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正中,是一张巨大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的墙上,挂著一幅高约七呎的人像,那是A区的终身主席,世界上最具侵略野心的独裁者之一。
办公桌后面坐著一个个子十分矮小的人。那么矮小的一个人,坐在如此巨大的写字台和高背真皮旋转椅之上,给人的感觉,应该十分滑稽。
但当时却没有这样感觉,我只觉得十分阴森,因为那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有著一双极其阴森、炯炯有光的眼睛。
这一对出色的眼睛,不但改变了他本来猥琐的容貌,也使人不注意他那可笑的矮个子,而感到他有一股异常的震慑力量,使得你站在他的前面,会感到一种被压逼感。
一眼间,我肯定那是一个极有来头,非同小可的人物,他那锐利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扫了一遍,才道︰“请坐,对不起,我们必须请你来谈谈。”
我心中想,我必须不被他吓倒,他一定很知道自己的长处,知道那双厉害的眼睛可以给人以压逼感,使得人不由自主地退缩。
我偏偏不退缩,挺起了胸,直走过去,一直来到了他的写字台前面,然后,我双手撑著桌面︰“你有甚么话只管说,我还有约会。”
那人道︰“是的,我知道,和奥斯教授的约会。”
我愣了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奥斯的约会,我没有通知过任何人!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别忘记,卫先生,我们地区最出名的是特务统治,而且在国外的特务工作也出名!”
他在讲到“特务工作”时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态,证明他是一个特务,他向后斜靠著身子︰“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但是他一定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我摇著头,表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却道︰“大人物?”
那人有点自傲地笑了笑,人喜欢奉承,他将手放到了桌上︰“你或许听过我的代号︰‘SOUL’,你应该听到过,我喜欢这个英文字的代号,它表明了我真正的身份。”
我呆了半晌。
我绝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而假装发呆的,我是真正呆住了。
古人常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如今,我一听到他的名字,确然有如雷贯耳的感觉,我像是劈头有一人雷打下来一样地呆住了。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我才吁了一口气︰“久仰大名,真的。”
那人又笑了笑︰“请坐,请坐。”
我一面坐下,一面道︰“今天能够见到你,而且,你还立即向我表露了身份,荣幸之至。”
我一向很少心中想一套,口中讲一套的。
如今,我口是心非,心中正在骂︰遇到了你这脏灵魂,只怕要倒霉了。
“肮脏的灵魂”,在A区炙手可热,权倾朝野。他没有实际职务,在一个民主国家中,简直不可思议,但在一个独裁地区中,却顺理成章。
灵魂是他的代号,因为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那个代号的意思是︰他是主席的灵魂,而我在心中称他为“肮脏的灵魂”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所做的,全是脏事。
死在“灵魂”签署秘密文件之下的人,因为“灵魂”的手令而下狱的人,上七位数字总有的。
“灵魂”是这样的一个人!
第二部︰肮脏的“灵魂”
这样的一个人,用这样的手段见我!
“灵魂”既然“请”我来,一定有极其重大,极其机密的事,要把我牵入漩涡。我无法想像,和A区有甚么关系,要有的话,当然是间接的,中间的媒介是奥斯教授?
我才坐下,“灵魂”已然道︰“需要你参与一件极大的机密,当然你不会蠢到将机密泄露出去。”
“灵魂”的双眼之中,射出十分厉害的光芒,令我感到不安。ZEi8。Com电子书
他沉声道︰“不管你有没有兴趣,你必须参与,也已经参与!”
我苦笑著︰“你选错对象了,我和奥斯教授不过是泛泛之交,我们认识了只不过几个月,大多数的时间,在酒吧中度过,实在不能做甚么!”
“灵魂”对我的推搪,无动于衷,他只是望著我,总算等我讲完才道︰“事情是︰你去劝服固执的教授,接受五百万美元的酬劳,或者更高,要他去做他绝对感兴趣的生物学实验。”
我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酬劳再多,也丝毫没有吸引力!”
“灵魂”有点愠怒︰“为甚么?可以在瑞士最著名的银行,替他开户口。”
“金钱必须有人去用,你们的地区,不客气地说,连基本的法律也没有,贵区的主席就是一个绝无法律观念的人 ”
我才讲到这里,“灵魂”的右手,提了起来,“叭”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他一定是一个拍惯桌子的人,因为那一下拍桌子的声音十分大,打断了我的话头,他满面怒容︰“你竟敢侮辱我们伟大的领袖!”
我摇著头︰“绝非侮辱,只是批评,一个领袖,如果连容人批评的量度也没有,那么他决非伟大领袖。是以我希望你别打断我的话头,你打断我的话,适足以证明你心中轻视你的主席。”
“灵魂”面上的怒容,足维持了一分钟左右,才渐渐敛去︰“你口才不错,说下去。”
我又道︰“你们的主席,认为他的话就是铁定不移的法律,任何人,连最起码的人身保障也得不到。”
“灵魂”又再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说,如果奥斯教授跟我去,不能出来了,是不是?”
