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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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魂舞-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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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霁云不由分说地向外冲去,一面向沁香喊道:“快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当少斌高大魁梧的身形映入凭栏的眼帘,凭栏双目含笑,露出了妩媚动人的表情,好像在说,才想到要来吗?
来听你的琴。这是少斌的回答。
琴声能醉人,却不能解千愁。公子何必呢?
少斌不再争辩,默默地望着倾香河宽阔的水面,即使在冬季,这里也是波光粼粼,只是多了一份沧冷。
凭栏顺从的做到了琴案后,双手触弦,弦动音传。
凭栏唱道: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装。”
这本来是李白用来形容杨贵妃美丽的诗句,但是却也因为一句“飞燕”的比喻而获罪,使得他前一刻还众星捧月的荣华富贵转眼间烟消云散,从此后,他便布衣草鞋,酒壶宝剑的天涯沦落,感慨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凄凉。一个人得起伏际遇有如鹅毛般无足轻重又祸福难测,足见了人生的无常。因此凭栏婉转多情的嗓音中也填上了一点哀怨的味儿,似乎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又似乎是在对命运的不能掌控的无力控诉。仿佛温柔的弱水全心全意地流淌过坚硬多石的河床,又像空谷的幽兰毫不吝啬的释放着醉人的芬芳。
虽然少斌对于凭栏的技艺早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尚保持着清醒而不迷醉,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已被深深地打动。
她们是那样的不同,一个刚健英武,一个娇柔妩媚;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一个静静等候无所求。嘿!少斌下意识的摇摇脑袋,想把这无稽的念头甩出去。这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两个人吗!虽然隐隐约约的,少斌似能感到自己这颗被一个似火般烧灼难耐的心只有在这一个似水般清凉滋润下才能得到一丝慰藉。也只有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回忆与她的往事点滴,而不会沦入无休止的内心的激烈冲突和斗争。
在这里,她便是她。
他可以平心静气的任由她的面孔一点一点地浮现清晰……
那是在他十一岁的寿筵上,纸醉金迷的一片目眩中,她一身鲜红的武士装是让他眼前一亮的唯一风景。她是那么卓尔不群,傲然挺立,一张微黑的脸蛋上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瞧,似是挑衅。
这是随父天可汗进京献宝的公主宁馨,一直嚷着要见出陵王呢!崇新在他的耳边揶揄道。嘿嘿,有你好受的啦!这位公主可不好惹!王叔小心喽!
他知道崇新私底下决不会叫自己王叔,而这次却一副见死不救的怪模样,想必这公主真得不好对付吧!然而她就像一个磁场,有着奇异的魔力,可以将一切靠近她的东西紧紧吸引,哪怕那强大的磁力同样可以将一切撕得粉碎,化作灰烬。
那场寿筵仍在继续,亲贵大臣们高昂的兴致并没有因为可汗和公主的突然造访而产生任何改变,对于一个臣服几年了的番邦,没有人会放在心上。可是他却忍不住目不转睛的迎上宁馨灼灼的目光。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而已,其余一些都成了陪衬。宁馨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一尊冰雕,透过重重的人墙,用微微挑起得眼梢向他递来了挑战书。
在那一刻他少有的燃起了好奇心,出陵王血脉的潜在斗志滚滚沸腾。他感到自己体内孕育着无尽的能量,他的每丝呼吸,每声心跳都蓄势待发。
少斌至今仍能感受到当时的那种亢奋,自己就像蓄满了水的湖泊,而她便是适时出现的倾盆大雨,使水位瞬间超过了警戒线;那是无与伦比的快感,让他的每寸皮肤都充满了能量。
曲罢,凭栏长身而立,盈盈的来到少斌身边。少斌只觉得一种低洄而悦耳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倏然响起。
“能够拥有回忆是这世上最美的事情,心中可以填满曾经的美好和憧憬,即使外面风吹雨打,也可以守住心的这份宁静。可是,在凭栏看来,公子的心却并不平静。公子是否心存疑团呢?凭栏愿做这一时半刻的解语人。”
一路上,霁云心里一片空白,只是不断机械的默默呼喊。
求你了,一定要坚持住啊!
