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要担心,没有什么大事,你随公公我过去便是。”刘公公看她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安慰道。
“嗯!”梅珍摘下头上的孝巾,松开腰上的麻绳,稍整理了下,便随刘公公走了。
一路无语,两人紧步,御医院很快就到了。
比较而言,御医院今晚到一团喜气,太医们脸露喜色站在廊下谈论着,小宫女们端着煎好的药出出进进,安庆王府的家仆捧着食盒、衣衫跑前跑后。
众人看到刘公公,纷纷点头招呼,对于身后的梅珍,一个个投来惊奇的眼光。
皇上已到了,坐在椅中和玉宁公主说着话,魏如成半躺在床上,两眼直盯着大门,一看见刘公公和梅珍进来,欢喜得跃起身,不慎碰到了胸前的伤口,轻呼一声,又倒回垫上。
“你看你,怎么还象个孩子似的,受伤之人,要静卧,动作不要太大。”玉宁公主起身叮嘱着。
梅珍这才发现躺着床上的人是魏如成,不禁有些吃惊。碍于皇上和公主在,只静静候在一边,听候吩咐。
“梅珍,过来呀!”魏如成欢笑着向她招手,“我现在不是个坏人了,可以配得上你啦!”
一屋的人不提防他这般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而梅珍都象吓住了,直直地瞪着他,不懂他什么意思。
看大家都没反应,魏如成有些急了,掀被就想下床,玉宁公主忙上前按住,“不可。”
“娘,你答应孩儿的,皇上,你也说可以答应臣一个条件的,是不是?”他象个吃不到糖的孩子,嚷嚷着,不肯罢休。
萧钧点点头,“是,朕答应的,你有什么要求吗?”
“臣以后一定做个光明磊落之人,也会做个孝敬娘亲的儿子,但臣笨,需要一个人的指点,臣想求皇上把梅珍姑娘赐给臣做王妃,那样臣就有信心了。”
屋中瞬刻静得一丝声音全无,梅珍觉得呼吸都象要停住了,这个傻王爷又在发什么傻疯呀?
“成儿,她是个宫女呀!”玉宁公主小心地说。
“宫女怎么啦?她跟着皇后娘娘后面多年,沾了娘娘许多聪慧,知书达礼,善于体贴,孩儿就中意她。”魏如成坚绝地说。
玉宁公主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他可真敢讲,悄悄打量了下角落里的宫女,俊俏可人的模样,别说,他的眼光确是不错,可是这王妃要个宫女做,也太说不过去啦!
她求救地看向萧钧。
萧钧笑笑,温声说:“安庆王,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不可今日喜欢明日厌就能扔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魏如成终于按捺不住,从床上咕咚滚了下来,跪在他面前,“臣都看了梅珍姑娘半年多了,以前臣觉得是个坏人,配不上梅珍姑娘,想等有一天臣变好了,臣就象皇后娘娘求情,让她把梅珍许给臣。可娘娘现不在了,臣就求皇上,梅珍一个人在宫中很可怜的,臣要把她带回王府好好地疼爱,请皇上成全。”
萧钧不禁都为他的话动容了,这般傻爱着,看来是真的了。
“公主,难得他定下心来,公主就不要拦阻吧。梅珍姑娘是皇后生前最疼爱的侍女,性子和品貌都极好,要是公主嫌弃身份之差,朕可以给她个身份,但那都是假象,两个人相亲相爱才是最重要的,公主不想早日抱孙吗?”萧钧柔声劝慰道。
玉宁公主想想儿子这么大不知做过多少蠢事,第一次这般条理清晰地提出要求,心里早就有些松动了,现皇上也开口说和,她不再坚持,含笑点点头。
“梅珍姑娘,你意下如何呢?”萧钧回过身来问道。
说实在的,梅珍至今还没醒过神来,她以为他们口中的梅珍似乎不是指的她,
而另有其人,因为她无法把这一切与自已联系起来,出宫做王妃,和那个傻王爷?不会吧!
