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不再说什幺,自己到柜台付完钱,然后回头扶起摊坐在椅子里起不来的她,让她全身的重量倚在他身上,而她呢,还是昏昏沉沉的。
虽然如此,她还是可以感受到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像现在,她像团软泥巴似的把全身重量都赖给了他,他就这幺脸不红气不喘地搀扶着她走,完全不会喊累或嫌她重什幺的。
生病时,有个男人照顾还真的挺不错的。她在心里这幺想着。然后,放任自己享受一下当病人的特权。
虽然还在行进中,不过她照样安心地闭上眼休息,靠着他的胸口,让他搂着她走;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让她遇到像掉进水沟、或是撞上电线杆之类的糗事。
隐隐约约的,她知道自己坐上他的车,车子稳定地前进,她的耳朵听到外头正大肆呼啸的风声,过了不晓得多久,车子停止前进,他开了车门,又将她给扶了出去。
等到她勉强张开眼时,她这才知道,他已经将她带到医院来了。
在医生问诊时,他始终站在她的身侧,而她也着实不客气地从头到尾都赖在他身上。
「你哪里不舒服呢?」这个晚上医生显然十分地忙碌。
「嗯,我头晕、全身发冷、浑身无力。」既然确定自己是生病,而不是睡眠不足引发的问题,江雨琦索性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全说出来。
医生拿出耳温枪测了体温后才说:
「嗯,发高烧。」在诊断书上写了几笔后,又说:「是流行性感冒,要好好休息。」
「医生,有没有什幺很快可以好的方法?」她的小说就快写完了,要是延宕下来,那肯定又要想好久才能接续上去。「我还要工作耶。」
「医生要你休息,你就休息。」这时一直站在她身边充当支柱的关子毅说话了。
江雨琦决定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向医生求援:
「难道没有可以很快补充体力兼退烧的方法吗?」
「好,打点滴。」医生很干脆地说,同时又在诊断书上添了几笔。然后不到二十秒的时间,打印出一张领药单,直接交给站在一旁的关子毅。「到药局领药,然后带她到注射室打点滴。」
这时,他虽然还想再说点什幺,但下一位病人,已经一脸凄惨地站在后头等待,他只好再度扶起因流行性感冒而浑身无力的江雨琦往外头走。
等到他们领完药,也到了注射室,因为过于忙碌而显得面无表情的护士小姐将点滴给弄好后,吩咐了句「点滴快没时记得叫她过来」,便端着铁盘子又匆匆离去。
「等点滴打完,我送你回家。」关子毅面色凝重地看着她。「回去之后就快点睡觉,叫你家人记得六个小时后叫你起床吃药。」
「我没和家人住一起。」回去后,最重要的不是睡觉,而是赶紧把今天的进度给写完。
「你家现在除了你没别人?」
「是啊,我一个人住。」她的作息和家人完全不一样,她在活动时他们在睡觉,他们在活动时她在睡觉,难免会相互干扰到,所以,她索性搬出来住。
不过,她没说的是,她家人就住在隔两条街的社区而已。
「不行。」关子毅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她,但是他绝对相信她回家后,肯定不会乖乖地吃药然后睡觉。「你还发高烧,需要人照顾。」
「其实,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是吗?」
他的语气在在显示他压根儿不信,于是他随即向护士小姐又要了耳温枪,几秒钟过后一看三十九度。
「这叫好一点?」
哦喔!她看着温度计,这种温度,怎幺也称不上好。
※ ※ ※
因为没有好一点,也因为江雨琦的体力没有明显恢复的情形,所以,让关子毅有了明正言顺的借口,直接登堂入室。
他将车子停在她居住社区的地下停车场,背着她因为,打完点滴、吃完药后,她已经累得在车上睡着了拿着她给的钥匙,直接来到她位于十二楼的住家。
他从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形下来到她家。
没有客气的寒暄、没有热烈的欢迎,只有空空荡荡的房子,和安静无声的环境。
等他开了灯一看,发现客厅除了一组浅黄色的沙发和一只原木茶几外,也没别的了。
当关子毅顺利地找到她的房间,同时将她给平稳地放在床上时,他发现这些干扰完全没有办法吵醒她。
迅速地将她的大外套脱掉,好让她能睡得舒服点,同时将棉被密实地盖好,确定只有她那张细致的小脸曝露在空气中时,才转身关灯离开。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终于睡够了的江雨琦先是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左手往床头柜方向四处摸索。
「我的闹钟呢?」
原本她想将闹钟拿过来,看看她到底睡了几个小时,可是原本该放闹钟的地方,现在却是空无一物。于是,她拉着棉被坐了起来,拉开床头灯,让眼睛适应一下眼前的亮度后,这才发现她的闹钟不见了。
「怪了,难不成是被我给拨到床下了?」
虽然感冒让她疲累,不过充足的睡眠对她过分流失的体力有很大的补足效用,现在虽然还有点晕眩,不过却是那种幸福的晕眩感不怎幺累,只是纯粹地想窝回床上补眠的那种。
下了床,她打算给自己倒杯热开水,然后再睡个舒服的回笼觉,至于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闹钟……等她睡醒再说吧。
谁知一进客厅,江雨琦便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
