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夫妻二人紧密相拥、误会冰释时,一旁僵立的龙无双,这才冲开了穴道,好不容易恢复行为能力。
「等等,不要抱在一起,给我分开!分开!」她气呼呼的提起丝裙,急著要冲上前棒打鸳鸯。「雷贯天,我警告你,快点放开我的点心厨子——」
「龙儿。」
一旁的严耀玉又开口了。
她警觉的闪开,就怕这奸诈狡猾、诡计多端的师傅,会再出手偷袭她。
「作什么?」
严耀玉耸肩一笑。
「我只是想问你,没了雷贯天在身边,丁儿作的小笼包,能合你的胃口吗?」他往特等席的方向一指,刻意提醒她。
龙无双捏紧粉拳,不甘心的一跺脚。只是,再不甘心也罢,她是亲口尝过的,没了雷贯天在身边,丁儿的手艺就失了水准,那青出於蓝的厨艺全都浪费了,就算是强留她在客栈里,也没半点用处。
「不然,你说该怎么办?」她恼怒的质问,指著那个抱紧老婆、一副绝不松手的雷贯天。「刘丁儿跟我可还有十年约呢!难道就白白便宜他了?让他把人带回雷家牧场?」
「不如,你们都各退一步。」
「怎么说?」她挑眉。
严惧玉摇扇浅笑。
「我跟雷将军已经协议好了。只要你愿意让步,让他把丁儿带回去,他就愿意让你派人到雷家牧场,跟丁儿学著捏小笼包。然後,每一年里,他会抽出三个月陪著丁儿回京城,在客栈里替你捏制小笼包。」
这是昨日在严府,众人讨论出来的折衷法子。雷贯天原本不肯同意,还是金金提醒,说丁儿的亲人都在京城,虽然嫁去了雷家牧场,但是总也会想念家人,他才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龙无双微扬著下巴,脑子里估量著情势。
这虽然是个可行的方法,但是,一年里只有三个月吗?虽说如此一来,她就能再尝到那绝顶美味的小笼包,但是瞧著雷贯天那怒瞪著她的模样,她心里又觉得不痛快,总觉得便宜了这家伙。
这个男人,昨天还想拿刀劈了她呢!她为什么要遂了他的心意——
不温不凉的声音,又在一旁响起。
「还有,」严耀玉还有下文。
「还有什么?」
她转过头去。
「你师母替丁儿准备的嫁妆里,有一份云南上司进贡的上等盘龙菇,重约五斤,可说是价值连城。原本,是想留在丁儿的喜宴上宴请宾客的。」严耀玉略微一停,瞧见徒儿的眼睛里,从饱含怒意,变得闪闪发亮。「你师母的意思是,当然也不能让你吃亏,只要你愿意让步,那份上等盘龙菇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龙无双已经抢著开口了。
「成交!」
盘龙菇呢!那可是最鲜绝美味的菇类,生长在毫无人迹的深山里,寻常要是采得几两重的盘龙菇,就已经贵逾千金,更何况是重约五斤?那可是绝顶的珍品啊!她只要一想到,就已经津唾直流。
「那,事不宜迟,你这就随我回去拿吧!」严耀玉说道,转身就走,刻意把龙无双带开,省得再打扰那对恩爱的夫妻。
两个奸商师徒,上前一後的走了,院落里转眼清场。四周静悄悄的,而丁儿满耳里,都是雷贯天的心跳与呼吸声。
她依偎在他怀里,重温著他的味道与体温,这才知道,自个儿有多么想念他。那种依恋,像是根植在她的身体里,这一辈子都无法拔除。
一辈子——
这三个字滑过心口,她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知道自己跟这个男人,真的会共度一辈子。
「那、那,你以後都不许吼我喔!好不好?」她趴在他胸前,低声的说道,趁著此刻气氛正甜跟他撒娇。
「好。」
小脑袋在他胸前磨了磨,迟疑了半晌,然後慢吞吞的拾起来。
「那、那你会不会纳妾?」
雷贯天发出一声不耐的呻吟,独眼发亮,大嘴中张,又要朝她怒吼。
「你、你才刚刚说了,不会吼我的!」她急忙说道。
半张的大嘴,硬生生僵住,还真的说停就停。雷贯天瞪著她,半晌後吐出一大口气,好不容易才敛住即将出口的咆哮。
丁儿眨眨眼儿,心中更甜了几分,知道他是真的在乎她,才肯为她约束那狂若暴雷的可怕脾气。
「我是说以後,要是再有机会,你会不会——」她还没说完,那张大嘴已经罩了下来,吻住她的唇儿,把她吻得脸儿烫红、气喘吁吁,再也问不出任何烦人的问题。
