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无牲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出于本能微微睁开眼,出现的是藤菲菲模糊的侧脸。
是菲菲……,是菲菲……
“菲菲……”
“什么?”藤菲菲皱眉,再把耳朵凑进些,却没留意对方略开的双眼。
玄无牲心里甜滋滋的,微呵出口热气,吐在口边玫瑰糕样的耳垂上:
“菲菲……”
本是图谋不轨的藤菲菲这次终于是听到了,而且听的非常清楚,但代价是整个身体僵成木头,先是从头顶到脚底的一股寒流窜过全身,而后寒流变为暖流又自脚底回升,一路冲上额顶,并大有持续加温的迹象。
到这股气重新回到脸上,藤菲菲确信,自己的脸可以用来温酒了……
“真的是菲菲耶……”玄无牲依旧只能看清那玫瑰糕样的耳垂。“好想吃下去……”
那就,吃吧。
张嘴,伸脖子,咬。
上牙与下牙的激情碰撞。
藤菲菲暗自佩服自己天生就是个混江湖的料,即使身体从里到外的翻江倒海,当她看到玄无牲眼里透露出‘食欲’二字时,竟仍能理智的控制自己远离那危险的地带。
饿了,饿了,这家伙绝对是因为饿了。
她一手抚慰着自己仍在狂跳的心脏,眼里净是惊恐的看着玄无牲那略显失望的麻花辫子脸。
另外一个对玄无牲的表现给予同样理解的人就是桌对面的韩笑音。
没看到没看到,她什么也没看到,她相公只是饿了而已,什么男的笑女的娇,她什么也没看到……
“徐楚,我好想吐……”她吸吸鼻子,举起酒杯。
“眼睛想吐?”徐楚笑笑,为她将酒斟满。
唉,他们小姐的梦该醒了吧,两位忠心属下一个眼神交换,与他们那一脸苦闷的主子一醉方休。
那边玄无牲脑袋仍没离开桌子,不过即使那样他也努力的朝藤菲菲方向移动。
“菲菲,其实我喜欢……”
藤菲菲夹起一块牛柳,塞进玄无牲那张开的嘴里。
这家伙一定是饿了,没错。
“糖醋牛柳。”玄无牲嚼嚼嚼。“菲菲,为什么你不喜……”
夹菜,放入。
“蟹肉有点老。”玄无牲嚼嚼嚼。“菲菲,你都不关……”
藤菲菲斟酌着桌上的菜色哪个可以吃的长久些,玄无牲在说话?她哪有工夫听,自己的脸肯定还是很红,没人发现吧……
“菲菲,你到底喜不喜欢……,烧鹅……”
偷瞄下韩笑音,那边喝的正尽兴,应该没看到吧,应该没发现吧?
“菲菲……,花是用来装饰的,不能吃……”
玄无牲无力的吐出一片片花瓣,他投降,他继续睡。
自小在药缸里泡大的有什么用,不就是百毒不侵么,他还比较希望自己是酒缸里泡大的呢……
这本来是以诱惑为目的的宴席,最终以实施者和实施对象的醉倒而收场。
“藤小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抚小姐下去,再来抚玄公子。”
赵徐二人一边一个架着一脸傻笑的韩笑音,韩笑音本人则可以用双脚离地来形容,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唯一誓死认定的是,不能让相公和这女人独处!这是女人本能的危机感。
哇啊——,开始哭,哭得天摇地动,哭得河水倒流,哭得人心惶惶。
藤菲菲笑了笑,这丫头还真是可爱。两名护卫也无奈于小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几人顺序离开雅座,突然降低的温度倒是让玄无牲清醒不少。
嗯……,菲菲呢……,你们是谁?
眨眨眼,身旁何时多了两个没见过的人。
铁手甲和铁手乙对看一眼,好机会啊好机会,这小子喝醉了。
“大哥好机会,现在绑走他?”铁手乙笑了笑,自白天的事情,他们已经很确定这个梳着三根麻花辫子的男人的身份了。
“不都说酒后的人表现的才是真实的一面么,你确定这是好机会?”话是这么说,铁手甲也在心中暗笑。
“他白天已经真实的吓人了,要对别人说起毒皇原来是个没大脑的人,不知有没有人信呢。”铁手乙咧了咧嘴,听大哥说那丹药不仅奇效而且味美香甜,听的他直后悔中毒的不是自己。
“哈哈,这么说‘毒皇’,当心被他的‘蜂尾’刺穿啊!”