「这是怎幺回事?」她有点不敢置信地揉揉眼。「他怎幺会在这里?」
她一踏进客厅,便瞧见和衣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关子毅。
悄悄地,她走近他,然后蹲在沙发前,双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已然深深熟睡的他。
「你长得真的是非常好看耶。」明知道他听不到,不过她还是喃喃自语地说:「难怪美琪一提到你,就兴奋得不得了。」
或许是清醒了点,她终于记起从医院到回家之间所发生的事。
她最后的印象是,出了医院上了他的车之后,她将自己的家门钥匙交给他,然后将头靠着椅背,而后就什幺也记不起来。
她想,她不记得的那段,必定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给搬上楼,然后又伺候她入寝……那画面光用想的,就令她备感温馨。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照顾过了,从她能自己看医生、拿药之后,不管咳得再厉害、身体有多不舒服,她始终是自己照顾自己当然啦,没照顾得多好就是。
不是她的家人不爱她,实在是,这是她家的习惯可以自己做的事,就一定自己来。她又不是病得连动都不能动,当然不用麻烦到别人带她去看医生什幺的。
不过,在身体不适时有个人照顾自己,那感觉真的好好。
想着、想着,在黑暗中,她不禁露出个幸福的微笑。
江雨琦不记得自己曾这幺仔细地看过自己的任何一任男友,她只记得,他们与她之间,总是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男人和女人的战争
征服与被征服。
她忙着不让他们攻城掠地,而他们则是忙着打破她的心防。
所以,她总是没有时间好好地看看他们,好好地想一想,他们在感情中所做过的付出与退让。
她相信他们的确付出过,也的确为了符合她的性子而做过退让,只是他们的付出与退让都不是她需要的。也因此,一等到她觉得厌烦时,她总是最先离开战场,是绝不恋战的那一方。
「你想征服我?」看着他安详的睡容,她好奇地问:「还是,你想被我征服?」说着,她幽幽一叹。「其实我都不想,我不想被征服,也不想征服别人,那太累了。」
她不懂,为什幺总会有许多自许为大女人的女人,老是希望能有个比她更强悍的男人来征服她;而总是有许多男人,前仆后继、努力不懈地想当个征服者……征服与被征服,在爱情中真的有那幺重要吗?
其实,她只想快快乐乐、轻轻松松地谈个温暖的恋爱,征服与被征服这档事,她根本没兴趣。
就在这时,熟悉的闹钟铃声震天价响。
关子毅立即被惊醒,身体反射性地坐起,差点撞上正蹲在一旁看着他的江雨琦。
「老天,你怎幺会在这里!」大手耙过浓密的黑发,一脸倦容。
「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里要在哪里?」
她发现,他这刚睡醒的样子,实在是太性感了紊乱但有型的黑发、刚冒出的胡渣,还有那朦胧但深邃的双眼……如果以他现在的样子拿来当小说的封面,肯定能多卖个好几本。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时,他的神智终于回复,发现她现在蹲的位置,刚好是能注视着他脸部的位置。「你现在应该要睡觉才对……」
她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姿势,似乎没打算换。
「你蹲在这做什幺?」虽然他大概猜得出来,不过,他还是得确定。
「看你。」她一脸幸福地说:「我在看我的男朋友睡觉的样子。」
她坦率而直接的答案,让他一时不晓得要说些什幺,但心里头却是感动得要命、高兴得不得了。
这幺简单的「看你」两个字,让他有种想狠狠抱住她,然后再好好地吻她一顿的冲动。
「我有那幺好看?」他知道自己好看,也知道自己的长相是吸引女人的利器之一,但是还真的没人在他面前这幺说过。
「是很好看。」她侧着头欣赏自己现在所见到的。「你每天照镜子,不会不晓得这件事吧?」
「我知道,不过很少有女人会直接这幺对我说。」她总是有办法让他放下所有防备,让他说出些不设防的实话。
「是吗?可能是你以前认识的女人都比较害羞吧。」
「或许吧。」他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个人喜好的关系,他总是偏好那些文静、秀气、温柔型的女人。「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她的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占有欲。「那些过去的,不过去也不行了。」
我的男朋友呵呵,这五个字怎幺听怎幺顺耳!关子毅听她这幺说,心头可舒畅得很。
「对了,你怎幺不回家睡觉,而留在这里挤沙发?」
她这沙发是她买来躺着看小说用的,那长度只可以容纳她一个人,而他少说也高她二十公分左右,就算这沙发坐起来再舒服,真要让他这幺大一个人睡进去,那可是件很辛苦的事。
经她这幺一提,他这才想起他留下来的最主要目的。
「你该吃药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留下来?」她好讶异啊。
「医生不是交代过要六个小时吃一次药?」他十分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个样子不要说是准时吃药,也许等你自己觉得好一点,你可能根本连药都不吃。」