半晌後,当她被吻得嫩唇微肿时,那热烘烘的大嘴,终於放过她的唇,游走到她的左耳,吮吻著那枚浅红的朱砂痣。
他抵在她的耳边,慎重的低语。
「不会。」雷贯天强调。「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妻子,绝对不会纳妾。」他的眼里,从未容纳过其他女人。以前没有,以後也不会有,他要的女人,这一生就只会她一人。
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认真又问了一句。
「说话算话?」
「对!」
她不需要更多的保证了。
她的世界完整了。她有了一个最特殊而无法取代的人,而在他的心中,她也是最特别而无法取代的。
雷贯天又抱著她半晌,然後牵起她的小手,大步就往外走去。他的速度好快,活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见她走得慢,追不上他的步伐,他索性一把抱起她,将她抱在怀中,快步朝外头走去。
「走吧!」这个鬼客栈,他连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下去。
她拾起头,仰望著他。
「我们要去哪里?」
「回家。」他言简意赅,已经跨出龙门客栈,抱著地上了停在门外的马,然後一扯缰绳,就逆风策马,在玄武大道上狂奔起来。
丁儿紧紧窝在他的怀里,她没有问,他是要带她回哪个家。是严府,还是雷家牧场,或是其他地方。因为,从今以後,只要有雷贯天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好,我们回家吧!」她靠在他胸膛上,露出好甜好甜的笑。
那匹如怒龙般的骏马,就这么载著夫妻二人,一路奔出城门,奔向边疆的雷家牧场。
奔向他们此後的家。
番外篇
很久很久以前——
午後的一场暴雨刚停,山道两旁,苍松兀自挺立。
沾著雨水的绿草鲜翠如玉,一抹软白突然从草中探出头来,嗅嗅、闻闻,长长的耳朵竖起,圆大的眼儿警觉的察看四方。
兔子!有兔子耶!
原本坐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歇息躲雨,吃著软白包子的小女孩,瞧见那十来尺开外,毛茸茸的白兔,瞬间瞪大了眼。
大人们仍在煮茶闲聊,她怕惊动了长耳毛球,不敢出声,只能悄悄的伸手,拉拉三姊的衣袖,两眼却直盯著那一团白。
可是身旁的姊姊们,全抢著吃桌上的茶点,根本没精神理会她。就在这时,白兔猛地一跳,朝另一个方向跳走。
「啊!」她轻呼出声,立刻捧著手里的包子,匆匆追了过去。
长耳白兔一跳一跳,不时嗅嗅闻闻,像是察觉有了跟踪者,忽然间飞快的奔逃起来。
「冤冤,别走啊!」
她气喘吁吁,移动胖胖的小脚奋起直追,可那白兔东奔西窜,才几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森林里。
啊,讨厌,冤冤不见了。
她在附近的草丛里,东看看西瞧瞧,却再也寻不见那长耳白冤。正当她一脸沮丧,准备放弃时,却看见前方有座破庙。
唔,冤冤会不会是躲到庙里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匍匐前进,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又惊走了白兔。
这间庙很破,里头还黑漆漆的,她在门前探头探脑,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倏地,庙内的暗处,有东西微微一动。
兔子?!
她心中一喜,胖胖的小腿跨过斑驳的门槛,一心只想要抓小兔子来玩耍。但是,她才跑了两步,却被某个东西绊著。
「哇啊!好痛——」她扑跌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手里的包子也滚出去了。「啊,包子包子!」她忙喊著,虽然跌得疼,却更心疼包子,连忙起身想捡。
才这么一动,她陡然发现,自个儿的小脚被抓住了!
是什么东西?
