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天色已黑。老贝主动要邬阿兴领着他们奔了佩奇南边、通克罗地亚的58号公路边的那家夜总会——老贝讲,要叫老业开开眼;也为了谢谢邬阿兴。
他们在夜总会里要了西餐,边吃边看颜舞。跳舞的姑娘又多了,除去几个匈牙利女的和吉普塞姑娘,还新来了几个罗马尼亚女人,其中一个叫金老的姑娘特别招人爱,眼睛乌黑泛蓝,神情脉脉怀意的——才十九岁;邬阿兴跟他们都挺熟,打情骂悄的,还把一个吉普塞姑娘叫来又楼又抱的。老贝和姬逸夫只是呆看;老业彻底傻了,简直目不暇接,本来就笨嘴拙舌,这下更蔫了。他们一直在那混到12点,看了裸舞才回来。这次老贝结了帐,总共才2500多福林!姬逸夫和贝大亮异口同声地说便宜。
19号早晨邬阿兴给大家烧了咖啡、煎了鸡蛋、切了面包。
邬阿兴和老贝他们开了“工作早餐”会。安排了老贝近期的要务;嘱咐老业的工作生活注意事项等。老贝也叮咛老业许多,说国内你是领导,到了这儿,你的多听听俺们的,多听小邬的,并叫他尽快熟悉情况,进入角色;最近多跟小邬去练摊,好好学习匈语,特别好好跟小邬学。小邬笑了,直说那里那里,多跟翻译学,跟老姬学,我那是什么?半瓶醋!
老业的反应反正就是一个音“恩”和一个反诘句“是耶?”。老业本来就不怎么说话,黑瓜子脸,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简易灰西装,让人觉得身子骨有些文弱——像个文人似的;几天下来,连坐国际航班带在匈牙利耳闻目濡,就更不怎么说话,剩下的就是笑眯眯地看和听了。
老贝就这么把老业交给了邬阿兴,跟姬逸夫匆匆赶回布达佩斯了。
姬逸夫到家都下午3点多了。进屋换了鞋就往里屋走,扭头看见有传真来。赶紧脱了外衣西装,坐在圆桌旁,扯下传真看起来。
是上午10点多廖晋生发来的。
“至WB公司
姬逸夫经理:
姬经理您好!贵司12月15日传真悉。情况已了解,我们非常同情。尽管您在传真上言明各种困难,但是您也应当理解一下我们的难处。
首先,此单业务我们费了好多时间,做了大量的艰苦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以工厂的安排生产、检验、发货,按您要求装船配载,确实周折不少,并且根据和工厂签定的合同,我们已将金额货款如数付给了工厂。
另外,货款金额全部付给工厂造成我部资金周转困难;由于资金情况超过计划规模,从现在起利息按1分5厘计,这样每月我们应付利息共计8689。50元,造成了我部的过重负担;如不能及时返款,就直接影响到科里其它业务的用款,财务部门亦对我们有意见,导致不支持我们的工作。
第三,在与您签定外销合同前,我们再三向总经理保证,您将坚守信誉按合同规定及时返款。根据我们双方签订的合同,在12月底第一批货款应到期,因此,请您在此日前想方设法先将第一货柜的款付给我司,以保证我们的正常收汇。这样,我们向总经理及财务科也有个交代,否则,我们以后的业务如何开展?
尽管在我们签定合同前,您也找了担保人替您担保,但是目前我们还不想涉及太多的麻烦。因此,请您尽力想办法将第一柜的货款及时偿付,不然,我们无法向总经理交代,因为他对我们的工作确实支持不少。
希望……”以下就是些客套、结尾话了。
姬逸夫将传真仔细看了两遍。
姬逸夫心里很慌的亨。人家确实出了不少力。可这货到地头死谁又能奈其若何?手头要有富裕钱也好,为着名誉和侠义,自己肯定会先付给外贸的;可两手空空如何买得来信誉和面子?廖晋生言中有话、绵里藏针,明摆着的。倒霉的是把弟弟牵扯进来了,要是把这摊狗屎弄到巨方图书馆去,岂不毁了弟弟的前程,弄出了大笑话?还是薛数望老道——威胁我!
