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玉骨绢扇上熏了一层很明显的碳灰,原来纤尘不染的绢面……现在真是历尽沧桑风尘面啊……
100
我干笑:“你还真别说,这扇子……挺好看的。”
他倒没动怒,只说:“这扇子买时是一千五百银子,已经用了两个月了,你赔我一千就好。”
我一下子坐起来:“喂!你打劫啊!这扇子值一千?”
他笑微微的:“不错。你给是不给?”
我皱皱鼻子:“傻子才买这麽贵的东西呢。天凉了谁还用这个啊,秋扇见捐你没听过?我生意这麽精怎麽可能这种季节买扇子。”
他拢起扇子来,轻轻放在一边,在我身边坐下:“不过呢,这把扇,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我咋舌:“你恶霸啊?一大早就想欺负人!告诉你,强买强卖在我这才行不通!我什麽时候做过赔本买卖?”
他轻轻端住我下巴,一副轻佻状:“不掏银子……肉偿也可以啊?”
我吓一大跳,要不是下巴被他托著,肯定!当一声砸床板上:“喂……你,你是明宇吧?是不是又是被易容的啊?”明宇虽然有时候说话很刻薄,不过……这麽,这麽淫荡的话,不该他说──唔!
眼睛因!震惊睁得老大……明宇的眼睫就挨著我的眼睛,视野里就是他突然贴近的脸庞。
唇上一痛,我条件反射向後缩。
他咬人!
我指控:“你咬人。”
他一脸正义:“你欠钱不还。”
我一翻白眼:“我欠你?多少?有借据没有?有担保人没有?有信用抵押没有?都没有啊?不好意思,我不欠。”
他笑著不语,我看看他,捂住嘴巴,含含糊糊说:“喂,我还没擦牙漱口,很臭哦,你别再咬我。”
他手在唇上抹一下,凑在鼻端闻一闻,做个嫌恶的表情:“唔,真是很臭。”
我瞪眼瞅他,他把扇子往我怀里一塞:“行了,快起来吧,天都黑了。”
我转头看,哎,真是。
窗上的纸被西斜的阳光映的象桔子皮一样红豔好看。
“你不多睡会?”脸有些红,我拉拉他袖子:“身上……还疼麽?”
他斜我一眼,并没回答。
我抓抓头,不大好意思。爬起来洗漱梳头。
明宇手里松松拈著发带在一边看我梳头。说来也挺奇怪的,那个流花功练成之後,头发好象更黑亮柔软了。
梳好头,他说道:“要不要吃东西?”
“要!”我说完又补充:“我请你去吃精肉馄饨和肉夹饼吧?”
他微笑著点头,我挽著他手出门。
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凉。睡了一整个白天呢。
走在街上,看著街边的店铺差不多都上了门板。但是不少小摊子摆了出来,挂著明烛的灯笼,照得那些形形色色的小商品五颜六色,在灯下显得十分可爱:“明宇,你也练流花功麽?那怎麽你失去内力的时候相貌没变化啊?”
他说道:“我是服了药物,内力施展不出。和你不一样的。”
我看看他:“姚钧,嗯,什麽时候和你交换的身份啊?你又是怎麽离开的皇宫……龙成天没再!难你麽?”
