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夫君
作者:梅贝尔
第一章
春山暖日和风,栏杆楼阁栊帘,
杨柳秋千院中。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莺蝶乱飞,春燕呢喃,在这充满生机的春天,在这景色美丽如画的春天,却偏偏响起了杀风景的尖嚷声。
“小姐、小姐。”白府里伺候三小姐的婢女喜雀一脸惊惶的冲进府里的边疆地带,也就是位于最后方的小院落,上气不接下气的赶着跑回来通风报信。“小姐,大事不好了,她们又来了。”
在房里的白水滟差点被嘴里的桂花糖糕给噎死。
“咳咳咳!”她咬得脸都涨红了,忙不迭的喝了一大口水,好让卡在喉头的东西滑进食道内。
喜雀急得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一点!”白水滟娇喝一声,当机立断的将桌上的点心全部藏进衣柜里,湮灭所有的证物,然后故意让青丝垂落在一边,遮盖住大半的脸孔,她才刚准备就绪,就听见房门“砰!”的巨响,三个来意不善的女人便登堂入室了。
白水滟登时畏缩的像只小老鼠似的,浑身直打颤的演着,“大、大娘……还有两位姐姐,你、你们……”
“拜托!你怎么说个话就结结巴巴的,让人听了就讨厌。”身为大姐的白玉虹一开口就是刻薄的批评。
白水滟垂下眼眸,绞着手上的绢帕,“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夫人杨氏大剌剌的就在圆凳上坐下,用白缎绣帕掩住冷笑的嘴角,“不是故意的?瞧你这副样子好像我们母女多可怕似的,要是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在欺负你了。”
“不、不会的,大娘和姐姐们都、都对我很好,真的很好。”白水滟口吃得厉害,头也垂得快碰到胸口了。“我真的很感、感激大娘让、让我继续住在这里,还供我吃、穿……”
听继女这么一说,白夫人心知她是真的当她是个大善人,说话也大声起来。
“你心里明白就好,本来我是可以把你赶出去的,毕竟,家里多个闲人,总是浪费米粮,不过,好歹我是个吃斋的人,明白做人要厚道些,要是做得太绝,可是会遭受老天爷的责罚,这才好心收留你,你可要懂得感恩。”
白水滟硬挤出两滴眼泪,“是,水滟明白。”
“我们又没对你怎么样,你干嘛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身为二姐的白玉蝉用那双眯眯眼不屑的睨着她,“人长得丑就要认份点,我们肯给你吃、给你住,你就该知足了,懂了吗?”
在后面的喜雀则叽哩咕噜的,代替主子臭骂这对不要脸的母女,这三个女人身上穿戴的全都是最好的首饰、衣料,可是,却掩饰不了她们丑恶的心。
白夫人虚情假意的笑了笑,“我说水滟哪!不要怪我这个大娘心狠,不过我也尽力了,等你这两个姐姐嫁人之后,大娘一定会帮你找个好婆家,风风光光的让你嫁出去。”
“谢、谢谢大娘。”白水滟不断点头道谢。
“娘,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像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嫁得出去才怪。”白玉虹用绢帕轻拭着涂着厚粉的小脸,深怕流汗把妆给弄坏了。“对了,我们不是还要去买布做新衣裳吗?再不出门,怕会来不及了。”
经她一说,白玉蝉也有些焦急了。
“是呀,娘,我们该出门了。”
“你们两个急什么急?布庄又不会跑掉,早一天去、晚一天去,还不是都一样?”白夫人有满肚子的牢骚和怨气想找人发泄,她都还没有骂过瘾,才不想这么早走。
“娘,下个月就是王老板的五十大寿,爹不是要带我们去向人家祝寿吗?当然要做几件新衣裳,好好的打扮打扮。”白玉蝉含羞带怯的说。
“我看二妹是想借机吸引王少爷的注意吧?”白玉虹骄纵的哼道:“我这个大姐都还没嫁,你急个什么劲?再说,人家王少爷眼光高,可未必会喜欢上你,我才是他欣赏的那一型。”白玉蝉气得脸红脖子粗,什么小姐的气质都没有了。
“你做梦,他喜欢的人是我才对。”
“才怪,是我。”
“别以为你是大姐我就怕你,王少爷要的一定是我。”
“是我。”
白夫人被吵得火气更旺,“你们都别吵了!”
