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禄明这才转过身,道:“就凭里院没发现他的古怪这一点,你觉得呢?我问你,可知道我族大计策划了多久?”
唐否知道师傅应该另有所指,老实道:“只怕不下千年了吧。”
杨禄明继续追问,道:“那什么时候才开始行动的,你可知晓?”
唐否想了一下,正色道:“如果不算这些巫的话,应该是在这一百年内吧,至少那个假的梁淄市就是在六十年前开始慢慢修建的。只是可惜了,没用到刀刃上面,不过也将就,也不算全无用处。”
杨禄明点点头,道:“那你可知道当时这个梁淄市是谁选的址?”
唐否不是傻子,既然这么问了,肯定就是里院的那位了,他有些疑惑,道:“如果是他的话,我们怎么可能放心让他知道地址?他和我们只是合作,他肯定还有别的心思!”
杨禄明笑道:“其实,这假的梁淄市,本就是准备用在将来,送给他一件天大的功劳的。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没有等到这一天,好在我族也并未倾注太多心血。不说这个,那么,你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唐否开始认真思考,喃喃道:“如果要说送功劳给他的话,那么······”
然后他看到杨禄明那有些失望和戏谑的眼神,突然警醒,道:“不对!年龄!我虽未见过他的容貌,但感觉他可绝对不是一个老人啊!照师傅您的说法,他可是六十年前就参与梁淄市的选址了啊!”
杨禄明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道:“是啊,他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但他是个什么,我们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唐否把话接了下去,道:“也是夺舍?”
杨禄明肯定道:“是,但气息相当杂乱,不是那种炼魂之后所引起的杂乱。这只能说明,他夺舍他人的肉体,不止一次了······”
唐否这才仔细回忆和这神秘的里院人打交道的场景。最开始他只是以为对方怕自己身份暴露,所以不仅遮掩容貌,甚至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现在看来,原来这里面还有这等缘故。
“只是,他这样的气息,里院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异样啊。”唐否问道。
杨禄明摇头,道:“这点难不倒他,他在我们面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一个委婉的警告,让我们不要去打听他的底细。只是,他的实力,我一直有些看不透。”
唐否一惊,连杨禄明都看不透的话,那么这个人的实力到底该有多强?不过联想到师傅之前所说的话,不难得出一个大致的结论。
如果他真的是反复夺舍他人的话,那么他的修炼时间很可能不止这一两百年。
唐否问道:“当年······他也是这个样子?”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不过杨禄明却明白了,道:“啊,当年他也是这个样子。不以真面目示人。完全看不穿他的实力,不过,那个时候连我都还没有出世,这些,也都是听我的师傅讲的。”
唐否来了兴趣,试探道:“有机密?”
因为他觉得,这种陈年旧事,尤其是和这个神秘的里院人有关的,很可能就是机密,要不然为何自己以前从未听过。
杨禄明道:“能给你说的,自然不是,只是,最核心的东西,就牵涉到了一些和计划相关的事情了,估计也就只有陛下知道了。”
提到陛下,年轻人尽管处于灵体状态,也略微颔首弯腰,以示恭敬。尽管他十分不喜欢这个称呼,他是一个绝对的种族主义者,甚至连这种称呼舶来品,他也本能地抗拒。
杨禄明似乎很清楚唐否的性子,道:“你呀,吃点儿亏也是好事,以前就是太傲了,也怪我敲打太少。这次,虽然出了点儿差错,但总归还是把差事儿办完了。里院猜不到我们想干什么的。”
唐否知道一些阶段性的计划,道:“里院现在的目光,仍然应该放在鬼门关那里,至于对炼魂的掌握,凭他们的知识体系,估计会被带歪,往阴气方面去考虑。”
杨禄明悠悠道:“是啊,这才是可怕的地方啊······”
唐否有些听不懂,向杨禄明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杨禄明道:“这些事儿,既然已经做完了,那么接下来陛下就会昭告天下,论功行赏。所以,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了。最近几个月的行动,其实,全都是出自那人之手······”
事情很简单,杨禄明只花了十分钟左右就讲解完毕。
唐否听完后略一思索,就立刻明白为什么师傅说有些可怕了。
先说进攻鬼门关一事,那人又不是不知道里三院在什么地方,可偏偏还是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设了一个小局把里三院的人给调了出去。
当时师傅带着自己和师妹一同进攻鬼门关,显然是知道计划详情的,虚晃几招后便迅速撤离,不和地府纠缠。
在这个过程中,一路给里院留下了些隐晦的线索,随便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他那里去。
这事儿做的巧妙,但也不是什么惊天计谋。让人觉得他的谋略可怕的是第二件事情。
里院此时的反应居然真的和自己所预想的一样,在和地府一起,准备着手于阴气的研究。
而这一切,居然是那里院人很早前就开始布置了。
巫分裂成两脉这件事情,竟然也是他一手谋划的!亲手雕刻出一个乖巧听话的阳巫一族的模样,然后最终送给里院,让他们把炼魂的秘密和盘托出。
唐否问道:“这两件事情,的确让里院把防守和研究的重点都给引入了错误的方向,但是,对他貌似没什么好处吧?”