他不敢想,会见到怎样的情景。一如那一年的模样吗?当梓墨似乎充满道别意味的看着自己,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猛烈的咳嗽声终于归于沉静,然后时间对于霁云便成了静止。他终于了解了为什么梓墨总是把自己关在墨陵宫中,为什么即使在病中也不接受朋友的问候,因为那情景的确可以叫每个关心他的人发疯。
从那以后,霁云便迷上了医术,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图个平静,他知道连大内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症,自己这个自学的半个门外汉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他就是不能允许自己不做任何事,任由自己最好的朋友在自己面前离开。
他跑得很快,从宫商坊的北面的后门出去,绕过几条大道,就进了山里。起初经过的是鹅卵石铺的小路,这显然是早年河水干涸后留下的河床,小路通向一个幽静的小谷,谷很窄,两边都是山,像是一座山给斧子一下子从中间劈开的似的,由于湿润灌木丛生,谷中则流淌着淙淙溪水。也许是这里空气比别处湿润些,也显得比别处暖和,溪水没有结冰,四下的雪迹也很少积存。
溪水的上面架着厚厚木板搭的长桥,使用牢固的粗绳紧紧固定的,看样子比较陈旧了,但是仍然很结实。
霁云在被雪水打湿的木板桥上狂奔,不时回过头来看沁香是否跟上。其实沁香何尝不是咬紧牙关,一路过来,路途已不算近了,沁香只觉得双腿发酸,如千斤重,每抬一下都特别艰难。但是为了不让霁云分心照顾,她一直咬着牙拼命跟着。
无奈两人的差距还是越来越远,她只有在后面喊:
穆大哥,救人要紧,不要管我了!
直到此刻,她还是怀揣着那壶茶,虽然沉重但她仍然坚持带在身上。雪天路滑,她不断的失去重心,就要跌到,每一次她混乱的思维只知道要将壶护好,她一直手捂着壶,另一只手狠命地抓住可以支撑的东西,就这样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这条木板路也不知道有多长,它顺着小谷自然的弯度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弄得沁香越来越吃不消了,目力所及只是两侧岩壁伸出的奇形怪状的枯枝和突出的巨石。她的气喘得厉害,胸膛里有种要被撕裂的痛,嗓子里焦灼得像干旱的大地,仿佛要裂成一块块的碎土坯,从地底喷出火焰来。
霁云已经不在她的视线内了,她心里反而一阵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耽误他的行程。
忽然间她好想哭,不是因为肉体的不适,只是那一种冲动。虽然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但是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越来越接近他了。如此兜兜绕绕,不以真面目示人,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就是有那样一种力量让她心甘情愿的追随着他的脚步,无怨无悔。
怀里的茶终于凉了,一路上也从壶上面撒出了不少,沁香的衣服都被打湿了。风一吹,透入皮肤的冷。沁香只有再把茶壶搂紧一点,用紧剩的力量向着未知跑去。
终于,柳暗花明,当沁香绕过最后一个拐角,依崖而建的木屋的建筑群便充满了她的眼眶。与湿湿的木板桥不一样,建在山崖中间悬在半空中的屋子、连廊、亭子的木料都很干燥,造型也很别致。房子在两侧山崖上都有,似乎每一间都略有不同,但都是以简洁为基调的,两边的屋子由架空的连廊连接,连廊的向下的楼梯便与木板桥相接。
沁香的心不禁怦怦直跳,拖着疲惫酸软的腿迈上了第一节台阶……
第十三章 赏河
    少斌微微错愕,以他那面对千军万马不皱一下眉头的镇定和从容,也不禁生出了对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孩的敬畏之情。虽然以这个女孩的敏锐还不足以洞察他内心的真正想法,但是她就像无孔不入的微风,时刻等待着对方哪怕片刻的松懈,然后悄无声息的进入那一瞬间产生的缝隙……
少斌快速的扫过凭栏的眼睛,对方灵秀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将近二十年的生活中,少斌平日里碰上的都是恪守淑女标准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媛,即便是调皮的慕情,也会依着一定之规,待人接物规规矩矩,从不会以这样直视的目光面对一个陌生的人。而此刻,这个来自倾香河上的柔弱女子却在用那样一种坚定又具韧性的神情,以那样一种高度的自信,形成别具一格的强大精神压力排山倒海似的向自己围拢,一如当年的宁馨。只是宁馨更加炽烈,更加直接和坦率,而凭栏的力量更加隐蔽和不可测。
凭栏盯着少斌似乎不含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心中其实也是十分忐忑,她的聪慧在面对其他的王孙公子时会显得绰绰有余,然而眼前的少斌一向都是一个善于隐忍和藏密内心想法的人,即使偶尔的露出破绽都不妨碍他刹那后的恢复,然后那一丝所谓的破绽便奇迹般的愈合,不留一点疤痕。这个时候她所能做的只是等待,用她的耐心。
许久,少斌果然说道:“即便是冬日,这里仍具有别样的美丽,姑娘选择这样一个有些远离繁华河段的位置,似乎有些深意吧!”