他轻轻掸了一下我的鼻子:“好啦,问题这麽多。我也得一个一个说吧。”
鼻尖被他蹭到的地方有些酥麻,我伸手揉揉,不大好意思:“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我也不一定就是要寻根问底,只是随口问问。”
说话间已经停在了那间铺子门口,廊下挂著油纸灯笼,里面一阵阵馄饨的香味儿飘出来,暖暖的让人吸口水。
“精肉的挺好吃,每个碗里都多加一个鹌鹑蛋,卤得很入味的。调料有紫菜末儿香油芜荽海米虾皮儿蚝油牛肉丁……”我们要了两碗馄饨,一碟咸水花生,切了一盘猪耳朵,坐在靠里的一张桌上等著吃。
明宇身上的高华温雅,和这间小小的馄饨铺子,显得不大协调,可是他安然的坐在那里听我说,修长整洁的手指,剥了一颗花生塞进我嘴里。
“菜肉也不错,还有咸蛋裹肉,鸡肉香菇,三鲜馅……反正挺多的。”我咯咯的嚼花生,挟了一条切丝的猪耳朵给他。老实说,明宇这样的人,和这样大众的吃食……怎麽看也没什麽联系。不过他笑眯眯的,吃相很优雅。
吃猪耳朵也吃的这麽有风度……下次给他吃猪尾巴……或是叫红烧蹄膀来让他啃啃。看他风度还能这麽好不。
“我和你出宫的方法大同小异。”他的声音很低,其他桌的人离我们又远,嘈杂的人声里,别人听不清我们这里在说什麽:“也是诈死。”
我啊一声:“可是,我们不一样啊。我是无名之辈,你可是暗宫宫主……怎麽装?将来姓龙的一调查,得,你不立马穿帮了。”
明宇笑了笑:“我时常的不在族里,而事情不还是一件一件的在办……”
我眨眨眼:“你……你是说,你还有替身?”
明宇点了点头,跑堂吆喝著:“来啦!精肉大馄饨两碗──”
我们的馄饨端了上来,我讨好的拿起调羹舀汤:“尝尝看。要不要点些醋?再要些胡辣粉不要?”
他一笑:“是挺香的。”
我兴高采烈:“要不要喝点酒?”
他从眼角看我一眼:“还敢喝?”
我有点尴尬:“这个,地方不一样嘛。”
“你酒量好吗?”
我摸摸鼻子,觉得额头有点冒汗,不知道是这铺里人太多太热,还是馄饨汤太烫:“你放心啦,我酒量不错的,不会象昨天晚上一样……”
他睫毛下冷光一闪,我赶紧闭嘴。
不过酒还是筛了一角来,装在小瓶里,顶多二两。
他表情有点不以为然:“这种劣酒……”
我打断他:“开心就好啊。我们走这麽多弯路,总算又碰头了。我开心不行啊?”
他想了想,道:“好,值得喝一杯。”
一人一小杯,清脆的碰在一起,他仰头喝干,我捧著杯子看他傻笑。
“怎麽不喝?”他放下杯。
“人太多了……要不我们喝交杯酒。”
他眼带笑意,轻声说:“以後再说。”
我点点头,把杯中酒一仰而尽。
辣得很,眼睛又冲上水气了。
用力揉两下,不期然一双黑亮深邃撞进脑子里。
讨厌,怎麽突然想起他。
我讨好的对明宇笑笑,剥花生给他。
一定是交杯酒带来的联想。
真是的,怎麽突然想起那家夥。
真是,真是……怎麽会想起他来啊。
又不是什麽美好回忆。
101
事实证明,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话真有道理。
明明只喝了几小杯,回去的路居然还走的歪歪斜斜,明宇一手扶在我腋下:“酒量差,酒品更差。”
我眯著笑:“嘻嘻,我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喂喂,我唱歌给你听。”
也不等他答应,放开嗓子大声唱: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
谁曾爱我
时而风光时而坎坷
谁僯惜一个我
镜花岁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愁如深秋
尘如初春雪
寒如深深雪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花虽美
也在期待你留下结果
红如天色蓝如沧海
如何记载
时而光彩时而悲哀
如何等一刹爱──咳咳咳……”
调子唱的荒腔走板,幸好词还都记得,只不过唱到最後一句被口水呛到了,有点不大够完美。
他笑著拍我的背:“什麽歌啊,风花雪月的……”
我顺势抱住他腰:“风花雪月有什麽不好?开心的时候足以点缀太平胜景啦……”
太平胜景……这四个字好象另一个人常说……啐啐,怎麽又想起来了!