“梅珍?”皇上又追问道。
梅珍忙跪了下来,“皇上,梅珍不想出宫,想伴在娘娘灵前,陪着娘娘。”
“不,梅珍,你不能,那我怎么办,我又不能天天进宫,看不到你,做一个好人有什么意思。”魏如成情急得又开始语无伦次。
萧钧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示意,他才闭上了嘴。
“梅珍,你和娘娘情同姐妹,虽然你年长一点,但娘娘一定不会同意你大把年华是这样虚过的。看到你幸福,她一定最开心了。安庆王不倜傥风流,但只要你好好相助,日后必是个堂堂男子。”
“皇上,我。。。。。。”一切象从天而降似的,梅珍什么准备也没有,无助地看着皇上。
“相信朕,不会错的。这是你的福气,一定是娘娘在天保佑你的。安心做个王妃吧。”
从宫女到王妃,这是一个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梅珍茫然地转过头,正遇魏如成期盼的目光,以后真的要和这个人厮守一生吗?她好没信心呀。
玉宁公主不禁为眼前女子不攀附权贵的态度震动了,先前一点担忧全化成了怜爱,抚起梅珍,细声宽慰着,魏如成也急急地上前拙拙地表达自已的心意。
萧钧含笑冲刘公公一示意,两人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夜深了,宫中安静了下来,各个宫殿里只有守夜烛火的微光在闪烁着。“刘公公,你说娘娘地下有知,会不会乐意今日的安排呢?”
“皇上,娘娘如地下有知,老奴以为,娘娘现在一定在笑呢。”
是吗,音儿,梅珍我也为你安排好了,梅太傅和夫人那边,我会如人子一般尽孝,你地下有知,就安息吧!
三十四,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下
七月初的一天,被酷暑的淫威折腾了一上午的京城。响午刚过,便被一片乌云笼罩得严严实实的。隐隐的雷声从远处滚过,落下几颗雨滴立刻被燥热的土地吞噬。
空气变得越发压抑,闷热,使人感到透不过气来。
杏花楼,玉奴的小院中更是显得格外异常。
茗烟端着一盘瓜果,从前楼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拭着汗。今日卫大人来了,玉奴姑娘欢喜地张罗着,支使得她跑前跑后,可惜天公不美,大白天就黑漆漆的,而且还热得要命。
掀帘进门,一张小桌上摆着两壶酒,几碟菜,菜动得很少,一壶酒却已空,另一壶卫识文正抓在手中,玉奴也不拦阻,任由他把面前的酒杯斟得满满。
“姑娘,卫大人怕是有点醉了。”茗烟放下果盘,俯在玉奴耳边轻声说。看卫大人眯着眼,脸上似笑非笑的,有点不太对。
玉奴正拿着把折扇,体贴地为他扇着,听茗烟这样说,她轻轻一笑,“不碍事,让他喝个够吧!你去忙,我唤你再过来。”
收拾了桌上的几盘残碟,茗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在杏花楼做丫头,这点眼头见色她还是有的,姑娘这话象是要豁出去了,趁卫大人酒醉时,不会吧?
是,玉奴有点想豁出去了,她不想再这样等下去,卫识文说明日要去广东代天子视查,一年内不会回京,然后他又轻轻说了句:她死了。
这些日,全京城都在传说一个女子的不幸,她不要太多对照,也可猜出他一直喜欢的人是谁。怪不得他那么心折,果真是个高不可攀的爱啊。
她知道他心痛,喜欢的人与自已天人相隔,回天无力的挫折感足以让任何人神形俱消。她没有宽慰他,只催着茗烟摆酒,让他喝个尽兴。她心中潜藏太久的火焰此时熊熊地燃烧着,她不敢想像一年后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她是否还能守住完璧之身,他是否还记得她?他在意的人走了,她不必再订较什么,她也不愿赌了,能拥有喜欢的人一夜,总比梦想着天长地久实实在在吧!
