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儿过去了，又愉快起来，一人点着一根匈牙利摩尔特香烟。
姬逸夫侧头看了看金川专注开车的侧影，心想金川也不易，就问：“哎，听孔老师说不是你们公司在英神特里投了10万多吗？你这跟老贝干了，那投资怎么办？”
金川一手拿着烟卷，一手撑着方向盘，两只眼睛盯着前边，慢腾腾地说：“听求孔老师胡唆了。一共也没拉9万，还是相国印欠哈的。你要又要不回来，好几年咧。正好他要来匈牙利，我也不想在国内干咧，——想出来闯闯，就这么咯——来咧。”说完冲姬逸夫扭头笑了笑。
姬逸夫不解道：“那你现在在老贝这儿干，英神特那儿怎么办？脱了？”
金川目不转睛地依旧盯着前边：“没拉脱！形梅有事还得找哦。哦跟形梅说的就是帮帮老贝……你能全依靠老贝？老贝倒是一个劲鼓捣哦，叫哦过来跟他干。哦这也跟他有快一个月咧，幸亏没答应他。你看老贝绵绵的，好象挺温顺，其实可不是个脾气了。拗的厉害。现在越来越牛，啥也不听你的。凭他那个做法？早晚出问题！这不往过弄人了。将来他的人来喽？哦？”
姬逸夫开玩笑道：“嘿，你真行！狡兔三窟！”
金川认真不以为然道：“唉，不是那么个意思。你没听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下步你打算怎么办？”
“能咋办？原打算乘圣诞节，把这两个货柜卖了，再说明年的……这不，看样子又惹哈糊糊咧！”隔会又开玩笑说，“要不明年跟你干？”
姬逸夫想就你弄出的这个米古拉师的笑话？就忙用巨方话说：“哦？明年哦还不知道咋办了！”
他们看到佩奇时已经晚上11点多了。
翻过一道山梁，但见眼前一片辉煌，那只明亮的电视塔翘首在西山上，远远地好似欢迎他们似的。他们是从南面下的山丘，可路把他们引向了西边，等到了主路才知道是佩奇西郊的6号国道。
街上车辆不是很多，但也不断。他们沿公路向东进城，横穿佩奇，迳直到了邬阿兴家。
邬阿兴没想到是他们二位不速之客。金川就把端的说了一通。邬阿兴说卖卖看吧，又不知道到底如何？既然你们大老远的来了，朋友还能不帮忙？就开车引着他们到了珩子竹家，把货放到了那间小车库里。然后告别珩子竹，到邬阿兴家借宿。回来三人聊了一气，邬阿兴又给姬逸夫结了两箱拖鞋款。姬逸夫不胜高兴。还跟姬逸夫说打算叫老贝的房东帮忙搞一份租房合同，因为他的公司是在布达佩斯注册的，又要延期了；另外想给他老婆搞一份邀请函，明年叫老婆过来看看……姬逸夫心说：来事了吧！
躺到床上时，已经凌晨1点半了。临睡前金川跟韦四方通了个电话，说自己明早回不去了，要他到市场去给盯盯摊儿……
第二天俩人起了个大早，邬阿兴去练摊；他们二人打道回府。
俩人冒着大雾，向东翻越迈切克山。
过了山，太阳已经驱散迷雾，露出了笑脸。
看到路边的加油站，金川说加点油把，要不回去油太少，老贝回来发现该有说道了。
加过油，他们刚要走，突然加油站的工人又拦住他们了。原来加错了，给汽车里加了柴油。没办法，还得等工人把油箱里的油全换净，再加汽油。金川气得臌臌的，嘴里一个劲得吧：“他妈的，哦那里边至少还有小20升油了，这下好，全给放了。他妈的应当先用光了再加！你说了姬经理？”
姬逸夫一个劲劝，说：“算了，算了。又跟他们说不清。认了吧。”
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逆水又迂顶风船。”
但跟这俩柜货的销售相比，那点油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那时金川还不知道他发来的全是死货呢。
第二十二回
