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结束吗?那我等会儿再来。」流川晶含笑的嗓音再次从门口传来,让流川凛一怔,从地上爬起的同时已敛起所有情绪,踩着一贯优雅的脚步走向站在门边的人。
「晶,这么晚了妳;起来做什么?」流川凛微蹙眉,伸手探向流川晶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俊脸上的线条才柔和了许多。
「睡不着,所以起来走走……」流川晶淡淡的微笑。「不介意我和晓衣单独聊一聊?」
「半夜不睡觉,有什么好聊的?」话才出口,流川凛就后悔了,半夜出现在这里的自己似乎是最没资格说话的人,他在流川晶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瞳中看到自己狼狈的神色,半晌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妳;的高烧才退,不要太晚睡。」
「嗯,晚安。」流川晶目送流川凛离去后,转身拉上门,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向床边。
晓衣依旧坐在床上,神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晶。记得两人初次见面聊天的时候,是晶亲口告诉自己,流川凛不但是她的弟弟,同时也是她的恋人。
任何一个人在看到自己的恋人夜里出现在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而且还非常不合宜地扭打成一团时,应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晓衣并不清楚,但绝对不应该是流川晶这种反应;她绝美的小脸上笑容分毫未减,眼角眉梢之间完全没有一点点的不高兴,真的太奇怪了。
虽然说,自己和流川凛确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嗯,撤除他刚才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吻了自己之外,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晓衣很想这么告诉流川晶,也很想挺起肩膀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如果她能欺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吻、一点也没有沈醉在其中的话,那么或许可以真的这么说,但……她既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流川晶,就只好呆呆地坐在床上,神情一片僵硬,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晓衣,我知道凛喜欢妳;,那么妳;呢?妳;喜欢凛吗?」沉默片刻,流川晶柔声开口,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晓衣吓得瞪大一双眼。
流川凛喜欢她?!「不……不可能吧!哈,妳;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晓衣语气慌乱,压根儿就不相信。
拜托!她和流川凛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合!他对自己总是一张冰块脸,说起话来既狠毒又恶劣,动不动就威胁要揍她、把她丢到湖里去。相较于他对流川晶的态度,永远都是轻声细语、关怀备至,甚至只要流川晶在场,其它人都变得像是吞玻璃长大、完完全全是透明的。
两相比较之下,他对流川晶的态度才是对喜欢的人的态度,如果流川凛对自己的表现叫「喜欢」,那他一定是个虐待狂。
「如果不喜欢妳;,他就不会吻妳;,更不会老是对妳;暴跳如雷、大发脾气了。」流川晶摇摇头,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对外人很少显露情绪,只对妳;一个人特别,我不会弄错的。」
「不会吧……」晓衣吞了一口口水。撇除「吻」这一点,对她暴跳如雷、常发脾气,这样也能解释成喜欢她?她该说流川凛行为模式奇怪,还是流川晶的解读能力奇怪?或者,该说这一对姊弟通通都很奇怪。
「妳;不相信我?」流川晶看出晓衣脸上难以置信的夸张表情。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可不可能的问题,我觉得──啊!」晓衣正想开口解释,却突然惊叫一声,终于发现了她和流川晶这段对话荒谬的地方了。「等等!晶,如果我没记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妳;告诉过我,凛不但是妳;的弟弟,还是妳;的恋人,还记得吧?」
「嗯。」美丽的脸上笑意盈盈,流川晶十分大方地承认了。
「呃……既然如此,妳;今晚来找我讨论流川凛是不是喜欢我,不是很奇怪吗?」晓衣纳闷。套用小说、电视剧里的模式,自己变成第三者、讨人厌的狐狸精,应该会被痛骂、痛扁一顿才是,不应该云淡风轻地坐在这里和她聊天才是。
「在凛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对象以前,我可以是凛的恋人。」流川晶淡淡一笑。「但是现在凛有了妳;,我就可以放心将凛交给妳;了。」
「嗯,妳;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组合起来我就完全听不明白了。」晓衣被搞迷糊了。什么叫没有遇到对象前他们姊弟可以是恋人,她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情。
流川晶不语,一双黑瞳仔细地望着晓衣,好半晌后才重新开口,以淡淡温柔的语调说道:「如果妳;想听,那么我愿意将所有的故事──关于我和凛的故事全部都告诉妳;。」
优雅柔美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忧愁与恳求,让任何人都不忍心拒绝,当然晓衣也是,她只能点点头,开始聆听流川晶的故事……