杨禄明道:“你要适应他的思维模式,他要做的事情,向来不是那么直接。连我也不知道他最终想要的是什么。但你记住,和他打交道,有一点不能忘记,那就是他给了你一文钱,那么肯定不会只是想买一文钱的东西那么简单。”
唐否并不了解全部的计划,虽然只要把里院往错误的方向上引肯定没错,可具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并不太清楚,于是道:“可惜最终那批巫没能炼魂。这才是我们的目的啊!”
杨禄明伸出手,居然拍在了魂魄状态的唐否头上,道:“别急,陛下有安排的。炼魂从来都只是目的,并不在本次计划之中。和那人的谋划比起来,这点巫的魂魄简直太少了。”
唐否道:“可是您不是说他非常反对炼普通人的魂吗!?”
既然连这等规模的巫的魂魄都看不上,当作可有可无,那么肯定就有一个更大的群体。这就只能把眼光投入尘世中的普通人了,总不可能是去炼里院吧?
杨禄明道:“你不用来套我的话,这个就已经牵涉到机密了。”
唐否并没有露出失落的表情,既然是族中大计,那么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族中的孟婆汤已经用完了,地府那边的新货还没有送来,要是不小心被抓到,特定记忆没被抹除,暴露了族中计划,那才是罪人。
想到这里,唐否道:“说起来,我现在这个模样,倒还挺适合去地府走一趟的,顺便去催一催孟婆汤的进度。”
杨禄明摇头:“接下来的时间,外出会相对少一些,孟婆汤用不到那么大的量了。我们需要让事情冷却一段时间,让里院和地府胡思乱想一阵。更关键的一点,我想,那人应该很快会找上门来了,我们得想想怎么回报一下,以及想办法搞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他曾经说过,他想要当这个世界的王,我不是太相信。”
第二百零八章 夺舍之人()
唐否知道族中计划的最终目的,却并不知晓行动细节,道:“的确很难想象,按道理,在他知晓了我族的目的后,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会和我们合作的。”
杨禄明道:“他做事非常有分寸,始终把自己的实力压制在某个水平。甚至我怀疑,他去夺舍,都并不是为了更换肉体或者说身受重伤,而是想将自己的修为降低。”
唐否疑惑不已,还有这种操作?
杨禄明继续道:“记得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的师傅就对我提起过他。在那时,便已经觉得他的气息杂乱斑驳,当时,他对我说过一句,说他是个死人。这些年来,我偶尔会想起这句话,并不是太明白。但前段时间,我终于觉得有些想清楚师傅当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杨禄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道:“他原本就是一个鬼魂,通过夺舍的方法再得肉身。而这么多年来,他反复夺舍,并不是逃避地府,而是逃避天道。”
唐否想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天道本无常,却容不下非常之物。
他夺舍后,哪怕去伤天害理杀人放火,也不会引起天道的关注。可如果他一直保持灵体状态,那么上千年的鬼魂这种不合理的存在会招来什么级别的天雷,想必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杨禄明接着说道:“对于他的来历,其实我们也有一些猜测。当年,是他通过巫主动找到我们的,你想想这代表了什么?”
唐否在族中一直是佼佼者,反应不慢,但却想不出这么个普通的细节,代表了什么,于是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杨禄明道:“这个不怪你,因为这件事儿实在是太普通了,就算是师傅他们,当时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只是后来才反应过来一件事。那就是我族之前并未外出行走,他是怎么知道我族存在的?”
“怎么知道的?”唐否下意识地问道。
杨禄明摊摊手,道:“分析的······这家伙居然是分析出来的······”
得到这个答案,唐否有些哭笑不得,道:“这······师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呗。”见他这副表情,杨禄明道,“当时,他的出现让全族上下警惕不已,本来当时想着的是直接干掉就好了,可没想到他居然把我们上千年的谋划给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先帝想得要更多一些,怕他身后还有其他势力,于是想留着打探更多的消息。可终究还是小看了他啊,当时他只说了一句,就让先帝将在场的十三名族人全部斩杀,连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也没有放过!你师公当年便是那唯一幸存之人,尽管如此,当时他也是噤若寒蝉,一个劲儿地跪倒在地磕头。不过,他也明白,自己肯定不会死了。那句话我不能对你说,连我,也只是在师傅临死前,当着陛下的面告诉我的,所以,你也不要打听了。就是这句话,让先帝毫不犹豫地选择与他合作。因为和他所说的相比,我们这上千年的格局,实在是有些太小了啊······”
唐否听到这里,明白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是师傅不能说的了。不过他仍然比较满意,看样子,师傅在自己和师妹之间,已经选好了衣钵传人了。
杨禄明顿了顿,道:“现在你大概可以想象一下这个人了吧,换成是你,你能将我族的存在以及计划分析出来?甚至如此准确地判断出联系我族的唯一渠道是巫?”