姬逸夫心不在焉地收拾家,在屋里来回走溜盘算,没了主意。
洗完澡,又翻看了半天帐本。
晚上吃了两片面包夹了一头洋葱,好歹煮了一碗葱花面汤。
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廖晋生传真里那句“目前还不想涉及太多麻烦”——影射担保人的威胁言辞,十分激怒姬逸夫,也令他担忧。想到廖晋生他们一拖再拖,延误发货;到头来却还以言语相激、相挟的做法,十分生气。干脆也睡不着,就起身给廖晋生写了一纸不相示弱、晓以厉害的传真。
“巨方外贸公司
廖晋生经理:
传真收悉。设身处地,十分理解。但面对匈牙利市场的现状,真不好作答。我只求贵司亦能设身处地考虑一下我的处境,然后拿出您们的应急方案。
我想还是让我们双方加强理解和配合处理问题为宜。因为现实是货就在这儿,还没卖完;而不是货已售尽,耍赖不还款。所以如舍此采取“涉及太多麻烦”的下策,实无利解决问题。
客观之失于主观之控制,人人皆难免。我之于第一柜不能守信还款,犹如贵司之于不能保证于10月5日将40’柜或于10月29日将第二20’柜按时发出一样,同属失信于人,但又同属当谅解之列。出了问题,固然着急,但如果操之过左,又何益于矛盾之解决?
我真心希望您们能理解、配合,或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再次感谢贵司对我司的支持。
第一柜已代销出37箱;第二柜正在海上漂。货款尚未回笼。我司资金又尽分散于货中,无法拆凑。第一柜发票价为43312美金,除去我司定金款人民币55000元(合美金6470元),当还贵司美金36841元。此笔款明年3…4月会渐渐偿还。裤衩目前不畅销,即使每包赔5福林,也无法售出。这就是目前的现状和处境。希能得到您们的理解,并向薛总经理解释。薛总对我司的支持和破例,十分感谢;但上述情况又很严峻,令我十分难圆满,均怪我司经商无道,愿春节时给薛总负荆请罪、致谢。
上述妥否,请赐教。
商祺
姬逸夫
94/12/19”
第二十四章 酬酢酒酣阿兴道出床笫事 圣诞夜游小岳宿有桃花运
卿科明几乎是跟他发来的那个20尺货柜的运动套前后脚到的。
那时圣诞节就快到了。
接关什么的都是金川和小岳他们帮的忙。
姬逸夫听说后去看他,就搭贝大亮和金川的车去了。
见面少不得寒暄一番。
卿科明的房子在十五区,也是一套别墅式的房子。但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有两天据说是匈牙利的什么节,家家户户都大扫除,就象中国春节前家家户户的卫生大清理似的。街面上这一堆那一堆都是家家扔出来的不用的旧家具。据说那些东西要在街上搁置10余日,为的是让别人将那些认为自己仍可使用的家具挑拣、回收回去,才清理哩。
卿科明家的三张床、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就是在街上拣的。
卿科明见了姬逸夫高兴,叫卿炎和云凤做了几个菜,正好那天晚上小岳、韦四方和金川都在;还有一个叫魏琛——韦四方介绍来打工的,是韦四方大学的同学。大家又说又笑地欢聚一堂。卿科明为人挺厚道,还略备薄酒,还说以后免不得要惊动大家。
姬逸夫打探魏琛的的情况。