姐妹俩见母亲发火了,这才噤若寒蝉,不敢再争了。
“你们光会在家里抢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拿点真本事出来给人家王少爷看?”她一手指着两个女儿的鼻子,“每个姑娘家都应该最在行的女红不行,要你们弹琴作画更是奢望,我真不晓得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
“娘,你怎么把人家说得这么难听?”白玉蝉不依的抗议。
白玉虹也很不甘愿的说:“我们还不是遗传到你。”
“你的意思是娘害了你们?”白夫人气得脸都发青了,“好,从现在起,我不管你们了,就算以后你们都嫁不出去,我也不管了。”话声未落,她就像一道旋风似的冲出门去了。
“娘,您别生气。”
“等等我,娘。”白玉虹和白玉蝉两姐妹这才一前一后的追了出去。
喜雀赶紧尾随出去,在确定她们都走远了后,才敢喘气。
“小姐,已经都走光了,咱们安全了。”每次遇到这种事,她都会替小姐捏一把冷汗,还好她们今天只是来闹一会儿就走了,真是好险。
白水滟暗吁了一口气,她动作熟练的将垂落的青丝挽在脑后,露出一张美艳绝俗的容颜,原本怯懦的眼神在眨眼间流转着妩媚的光华。
“真搞不清楚她们几个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她撇了一下唇角,嘲讽的喃道:“喜雀,是不是家里又出什么事了?”“还不是老爷又讨了一名小妾进来,大夫人这几天又是发脾气,又是摔东西的,搞得家里人心惶惶,乌烟瘴气,最后,还不是阻止不了老爷。”喜雀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大娘的火气会这么大。”白水滟从衣柜里将还没吃完的桂花糖糕端出来,捻了一小块放进檀口中,“所以她才想在我身上出气泄愤,唉,这是何苦?爹的风流好色是远近驰名的,她自己应该很清楚才对,气死自己,他可不会有半点的心疼。”
她忍不住想起她短命的娘亲,就因为长得美,才被买进白府来当二姨太,结果福没享到,就被大娘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受尽她的虐待和折磨,费尽千辛万苦的生下她,还是逃不过勾魂使者的催命索,在她三岁那年就病死了,临死之前,她那薄幸的亲爹只顾抱着新纳的小妾,连来看一眼都没有。
所以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被当作有利用价值的筹码,从她十岁以后,就学会隐藏自己姣好的绝色花容,在大家面前装出懦弱胆小的模样,甘心当个出气筒,就是怕等不到自力更生时,便先遭遇不测。因为,白水滟知道大娘绝不会容许抢走两个宝贝女儿光彩的人活在这世上,而就因为她早料到这一点,才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现在她就只等一个机会,即可以获得自由。
“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大夫人那样厚脸皮的人,她说的那些话真会气死人。”喜雀不平的说。
白水滟反倒不以为忤,“只要她高兴就好,何必管她说什么,反正又伤不了我,你就当她是在放屁。”
“小姐,你说话真不文雅。”喜雀责备的说:“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大夫人她们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发现小姐这些年都是在跟她们演戏,我们可就死定了,难道小姐都不担心吗?”