凭栏的嘴角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有种庆贺自己的成功的喜悦,她也终于移开了落在少斌身上的目光,转向水榭外面的风景。
“常言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凭栏非是什么仁者或是智者,只是一个红尘中俗得不能再俗的小女子,妄想着有一天能够洗脱着一身的纷扰,河水涤荡,时而静谧时而汹涌,那种高深是凭栏永远也无法窥测的境界,许是这里的安静吧,让我能够专心的倾听和忘记。
凭栏是爱着山和水的,倾香河的一草一木,一块岩石或是每个涡旋都有它独到的魅力。上游的峡谷和泉流是充满野趣的,那里地势险,人烟少至,美在灵秀。那里有无数山涧,清澈见底,百年的树木生长在溪水之中,枯木随意的横倒,厚厚的苔藓盖在水边的断木上,林木奇特的枝桠肆意的伸向四面八方,然后交织在一起,就像缠绵的生死伴侣,千百年来诉说着刻骨铭心的故事。
那里的树和水都是有灵性的,水的洁白和清凉,树的盘绕和错结,仿佛都带着某种深意,它们的存在都似乎有着不可替代的道理,连雨后泥土散发的清香或是小溪沿岸处泛起的微黄都那么让人感动。
当各个溪流汇集,穿过草木争荣的峡谷,流过河道中央冲刷出的奇形怪状的岩石,水面便开阔起来,两岸渐渐有了人烟,农家的茅草屋和一亩一亩良田就好像陶渊明和孟浩然的诗一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是故人聚鸡菽,把酒话桑麻,再或者是黄发垂绦,并怡然自乐,每当日落黄昏,农家的炊烟一缕一缕的升起,地里的老丈扛着锄头,叼着烟袋从田埂上漫步踱回柴门,嬉戏的孩童们满身泥巴的笑闹着回家,那种场景是那么的温馨。
河水仍在流淌,再下游便到了最繁华的河段,夜色降临的时候,各种管弦和轻歌曼舞一并炫目,沿河的酒楼灯光耀眼,河上的女孩子们在灯火的衬托下,换上自美丽的衣衫,合着音乐的节拍,就像花朵一样绽放。水面上多是游船,风流的文人墨客泛舟欣赏,沿岸酒楼的光彩映在漆黑的河水中,空间仿佛增加的深度,那是一种迷醉的梦幻。
公子或许有疑问凭栏为何选择在这更下游的水榭,虽然仍旧属于乐坊河段,但是未免显得不大合群。凭栏非是不喜热闹的遗世独立之人,只是这里赋予凭栏更多的自由,这里的水面宽广,比之热闹的主要河段要宽很多,然而酒楼却少,环境更加舒展,可以少受河上繁复的规矩的束缚。也正是这种少了竞争和炫耀的氛围滤掉了那些随波逐流之辈,来到这里的人更加知音、文雅,是凭栏所喜的可以知心的人。
透过这水榭小小的廊柱围成的四方的视野,外面的景色随着四季和天气而改变,闲来无聊,凭栏就向外观赏。春日里,河水转暖,时有河鱼浮出水面,鲜艳可爱,远山上的树木开始发芽,桃花的身姿影影绰绰,一派娇羞又腼腆的模样。
待到夏日,河水清凉解暑,波光粼粼,山上绿色弥漫,自是一番情趣。
秋日林叶泛红,然后转黄,有时细心去闻,仿佛还有果实成熟的芳香,在空气中甜甜的、腻腻的。天高云淡,蓝的异乎寻常,凭栏喜欢凝望着天空,什么也不去想,所有的念头都抛在脑后。
