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陪我到天亮吗?”还是在他的手心里写,他的手很大,有很多地方可以写下我的心意,我的点点滴滴。
“会的。”他也不再说话,配合着我写字,写下一个字就看我一下。我们就像是两个青涩的孩子,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动作里体会着无法言喻的快乐。
“你知道吗,有一个岛,叫忘忧岛。”
“不知道。”
“那是我的岛。”
“我也有个岛。”
“真的?”
“叫剑痕岛。”
“在哪里?”
“在你心里。”
“胡说。根本没有。”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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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两个月常常都见到你。”
“那是因为我一直都在跟你说,别怕,我在这里。”
“我知道,所以我不怕。”
“傻瓜。”
·;·;·;·;·;·;
“风。”
“什么?”
“我们也会老吗?”
“会的。”
“我很怕老。”
“不用怕,你呀,会是最美的老婆婆。”
“我是怕,到时候你认不出我了。”
“不会,你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
“骗人!”
“因为我的岛在你那里呀。”
“讨厌,我都说了,没有。”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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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说一句都有不止一个目的的我,和向来不喜多言的风,写尽了这一生的“废话”,这才觉得原来说着没有意义的话并不是对生命的浪费,从没说过才是。
我以前一直知道夜是漫长的,特别是睁眼度过的时候,可这一次,天亮却非常的不受欢迎。
在预感到第一缕曙光即将来临的时候,我掀开被坐起来,带着无尽的眷恋,吻上了风的唇,百转缠绵,千错颈首。我这一生,一定竭尽所能去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也要记着我,即使有别人陪着你,也不准忘了我。
额头相抵,平复着彼此的气息。
“天快亮了,睡一会儿吧。”他的语气就像我们还有无数个明天,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离别,转眼就会再见。
我顺从的点点头,含笑看他,有人说过,我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睡就要躺下啊,傻丫头,你在笑什么?”风捏着我的下巴,也被感染地跟着我轻笑。
我慢慢的躺下,任他细细的照顾我,就只是甜甜的笑。
“闭眼睛。”他的轻哄带着无尽的娇宠。
笑着,再一次清楚地看着他的样子,眉眼,鼻唇,和刻在心里的一模一样。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闭上眼,泪水,在一瞬间滑下。
身后一双温柔的手把我的被子拉高,紧紧的裹住我。
“保重。”他的声音还在屋子里围绕,人,已经离开了。
我的手抚上胸口,那里有看不到的剑痕,那是他的岛。
祭拜瑞刚
大概十天以后,我渐渐恢复了正常,我开始上朝,处理公事,而权利,也渐渐的放给了瑞杰。
我终于摘掉了面具,微笑着接受众人对我的称赞,关于才能和美貌。
水中月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以一名普通侍女的身份,我通过她来与腾哥哥,大伯他们联系。
大伯带着他们又回到了东丰,开始经商。有雄厚的王室财产作后盾,有丰湉哥哥和腾哥哥的精明强干,又有我暗中相助,很快就将产业延伸到各地。而丰群,这个二哥不喜欢经商,却更喜欢江湖,整日里仗义疏财,快意恩仇,竟也被他闯出了名堂,大哥还告诉我,他的侠义引来了一群“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女孩子,吓得他一天到晚躲在外面都不敢回家。
每次收到他们的消息,都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们是我的家人,远方的家人。
我从来都没问过腾哥哥怪不怪瑞杰,以前的事,我们都默契的绝口不提。他选择了不回王宫,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能因为舍不得就自私的将别人留在身边。
我有时还是会内疚,若不是我,丰湉现在或许是王上而不是商人,他让水中月带信给我,对我说,通向成功的路不只一条,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年多来,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病,只不过以前很少有即使染了也会很快好的风寒现在常常会拖我个三五天才会痊愈,气温稍微一变化或是稍微休息的不够就要卧床修养个几天,从前那个在王宫花园里持剑随风而舞的我,如今变成了深闺中的娇娇女。
因为瑞重的亡故,我与瑞杰三年后才会完婚。
他对我非常的好,为我做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怕我闷,每日里陪我赏景听琴,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逗我开心,我尽量多一些看书的时间,好让他在白天也有时间处理公事,不要夜夜批阅到天明。