「我和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十岁,他只有八岁。当时我只是父亲早死、和母亲在日本唐人街讨生活的一对平凡母女,至于凛,他是足以掌控日本关东经济命脉的男人──流川鹰的独子。」晶的语调因为陷入过往的回忆,而充满了温柔。「原本永远不会有交集的我们,在流川鹰将我母亲纳为情妇后改变了;流川鹰将我们母女接回本家,让我们成为流川家族的一份子。凛的母亲──雅子夫人是一个温柔的女人,流川鹰对她来说就像是天一样的存在,不管流川鹰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绝对不会反对,在那样温柔的母亲呵护下长大的凛,是一个天真、可爱的男孩子,他和雅子夫人完全地接纳我,而凛也将我当成了从来不曾拥有的姊姊。」
她永远记得当时心中的感动,年幼的凛,努力张开双臂,以认真、诚恳的声音说出:「晶,从今天起妳;就是我的姊姊,我一定会保护妳;,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妳;!」
原以为母亲在成为流川鹰的情妇后,她们母女会受尽歧视和欺负,怎么也没想到她反而得到另一个母亲,还多了一个可爱的弟弟。
「不久之后,流川鹰让我入籍,正式成为流川家的女儿。」说到这里,流川晶突然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晓衣见状,正想起身去拿外套来护住她纤细的身子时,她轻轻摇摇头婉拒道:「没关系,我不会冷。」
过了一会儿,流川晶轻柔的嗓音再次响起。「有雅子夫人和凛陪在身边,是我在流川家最快乐的日子,直到两年后的某一个晚上,我突然被人疯狂的摇醒,我睁开眼睛,就看到神情狰狞,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发狂的母亲。」
晓衣听到这里,不由得浑身紧绷,完全融入故事发展中的她,也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妈妈疯狂地摇晃我,又哭又笑,嘴里断断续续地嚷着『原来是妳;!原来他从头到尾要的只有妳;一个』这些我听不懂、也不明白的话……甚至,她还以一种前所未有、充满了恨意的眼光看着我。我被妈妈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哭、一直哭……」流川晶说到这里一顿,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往下说:「妈妈……她突然拿出一把刀,发了疯似的朝我砍下来,我根本不知道闪躲,只觉得身体好痛好痛,然后就晕了过去。」
晓衣倒抽一口凉气,从小在父母呵护下成长的自己,根本没想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流川晶的身上。
「等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只有雅子夫人和凛陪在我的身边。」流川晶苦涩地牵动嘴角。「雅子夫人告诉我,妈妈在砍伤我之后也后悔了,跟着就自杀了。」
流川晶说到这里,突然扯开自己身上的和服,让晓衣清楚看见她纤细肩膀上由利刃所造成的丑陋伤疤。「就是这道疤痕,这是一道永远烙印在我身上和心灵上,提醒我是一个连亲生母亲都憎恨的女儿。」
「晶……妳;别这么说!」晓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那个雅子夫人不是说了吗?妳;的妈妈只是生病,后来也后悔了,不是吗?她绝对不是故意伤害妳;的!妳;是她的女儿,没有一个母亲会伤害自己亲生女儿的。」
流川晶轻轻摇头,绝美的脸上露出了彻底将自己与外界隔离的疏离表情。「她没有后悔,那天晚上,我母亲原本就打算和我同归于尽。意外救了我的是凛,他在夜里听到奇怪的声音,跑过来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是他吓得大叫出声,才让妈妈原本瞄准我心脏的刀子偏了。
「这些事情,全部都是在我十七岁那年,雅子夫人临终前告诉我和凛的遗言,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才将心中隐藏的秘密全部都说出来。」流川晶美丽的眼眶凝着泪珠,努力不让它滑落。「当年那场悲剧的发生,背后的真相很简单……流川鹰真正想要的人,是我,并不是我的母亲。我从小就一直有心脏方面的毛病,是我母亲无意间听到流川鹰和医生的谈话,当她听到流川鹰打算要她将心脏移植给我的时候,情绪彻底崩溃了,她终于明白流川鹰收她为情妇的原因,从来不是因为她、而是我,所以她发疯了,拿着刀对准自己的心脏刺进去,她宁愿毁掉自己的心,也不愿意让流川鹰得偿所愿。」
晓衣听到这里整个人僵住,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
「雅子夫人……是全世界最善良、最温柔的人,即便知道了如此丑陋的事实后,她依然像对待女儿一样疼爱我,完全没有改变。」想到雅子的善良,晶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滑落了。「她临死前,决定把所有的真相告诉我和凛,然后要凛在她的面前保证,会一生一世保护我,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我。」
晶、凛,请你们原谅我先前的自私,我真的爱他、不能失去他,如果不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或许我永远无法从女人回归到母亲这个角色。
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后,雅子夫人顿悟了,她必须利用自己残存的时间保护晶和凛,所以透过娘家的人脉,为晶和凛申请进入这所学校。她病危的那段时间,流川鹰刚好人在美国,所以她迅速安排好一切,等她咽气后,帮她安排的人立刻将晶和凛送到位于地中海的这所学校。
「算算时间……我和凛离开日本已经两年又三个多月了。」流川晶露出疲倦的笑容。「有时候我都怀疑时间真的过了这么久了吗?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才发生过似的。」