“我当然担心了,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就连大门咱们也没办法出去一步,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不过,我相信自由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
今晚的徐徐夜风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引来野狗们的注意,纷纷狂吠不已,吵得人不得安眠。
“外头是怎么回事?那些狗叫得好厉害。”才正要准备就寝的白水滟被狗吠声叫得心烦不已。
喜雀已经点燃灯笼里的烟火,“奴婢出去巡一下好了。”
“我也跟你一起去。”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主仆俩一同走出房门,喜雀一手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白水滟小心的跟在后面,她俩在外头的小园子里大概晃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动静。
“没看到有人,可能是我们太紧张了。”喜雀提高灯笼往前头照了照,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旋身对白水滟说:“小姐,没事了,咱们……啊!”
她瞥见白水滟的背后突然冒出一道巨大的黑影,霎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发出尖叫,就连手上的灯笼都掉在地上熄了。
“呀!”就在白水滟被她的叫声骇着,正想要作出反应时,一只巨掌从后头捂住她的小口,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喜雀见到白水滟被人抓住,本能的张大嘴巴想大叫“有贼”。
“不许叫!”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喝道。
她立刻用小手堵住嘴巴,以防自己控制不住的叫出声来,两眼则惊骇的瞪得好大,心里直念着佛号,希望菩萨来救她们。
白水滟的心跳也差点停止,贼人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所以,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人高马大,魁梧的身材几乎是她的两倍大,她们两个弱女子想逃脱是不可能力敌的,只能智取了,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沉着应付,不要激怒贼人。
那低沉粗哑的声音又说:“只要你们不出声,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喜雀立刻点头如捣蒜,她可不敢随便拿白水滟的生命开玩笑。
“好,我现在要放手了,如果你们敢叫半声,我会立刻杀了你们,听清楚了吗?”巨大的黑影恫吓道。
喜雀的头已经点得快断掉了。
被当作人质的白水滟也轻点一下螓首,表示同意他的条件。
巨大的黑影似乎不确定她们会不会遵守约定,沉默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将大掌移开。
一得到释放,白水滟立刻跑上前和喜雀抱在一块,主仆俩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唔!”
在光线不是很充足的情况下,她们只看见那巨大黑影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弯下身跪倒在地上。
喜雀机警的拉着她就要往外跑,“小姐,我们快逃。”
“等一下。”白水滟胆怯的上前一步,对着倒在地上的黑影说:“喂!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小姐,你还有时间关心他?我们还是赶快逃命要紧。”这个小姐平时很聪明,怎么在这个节骨眼里变呆了?
白水滟仔细的观察目前的情况之后,然后很有先见之明的说:“我看他似乎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而且好像也受了伤,要是我们现在跑出去求救,只会惹出更多的祸端来,对我们并没有多大的好处,谁晓得大娘她们会怎么说?想也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可是!”喜雀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巨大黑影蜷缩在地上,已经瘫在那儿好一会儿了,都没有半点动静。
“喂、喂!”白水滟连叫了两声,对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喜雀,你去看看他是昏倒了,还是死了?”
喜雀脸色惨白的双手直摇,“奴婢不敢。”
“你真是没有用。”白水滟吞咽一下口水,有些惧意的移步向前,慢慢的蹲下来,屏住气息的将雪白的柔荑伸到他的鼻下,然后释然的喜道:“太好了,他还有气在,喜雀,快来帮我把他扶进房里去。”
“什么?!”
白水滟白了她一眼,“小声一点,你想把全家都叫起来是不是?”
“可是……”喜雀又急又气的跺了跺脚,“不对呀,小姐,这人说不定是个贼,我们干嘛救他?应该马上去报官,把他抓进牢里关起来才对。”
“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来。”白水滟用尽吃奶的力气,弄得香汗淋漓,还是没办法把这个“巨人”扶起来。喜雀见主子心意已决,她还能说什么?