然后便是冬季,虽然生机渐渐衰败,但是剩下的那种辽远和大气却是人谁也拒绝不了的,苍冷的波涛,似乎有海水有容乃大的磅礴。正如公子现在可见的景致,每时每刻都有难言的变化。
若说最美的,也是凭栏最难以舍弃的是这里雾天的景色,好像云层降落到了河上,同这河上原有的水汽一团一团的连成一片,将这视线之中的风景氤氲成了人间仙境,远山是那种画中用最淡最淡的墨色轻轻带过的样子,可惜凭栏资质愚鲁不能用画笔捕捉到那种美丽。”
说罢,凭栏冲少斌笑笑,又续道:“公子的问题似易实难,三言两语实在难以说清,凭栏愚笨,总害怕一旦概括出来会词不达意,不能表达凭栏真实地感受,所以用了最笨的办法,将所有东西一并讲出,任公子理解吧!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时刻提醒凭栏莫要在红尘中因为追逐而沦落,即使那是不可避免的,这灵秀的山水总能延长那段还算纯真的时间吧。”
听后,少斌哑然失笑:“若说姑娘资质愚笨,那么这世上恐无能说会道之人了吧!”
凭栏道:“公子见笑了,遇到自己喜爱的话题,凡人不免会滔滔不绝,凭栏也不能免俗。”
少斌道:“这水光山色固然很美,但是总显得太过阴柔,姑娘以为呢?”
凭栏应道:“所谓天一生水,为阳始也,不知凭栏可否这样解释,水固然有其阴柔内敛的一面,但是柔中却包含了刚劲,孕育了无与伦比的阳的力量。不然怎会有滴水穿石之说呢?流水看似柔弱,似乎毫不吝惜供我辈欣赏取用,看似与人亲近而不疏远,然而又有谁可以说真正征服过它吗?无论世人如何对待它,它仍然是它,千年来仍然保持着自己,任世事变迁,仍然广博浩瀚,深邃神秘,这种包容性已经超越了一切至阳之物了,形成了水独有的风骨。公子以为呢?”
少斌皱皱眉头,他本不善辩论,虽然对于凭栏一番话不尽同意,但是也就罢了,答道:“姑娘的见解倒也独特!”
凭栏轻轻一笑,道:“凭栏已经自认了口舌蠢笨了,想来是表达的有些谬误。其实凭栏的一位朋友在此方面别有一番见解,很是发人深省,凭栏只是略窥一二而已,如此贸然转述,必然不足以取信于人了。”
这时恰有小婢来报箫姑娘来访,凭栏向少斌道:“想来公子此来并不是为与凭栏探讨刚才的问题的,对于公子来这水榭的目的,凭栏也猜到一些,其实凭栏人微言践,对于个中缘由知之不多,公子不妨去查一查当年的引荐人,也许会有线索。”
少斌一惊,旋即道:“是谁?”
凭栏道:“倾香公子苏沐清。”
凭栏拜别了少斌,便穿过回廊,来到另一处方亭,只见娉婷玉立的唱箫身着淡蓝色夹袄,白色长裙,配着雪白的高高的绒领子,十分闲适的在等待着自己。
凭栏欣喜的迎上前去,挽住唱箫的双手,道:“箫儿今天怎么有空,倒是赶得巧了,张公子昨天刚刚送来西湖的龙井,尝个鲜吧!”
唱箫玉容平静,道:“姑娘最近贵人事忙,箫儿怎敢常来打扰,这水榭的大门倒是经过了多次,可是无奈门前常常车水马龙,人流攒动,比之主河道夜晚的光景还要热闹,箫儿可担当不起阻挡姑娘财路的重责,这次也是奉了公子之命,才敢拜见。”
凭栏笑道:“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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