「那个……那个流川鹰知道你们在这里吗?」晓衣好奇地问。光是听闻就让她觉得很恐怖的男人,不可能查不出晶和凛的下落吧!如果他对晶真的这么执着,不可能到现在什么动作都没有。
「雅子夫人的家族在日本具有极大的影响力,『流川』和『博本』两大家族自从联姻之后,在日本可说是呼风唤雨,他绝对不会贸然破坏这段关系。我猜想,雅子夫人临死之前或许另做了什么安排,或是和流川鹰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他虽然知道我和凛在这里,却始终没有对我们采取什么行动。」
「流川鹰……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流川晶一震,好半晌后才抬起头,迷离的眼瞳看着房间内某个不知名的点,嘴角扬起苦涩的弧度,幽幽开口道:「像恶魔一样的男人……如果恶魔有心想魅惑一个人,世界上谁能真的抵挡?」
这样一个男人,让她的母亲彻底疯狂,宁愿自毁也不愿意将心脏完好留下;这样一个男人,让雅子夫人全心全意的眷恋依靠,一直到临死前才愿意将隐藏在心中的秘密说出来。
「晓衣,听完我们的故事以后,妳;愿意接受我的请托,留在凛的身边陪伴他吗?」流川晶再次将话题转回,一脸温柔地看着晓衣。
「等等,妳;刚才不是在说妳;和凛的故事吗?为什么又扯到我这里来?」晓衣一呆,脑海中还在消化流川晶所说的惊世骇俗的故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响应才好。
「晓衣,我已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流川晶以右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嘴角扬起苦涩的笑。「这颗心究竟还能跳动多久,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的命是雅子夫人和凛救下的,他们母子对我的恩与情,或许我这一生都无法偿还了,我现在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让凛摆脱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清灵的目光移到晓衣的脸上,语气诚恳地说道:「凛是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他能得到幸福,而我知道凛的未来如果有妳;陪伴在身边,他会过得比以前快乐,我了解他,所以我很清楚这点。」
这段日子凛的改变,晶完全看在眼里。雅子夫人死前的遗言和安排,或许是她当时所能想出最好的方法,她希望凛和自己能够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却没想过这是不是自己和凛真正想要的未来。
远离日本、远离流川鹰,就真的能够自由自在地过生活吗?她和凛借着雅子夫人的安排来到这里,生活虽然过得很平静,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们的心就像是波澜不兴的死水一样,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永远地停滞不动了。
抱持着「我们只剩下彼此了」这个念头,就像是某种无形的诅咒加在她和凛的身上,也让凛慢慢地改变了,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一旦真心做出了允诺就不会轻易打破,所以他在母亲临终前许下的承诺,就变成了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永远地和她捆绑在一起,除非自己永远闭上眼睛了,凛才能得到解脱。她隐约察觉到了,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凛一天比一天安静、一天比一天沉默。
她爱凛,就像爱自己从来不曾有的亲弟弟一样。他还年轻、还有未来,不应该和没有未来的自己绑在一起。幸好,上天听到了自己的祈求,让晓衣出现了,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凛,让他有机会去思考,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未来。
「可是……可是凛喜欢的人是妳;!」虽然流川晶说得认真,但晓衣却也有自己的看法,她摇头反驳。「他对待妳;的方式……他看妳;的样子……我不会说啦!反正我知道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妳;。」那是一种关怀备至、情意缠绵,将情人完全捧在手掌心上细细呵护的柔情。
「感情分成很多种,我和凛之间存在的情感实在太多了;打从我住进流川家所产生的姊弟之情、倚赖之情,雅子夫人死前他亲口承诺要守护我的道义之情,因为同情我身体虚弱而产生的守护之情,还有两人离开日本后所培养的患难之情,这些感情确实存在着,但其中没有一项是爱情。」流川晶坦白说出自己和凛多年来相处的情况。「曾经我以为,既然是雅子夫人的安排,或许我和凛就该接受彼此,永远在一起。但是……世界上或许有很多事情可以勉强,只有感情是绝对勉强不来的。我想,或许凛也明白了。」
流川晶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昨天的情况,那是自己多年来第一次要求凛「吻」她,当时凛的表情很错愕,但即便是自己开口要求了,他最多只是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再也没有更多了。她想,凛表面上虽然不说,心里也终于明白了他和自己终究无法成为真正的情人,所以才会在夜里出于下意识地来到晓衣的房间。
「我不相信。」晓衣大声否定,再次强调自己的观察。「喏,不是说我不相信妳;喔!只是在我看来,流川凛真的很喜欢妳;,就是那种男生喜欢女生,很仔细地保护她,完全无法忍受她受伤那样的体贴。」
「小心翼翼、把我当成易碎的水晶娃娃?不,那并不是爱情。至少对我来说,那绝对不是。」晶的眼睛虽然望着晓衣,却又不是真的在看她,语气转为苦涩而忧伤。「真正的爱情,是即使不能在一起,但是妳;脑海里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