真是酒喝多了,上头啊。
明宇挟住我脖子:“你给我安静会儿……”
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我开心啊,明宇,我好开心……”
他松开我脖子,揽著我的肩向前走。
“很想你,也很挂心。不过,知道你这人很聪明,什麽都能处理好。所以,没有去打听。”我靠著他肩:“临睡之前,醒来之後……总会想起你,每天都会……不过有时候想的多一些,有时候时间就短一些。明宇,我再想不到这生还可以见到你。”
他无言,把我揽得更紧了些。
“明宇,我喜欢你很久了。不知道如何开始的,也不知道怎麽样结束,只是,这份心情一直深藏心底……”
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
“明宇……我有点怕。”
“怕什麽……”
我握紧他的袖子:“怕很多。怕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怕你旧仇不解,新怨又至。怕过去的事情不能只留在过去,怕龙成天……怕你不是象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我自嘲的笑了一声:“象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零零碎碎。明宇,其实我觉得,我配不起你,你应该值得更好,更高贵更好的人来配你……唔──”
他揽著我的手使个巧劲,我倒进他怀里,唇被他吻住。
一瞬间消音。
有些惊讶,但是,手很快环过去,抱住他,全心全意的和他分尝这个百味交杂的亲吻。
不知道明宇和我,是不是真的能摆脱龙成天的控制,离开暗宫的阴影。
但起码现在,我们在一起。
小院幽静,闲竹秋凉。
净过身的两个人,相抱著并头而卧。
不知道什麽时候,明宇解开我所有的衣裳。
青纱帐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唔……”
下面温凉微痛,我向下看。
他的手指上沾了湿润的脂膏,正在替我……
“明宇,你早有预备呵……”我咬著他耳垂吃吃笑:“连这个都预备了……”
他细碎的回吻我,准备工作作完,分开我的腿,握住前端,慢慢的抵了进来。
我吸著气,尽量张开自己包容他。
时间如此宝贵,缘份如此不可捉摸。
我愿意尽一切的力量,和他更贴近,更亲密。
“明宇,”我在低喘中出声。
“嗯……”他的气息也不稳。
“我爱你,不是一句虚话……”再喘得两口气,贴著他的肌肤渗出汗来,两个人之间不再清朗分明:“我愿意,做一切事……只要,我们象今天一样,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他停下动作,专注的看我的眼睛。
“竟……我再也不和你分开。”
他说的那样认真而诚挚,一句低语如一句誓言。
我闭上眼,尽力让自己跟上他的动作。
风过林梢,松动竹摇。
“明宇……唔,嗯,慢一点……”
不知道他是不是禁欲时间久了,状态不太对劲……第一次很快结束,简直味儿都没品出来
可是没等我换个姿势,身体被一把翻了过来,第二次,这麽快就上场了。
明宇……是不是想报昨晚的一箭之仇……这麽,这麽狠做什麽?
虽然这麽想不够磊落,不过我实在没办法不这麽想。
咬咬牙,环抱著他的脖颈,轻咬他的颈侧肩膀。
他肌肤紧了一紧,速度愈加快了。
我只想他快点……结束吧……
他一只手抚弄我前端的欲望,手法精妙……
这个人,我昨天明明没这麽投入啊!
“明……你是想,想报仇……啊……”我咬著牙把话说完整:“能不能换个法子!”
他看我一眼,低头吻住我胸口一边突起。我身体猛一颤,象被电打了一样。
“唔唔……明宇……”
“慢一点……”
“算了……还是快一点……快,快点结束吧……”
等到最後云收雨歇……我趴在那儿只会喘气,小手指头都不会动了。
“明宇……你是不是闷太久了?”我上气不接下气:“我简直象被匹马踏了几十趟……”
他拧了热手巾,替我轻轻抹拭身体。
“累了麽?”
“废话啊……你试试看好了……”
明宇手顿了一下:“我倒想试,可你现在还有体力?”
我狠狠捶了一下床,无言以对。
明明我也练了武功内功,怎麽无论是爆发力还是持久力还是这个技术技巧技能……都差人一大截!
