地吻了吻照刚的前额。

    弟弟说:“是感冒发烧引起肺部感染。但因年老体弱,症兆不显。高烧一夜后,肺部毛细血管出血,清晨我到家时,鼻孔和嘴里开始流血。送到医院不久,就开始喷血,喷得被子、墙壁,到处都是,弄了我一身。那场景很可怕!你没看着……”

    当时,逸夫眼泪摸糊,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去北京上学前征求老父意见时,老父脸上那双久病失神的眼睛;耳边响起老父那坚决而微弱的语声:“去!应当去!念书!”不免抽噎一阵。

    那是一个多好的老人?他知道自己需人伺候,却不为一己之利而拖累儿子前程。他耿直,诚实,深明大义,疾恶如仇;他说他痛恨受压迫的旧社会,热爱能挺直腰板做人的新中国。可是谁又说得清生活?祖母领他去了一次旧社会一贯道聚会的经历,却成了他一生抹不去的黑点,被人抓住,成了“运动会”的“准运动员”。

    生活就是这样,象长江流水,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二十多年后,这个历史的病灶又复发了。

    78年逸夫姐夫的入党问题,惊扰了照刚那颗安静善良的心。通过车站人事部门的嘴,对立面造谣说他有历史问题。谣言传至照刚耳内,他正上夜班,精神的高度昂奋,使他彻夜憋屈难息;忽觉得胃部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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