“小姐,奴婢帮你就是了。”她撩高袖口,主仆俩各架起一只手臂,死拖活拉的才把“巨人”给接进房里。“老天爷,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简直比一头牛还重。”
“别说废话了,快把他放在我的床上。”白水滟用袖子抹去额上的汗珠,吃力的将“巨人”推倒在床铺上,人已经累得四肢无力,只好靠在床柱上休息。
“小姐,这样不好吧?”喜雀面有难色的说:“你可是个未出嫁的大闺女,让个大男人睡在你的床上,要是传出去,有损小姐的闺誉。”
白水滟掏出绢帕擦着汗,“你不说、我不说,还会有谁知道?反正我们这儿平常也很少有人会来,大娘今天才刚来闹过而已,我想不会这么快又来,暂时是不会有事,别担心。”
喜雀一脸的苦瓜相,“但愿如此就好。”
“好了,再去把烛火点亮一点。”白水滟等屋内的光线明亮起来,这才探过身去端详“巨人”的长相,却被他脸上、身上的鲜血给吓了好大一跳。“老天爷!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啊!连我们的衣服上也都是血。”喜雀看到自己的双手和衣服都沾满了血,吓得一阵头晕目眩,险险就给他昏倒了。
“别管那么多了,喜雀,你知道家里的伤药放在哪里吗?快去拿过来!”
“哦!”
喜雀跌跌撞撞的冲出去找。
白水滟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将他上身的衣服剪开,发现胸口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无名氏大爷,今天遇到我是你的运气,没有把你送官严办,不过,要是救不了你,你做鬼可不要来找我。”她从来没帮人处理过伤口,多少有些怕怕的。
???
喜雀蹑手蹑脚的去找了几瓶伤药回来,看见白水滟坐在床头,盯着那男人的脸孔发愣。
“小姐,怎么了?”
“呃!没、没什么。”白水滟猛地回过神,悄悄的赧红了娇容,原来,她刚才去打水帮他擦拭脸上的血渍,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他脸孔的五官深刻,肤色略黑,两条粗浓双眉显示出他刚毅不屈的性格,挺直的鼻梁,和两片看来有些冷酷无情的嘴唇,虽然他的双眼是闭着的,不过,她可以想见他会有一对犀利的眼瞳,而且,从他粗犷壮硕的身材来判断,不像是江南人。她连忙扯开话题,“你找到什么了?”
“只有这几瓶药,我看就将就点用了。”喜雀将东西交给她,“小姐,你真的要把他留在这里,万一他醒来对咱们不利,那该怎么办?你看他的块头那么大,简直像一只大猩猩似的,只要两根——不!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咱们了。”白水滟心头笃定的说:“我相信他不是坏人。”
“小姐凭什么一口咬定他不是?”
“就凭我的直觉,我觉得他不像坏人。”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喜雀向上翻了一个白眼,“坏人又不会自己写在脸上,我的好小姐,你不要一时心软,反而害了自己,奴婢只要一想到被大夫人她们知道咱们这儿窝藏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贼,一切就都完蛋了。”
“咱们还不能断定他是不是贼,别这么说人家。”白水滟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喜雀,天一亮你就到镇上买些最好的伤药回来。”
喜雀不可思议的叫道:“什么?还要帮他买伤药?”
“难道要我去买?”
喜雀只好垂下双肩,“我去就我去,可是,咱们哪来的银子?”
“我当然有办法了。”白水滟拔下玉腕上的首饰,“你把这个玉镯子拿去典当,大概可以拿个几十两回来,应该够用了。”
“小姐,这是二夫人留给你的嫁妆,你不能……”
“救人要紧,别唆了。”她轻斥道。
喜雀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玉镯接了过去,“小姐干嘛对一个贼这么好?奴婢真是想不通。”
“你又在唠叨什么?”白水滟瞪眼问。
喜雀嘟了嘟嘴,“没有,奴婢什么也没说。”
“啊……”本来痛昏过去的男人因为不小心拉扯到伤口,蓦地在床上打滚,整个人冷汗涔涔的醒过来,当他掀开眼皮,下一秒便是反射性的要从床上坐起身,不料,却被一双软绵绵的玉手给按住。
“你身上有伤,不要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