两人说的热闹,玄无牲抬头看他们,奇怪的一直眨眼。
这两个人是谁啊,菲菲呢?
“喂,毒皇大人,再给我几粒随便什么毒的解药吧。”
铁手乙玩弄着手中的短刀,这下他们兄弟可发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菲菲?”玄无牲晃晃脑袋,振作下精神。
“菲菲?”铁手乙一愣,转而看甲,两人狂笑起来。“他管我要‘菲菲’?!”
话落,狂笑声愈加升华,两位兄弟好似在比赛谁先把肺笑出来。
“吵。”揉揉太阳穴,玄无牲决定还是自己找。
“喂,你要去找菲菲?”铁手甲见他晃晃荡荡的站起来,憋住笑打趣的问。
玄无牲点点头。
两人顿一下,继续狂笑。好个‘毒皇’,好个‘医王’啊!江湖传闻?真是道听途说的笑话!
“不要挡我。”
推开两人堵在身前的胸膛,玄无牲又满脑子菲菲的摇晃下楼了。
要问为什么二人没有追上去,还要等两个时辰后双绝门的周无绝和铁手的张顺到达时。
“看来那小子果真是‘毒皇’。”张顺一笑。
“你因不信我们‘双绝门’而白白损失了两个手下。”
周无绝也是一声冷笑,对雅座地上横死的两具尸体,那两人均笑得开心,只可惜脸色变成了深紫,头发也于瞬间落光。
“只是我们办事谨慎而以。”张顺不悦的皱了下眉。
“哼,我早说过不能直接在这男人身上下手,是你们‘铁手’小人的认为‘双绝门’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不听我们的建议。”周无绝也不示弱,并且还有些幸灾乐祸。
“那女人是你们双绝门的任务,我们铁手要的人是‘毒皇’,你说从那女人身上动手,我们当然要考虑下被利用的可能。”张顺望着自己两个横死的属下,毒皇的本事果然不可小看。
“别说的那么难听,这本来就是一场互相利用的交易。”周无绝抿了抿唇角。“你要明白,不管是‘毒皇’还是‘医王’,要他的人多的是,我们并不一定非要跟你们铁手合作。”
“你的意思是,即使被你们利用了,也是我铁手的荣幸?”
周无绝挑眼,不置可否。
第二十章
烦,真烦。
倚在走廊的木柱上,藤菲菲望着挂在天上的那大大的月亮唉声叹气,几日的心神不宁只能让她烦上加烦。
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感觉胸口闷热,呼吸困难呢,那个神医又说她没事,可是她现在连觉都睡不着了,这哪里像没事啊?!
“唉……”
好想赶快回京城……,想来该是正式辞行的时候了,相处些日子,实际这里人都还挺不错的,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不知为什么,在这里就是让她感到全身不自在。
还是和玄无牲两人的流浪日子比较自在啊……
诶,她刚刚说什么,和玄无牲?两人?自在?
“啊呸呸。”
真是破坏情调的想法,吐掉它吐掉它。
“藤小姐?”
忽然冒出的细语致使正在吐口水的藤菲菲全身寒毛一阵竖起。
阿杏不是故意吓她的,只是这半夜三更藤菲菲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还吐口水,实在叫人担心。
“阿……阿杏,这么晚还没睡啊。”抖掉那些寒毛,藤菲菲商业一笑,当然,自己吐口水的形象已经是无法挽回了,这笔帐要记在玄无牲头上。
“是,小姐忽然说要吃宵夜,刚给她送去,就看到藤小姐一个人在此,欸……,赏月。”
“可能是水土关系,有些睡不着。”
“水土?要不我去做碗调试的汤药?”阿杏听闻就要动身。
藤菲菲当然急忙拦下。
“不了不了,这些日子实在吃了不少奇怪的药,真的不用了。”痛苦啊痛苦。
“奇怪的药?可是玄少爷的?”
