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暧昧的笑道,“即便是顺路,可整个宣城放眼看去,有哪个爷能做到煜宁侯这样贴心的,妹妹是个好福气呢。”
她这话一出,六娘子只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了,便是堪堪的干笑着向众人福了身,然后匆匆的带着湘娘和蓉娘一并出了里屋。
外头起了风,六娘子一脚刚踏出园子,一阵凉风袭来,瞬间就把她混沌的脑子吹了个八分醒。
其实不论在什么时候,太特立独行也未必是件好事儿。六娘子暗暗下决心,以后要是再遇着这样的权贵女眷之宴,打死她也不会再让沈聿白来接人了,不管他是“顺道”还是“绕道”,她都不会点这个头的。
六娘子一边走一边想着,只觉得脸烧的灼热,不禁有些懊恼亏她装模作样的绷了一天的闺秀姿态,没想到竟在最后被沈聿白给闹的功亏一篑了。
忽然,六娘子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她回头一看,却见蒋氏正匆匆的从屋子里快步的跑了出来。
“妹妹不会是恼了吧?”眨眼的功夫,蒋氏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六娘子不太自然的神情,她不免道,“我和几个姐姐都是老交情了,私下大家都没什么架子,处的也很融洽,几个姐姐都是心直口快的,方才那事儿若是惹的妹妹不高兴了,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蒋氏这样一说,六娘子就更窘了,径直摆手道,“姐姐哪儿的话,我是脸皮薄的,经不得臊,这也是头一回,却也不知道侯爷这顺道一接,还闹了个大笑话。”
“哪儿是什么笑话啊,大家伙儿都羡慕你们夫妻恩爱呢。”蒋氏抿嘴笑了笑,然后似松了一口气道,“既没有惹的妹妹不高兴,那我也就放心了。我这会儿准备回去送祁王妃,有煜宁侯亲自来接,妹妹这儿我就怠慢一回。反正过了今儿,妹妹也和咱们都熟悉了,以后若是没事儿,妹妹就多来姐姐这儿坐坐,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六娘子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珍重的向蒋氏又告了一次别,一行人方才由带路的小丫鬟领着出了石雕拱门……
沈聿白是骑马来的忠毅侯,在门口迎到了六娘子几人后,他便让女眷并了随行的丫鬟们一同上了平顶齐头马车,然后放下了卷起的湘妃竹帘,自己则驾马在前面开道。
片刻后,马儿一鸣,马车就稳稳的驶离了忠毅侯府。
直到落座在了自家马车上,六娘子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坐在她对面的沈慧湘和沈慧蓉道,“今儿累吗?”
两人眼中皆透着小小的兴奋,纷纷摇头道,“不累。”
六娘子笑道,“这才是头一次,以后若是你们有了不少的闺中好友,便也可以和忠毅侯夫人一样设局宴请的。”
“真的吗?”湘娘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道,“咱们在侯府也能设宴?”
“自然可以。”六娘子点点头,“今儿你们同镇北侯家的小姐和荣国公家的小姐都聊了很久。我瞧着镇北侯家的小姐年纪不大,定是在你们俩人之下的,可言谈举止却是落落大方婉约天成的,嫂嫂觉得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湘娘听了有些蠢蠢欲动,接口道,“怡秀说,等过了中秋,镇北侯夫人就会让她开始跟着学习设宴,到时若是她派了帖子邀请我们去,嫂嫂可要在母亲面前替我和蓉娘说说好话。”
“那是自然。”六娘子笑了笑,“能多有社交是好事儿,左右反正请的都是姑娘家,也不用考虑男女设防,你们两个性子都沉稳,定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宣城不是凉都,如今沈家也算是熬出了头,但咱们也切莫做出眼高于顶的事儿来。我一直觉得,女子要开阔眼界,才能更好的在家中立足,多结交些门当户对的闺中好友,其实对你们都是有好处的。且大家也都是年纪相仿的,一来二去的话题自然就多了。”
两人闻言,不免都有些兴奋,当下就一左一右的拉过了六娘子的手高兴的快要坐不住了。
而六娘子也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思,眼下沈慧湘和沈慧蓉正是活泼外向好奇的年纪,以前在凉都那是条件有限结交不到权贵女眷,如今回了宣城,各方条件都很成熟了,若是再一味的闷在家里做大家闺秀,不免会被从小在宣城长大的那些官宦权贵家的小姐们给比下去的。
人,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六娘子觉得不仅适用于婚姻,同样也适用于友谊。而她不希望两个姑娘变得唯利是图,也不希望她们永远矮人一等,是以适当的交际肯定是必要的,这也是女儿家“福养”的必修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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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几人先去了清懿阁沈老夫人那儿请了安,老夫人看着湘娘和蓉娘开心的模样,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问了六娘子一些话,便让沈聿白和六娘子先回了,单留了沈慧湘和沈慧蓉在清懿阁用晚膳。
回到暖香坞,六娘子连连的唤了竹韵来给自己拆髻宽衣,当盘了一天的发髻被竹韵放下来的时候,六娘子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沈聿白见状,笑道,“既这么辛苦,下次就别去了。”
六娘子拿过了竹韵递上的帕子,擦了擦脸瞪了沈聿白一眼道,“侯爷下次别这么兴师动众的去接我了,今儿让几个姐姐笑话的可以。”
沈聿白冷哼一声道,“就看你们小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不过,紧接着他便正色的想了想,然后换了话题道,“今年三月春闱,你两个哥哥可要下场?”