12月1日一大早，姬逸夫就被弓复利从巨方大酒店来的传真吵醒了。
姬逸夫照旧穿着裤衩赶紧跑出外屋，扯下传真——他真地很想听到家里的消息哩。
“姬经理：
您好！”看到这，心里想，弓复利总是这么客气。“23日传真收悉。很理解您的心情。小岳去京匈使馆，给您办签证，和使馆人员熟悉，照说材料是不行的，但人员熟，就给受理了，在护照上已加签受理章，使馆不留护照，这样就把护照拿回来了。马上就办延期五年手续，关系是巨方大酒店张经理通过市经贸委领导直接办的，有绝对关系，比郭局长面子大多了。这样办，两不误。使馆电话已留，及时保持联系，就可赴京办签证了。而且，使馆只要留下，就给办签证，否则，是不会留下材料的。小岳并告，移民局调查时就说人不在匈牙利，回避为好。小岳明天回去，即可当面联系说明此事。
谢谢有何事，请告。
弓复利12/1”
读了传真，姬逸夫心里挺痛快。不管如何，最近又接柜子今天又收到弓复利的好消息，姬逸夫心情不错，就起床盥洗，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中午自己认真炒了一个菜，正经吃了一顿大米饭。
饭后就在买来的笔记本上比比划划的，作起了裤衩出库帐册。
累了，就抽了一根红塔山，象真正抽烟人一样摆了摆谱。然后煞有介事地在屋里来回走了半天溜儿，琢磨眼下的情形。
之后就躺在沙发上了，脑子里一直没时闲；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电话铃大作，姬逸夫跳起来一看，又是弓复利的传真，还是从巨方大酒店发来的。传真通知他小岳明天乘波航飞机返匈，给他带了一些食品，以表心意。又罗嗦了一遍给他办签证和护照延期的情况。
第二天姬逸夫跟韦四方约好去机场把小岳接回AK公司。
关丽和弓复利给姬逸夫带来了几袋奶粉、榨菜什么的。
小岳讲了怎么费劲才把姬逸夫的材料递进匈牙利使馆的；说了巨方的外贸依然不景气，这次又带来一个货柜的防寒服；单位怎么支持他们匈牙利这个公司，明年还要投入更多的资金……姬逸夫也跟小岳说了说自己裤衩货柜的情况；又跟韦四方一起向小岳介绍了贝大亮市场练摊的事和他们合租库房的事……小岳向姬逸夫炫耀了自己的新私人护照和T…M5签证，说赶紧叫小韦出次境，然后一起送入移民局就能申请黄卡啦。
过了几天，卿科明把自己的儿子卿炎和小姨子云凤派来了。
是小岳、韦四方和老金接的机。先在形梅公司落脚儿；卿科明过几天带着一个20’货柜的防寒服就到。
形梅和小岳在国内组货时，通过老金穿针引线，都去过同城老卿的工厂，所以他们都认识——老金这家伙，蔫蔫呼呼的，真不简单哩！老金和小岳跟着卿炎和云凤，又找律师，又找房子，很是忙了几天。
姬逸夫到形梅家见到了他们。
卿炎不象他爸爸，个子挺高，五官也比老卿强；云凤三十四五，有几分姿色。两人都操一口保定地区的口音。象老卿似地，见人三分笑，音容都十分客气，是那种典型的中国冀中朴实的农民形象。
姬逸夫觉到了那种不断从中国涌来的人潮。
贝大亮12月6号匆匆赶回来了。
匈牙利的米古拉师节过去了；金川的5000个米古拉师几乎都剩下了。绒毛玩具和儿童外套也走不动。
金川蔫了。
几天过去，人好象瘦了两圈；精神萎靡不振。
贝大亮、姬逸夫和韦四方总在劝他。