唐否摇头,这点实在是不服不行了啊。自己虽然脑瓜子聪明,可要处在那个人的境况,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的。
他回答道:“那这个人生前,必定是巫或者太医院的人,并且夺舍的对象也一直在这二者之间!”
一般的修行者是绝对不知道这之间的秘闻的!
杨禄明摸了摸胡须,欣慰道:“是啊,他只有不断地在这二者之间跳来跳去,经过多年的积累,最终推断出了我族的计划。”
“那说不定他在夺舍成为巫之后曾经和族中先人有过接触呢?”唐否突然提出。
杨禄明摇头道:“就算是,也只能是小角色了,大巫体内都有魂蛊,我们不可能感觉不到。”
唐否想了一下,没有继续在这个细节上纠结。在他眼里,这位里院的神秘人已经足够厉害了。
他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又是难得的一个晴天,虽然没有艳阳高照,却也让人觉得,这又会是一个暖冬。
远处的丘陵起起伏伏,即使是冬季,也依然是一片绿色。这要是在春天或者夏天,该会是如何的郁郁葱葱啊。
“很美,是吗?”杨禄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开口道。
“是啊,和他们相比,我们的日子简直就像是苦修一般。”唐否喃喃道,“虽然我不知道族中大计的具体实施,但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只有生长在这片广袤天地下的人,才会想出让师公,先帝,师傅和陛下都觉得有着大格局的计划。这片天,这山,这水,看久了,真的会让人心胸和眼界开阔啊。”
杨禄明眼中露出一丝温柔,道:“知道吗,在那个人没有出现以前,我的师傅平时是怎么给我加油和打气的吗?说来好笑,当时师傅告诉我,说我要好好努力,学得一身本领,辅佐未来的君主,然后将自己的本事再继续传下去,直到有一天时机来临之日,我族计划实施之时,有人会将他执行下去。很难想象,当时没人会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唐否是知道族中原来的计划的,这点所有的族人都是知晓的。
那就是炼魂。
炼魂做什么?当然是增长实力。
而现在族中大计已经把目的和手段变了一下了,需要保密的,不再是目的,而是手段了。
千年来,巫替自己这边儿做了许多工作,炼了不少魂。那人出现后,建立了梁淄市,族人们也同时将一些衰老的大巫骗来炼魂。
但不管哪种方法,都还是做的隐蔽,避开里院的视线。
只是,听师傅所说,看族中近期的举动,似乎终于要开始和里院正面硬刚了啊。他不知道怎样的格局才会让陛下和先帝下定了决心,只是他知道,自己这一代,迎来了曙光。
唐否道:“是,师傅,我会努力的,一具肉身而已,放得下。”
杨禄明笑着道:“这次回去,你来汇报吧,也该让你开始崭露头角了。你先说一遍我听听。”
唐否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按捺住心情,沉吟了一番,道:“基本上那人提供给我们的情报都是真的,这次想要评估的东西也都看了个大概。”
杨禄明鼓励道:“你先说说你的结论和看法。”
唐否站得笔直,道:“这次行动,借里院的手,灭掉了一大批巫,尤其是大巫级别的,全部都魂飞魄散了,虽然没有弄到里院家门口来这么一出,不过这个目的达到了,陛下应该会很满意。”
杨禄明笑着道:“这点儿出息,就像你说的,只要这批大巫被炼魂了,陛下就不会怪罪下来。你犯的那点儿错误没关系的,弄好了,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真有不懂事儿的人,我到时会站出来的。这里就你我师徒二人,不用说这些。”
唐否见心思被戳穿,尴尬一笑,继续道:“里院的运转模式和行事风格,和他所说的一样,的确雷厉风行,而且有着各种预案。高手林立,还都不怕死,不论阵法,符咒,近战格斗,都极为难缠。最让人觉得有点儿不好对付的,是这群人并没有太多的······怎么说呢,换个说法吧,很矛盾,有时感觉他们给自己身上套上了很多枷锁,制度上的,道德上的,程序上的等等等等,可下一个瞬间,当你准备利用这些他们身上的枷锁时,会惊奇地发现,他们自己已经又把这些枷锁给脱掉了,变成一伙没有底线的人。师傅你说说吧,在陛下面前可不敢这么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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