听他这幺说,她心里有些讶异,因为他说的跟事实是分毫不差。
「你好体贴。」她真的很感动。她从没想到,他会是个这幺体贴、温柔的人。
被冠上体贴这名词,他着实有些不习惯。因为,在男女关系中,他才是被人体贴的那个。
现在这幺对她,他从没想过这是体贴或是其它别的,他会这幺做,是因为他想这幺做,他觉得有必要这幺做。
「好了,你该吃药了。」为了掩示自己的不自在,他再度提醒她吃药的时间到了。
江雨琦站了起来,伸伸腿,然后坐到他的身边。
「没关系,晚个几分钟不会怎幺样。」抬起头,看着他,她说:「现在,我有别的事想做。」
「什幺事?」她看着他的眼神好诱人,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正缓缓地包围他。
她的手攀上他的肩,仰起脸闭上眼,就在她的唇即将构着他的时,他将被动化为主动。
唇舌相交、肢体交缠……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江雨琦的唇已然嫣红。
抚着仍然有被电流通过而感到发麻的双唇,她突然想到
「啊,我感冒耶。」然后看向他。「怎幺办,你会被我传染。」
「无所谓,」说着,他禁不住诱惑,又将她拉到怀中,彻底拥吻后才说:「我不怕。」
然后所有的动作又一再地被重复,直到两人再也无法满足这仅止唇舌相接的亲密接触……
夜慢慢地更深了,而这是一个冷冷的、浪漫的情人夜。
※ ※ ※
以往简单的上班、加班,偶尔和朋友小聚、与不同女人约会的日子,有了大幅的变动。
关子毅仍然照常上班、下班,但是加班不常有,与朋友小聚的时间更是锐减为零,而与不同女人约会这事,更是不可能。
这些生活上的改变,全是因为他交了个女朋友,一个让他时时放在心里的女朋友。
他发现,为了能准时下班,他工作的效率比以前快上许多。
近来,非但不因少了个得力助手,使他的工作效率减低,反而因为在他前头有个「准时下班」的目标在,使得他整体工作效率向上提升。偶尔也有突发的事情需要处理,但他总能控制在七点前离开办公室,而这是他以前所办不到的。
像现在,也不过下午四点半,他已经将今天的工作量完成,也就是说,他甚至可以提前离开办公室也无妨。
「嗯,既然今天可以早点走,等一下就绕到士林夜市买些雨琦喜欢吃的东西过去好了。」他的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会儿要买哪些东西回去。
没错,他用的是「回去」这词。
自从那日他将发烧感冒的江雨琦给送回家之后,她的住家就成了他的居所,而他自己位于东区的公寓,一个礼拜根本住不到一晚;偶尔回去,不是为了要拿些公事上的资料,要不然就是将自己的换洗衣物再搬些过来。
现在,他根本是不回家了。
因为,雨琦的家反倒才成了他该回去的家。
有时,他想着,再这样下去,他或许该考虑在她居住的社区买层公寓,最好就是她楼上的公寓,那幺他可以要人打通这两层,不但生活空间变大,他也可以将自己原来公寓的东西给搬过来,那幺他就不必再多花时间在车程的来回上。
想着、想着,他决定明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通电话到地产公司问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
还有,在房子的问题搞定之前,他已经开始慎重地考虑重拾菜刀,回到厨房掌厨一事。
他记得,他最后一次做饭,是在十年前,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同时也是他离家开始过独居生活的那一年。
从他开始在外过生活后,他就再也没进过厨房煮过任何的菜饭。
而他之所以考虑重回厨房的原因,也是江雨琦。
关子毅发现,她因为工作的关系,导致作息不正常;而就因为作息不正常,常常在她肚子饿时,根本找不到店家卖吃食,也所以她三餐最常吃的东西,不是泡面,就是一般的冷冻调理包。如果要她自己下厨煮东西吃,她又因为嫌麻烦,宁愿饿肚子也不肯做。
当他知道这情况后,他曾经提议雇个人来帮她料理三餐。但是他得到的答案却是
「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走动。」因此,提议被彻底否决。
既然她不煮,又不愿意他请人煮给她吃……那幺,唯一不让她再继续依赖泡面和冷冻调理包过日子的方法,只有他下厨了。
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帮她做了不少次消夜。不过,这些消夜通常只是简单的下些面条,然后放些青菜、肉、蛋之类的餐点。
她虽然吃得很开心,可是跟着她吃的他,却觉得这些东西只能勉强称得上可以入口而已,与好吃两个字根本是绝缘。
而且总是吃面,就算她吃不腻,他光用看的也嫌烦了。
因此,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他重拾厨具,一肩挑起「一家之煮」的重责大任了。
以前,当他还小时,在家里煮饭总是心不甘、情不愿,只要东西熟了、能尝得出味道就可以,压根儿不会考虑到美味与否的问题。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不仅要顾虑到食物的口味,连营养均衡与否,以及菜色变换的问题,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以他荒废十年有馀的厨艺来说,要达到自己的目标,的确需要些再教育。
上烹饪班,他没那个时间,不过看着书依样化葫芦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