贝大亮眼见耳闻，加大了操作力度。贝大亮回国呆了几天，主要是筹措资金去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加上吉县乡镇企业局业副局长的鼎力相助，才从县中行贷出来20万。业局长说慢慢来，别着急。老贝非叫老业来，也是一箭双雕。再加上他那几个亲戚暂时不可能来，——私人护照签证太费劲，所以必须设法先叫老业拿绿皮先来。姬逸夫在贝大亮家时，经常看见他给国内打电话，而且说起话来就跟唠家嗑一样，就是操作叫那个业副局长拿绿皮护照快点来。姬逸夫劝他少打电话多发传真，事先把要办的事考虑好、写好，用传真发回去，既省钱又牢靠，比你光靠嘴皮子好。老贝听了一笑置之，反驳道，鸡巴那有几个钱耶？光靠省能省几个？得挣！我这多快耶？再说我们农民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你紧着跟他说还听不明白呢！
同时贝大亮催邬阿兴快点在佩奇踅摸小商店。
这天晚上邬阿兴来电话催老贝下去，说给你找好一个小商店，你赶快下来定一下，看店的人也找好了，就便把半年的定金——30万福林带来，很不好找的！
第二天是星期日，练完摊，早早收了工，贝大亮拉上姬逸夫往佩奇赶。姬逸夫倒是也愿意去，——也想叫邬阿兴给自己找一个商店呢！就跟贝大亮匆匆去了。
都快11月底了，天儿冰冷。得亏汽车里有热气，姬逸夫穿着西服、短呢大衣，倒是一点不显冻。
天气阴霾不开。路上别有一番景致。
他们赶中午12点多到佩奇时，看天色好象到了下午4点似的。
邬阿兴为此事，已早早收摊，在家恭候。
他们好歹在邬阿兴处吃了饭。邬阿兴打电话把一个叫托马斯的年轻孩子叫来，把贝大亮和姬逸夫介绍了。
姬逸夫问：“就是他看店？”
邬阿兴说：“不是。是他的女朋友。”
姬逸夫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邬阿兴道：“市场练摊认识的。有时叫他帮过忙。”
不一会托马斯出去把他的女朋友叫来了。
女孩子跟托马斯一样年轻，叫伊丽沙白，才17岁，个子不大，皮肤刷白，一头金发。邬阿兴绷着脸给他俩上开了课。什么开初可能贝大亮来不了，不能跟店，你们每天必须看门；又教给他俩半天应当如何卖东西，特别不许偷东西，要不就报警云云。托马斯和伊丽沙白频频点头允诺。姬逸夫说你到挺不客气。邬阿兴说当然，你就得跟他们说清楚，这边打工的，天天偷，还不把老贝偷光？说完呲牙一乐。
之后，托马斯和伊丽沙白又开车领着他们去了伊丽沙白家，跟伊丽煞白父母谈了半天。邬阿兴还是那些话，告戒他们要好好干；伊丽煞白父母是普通匈牙利百姓，家里简陋，一看就知道不很富裕。对他们蛮热情，又做咖啡，又请他们吃家制三明治。邬阿兴跟他们聊的当儿，贝大亮和姬逸夫就交换了意见，都说邬阿兴办事认真、把牢。姬逸夫也插空跟邬阿兴道，我也想办个商店，到时候还得叫伊丽莎白家帮忙找店员呢。伊丽莎白父母和邬阿兴都说好办。伊丽莎白父母又跟他们聊起商品，说中国东西便宜，并看着姬逸夫穿的西服，问在中国多少钱？邬阿兴问了问姬逸夫就告诉了他，他就大呼便宜。邬阿兴说那好，老板就要回国了，等再来时给你带一身。
出来姬逸夫赖邬阿兴多事，说我来怎么给他带西服？挺占地方的。邬阿兴咧嘴一乐说，瞎讲的，那么当真！
珩子竹和邬阿兴都跟老贝结了一些货款；邬阿兴跟姬逸夫还结了4箱拖鞋款，还说下次去布达佩斯再拉两箱。
见到老贝的商店快起来了，姬逸夫也眼红了，私下跟邬阿兴反复强调自己也想办个商店，要邬阿兴帮忙。邬阿兴满口应承。说就是应当办个店，我就是缺资金，要不我一连串，开它好几个店。姬逸夫说不过我一月份还得回趟国，你先给留点神吧，等我转过年再来，也不耽误事。邬阿兴说，你回你的，我办好再通知你，不过你走前得给我留点钱，万一找到店了就得先付给人家定金，还有装潢店也得花钱。姬逸夫心里一咯噔，说等真走前再说吧。
晚上8点从珩子竹家出来，外边伸手不见五指，西北风刮得飕飕的。老贝驾车刚出城，翻下第二个山包，汽车就抛锚了。老贝费劲试了半天，汽车依旧打不着火。俩人十分恼火。贝大亮说老姬，坏咧，我估摸是油泵坏咧。怎么着？你想法截辆车回去找找小珩他们吧，要不怎么着？