我点头︰“对,问题简单,你看出我无能为力了吧!”
“不,”出乎我意料之外,“灵魂”仍然不肯放过我︰“你可以将我的保证转达给他,我保证他的安全。”
我苦笑了一下︰“阁下的保证 ”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我想说他的保证,其实一点靠不住,这是引人上当的拿手好戏,不少政敌,就被他用这种方法铲除。但是我又怕我如果“直言谈相”,会将他激怒,是以只讲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灵魂”显然已知道了我的意思,他居然叹了一口气︰“放心,这一次,如果我不履行保证,那一定是我的力量已失,不能保证甚么了!”
听到了这一句话,我心中的吃惊,实在难以形容!
“灵魂”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若是他没有力量,那就是说他已失势,他失势,意味著A区主席的下野,那将是一场甚么样的政治风暴!
我无缘无故,竟牵入到这场猛烈的政治风暴之中,的确太不可思议了!
在A区中所发生的政治风暴,毫无疑问地将会影响及全世界,而我 一个普通人,将要担任甚么角色呢?我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呆呆地望著“灵魂”。
“灵魂”又叹了一口气,他的声调转变得十分柔和,与其说柔和,毋宁说是沮丧︰“我这样地位,日子过得很紧张,紧张得你不能想像,绝不能!”
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同情他的。
他是一个独裁者最得力的助手,运筹握策,叱吒风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多么威风,但是在那几句话上,却可以听出这些年来,他过的实在是非人生活,而且他还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维持这种非人生活。
因为他如果一垮下来,那就甚么也没有了!
我又呆了片刻︰“我稍为可以想像一下,你的生活当然是紧张的 ”
我的话还未曾讲完,他突然“砰砰砰”三下响,接连拍了三下桌子,打断了我的话头,尖声道︰“你不能,你绝不能!”
我实在无意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下去,是以我摊了摊手︰“好,我不能!”
“灵魂”喘著气,好一会,才渐渐恢复了原状,在尖叫时,他站起来,这时又坐下,以手支额,低著头,好一会不出声,然后才苦笑了一下︰“你或许不相信,你和我们绝无关系,照理来说,我绝不应该相信你,但是我倒反而可以对你说说心中的话,而 ”
他略顿了一顿,又苦笑著,才道︰“而我对著我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却反倒甚么也不敢说,这不是很……可笑么?”
我纠正了他的话︰“不可笑,只是可悲。”
“灵魂”又凝视了我半晌,才道︰“这一切,你不会向外泄露吧?”
“你放心好了,我为甚么要向外泄露,我和你没有利害冲突,我也不会时时刻刻取代你的位置,你怕我作甚?”我耸耸肩︰“而且;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得罪你!”
他道︰“好了,我们谈正事,我和奥斯教授直接谈过,失败了。”
“你究竟要奥斯教授做甚么?”我直截了当地提出。
“灵魂”却并不回答︰“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
“请奥斯教授到贵区去进行一项实验?”我还记得他刚才说过的话。
“不错。”
“教授不肯。”我哈哈笑了起来︰“大可以运用你们第一流的特务,将他绑架。”
“当然可以,太容易了!”
“灵魂”一面说,一面又用锐利的眼光望定了我,这使我的心中,不禁大为震动。“灵魂”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特务头子。
但是刚才,当他提及他几十年来的紧张生活时,内心恐慌得如同暴露在万支灯光之下的一头小老鼠!
他望了我片刻,然后才道︰“我们要奥斯教授做的事,绝对不能有丝毫错误,绝不能!我们不能影响他的情绪,更不能强迫,一定要他自愿,全神贯注地去做,而且,世界上能做到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
我仍然想推卸责任︰“这与我无关,我无能为力。”
“灵魂”又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你去劝他接受邀请,不论他要多少报酬,或是甚么条件。”
如果我只求脱身,我大可答应他,立时可以离开,可是我却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样简单,他既然找到了我,而且,还对我透露了他们地区即将发生政治风暴的大秘密,那么,我已经脱不了身,除非我能说服奥斯教授。
事实上,我更知道,即使我说服了奥斯,帮了他一个忙,事后是不是可以没事,也是难说,因为我已参与机密,参与机密的人,总是特务头子的眼中钉!
我一直不出声,他有点不耐烦了︰“你还在想些甚么?”
我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太多了,想的事太多了!”
“甚么条件,只管提。”他有点傲慢他说。
“你这句话讲得不对,能不能说服奥斯,一点把握也没有,怎谈得上甚么条件?”
“只要你肯去做!”
“那么,你对奥斯说明了要他去做的是甚么实验?”