她忐忑的回头,一瞧之下,立刻就吓得脸儿惨白。
只见昏暗的光影中,趴著一个浑身浴血的人。他左边的眼睛不见了,只剩一个黑呼呼的窟窿,缓缓渗出血水,大手紧握她的脚踝,把她的白袜染出一个吓人的血手印。
「哇啊!鬼啊!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她吓得不断挣扎,但那只紧扣的大手却没松开。她又惊又慌,拾起另一脚,对著那只鬼猛踢猛踹。「走开!走开!坏鬼!臭鬼!放开我——」
在小脚一阵乱踹伺候下,那鬼没有松手,只是连连吐了几口鲜血。然後,竟举起另一只手,把她乱踢的那只脚也抓住了。
她吓得又是一阵尖叫,身子像毛毛虫似的乱扭,眼泪也淌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叫:「哇啊,放开我!我以後会乖的啦!你不要抓我啦!我不要变成鬼啦——」
「闭嘴!」
那只鬼用尽残余力气,发出一声怒喝,她又惊又怕,吓得立刻闭嘴,却还是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不是鬼——」那人回过气来,费力的开口。
不是鬼?
那人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接著,就因为剧痛而松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抽搐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血水不断从他嘴角溢出。
重得自由,她立刻连滚带爬的躲开,一双眼儿不敢离开那个人。
血耶——鬼——好像不会流血的吧?
而且,这会儿还是大白天,外头阳光闪耀。她记得爹爹说过,鬼都是晚上才出现的,一遇著阳光就会化成烟——
她稍稍止了啜泣,泪也不流了,狐疑的稍微靠近一点,小小声的问道。
「你——真的不是鬼吗?」
那人睁开残存的右眼,几近不可察觉的摇摇头,然後又重新闭上眼,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些。
真的不是鬼啊?
她咽了咽口水,偷偷觑著他,只瞧他呼吸轻浅,胸前的血渍愈扩愈大,整个人远微微颤抖著。
看他那样子,好像很痛——不,是一定很痛!
他没了一个眼睛,还全身是血,一身的刀伤剑伤,看不见一块好肉。仔细一瞧,他应该只有十五、六岁,比她家的少主年纪还小呢!
瞧他伤得这么重,心地善良的她,在旁边踌躇了一会儿,终於鼓起勇气,慢慢的移了过去。
「喂,你还好吧?」
他没有开口,没有动,只是趴躺在那里,像是刚刚的对答,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该不会是死了吧?
瞧那小哥哥半晌没有动静,她不禁又移近了些。
「喂,你还活著吗?」
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她只能拿起随身的小水壶,倒一点清水在掌中,往他脸上洒洒洒,想激出一点反应。
过了半晌,他终於又睁开了眼,黑色的瞳眸浮现不耐。
「还活著嘛!」她忘了害怕,蹲在他身边,睁著乌黑大眼,好奇的对他嘀嘀咕咕。
「你受了好重的伤喔!」
「你怎么了?」
「是跟老虎打架吗?」
「是打赢还是打输啊?」
「你要喝水吗?」
「要吃包子吗?」她捡回包子,先仔细拍乾净,才好心递上前去。
这丫头怎么这么吵?
他怒瞪著她,满肚子都是火气,却无力动弹。
他跟一群弟兄们,去剿了一群盗匪,却也遭对方反噬。弟兄们都死绝了,而他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来到这破庙,却再也无力前进。
鲜血跟体力逐渐耗尽,他原想静静的等死。谁晓得,这黄毛丫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脚把他睬个正著,还对他猛踢猛踹,踹得他差点没提早去见阎王。
现在,她不踹他了,却蹲在旁边,对他碎碎念个不停。
「滚开。」
他费尽残余的力气赶人,只想图个清静。
「啊,你不想吃吗?」她不再害怕,只是眨著乌黑大眼,张著樱桃小嘴,很坚持的把包子往他嘴边凑。「可是,爹爹说,要吃饱才有力气。上次我染了风寒,爹爹要我努力吃,後来我真的头好壮壮,再也没有染过风寒了呢。」
老天,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的等死吗?