六娘子一愣,这才道,“哦,去年年头是加开恩科,我还在想今年怎么又考了。”见沈聿白正单手托腮的笑看着自己,六娘子微微的红了红脸,然后佯装思索道,“哥哥们要不要下场我不清楚,之前听父亲的意思是比较看好青致哥哥,去年他的成绩也好,至于青远哥哥,父亲可能会想让他今年成亲掌管府门庶务吧。”
“总算有个栩哥儿在的,你父亲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虽官场上不计嫡庶,但对于沈家来说,有栩哥儿和没有栩哥儿相差的却很大。
六娘子闻言低头道,“其实,青致哥哥很努力,也是读书的料子,若是就此止步仕途,未免可惜。他若有心,哪怕将来谋个外放的职位,也好过在家里一辈子碌碌无为。”
沈聿白听了以后若有所思,随即道,“若是有能力,外放几年回来也没什么意思。”见六娘子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他继续道,“你今儿去的那个赏春小宴,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六娘子一愣,忙道,“祁王妃、荣国公夫人,还有镇北侯夫人,广陵侯夫人和江宁伯夫人,哦对还有奉国将军夫人和兵部侍郎夫人。”六娘子细细的罗列了一遍给沈聿白听。
沈聿白道,“几乎都是公卿之家的女眷吧,那兵部侍郎的夫人,是忠毅侯夫人的表妹,可暂且不论。”
六娘子无声的点了点头,隐约有些知道沈聿白想表达的意思了。
沈聿白挑眉道,“大周开国至今,不管是清流还是权臣堂官,虽也有和权贵之族通婚的,但到底还是界限分明的,为什么?”
六娘子一听,想到了上次和沈聿白深谈的关于世袭承爵的话题,连连像是回答先生问题的学生一般,正襟危坐道,“权贵弟子大多靠着皇上赏识和荫袭为官,总是为清流权臣所不齿的。”
沈聿白满意的点了点头接口道,“读书人走的都是文官科举的路子,从童生开始一路上去,秀才、进士,成绩好的就能进翰林院,成绩一般的外放或者在六部熬资历,如此积累品级,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以后要么高位谋权,要么回家赋闲做个乡绅。但其实,皇上看中的是什么人?恰恰正是那些品级低的翰林学士,尤其是里面的那些庶吉士,从先帝爷那会儿开始,朝廷就有了规矩,非进士不入翰林院,非翰林不入内阁。”
“所以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六娘子一语道破。
沈聿白凝神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为官不论嫡庶,若陆青致有心仕途,外放这条路就别选了。要想出头,就让他进翰林院。庶吉士为何会得皇上青睐,无外乎是因为他们出身偏低,看尽百姓疾苦,他们是皇上在民间的眼睛,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一颗够赤诚的心来为官从政。皇上要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好官,轻松的路子,上去容易,但到底还是会辜负满腔的抱负的。”
第二卷 喜烛盈盈,凤冠霞帔浅相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满庭芳•忽闻噩耗
六娘子安静的听完了沈聿白的一番话,然后认真的点头道,“侯爷的话我记下了,这两日若是侯爷有时间,不妨给父亲写一份信,妾身到底人轻言微,即便这通篇的大道理说出去,父亲也未必会听的进。”
“你也给青致写一封信,和他说说这其中的利弊,让他自己好好的想清楚,做个选择。”沈聿白的言外之意六娘子明白,一旦走庶吉士的路,开头势必艰难辛苦,即便有沈聿白从旁帮助,也并非就能一步青云的。
六娘子认同道,“这关乎哥哥以后的一辈子,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六娘子的记忆中,还留着几年前陆青致在落雪的园子里帮她解围的那个画面。其实人都是有感情的,有些事儿,看着只是别人随手之便,但在六娘子心中,却是最珍贵的回忆。当然,如果陆青致本身并没有走寒窗苦读的路子的想法,那她可能也就不会这么用心的帮他铺路了,但是但凡陆青致愿意,六娘子觉得她一定会帮他到底的。
思及这些,六娘子忽然想到祁王妃和奉国将军夫人对自己提的湘娘的事儿,便把这前后的两段话全部复述给了沈聿白听。说完后她喘了口气又道,“按着说我只是个做嫂嫂的,湘娘的事儿是轮不到我插手的,可祁王妃看中了湘娘,我吃不准是不是之前和侯爷商量好的。”
“祁王妃看中了湘娘?”
沈聿白的诧异让六娘子瞬间明白了这事儿不过是祁王妃的一时兴起。她有些犹豫了,见沈聿白也沉默不语,便先问道,“皇上准备让祁王来管什么差事?”