“当然是他,虽然那些药味道不错,但好歹都具有药性,吃到肚子里就不那么好受了。”藤菲菲一脸厌恶,央求的看着阿杏。“所以我真的不需要再吃什么汤药了……”
看她那痛苦的表情,阿杏只觉得好笑:
“藤小姐真有意思,你可知多少人为求玄公子一粒丹药而头破血流?让那些人看到你现在的表情,他们会哭死的。”
“夸张吧,那些像糖球一样的东西?”虽然却是很有效果,但是凭外表真的很难相信。
阿杏低头一笑:
“我好歹是看了五年的人,藤小姐觉得阿杏的话不可信?”
看来这位藤菲菲小姐,似乎对他们少爷有欠了解啊,不过既然玄无牲都不捅破,她又何必多嘴。
“不不,我当然相信你。”藤菲菲忙摇头加摇手。
“算了,我又不会去对玄少爷说什么。”阿杏笑着摆摆手。“当初是我自己要走,现在也已经不是她的厨娘了,可谓没有任何关系,放心啦放心啦。”
“我当然知道阿杏姑娘不是那种人。”而且玄无牲就是知道了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是……
“藤小姐想知道阿杏离开竹林的原因?”阿杏歪头,看藤菲菲的欲言又止。
“这……,是不是不应该问?”藤菲菲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藤小姐不觉得阿杏是为了财?”继续歪头,笑笑。
藤菲菲自然是摇了摇头:
“阿杏姑娘不像是个注重钱财的人。”不是恭维,那样的人绝对不会那样明目张胆的推着一车银锭招摇过市。
阿杏听后点点头,觉出藤菲菲的一丝紧张,算了,这是一个小小的报复,虽然没多大威力。
“如果我说,是想借此引起玄少爷的注意,藤小姐可相信?”
果然,藤菲菲愣了一下。
“不过当然是失败了啦。”阿杏眯眼一笑,随又望向空中一轮上弦月。“还害得自己差点被卖去妓院呢,真是个笨蛋计划……”
“阿杏姑娘……”
藤菲菲皱眉,想起阿杏今年也只有二十岁左右,这五年的岁月又是如何度过的?
“藤小姐可知我为什么会去竹林当差?”
藤菲菲摇头。
“我想玄少爷也不会提起的。”阿杏低头一笑。“家父是很有名的厨师,我们自己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算红火,我也自幼便跟随家父学习厨艺,但酒楼总是会被武林纷争所连累,一个不知什么派的大人物在饭菜里下了毒,毒死了一个大官,后来罪名就扣到了家父身上,我家被满门抄斩。”
顿了下,看了眼藤菲菲,她很认真地在听。
“也许机缘,也许是老天可怜我们,我因意外而被地公子所救……,藤小姐可知道地公子?”
“地公子?”藤菲菲一愣。“晓寒吗?”
听玄无牲叫习惯了,一时还真反应不过来。
阿杏一笑,在她不在的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个地公子哪里是允许随便一个人如此称呼他的,看来这个藤菲菲真的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不过算了,错过了就错过,反正已经跟她没关系了。
她点点头:
“地公子救了我,得知我略通厨艺,而他正好需要一个‘没有底细’的人为人下厨,于是就把我带到了竹林,我在那里也就一呆就是五年。说来,我活到现在,好像总是在不停的报答别人的恩情呢……”
“阿杏姑娘,你很坚强。”藤菲菲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背拍了拍。“给玄无牲做饭是需要毅力的。”
阿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也流了下来:
“藤小姐说的是,那五年的历练足以让我现在应付韩家上下所有人的胃口而游刃有余,说来还真是托玄少爷的福了。”
“什么少爷,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
“我这是‘奴性坚强’。”阿杏一笑,想了想。“藤小姐也愿意告诉我这几个月中发生的事吗?”