累的要命,可是一点也不想睡。
明宇坐在外侧,我努力把自己的头搬到他的腿上枕著。
“睡不著,聊聊天嘛……”
明宇的声音温柔之极,双手展开替我按腰揉背,舒服得很。
“聊什麽。”
“随便呗……你小时候都是怎麽过日子的啊……”其实我最想问,龙成天当年是不是痴缠他,他又,有没有喜欢过……
嗯,虽然暗宫的规矩是不通人情一点,但是明宇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姓龙的?是因爲规矩才不接受,还是因爲本来就不喜欢……所以才不肯和他在一起。
他想了想,说道:“其实是很乏善可陈的,练功,读书,再练功,再读书。”
我叹一声:“就没个休闲的时候?”
他一笑:“有。看东堂勾心斗角,西院你死我活……暗宫内部也颇不平静。”
我搔搔耳朵:“明宇,你现在还在做暗宫的头子?那,还得跟皇宫打交道……龙成天知道你没死,怎麽办?”
他轻轻咳嗽一声:“小竟……你觉得龙成天是个什麽样的人?”
我想了想,尽量客观负责:“是个好皇帝……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道:“是,说的没错。这样一个皇帝,时时处处都会以他的江山爲重,意气之争是他会做该做的事,你说对不对?”
我撑起头来:“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心里明白?”
我对明宇的心情,难道那个人一开始就知道?
那,我现在和明宇的事……那个人又会不会已经掌握?
“别害怕……”
明宇拉过被子将我包住:“不会有事的。”
我把头在他腿上蹭啊蹭。
明宇……
我喜欢你。
绝不把你让给那个,那个皇帝。
不愿想起那个人,每次想起他,心里都有点怪异的感觉。
102
“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我托起腮来抬眼瞅他:“这个暗宫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吧?”
明宇轻轻抚顺我的头发:“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了。”
我摇摇头:“其实我的理想是吃遍天下,游览四方。可惜这里没有数码相机──不然拍多多的美景……”
明宇问道:“数码相机?”
我比划了一下:“外表看起来是个小黑盒子,按一下,外头的景色就会被照进去,然後冲洗在一张小小的纸卡上……”看他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我无力的垂下头。
唉,多少年时光的差距,哪这麽容易拉平。
有一句话一直想说,却又一直没有说。
我鼓足勇气,含含糊糊道:“明宇,其实,其实我不是原来的白风,更不是宁莞,我是……”借尸还魂四个字讲的语焉不详。
听到就听到,听不到就算,头埋进被子里不敢看他。
反正偶是坦白说过了。
明宇顿了一下,声音里有些笑意:“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等著看你什麽时候想说。”
“啊?”我抬起头:“你知道?”
他道:“你当我是傻的麽?连这也看不出来?你和宁莞说话口音都不一样,生活习惯更是没一点儿相同。鬼神之说虽然缥缈,但并不是没有过。”
我舌头打结……:“你不怕?”
他笑起来:“怕你?你有什麽地方值得我怕?啊?心计过人?还是武功深不可测?”
终於说出了最大的秘密,可是对方的反应却让我象是一拳打击了云堆里,完全没有受力感。
原来他早就心知肚明。
心里一松,又开始不平:“哎,好歹我也是二世为人,你应该对我有些敬意。”
他在我臀上轻轻拍了一下:“敬你哪里啊?不早了,睡吧。”
扳扳手指……好象我是没有哪里值得他怕的。论心机我不如他,论武功我不如他,论权势……更是不用说。
也的确是有些困了,挪挪身子找个更舒服的姿势,靠著他,沈沈睡了过去。
××××××××××××××××××××××××
秋雨连绵这话真的不假。春雨虽然冷寒料峭,却总让人希望盎然。秋雨缠绵绯侧,只让人觉得凄凉伤感。
当然,这个凄凉也好,伤感也好,现在都不属於我。
叫人给商行和岛上送了信儿,我小包袱一收,跟著明宇出去游历。
他没有再戴面具,纱笠遮面,依旧是竹箱步幌,作游方郎中打扮。姚钧的名头是没有再用,但是他本身的医术也绝非庸手。见他诊过两次脉,我就看出来了。切脉快准轻稳,开方似行云流水般洒然。
看得我在一边两眼直冒心形粉泡泡。
至於我呢?头发束一把,穿件布褂,给他磨墨端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