姬逸夫心里真烦，半天没吭声。
老贝笑嘻嘻说，快着吧，谁让你有语言呢？
外边漆黑，很少有车经过。
姬逸夫站在旷野里，被风噎得总闭气，呢子大氅根本象层纸，一会就浑身通凉了。
招了几次车都没给停。
姬逸夫看看左侧，好象顺着山梁子总有车灯缓缓移动，又绕弯折回，在他们汽车屁股后边大约100米的地方并入了这条通佩奇的6号公路。
姬逸夫往回走到那个岔道口，站在那条不时有车开往佩奇的小路上等。
不一会拦到一辆小汽车，车窗打开，姬逸夫一个劲用蹩脚英语加匈语跟车主解释，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人家听懂没有，反正最后让他上了车。这是一个年轻的家庭，年轻的夫妇坐在前排；后边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宝宝。姬逸夫只是笑，不知所云。在进入佩奇的第一个加油站，姬逸夫叫停，嘴里一个劲地谢谢谢谢的下了车。
姬逸夫在加油站给珩子竹打了电话；邬阿兴叫他就在原地等。
一会邬阿兴开车和尤里一块来了。问明情况，邬阿兴在加油站买了一根黄色的拖绳，然后一起赶到老贝那儿。尤里检查了一下汽车，说就是油泵坏了。
他们把车拖回了珩子竹家。尤里出去买了油泵，不会就安好了。
等他们再上路，已经晚上11点了。邬阿兴直说明天在走吧。贝大亮不放心市场；姬逸夫也急着想卖裤衩，就连夜往回赶。
路上姬逸夫卖官子说，怎么样？老贝，没老姬今天不把你撩在半路了？
贝大亮喜笑颜开，用手胡噜一下脸说可不是呗？要不俺们愿意跟你合作？
他们进入布达佩斯时已经凌晨小3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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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逸夫经常到市场去。一来心里烦；二来看看行情，还能出来散散心。
到了市场，他总会先去老贝的摊子上坐坐，然后四处走走；或先四处走走再去老贝哪儿落脚，最后跟他们一起收工回家，在老贝家吃了饭，10点多再回家，还有一两次就在那儿住下了，就手谈买卖，或天南地北地侃。这种漂泊日子倒也痛快，一个人出来就是一家人倾巢、整个公司移动，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有时人家问公司运转怎样，姬逸夫就戏谑地答：运转正常；每天家里的电灯在亮，水管在流……就是不挣钱。说完大家就哈哈作笑。
自打小岳回来后，总撵着老贝的屁股进门。总是老贝前脚到家还没10分钟，小岳和韦四方后脚开着车就到。
小岳笑眯眯的，手里提溜着一只黑皮包在前；韦四方也是笑眯眯的大大咧咧地随后。俩人都穿着酱绿色的防寒服，进门换了鞋，一进客厅，小岳就学扮老贝，用山东话说：“贝老板，怎么着？赶紧给结点款吧！国里催的紧直那！”说着俩人就坐下了。
小岳公司的先后两个20’集装箱的防寒服分别在几个摊位上卖，老贝的摊位算一个。货走的非常好。每天都能卖10几箱，流水每天最少都在100万福林左右徘徊，最多的一天达到189万！
老贝都激动了，说他妈的这个市场真行！
今年全凭小岳他们的货支撑着摊子啦。所以老贝结款不含糊，每次都给小岳结7、8十万的。看见人家的买卖，再看看自己的裤衩，姬逸夫心里的落差真大。
姬逸夫想小岳跟韦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