天气特别好的时候,瑞杰会带我去骑马,看恒儿表演射箭。那孩子越来越聪明可爱,不管是读书还是功夫都很好,他很粘我,我也很疼他,不管是谁的孩子,都不该得到仇恨。
静下来的时候,想想以前的事,就像一场梦。
我小的时候替公主受罚,那时我是她的公主替罪羊;后来她死了我却活下来,我以为她是我的公主替罪羊;现在才想明白,原来是上一代的人作错了事,由我们来受罚,风、瑞云、瑞杰,还有我,都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一晃三年的时间就如白驹过隙,我生命中最平静的三年,尽管会有偶尔的失神,会偶尔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发现泪水不知何时爬上了脸颊,但是我知道,他在远方很平安,那里的百姓很爱戴他,这就足够了。
还有一个月,我就要与瑞杰大婚了,这是举国上下的喜事,我已经宣布大婚过后就要将王位传与瑞杰。
此刻,我正在房中写着请柬,一张素白的纸上只有一行字:我,要大婚了。
“水中月,送到东丰,给腾哥哥,请腾哥哥转交给他。”
“是,主人。”
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我才叫她“水中月”,她才叫我“主人”,平时,她叫做环儿,真正的环儿同其他的近侍一样,都是自幼跟着瑞杰,是他真正放心保护我的人。现在在众人面前,水中月拥有的,就是环儿的脸,在我昏迷的两个月,她离开了宫里,不知去哪里学习了易容术,我问她为什么,她只笑笑却不说,我也就不再问了。
唤了其他的近侍进来,换上素衣,带了四个侍女往永安殿的方向而去。今日不用早朝,因为今天是死去的瑞云公主的忌日。
到了永安殿向右走一段路便出宫了,稍后我会和王族的人在这里祭拜,但是此刻,我要出宫,因为,永安殿只能安放王室的灵牌,而我的刚哥哥,既不属于王室,也不属于宗族,我只能将他葬在宫外,我将那里赐名“将军陵”,规定战死的将士若无家人一律葬在这里,刚哥哥最喜欢热闹,一定会开心的。
“将军陵”里只有两个士兵看守,平日负责打扫,因为我偶尔会过来,打扫得也算尽心,都是老兵,每次来都打赏一些,聊聊天,听他们说一些往事,也别有感触。
陵门口没有人,一定又是昨晚喝酒起不来,人老了是这样的,连刚哥哥的忌日都忘了。
没让侍女惊动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摆好刚哥哥最喜欢的糕点、水果,接过三支长香,插好,躬身祭拜。
杀你的仇人已经去见你了,我不能手刃他,因为他毕竟是我亲生父亲,你不会怪我的,对吗?如今,我能为你做的,只是为你上一炷香。
“你们也为刚大人上炷香吧,然后退到陵外去,我要自己待一会儿。”水中月是我和刚哥哥一起救的,他们也是一场主仆。
“是。”
看到他们都退至不见,我走近了几步,用手帕细细的擦拭着碑上的字。
“刚哥哥,我来告诉你,我要大婚了,嫁给瑞杰。从前天天要你背,叫你大笨蛋的瑞宝要嫁人了。我听说,普通百姓女子嫁人的时候都是要哥哥背上轿的,我好想你能来送我。你,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还有没有那么多得女孩子抢着给你糕点吃,抢着帮你做这做那?你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那么好吃的糕点了,还是你的魅力大呀!刚哥哥,你一定不要急着投胎,记得等等我,将来我们一起投胎,你还要天天背着我!”
将脸贴在墓碑上,却只有冰凉,独自躺在下面,是不是很孤单。
“你是谁?”一声清脆的责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身材很高大的士兵,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
“你又是谁?”
“我是这里的守卫。”
“哦?”这个年纪怎么会被调来这里守卫?
“老葛头呢?”
年轻人一愣,没想到我对这里还挺熟悉,还是回答我:“他摔伤了腿,已经回老家了,我来接替他。”
看到我的姿势,他试探性的问:“你是,刚大人的故人?”
“是,一个故人,来看看老朋友。”
“今天是刚大人的忌日,据说王也会来,你孤身一个女子,还是快离开吧,不然惊了王驾会治你的罪的。”
哦?我在外面的名声是个暴君吗?
“王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其实我也没见过王!”
“那你怎么知道王会治我的罪。”
“王是高高在上的,出行一律要回避,当然不能和你一同祭拜了。”
“谢谢你提醒我,你真是个好人!”我站起身,向他微笑着施礼,他竟然红了脸,真是个有趣的人。
“没什么,我看你是刚大人的朋友,当然要提醒你。”
“哦?听你的意思,你与刚大人·;·;·;·;·;·;?”
“我曾随刚大人出征,他救过我的命。”他突然严肃起来,满脸的敬重,这人,倒是条知恩图报的汉子。
“那你怎么会调到这里来?”这样的年纪,正该是最得力的时候。
“这·;·;·;·;·;·;”对这个话题他有着明显的抗拒,“姑娘别问这么多了。看姑娘的身子好像很单薄,没有人陪你来吗?要不我送你下山吧。”
我思考着他的回避,会是什么?大概无非人事的倾轧罢了。
见我没有答话,他明显误会了,紧张的搓搓手,“姑娘别见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我知道,”微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相信你的为人。”
看着他略显羞赧的呆愣,我突然涌起一股好感,很想帮帮他,帮帮这个被刚哥哥救过的人。
“你告诉我为什么调到这里,或许我可以帮你。”
“王,”侍女中的玲儿走上前来,“杰大人派人来说瑞云公主的祭奠已经准备好了,这里的风又大,请王早些回宫。”说完抬起头等着我的回答,正好看到了这个人,脸色竟然变了一下!