“内务府。”
六娘子一惊,脱口道,“那是肥差啊。”
见沈聿白一个眼神飘了过来,她连忙佯装咳嗽了一下道,“妾身的意思是,皇上很器重祁王。”
沈聿白被她那假模假样的神情逗笑了,摇头道,“平日里看你和回事妈妈说话的时候都是一本正紧的,在几个姨娘面前也能端得住架子,怎的偏生到了我跟前就容易露怯。”
“侯爷不一样啊。”六娘子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顶了沈聿白一句,唬得沈聿白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六娘子便借机屏退了周遭的丫鬟,然后道,“湘娘的事儿侯爷还是要先去探一探祁王的意思的,祁王若是不领皇上的情,那祁王妃这儿咱们也不用再张罗了,不管对方是王爷还是老百姓,我觉得母亲之前千方百计的把大家带离了凉都,眼下便是怎么都不会再把湘娘送去蜀地那种地方的。”
沈聿白道,“那若是祁王领了皇上的情呢?”
“那侯爷更要仔细斟酌一下这件事儿了。”六娘子黛眉微蹙的将祁王妃提及过的皇上设家宴的事儿告诉了沈聿白,然后道,“按着英娘在宫里头受宠的势头来看,只怕大家伙儿都紧紧的盯着咱们沈家呢。祁王回宣,本是好事儿,他和皇上是亲手足,皇上想把内务府交给他,势必就是看中了祁王之才,内务府的油水到底多不多,侯爷比我还清楚,祁王看似揽了个偏职,可手上可操控的事儿却多了去了,若是这个时候再把湘娘和世子爷的事儿定下来,沈家不被人背后念叨死才有鬼呢!”
沈聿白笑眯眯的看着她,连连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
六娘子见他一副敷衍了事的模样,又加了一句道,“还有,湘娘的事儿侯爷记得去和母亲说一声。”她希望沈家的几个姑娘都嫁的好,但却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沈聿白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一边答应着一边又问道,“去那儿一遭倒是看出了湘娘的抢手,便没有人问一问蓉娘的?”
六娘子眼神微微的暗了暗,有些叹气的笑道,“毕竟都是身份尊贵的,说的不是世子爷就是嫡子的,又有谁不在意身份呢?”
沈聿白闻言也沉默了,半晌才道,“走吧,先摆饭吧,折腾了大半天也累了,今儿一会儿早些休息。”说着便揽着六娘子,两人一并出了稍间去了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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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外面就下起了雨,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淅淅沥沥的,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雨势就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落在屋瓦上,“滴滴答答”的让人很难不去在意。
六娘子今儿是真的有些乏了,便是没有等到沈聿白从葳蕤轩回来就先净身上了床。本时间还早,她想先看一会儿书再睡的,结果听着阵阵的雨声,她竟就这样捧着书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她到底睡了多久,六娘子只记得自己是被连着的几声响雷给惊醒的。
她吓的坐起身的时候,屋子里只亮着两颗夜明珠,周遭静悄悄的,外头的雨声就显得更大了些,径直盖掉了屋里自鸣钟的摇摆声。
“怎么了?”沈聿白本就惊醒,六娘子这般动静,他一个挺身也坐了起来,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抱她,却感觉到六娘子一身的汗,发髻微湿,粘在脖颈间,整个人有些无措的慌乱。
“子延……”六娘子的眼神有些不带焦距,怔怔的转头看着沈聿白,可一双眸子大而无光,不知焦点落在了哪里。
而她这一声“子延”却喊的沈聿白有些错愕。六娘子是知道他的字的,可却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当下也有些慌乱了,紧紧的搂过六娘子轻声问道,“阿遥,是不是吓到了?”
朦胧间,六娘子只莫名的感觉有一丝心慌的难受,可是在感受到沈聿白掌心的温度后,她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连带着双眸都渐渐的染上了生气,半晌才呼气自嘲道,“我从前不知道自己还怕打雷。”
“这是春雷,惊蛰的雷声本来就大些。”沈聿白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然后体贴的越过她,倒了一杯温茶放入了六娘子的手中道,“可能白天你确实累了,晚上就睡的不踏实,来,喝口水压压惊。”
六娘子依言喝了一杯温茶,然后感觉顺气了些后道,“也没这么娇贵,今儿可让侯爷看笑话了。”
“我觉得你方才唤我的字……很好。”晚上他处理了一些事儿,从葳蕤轩回来的时候六娘子已经睡了。这会儿两人皆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六娘子又是一身的香汗沾了肌肤,拥在一起,即便没什么心思,也能生出几分暧昧来。
六娘子本绷着紧张的神经的,结果被沈聿白这样一逗,她忽然轻笑的倾身搂住了沈聿白的脖子道,“侯爷说的是子延么……”
沈聿白只觉得自己心里漏跳了一拍,刚想用力搂住六娘子的腰不让她在自己身上随意动弹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床上的两人皆愣了愣,沈聿白便是快了一步给六娘子盖好了被子,然后拿了床头的披风匆匆的系上道,“你且等等,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六娘子皱着眉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照着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但是,六娘子却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出事儿的竟然会是三娘子!
话说大半夜冒雨敲开侯府大门的是江二全家的,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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