温柔地擦去他额角的汗,“大人,天气热,要不宽去外衫吧!”她笑着说。
卫识文放下酒杯,愣了一下,确是很热,点点头,站起身来,头晕晕的,眼前的桌椅象飘在空中。玉奴扶着他,轻柔地帮他脱去外衫。真的凉快许多,他回给她一个微笑,又坐了下去。
她灼热饱含深意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真是俊秀伟岸的男子呀。他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窗外。“外面什么时辰了?”酒意渐深,心中还记得惦念着明日的行程,行遍千山万水,不知可能把一个人忘记,如果可以,他愿意今生远游,不再回到这伤心之地。
“怕是夜深了吧!”她细声说,其实才近傍晚,雨还没下下来。她靠他近一点,纤细的十指抚上他的面颊。
他头晕目眩的,眼前的人影一团模糊,“清音?”他恍惚看到一个轻笑的面容。
“是!”玉奴心碎地应声,手温柔地碰上他的唇。
他的眼睛立刻显出脉脉深情,张开双臂拥住她,“清音,你没有走,是不是,那些话都是别人哄我死心的谎言。”
她无法言语,即使过去几月以来他让她心痛不已,即使她现在只是别人的一个影子,但在这一刻,在他的怀中,她完全忘怀一切。她移坐到他的怀中,攀住他的肩,闭上眼送上自已的唇。
下一秒,他的双臂有如钢铁般紧紧环住她,从身上所散发的热度,足以将彼此烧熔,她全身几乎虚软无力。
这是他一直渴求的,他狂喜地闭上眼,他的清音,他死而复活的人儿,他的吻有若雨点般的洒落在她脸上,从她的脸颊滑到颈子,她的皮肤光滑细致,令人爱不释手,渐渐地他无法满足,他想要品尝更多的她。
他腾出手轻解她的腰带,她轻薄的内衫落地,美好的胴体抱在他怀中。
有一刻讶异,他晃晃头,“是清音吗?”他模糊地问。
她不给他怀疑的机会,“是,我是清音。”
他放心地怀着崇敬的心情,俯身轻柔地吮吸着,她不禁逸出一声喜悦的低吟,无法自已地拱身迎向他,几乎是完全无法思考。
有些费力的,他从她身上抬起头,脑中仅有的一点清醒喊着让他细看一下怀中的人,她轻喘地埋首他的怀中,含泪说:“我是,我是,我是。”
他不再开口了,全身紧绷的渴望和热潮呐喊着要挣出,他摇晃着抱起她,走向身后的卧榻。
轰隆的雷声在窗外响起,不一会,大雨便倾盆而下,暑气被雨水沾湿,气温不禁凉爽了些。
凌晨时分,屋外的雨渐渐小了,但滴答滴答声仍从屋顶上传来。
曙光中,两个人影交相缱绻着,玉奴舒服的枕在卫识文的胸膛,小手则轻柔的触摸他平坦的胸肌肌理。
卫识文望着屋顶,手则像抚摸小猫一般的触摸着她柔软的黑发。其实半夜时分,他就清醒了,也看出了怀中的人是谁。那一刻,无尽的悔恨和无助把他彻底地击挎了,他很想一走了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仁教义德让他留下了,他不能在夺走一个女子初夜后,表现得象个逃兵,虽然他和她一起是在不清醒的状况下。
她也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女子,应该说她美得让许多男人心折,多少人梦想着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而她居然还能守住清白,真是不易啊!可她却不是他爱的,似乎他把她当成了另一个故去的人,才引发了这场缠绵。他是整件事的导火索,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他,从小到大他从没如此失常过。对于一个烟花女子是不必要在意太多的,可是他不敢当她是一个平常的烟花女。
“你还好吗?”他知道她醒了,不敢转向她。
“嗯!”她朝他怀里钻了钻,撒娇似的说道:“在这里就很好。”
到底是烟花女子,表现有种与众不同的不羁和大胆,他稍稍有些反感,不,也许是他的排斥,不愿认同她吧。
“你有什么打算吗?”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
玉奴拉开他的胳膊,披衣坐了起来,刚才的娇羞一扫而光,一张小脸惨白得没有人色。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你,你放心,我不会把昨夜当一回事的。”