“事?没发生什么事啊。”藤菲菲眨眨眼,于是将近来的事做了个汇报。
唉……,阿杏边笑边摇头。
难道真是天意,严格来说,这两人的故事竟是因她开的头,是因她的出走,是她卸下了所有机关,竟是因为她……
想想,似乎也不错,起码这样说来,她的地位,其实还是蛮重要的嘛。
“阿杏姑娘。”藤菲菲看着浅笑的她,犹豫了下。“其实你还是可以回来的。”
“回去哪里?”阿杏回神,等待她的答案。
“回玄无牲那里去,虽然时日不多,但就目前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会在乎那一车银锭的人。”
“藤小姐,你是个好人,但是对别人的好有时却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快乐。”阿杏一笑,眯起的眼睛甜甜的。“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才是。”
“信心?什么信心?”藤菲菲一愣。
这她当然不能回答啦,她还没那么好心呢,阿杏抿嘴偷笑。要不她真的不做厨娘,改当红娘去算了。
“我又怎会不知玄少爷不在乎那区区一车银锭,但就是因为他不在乎,我才不能回去啊。”
藤菲菲一愣。
“阿杏姑娘,你难道……”
“我难道什么?”阿杏将头抬起来,仰视对她而言高高的藤菲菲,把脸凑过去。“你呀,去问那个玄无牲‘阿杏’,他恐怕都不知道是谁呢,他一定认为‘厨娘’就是本姑娘的大名。”
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是猴子的理论。
被人叫了五年厨娘,叫得她总以为自己八十了,想来这种一直抱有幻想与希望的日子,已经在她下山的那天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那个玄无牲玄大少爷啊,只认得每道菜的名字,每种药材的名字,每个师哥师弟的名字,不过,或许现在又多了一个。
她看下藤菲菲依然呆呆的表情。玄无牲只能记住自己在乎的人、事、物,藤菲菲啊,被那传说中的人物缠上,你跑不了咯。
第二十一章
于是乎,今后的几天,藤菲菲烦恼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就是研究阿杏的话,吃饭的时候研究,散步的时候研究,和玄无牲吵嘴的时候研究,和韩笑音聊天的时候研究,走路时研究,睡觉时研究。
就是现在刚刚醒来,脑袋里也是阿杏那张散发着清澈光芒的秀丽脸庞。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慢悠悠的踱步下床,因昨夜的淋浴实在太舒服了,单薄的白色内衫内没有套任何衣物,刚离开被褥身体还能感觉到些许的凉意。
自信?她有啊……
可阿杏也不像是个故弄玄虚的人……
坐在铜镜前,看自己只着白色内衬的影像。
自信……吗……
铜镜完好无损,裂开的是自己本该洁白的颈子。
手就那样放在耳旁,沿着那伤疤步步下滑,滑落至胸前,疤痕延伸至衣内,没有心情再去探寻。
唉,她以为早该释然。
那年她6岁,想来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藤菲菲,冷静。”她拍拍双颊,对铜镜里的自己。“这可不像你啊。”
一定是离家太久的原因。好,打起精神来,这次一定要向韩小姐辞行!
“菲菲~”
房门‘吱啦’一声开启,打外面飘进一个人来。
“菲菲,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面点铺,我想去,菲菲?”
玄无牲忽闪忽闪的看着藤菲菲面对铜镜的背影。
“玄无牲……”藤菲菲几乎挫败的面向他,笑的很悲惨。“你敲个门会累死吗?”
这玄无牲就不懂了,反正他要来找她,他就是要来,敲不敲门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他还敲什么?
“菲菲,咱们去吧。”
说着就要拉她往外冲。
“玄无牲你放手,放手……,我这个样子能出去吗?”
藤菲菲慌了,努力反抗,反抗,这人那么多东西真不是白吃的,力气好大。
啊?平时只看菲菲的脸,还真很少注意她的装束。
哦,菲菲今天赖床了,她怎么能穿成这样在屋里逛来逛去呢,会着凉的,没关系,他可以去外面的等她打扮好,虽然女人打扮起来都很慢,但是他有耐心,他们一定要一起出去才行。好,那他出去等。
啊,有点困难,他的脚不能动了,不止脚,身体也不能动了,眼睛也不能动了。
藤菲菲也感到奇怪,怎么这家伙放开手后就定住了?
走过去瞧瞧。
“玄无牲,你吃坏肚子了吗?”虽然这不太可能,但是这家伙看起来好奇怪。
“菲菲,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