老卿私下跟姬逸夫讲,因为初来乍到,需要人手,想雇个人手,要不人生地不熟,又不懂匈语,没法折腾。韦四方就把魏琛介绍给了老卿。说魏琛90年就来了,匈语没问题,还有个匈牙利干妈呢。原来在竖虎市场跟一个老张合作,俩人合开一个巴庇隆,可前阵子老张失踪了。来了几个中国人,说老张该他们5千美金,硬把巴庇隆收回去了。魏琛也不敢露面了——那几个家伙还想找魏琛要钱呢。姬逸夫说那就这么了了?魏琛听见他俩叨叨,也加了进来,说能怎么地?那几位是沾黑字的,哎,国外的事,没法说,中国人在这真是无法无天了——匈牙利警察不管;中国大使馆也不管。魏琛正没的干呢,就碰上老卿这么个裉节,说好的管吃住,一个月给6万福林;魏琛什么都干:当翻译,跑银行,开汽车,去库房,也得搬搬运运的。姬逸夫心说,还不如雇我呢,要那样自己就不用天天为发货犯愁了,一年拿七八千美金,稳稳的,多好。
魏琛36岁,也是巨方人,原来在巨方经济大学当老师。魏琛一看就是个老布达佩斯:上身穿一件黑皮甲克,下身套一条牛仔裤,足蹬一双匈牙利人穿的硕大、沉重的黑皮鞋;毛发蓬乱猴长,鬓腮胡子拉碴。不但不修边幅,而且面色幽黄。不很太会说话;但爱说叨。听说姬逸夫是巨方商检局的,就对他有几分敬意。姬逸夫问他怎么来的?魏琛说,别提了,我老婆先来的,先是随一个代表团当翻译,后来自己留下来了。等我找过来,渐渐发现老婆跟别人好了,我们俩没少吵,最后就分手了。一来二去的,我也没法回去了——学院里没位子了,就在这混上了,到如今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钱没挣上,可也没饿着。
正说着,来电话了,有人要提货,就匆匆跟姬逸夫诸人告别,跟卿炎开车去了。
吃完饭姬逸夫帮着收拾碗筷,云凤从他手里抢过来说,干什么呢,大老爷们的,去,那屋坐着去。老卿也说不用不用,姬经理,让云凤收拾,咱们河北不行这个。
不一会,云凤跟金川、韦四方、小岳就在餐厅噼噼啪啪地打起麻将。
姬逸夫跟老卿在里间一人歪在一张床上边看电视边闲聊。
闲聊间老卿就透漏出有意跟姬逸夫借点钱的意思,说国内缺流动资金,听金川说你跟老贝合作的不错吗,能不能也借给我点钱,不多,一万美金就成。老卿虽是笑莫咭开玩笑有意投石问路;姬逸夫还真是突然间蒙了头不知如何作答。说,哪还有钱呀,前俩月手头就那一万美金,这不都叫老贝借去了,要有还不借给你?老卿就笑了,开玩笑说,得了得了,瞧不起人。姬逸夫赶紧解释,把自己的情况如实说了一便。老卿也就下台阶了。姬逸夫心里想,唉,真是的,真是一家不知一家难。
没过两天就听说卿科明出事了。
是金川下午打电话告诉姬逸夫的,说老卿叫塞盖德的福建人骗去60万福林的货,你知不知道?哦早就告给老卿了,别把货放给生人,别把货放给生人,就是不听。这地方的人能信?
姬逸夫跟小岳联系了一下,小岳说也想去看看呢,晚上就搭小岳的车去了。
进了老卿家,就觉得气氛紧张。
云凤给他们开的门,大家没说什么;云凤就到了小间屋里。
老卿的传真机放在一进门的地板上,他正歪在冲门的床上打电话,脸色通红;魏琛和卿炎各坐在一张床上,盯着卿可明,一边侧耳聆听。
姬逸夫、小岳和韦四方进去,大家只是点点头,就都分别坐在床上了。
就听老卿说:“……蔺老板,你看,我也没钱,这是刚来的货……什么?不行!你一共提走了60万福林的运动衫……对呀,那就是60万,一批价,根本不挣钱。再给你40万福林的现金不可能;再给你货也不可能……你听好,要行,咱就这么着:那60万福林的货你就别给钱了,算咱们交个朋友,你也别再提什么拿货、要钱的事了;要是不行……”
姬逸夫挨着魏琛,就悄悄问:“怎么回事?”