他在心中咒骂,重新闭上眼,当她是只烦人的苍蝇——
下一瞬间,轻轻软软的东西,轻触他的脸。
他惊愕的睁眼,只见那五、六岁大的小女娃,竟拿著小手绢,胡乱替他擦起脸来。
白色的手绢很快被鲜血染红,她却半点不介意,还一边擦著,一边认真的对他叨念:「乖乖、乖乖,不痛不痛,我替你呼一呼,痛痛就会飞走了。」
他一脸愕然,任凭她擦去脸上的血。
擦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儿陡然亮起来。「啊,对了!少主上回有给我一个丸子,说受伤时只要快快吞下,包管没事。你等等,我找找喔——」
她边说边掏出腰间的百宝袋,低头翻找了好一阵子,先掏出了一只竹婧蜓、再挖出一只小香包、然後是一个小荷包,跟好几个铜板。
最後,软嫩的小手才从那百宝袋中,摸出一粒梅子般大小的白色腊丸。
「啊,找到了,就是这个!」她开心的一笑,用小手剥开腊丸,然後就握著他的下巴,努力想把那黑褐色的药丸塞进他嘴里。「来,把嘴张开,快点吃下去,吃下去就会好了。」
他却不肯合作,用尽所有的力气,死命的闭著嘴。
开什么玩笑,谁知道这丫头到底是要喂他吃什么东西。虽然,他觉得自己这条命已去了大半,可也不想被搞得更加疼痛,甚至毒发身亡——
「喂,你要把嘴张开啊,爹爹说,生病受伤了就要乖乖吃药,吃了药才会好啊,乖,把嘴张开。」见他硬是不张嘴,她皱著小眉头,嘟起小嘴教训著。
他怒瞪著她,不开口就是不开口,死了也要闭紧嘴。
岂料,她竟然伸出肥肥的小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把嘴张开。」她颐指气使的说。
该死!
他气得在心里直骂,偏偏力气已经用尽,现在的他,连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想他习武至今,从来都是旁人怕他,谁知今日,竟然落得虎落平阳被娃欺的凄惨下场——
苍白的脸庞,因为缺气而愈来愈红,他愈想愈是恼火,差点晕死过去,下一瞬间,终於撑不下去的张嘴呼吸。
「哈!」她见机不可失,胖手一拍,立刻把药丸子塞进他嘴里。
他一口气回不过来,竞真的咽下那粒来路不明的药丸——
「嘿嘿,吃了吧、吃了吧!」她得意洋洋的直拍著手,然後双手插腰,仰起圆润的下巴。「哼,我上回不吃药,娘就是这样让我吃!」
耳中听著她喋喋不休的声音,他眼前一阵发黑,深沉的黑暗袭来,把他拖拉进无底的深渊。在昏死之前,他脑子只能闪过一个念头——
他妈的,他一定会被这丫头给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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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黑,无边无际,像是要持续到永久。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清醒时,大概已经到了阴曹地府,没想到耳边却听见鸟儿啁啾,鼻端还闻见肉包的香味。
独眼倏地睁眼,他猛地坐起,虽然伤口仍然疼痛,却还真的让他坐了起来。
他微微一惊,连忙运功行气,这才发现,体内之气不再如昏迷前虚弱紊乱,反而不减反增。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仍在破庙里,虽然还是虚弱不已,但是那沉重的内伤,的确已经开始好转。
「啊,你醒了吗?」
一颗脑袋从门外采了进来,圆圆的脸上,挂著开心的笑,那女娃背著一个大大的包袱,蹦蹦跳跳的跨过门槛,朝他跑了进来。
「你睡了好久好久呢,太阳都下山两次了。」她跑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把包袱在地上摊开,开心的现宝,里头的肉包与药丸,全滚了出来。
「看,我跟爹爹要了其他的丸子,还有好多肉包喔。」她先把肉包集中收好,再拿起一小盒丹药,搁在他面前。
「爹爹说,这个丸子是补气的,可以当糖果吃,很好吃喔!」她又拿出另一盒药。「如果是被蛇咬,就得吃这一盒。然後,这个药膏是专治跌倒擦伤的。」她把药盒摆开,最後才抬起小脸,歉然的望著他。「不过爹爹说,如果是眼睛不见,那就没办法了。」
他看著那些药盒,眯眼细瞧,这才发现,药盒上全都印著「宝记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