我仍然在问他究竟要奥斯去做甚么,但是却采取了一个比较曲折的方法。
“灵魂”也立时惊觉,他呆了一呆︰“没有告诉,但曾经暗示。”
事情现出一丝曙光,我相信奥斯教授知道“灵魂”要他做甚么,而这正是他神态失常的原因。
事情和生物学有关,可是却无法想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灵魂”继续道︰“这是极度机密,至今为止,只有主席夫人和我两个人知道,连副主席都不知道。”
我捉住了他这句话中的语病︰“难道主席也不知道?”
想不到这一句话,竟然给他以极大的震动,不但他的身子震了一震,而且他的眼中,竟也有了惊惶的神色,面色大变!
虽然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但已令得我大起疑心。
而且,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在立即恢复了镇定之后,他自顾自地续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必须听命。”
我大声道︰“第一,我从来也没有听过甚么人的命令;第二,我甚么也不知道,因为你甚么也未曾对我说!”
“灵魂”立即更正了他的话︰“我或许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既然知道了我们和奥斯教授之间的纠葛,那一定要合作。”
我将双手按在桌上,上身前俯几乎和他鼻子相踫,我大声道︰“你一定对我十分熟悉,该知道,我绝不在强迫下做任何事情!”
“灵魂”长叹一声︰“没有强迫,我求你答应,我必须获得你的帮助。”
这家伙,软硬兼施,甚么都来,我知道如果不答应代向奥斯说项,目前就无法脱身。如果答应,那么,日后麻烦,方兴未艾,真是左右为难!
我冷笑了一声︰“你必须获得我的帮助,可是,要奥斯教授作甚么,却不肯对我说。”
“不是不肯对你说,而是不能对你说,就算对你说了,你听了之后,一定后悔曾听到那样的事,因为…………因为……”他顿了一顿,甚至还喘了一口气,“因为……太骇人听闻了!”
我呆了半晌,我不认为“灵魂”目前的神态是假装的,而且,事情要“灵魂”亲自出马,那不消说,定然极之严重。
要命的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出那是甚么事!
我没有再追问,“灵魂”呆了片刻︰“你明白了?”
“我明白!”我立即回答︰“我是交了霉运,所以才会和你那样的人见面。”
“别那么说,朋友,如果这件事成功了,我们会十分感谢你,你和奥斯教授的约会是十一时,不多耽搁你了!”
“灵魂”极其聪明,他也不管我是否已经答应,只是提醒我该去见奥斯。我当然也不说甚么,转过身,走到了门口。
我在门前略站了一站,才道︰“我会尽力而为。”
“非常感谢你,请你别将我们见面的事对人说起。”
我苦笑︰“你将我当白痴了。”
我推门而出,门外有两个大汉“送”我到电梯门口,他们等我进了电梯之后,才让我恢复了自由。
我是不是真正恢复自由,只有天晓得,我被监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这种情形,令我十分生气,我已经决定,见了奥斯教授之后,要盘问清楚,究竟“灵魂”和他谈的是甚么交易。
我在“灵魂”处,耽搁了二十分钟左右,不致于迟到。
奥斯教授在郊区的住所十分幽静,全是建筑华丽的别墅。
我在一幢别墅门前停车,看到房子的一边是一所很大的温室,暖房中有许多花草,有的正盛开著美丽的花朵。
我按铃,我看到奥斯教授从温室中走出来,开门让我进去︰“你迟到了!”
他也许只是随便一问,或者他知道我一向守时,但是我却不肯放过这机会,我立即道︰“有一点意外。”
第三部︰教授的实验
在我的意料中,他一定会问我甚么意外,那么,我就可以对他说,我和“灵魂”见过面,再进一步,就可以讨论“灵魂”要做甚么。
可是,奥斯教授却并不问我发生了甚么意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幸而你终于来了,你看,我在这里进行的实验,大多数在植物身上进行。”
他既然这样讲,我心中已经准备了那一大串话,一时之间,自然也讲不出口来,只得先跟他走去。
一走进了温室,就彷彿置身在另一个星球。
所看到的,全是一些古古怪怪的植物,我看到一株桔子树,但是在树梢上所长出来的,却是一颗颗的葡萄,而且在枝桠处,有蔓状的藤长出来,在一棵芭蕉之上,生著三种不同的叶子,也开著三种不同的花,一种阔大的野芋叶,在叶柄处生出许多尖刺,如同仙人掌。
我感到十分迷惑,不禁问道︰“教授,你从甚么地方搜集了那么多古怪植物?”
教授“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是我搜集来,是培养出来的。”
我明白,那是移植,教授本是世上移植学的权威,像那种移花接木的玩意,在他来说,当然不算是一回事了,别忘记,他曾经创造过双头狗!
我道︰“原来那是移植的结果,我以为你做实验,只限于动物。”
“动物和植物同时进行,移植的原理是一样的,但是植物在移植后,有一种自然的生长力量,使移殖体和被移殖体,自然接合,然而动物却缺少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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