“知道了。我要将刚哥哥的墓修葺一下,还要交待他几句,你先退下等我。”我面不改色的吩咐。
“可是,杰大人·;·;·;·;·;·;”这个玲儿一向极有分寸,今日竟然要忤逆我的意思,一定有事!
“退下。”见我沉下了脸,玲儿不敢再多说什么,急忙退下了。
“你,你是王?”这个震惊的瞪大了眼的大个子双膝一曲就要下跪。
“不要!”我急忙低声呵止,“不要露出异样。”
“王。我终于见到您了。”这个大个子竟然双眼含泪,声音悲咽,“求王为刚大人主持公道!”
听到这句话,我顿时,如遭雷击!
迅速的转换角度,站在大个子与远处的侍女们中间,“跪下说,快!”
看到大个子没反应过来,马上又补一句:“如果你想为瑞刚申冤。”
一听这话,大个子马上扑通跪下,才让我稍稍放下了心,至少,他有时间把话说完了。
大个子开始了他的讲述:
“小人曾受过刚大人救命之恩,可是我只是个小卒,刚大人根本不认识我。后来我被调到王城门外,再也没见过刚大人。”
“四年前的今天,我是早班,负责王城外的巡逻。那时天已经亮了一会儿,天气非常不好,风特别大,我在城门外发现了身受重伤的刚大人,当时刚大人还能说话,他还跟我说没事,小人父亲是个郎中,略懂一些医理,刚大人伤的虽重,但真正致命的是止不住的流血。”
真相
“我们发现刚大人就立刻上报,然后护送他往王宫里走。走到一半,就碰上了接到消息的杰大人,他看了看刚大人的伤势,说是情况危急,就让我们送他到就近的融王府去治疗。小人想起住的地方有祖传的止血药,非常有效,就没有同兄弟们一起进府,偷偷溜回去取药。”
“小人的家正巧住在融王府的后门对面,几个姐姐都在王府里做事,我也去过几次。我取了药,怕绕到前门会误事,所以偷偷从后门进去,问了人,知道刚大人被安置在偏苑就自己摸过去了。我从偏苑的后门进去,发现一个下人都没有,觉得有些古怪,就偷偷的溜到屋后去,竟然听到有人说话!以当时刚大人的情况是不应该再说话的。”
“当时两个人的语气都不太好,好像是杰大人要刚大人答应什么,刚大人不同意,我听到屋子里安静了一会,然后杰大人问:‘你喜欢她?’,刚大人答是,杰大人又说什么,‘她只是当你是哥哥。’刚大人说,‘你若是真这么认为又怎么会让我离开。’又过了好久没有声音,然后杰大人走出来,让一个人看着刚大人,几个人守住了门口,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人意识到事情不对,不敢出声,只能透过窗缝看到刚大人躺在那里不断的流血,一点一点的死去,而那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杰大人只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然后一直站在门口不进去,直到、直到·;·;·;·;·;·;”大个子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直到刚大人终于因为流血过多而、而·;·;·;·;·;·;”
我站在那里,仿佛置身梦中,听着一出听不懂的戏,一切都模糊的不真实,可偏偏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又都像有人用针刺在我的脑子里,清晰的可怕,木然的向他点头,示意我明白了,他才哽咽着继续。
“那个人出去告诉了杰大人,杰大人就带着刚大人走了。我知道事情不对,偷偷的打听,发现与我同来的兄弟一个也没有出来。我的一个姐姐告诉我,他们都被密密的杀了,要我快跑。我从家里出来,刚跑出不久,就碰到了刚才同您说话的那位姑娘,她向我打听我家的地址,我强装镇定的向她指了一个错的方向,然后逃出了王城,四年来一直隐姓埋名。”
“可是,小人这四年来从没有得到过安宁,小人的命是刚大人救的,却眼看着他不明不白的死去而自己躲起来苟且偷生。不久前,小人偷偷到这里来拜祭刚大人,打听到王在刚大人忌日的时候会来,所以,所以·;·;·;·;·;·;”
“所以葛老头没回去,是你·;·;·;·;·;·;”我接过他没说完的话。
“不不不。”他慌忙摇手解释,“我没伤害他们,只是迷药,没事的。”
“你打算拦王驾为瑞刚申冤,所以刚才才劝我离开,怕连累了我?”这个人,是个好人!
“瑞刚不会怪你躲起来的,如今你肯为了他冒死来拦王驾,已经称得上顶天立地了,本王替瑞刚,谢谢你!”我恭敬的对着这个陌生人躬身施礼,虽然,他的出现或许意味着我平静生活的结束,意味着我生命的·;·;·;·;·;·;
“王!”看到我的施礼他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是好。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还刚哥哥一个公道的!”
“谢谢王!”大个子马上端正身子,恭恭敬敬的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像是完成了一生的使命,已经再无牵挂,“王,我的愿望已经达到,终于有脸去见刚大人了!”
“不,你不能死。”你为了刚哥哥甘冒天险,我说什么也要保你性命。
伸手摘下随身的玉佩,这玉佩丰湉认识,足以为证。
“你一会儿从园后离开,不要有片刻停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