魏琛也压低嗓音说:“还不都赖他自己?一来我就跟他说放货小心些,小心些——你看,咱给你打工,就对你负责是不?该说的我都跟他说了,一再强调匈牙利这个鬼地方,放货尤其得小心。还给他介绍了几个朋友——都是挺不错的。哎,不知人家老先生前几天怎么在市场认识了个姓蔺的福建人,说在市场有摊位,一下——呕,可能是分两次,就给了人家60万的货,我不同意,他还说我不会作生意。”魏琛看着老卿,突然冲老卿说,“不行呵,老卿,一分钱也不能答应,好家伙,这要是开了头……”顿了顿,跟姬逸夫继续道,“这不,这两天老来电话,不但不给还款,还要提60万的货,要不就非要40万福林……他妈的那帮家伙我知道,什么市场有摊位?就是塞盖德那群福建人,这不到年底了?就该闹事了,要钱回国过年!年年都这样。他们可有经验了,看你是初来乍到的就盯你。”
老卿撂下电话。他半歪在床上,又加上心情激动、兴奋,憋的满脸通红。冲姬逸夫和小岳他们尴尬地笑笑:“嘿,你们怎么也知道咧?准是老金说的!真丢人!”
“谈的怎么样?”魏琛问。
“叫他们商量商量呗。我说了,一,要钱没有;二,要货也成,先结清那60万,再交钱提货;第三,这事,咱交个朋友,那60万的货我不要了,算咱认识认识。要是上头这三条都不行?你们看着办吧,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也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或者是找大使馆,或者是报警……”老卿苦笑笑,冲着张口目呆的姬逸夫说。“怎么样?姬总?你以为作生意容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得打交道!可不比你们坐办公室的,你不好好在商检局上班,非干这行做什么呢!”
云凤也过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一通说。有骂的,有损的,有开玩笑的,有忿不过的。
姬逸夫没想到老卿会碰上这种事,一个劲啧啧的,问老卿:“哎,你怕不怕?”
老卿说:“我是跟他们先礼后兵,先来软的,实在不行,咱再想法摆平。怕什么?怕不行,怕也没有用,谁叫你摊上咧。我老卿也不是吃素的,国内不也这样?他妈惹急我,敢拿刀捅了他!”姬逸夫看见老卿的嘴角都直哆嗦。
卿炎火了,说:“爸,别怕,赶明儿个出去买把手枪,我嘣了那个姓蔺的!”
老卿火了:“去去去,哪有你插话的份!”
魏琛又摆老布达佩斯的架势了,怨道:“跟你说了你不听嘛。这是什么地方?根本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儿他妈的是三不管地界,你告大使馆?报警?顶屁用。竖虎市场这种事多去了,告的人大有呀,大使馆管了还是匈牙利警察管了?这他妈拼的是实力!你不怕?他怕?最后呢?咱们干啥来了?最好别惹事,对不对?”
小岳插话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黑社会?”
魏琛接道:“我——知——道。他们就是塞盖德那帮福建人。专吃黑食。我跟他们打过交道。92年那帮家伙黑了华鹄公司多少货呀?好呵,年底华鹄的老板,——就是大名鼎鼎叫军羽的,叫了我们十几个人——当时我在华鹄公司给军羽打工,都荷枪实弹的,开了两辆依维克去了塞盖德。他妈的去了那帮人家里拿枪比着,都乖乖地把钱交出来了。真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呵!这儿,一凭胆子,二凭实力。他妈的典型的大鱼吃小鱼。要不我缩在老卿这干吗?”魏琛吸口烟低头不说了。
老卿冲姬逸夫朝魏琛撇撇嘴。
这时电话又响了。清脆的铃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老卿定定神,一把抄起听筒。
经过一番激烈、软硬间施的较量,老卿又答应明天上午白给对方40万的货,才算了了此事。
高高兴兴奔匈牙利市场来的老卿没想到刚到就来了个马失前蹄。
卿可明一个劲地摇脑袋:“这个市场不行,怎么这个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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