他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坐起,“昨夜是个错误,我为自已的行为感到很羞耻,我不会再犯的。”
错误、羞耻!玉奴晕了一下,觉得脚底下好像裂了一个大洞,她不断地往下掉、往下掉。“呵,要是换成现在在你身边的是那个叫清音的女子,你也会这么说吗?”痛苦吞去了她的理智,她妒忌地说道。
“你!”卫识文双手紧握,气急地扭头瞪着她,“哼,你拿什么与她比,她是天上的星星,你不过是地上的尘埃。”
“哈,可惜星星远挂在天边,你永远摘不到,而尘埃此时却轻落在你身边,掸也掸不去。”她眼神空洞的望着他好一会儿,然后将衣服穿起,慢慢下床,不看他一眼。心中犹如万箭穿心一般,她还是战胜不了一个死去的人。
卫识文双拳握得更紧,以抗拒那阵阵挥之不去的心慌,愤怒地穿好衣衫,看看外面天色渐明,不一会,他该出发去广东了,可是,该死的,他又不能这样走开,她为何是初夜呢。
“你想怎样?”他走近前,拉过她,两人对恃着。
“怎样?”她小脸被疾愤烧得有些异常,“你和一个烟花女子一夜缠绵后,问想怎样,呵,卫大人,你书读哪里去了,当然是丢下花资走人便是。”
“你!”卫识文不悦她这样自弃的嘲讽口吻,可又不知所措,只慌乱地瞪着她。算了,他决定后退一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赎身。”
如果是刚才在他怀中,他温柔地这样建议,她一定会跪爬到他面前,愿意一生一世用尽了心力去深爱他,可他没有,他现在只是一个君子的被逼无奈,退而求其次,是他的道德在作怪,而不是因为他在意她。
本来,她求的就只是一夜,那些她就不苛求了。
她娇笑地看着他,“卫大人,你在说笑吗?你会为你留宿过的每一个烟花女赎身吗?现在官员的酬劳很多呀,你准备了多少金屋藏娇?”
“啪!”无预期地,他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粉嫩的小脸上立刻就红肿一片,“如果你喜欢这脂粉香窝,你可以尽情留下,无人会勉强你的。”他从衣中掏出一绽白银,扔在床上,冷冷地说:“这够付你一夜的花资了吧!”
她费力咽下喉头的硬专块,堆起一脸媚笑:“够了,卫大人,昨夜是开苞,以后你再过来,你不需这么多了。”
卫识文不敢置信她会这样说,这哪里是他欣赏的不俗女子呀,他双唇不停地颤抖,硬是将涌上心头的往昔压下,“不会再有以后了,你这样的女子,本官不屑留宿二次。”
他干脆拿把刀将她杀死算了,玉奴踉跄退了几步,她全身充满痛楚,再也假装不起,只得背过身去。
“我,我走了,保重!”他深深再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她再也支撑不住,捂住脸,痛哭出声。可惜他没有转身看到。可惜她也不知,行走在雨中的卫识文,现在满心满怀都是她的身影。
三十六,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 上
二年后,云南,将军府。
“天儿,原来你人在这呀!”一个穿着浅青色衣袍,长得俊武高大的男子快步走到后花园中。
园中有两位女子,一位秀丽文静的少女正蹲在栅栏上几株盛开的菟丝花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另一位着云南白族服装的女子则撑着把伞,越步越随地跟着看花的女子身后,她俩听到声音便抬起头,同时对来人露出温暖的微笑。
“燕大哥!”
“将军好!”
燕宇开心地跃到天儿的身边,低下头,“这么专心看什么呢?”
天儿指指花蕊,燕宇凑近一看,原来蕊中有几只蚂蚁正齐力搬着个什么东西,他笑出声来,“哦,这么有趣啊,难怪天儿眼眨都不眨。”
天儿认真地点点头,又转身过去。
天儿完全恢复只不过才半年,看着她摘花扑蝶,一脸纯真地在园中嬉戏着,燕宇就有一种如获珍宝的喜悦。天儿讲话很少,有时还会恐惧,生人在场,她便会紧紧抓住他的手,躲在他身后,身子一个劲的颤抖,直到别人离开,她轻轻松口气,冲着他绽开一丝孩子般的笑意。
够了,燕宇一点也不苛求。从天儿到了云南,有了意识,骨架愈合,五脏归位,再慢慢下地康复,扶着拐杖,到可以完全正常地行走,他等了一年六个月,天天看着、守着,为天儿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