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十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婚姻十年- 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女会计总算把果农们劝回去了。
但是紧接着,纸箱厂的人,运苹果的人,包苹果的人,开饭店的四川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到公司来开始要帐。
黑子也来了几趟,没有直接提钱的事情,因为黑子跟王长安关系不错,他们两个整天称兄道弟的。黑子是个东北人,喊门很大,他一来先要在王长安的肩头上锤一拳,然后嘻嘻哈哈地跟王长安谝起来。王长安给他的 “帝都酒楼”结过不少钱。黑子没提钱的事,但是意思是很明显的。
后来黑子就叫她的老婆来了,黑子的老婆在王长安的身旁噌来噌去的,说黑子最近连进菜的钱都没有了,还是借的丈母娘的钱,丈母娘在街上卖香蕉,黑子把丈母娘卖香蕉的钱拿过来进的菜,不然就要倒闭了,开不成饭店了。 
“要是黑子开不成饭店了,王大哥呀,你可去哪儿吃饭去呢,有谁会象我跟黑子那样对你那么好呢?”黑子的老婆嗲声嗲气地说。
黑子老婆不知道,她的大奶子对王长安是不起作用的。她白噌了半天,王长安脸挺得平的,坐得端端的,照样跟她一句话也不说。
银行的人也开始来了。 王长安先后在银行贷了两次款,农业局的一个同事后来调到了工行,就是后来跟小马离婚的那个男的。这个男的在工行当一个什么部的主任,帮助王长安贷了不少钱。
同事没有直接来,就派了两个女职员来,这两个女职员,上班的任务就是到秦丰公司来催款。后来,她们两个又撵到家里来要钱,他们说要不回来钱银行要扣她们的工资。她们两个极有耐心地坐在家里不走,至到见到王长安为止 。
两个女职员总是一起来,但其中一个三十多岁胖胖的女人,声称要给孩子做饭,经常要提前离去,她走之前不忘记给另一个交待 :“你再等一会呵,不相信他不回来。”她在下楼梯的时候,扭回头对另一个说。 
她们这样坚持了好久,每天按时到我们家里来就象是按时上班一样。直到后来,她们没办法再来的时候才不来了。
后来,听说那个贷款给王长安的同事受到了牵累,被银行发配到了郊县一个偏远的小储蓄所当了主任。
年关将近,压力越来越大,果农不仅光到公司里来要帐,也象银行的人那样,撵到家里来了。
这个时候 ,我从江苏回到家里,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外面已经天天响着鞭炮声了,可是我却忧心如焚。这个年将怎样过啊!
到了阴历二十三,已经过了小年了, 王长安还守在南昌 ,没有回家。这是他和公安局的人第二次下南昌追讨。
一群人围着女会计。女会计把电话打到南昌,王长安说他暂时回不来,女会计问情况怎么样,他说回去再说。实际上他也没有办法回家,事情没有解决,回来如何向这么多的人交待呀。
家家户户都在洒扫庭除,置办年货,忙忙碌碌准备过年。而我们家的门口,此刻,每天却蹲满了要帐的人。他们有的蹲在楼梯口上,有的就坐在楼前的院子里。我告诉他们王长安不在家,他们不相信,就蹲在那里死等。
有时,他们一早就来敲门,敲不开,紧接着就去敲邻居家的门,问邻居见没有见这家人,王长安在家不在?
开始邻居还有一些耐心,对要帐的人说一句,没见,不知道 。到后来,敲门的次数多了,邻居也烦了,开开门,一看又是这些人,话也懒得说了,“啪”地一下就把门关掉了。
那时候,我最担心的是我的孩子,孩子那时候才八岁,我不让她出去,把她关在屋子里,害怕出现意外,整天提心吊胆的。
她放学的时候,我的父亲总要到学校门口去接她,害怕哪个要帐的人一气之下,拿孩子下手。
到了年二十九, 王长安从南昌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他们这次下南昌是怎么搞的,公安局派去的人,别的人我没有见过,可是那个小朱,看上去也挺精明强干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连梅天风和罗金宝的一点影子还是逮不住呢?
王长安他们仍然是一无所获。
后来,我听小朱说他们在南昌也很辛苦,大冬天里,他们不睡觉,在一个叫做钟西山的人家门口又蹲了六天六夜,但钟西山家的窗户也始终是黑的。这次他们在南昌打听到,梅天风是给一个叫做钟西山的人干的,钟西山是梅天风的老板,梅天风和钟西山一伙的。噢,当初钟西山也到秦州来过,但很快就走了。没有找到梅天风,他们就从钟西山下手,但也同样没有捕捉到钟西山的影子。
这个情报是另外一个追债的河南女人提供的,这个河南女人恰巧跟王长安和小朱他们住在一个饭店里,河南女人说钟西山一伙在河南开封骗了她们三十多万元的大蒜钱。
河南女人建议他们不要回去,再等等,说春节肯定能抓住人。但小朱和王长安他们还是先回来了。结果当天晚上,河南女人打听到钟西山在南昌的大福山提货,立刻通知了河南警方,河南警方连夜赶到,从大福山把钟西山直接押解到了河南。
钟西山在河南开封被关押了两个多星期,钟西山的老婆终于被逼了出来,她拿了三十多万块钱,赎回了钟西山。
寇乃旺建议王长安到河南去,与河南警方商量,能否把钟西山押解到秦州来?王长安就又带着冠乃旺和肖万寿去了河南。河南警方当时答应了,说河南的帐清了,就把钟西山交给秦州。但后来,河南人的帐清了之后,却把钟西山又给放了。
肖万寿说:“咱去了那么多的人,不如人家女的,人家一个女的把人都能弄住。咱却弄不住。”
王长安是半夜回来的。他的小学同学寇粮仓在家里坐不住了,就叫上另一个果农,到南昌去找他们,结果,寇粮仓中途在长沙火车站碰上王长安一行,就又跟王长安他们一块回来了。
第一个截住王长安的人是开饭店的四川人。四川人比较精明,估计王长安过年时肯定要回来,他在将近年关的几天里,天天守在秦州汽车站等王长安。
四川人个子低,不怕冷,天天蜷缩在汽车站的玻璃门后面,不时地抽上一根烟。王长安一跳下汽车,四川人掐灭了烟,立刻从玻璃门后面弹跳出来,冲着王长安大喊了一声:“王经理!”
于是,四川人就紧跟着王长安,寸步不离,王长安走哪他走哪,他还帮着王长安提箱子,最后,四川人跟王长安一起进了门,到了家里。
我正在给窗户上挂窗帘,王长安一进门就说:“快把那烂熊东西卸了去,挂那干啥?”
我知道他心烦,就没理他,只管挂着。
“ 人,都有栽跟头的时候,做生意,偶然失败不算什么,就象在战场上打仗一样,有胜仗也有败仗 ,没有常胜将军的。” 
那个瘦瘦矮矮的四川人看来还不错,他和颜悦色地劝说着王长安。
他还举例子说在他们家乡四川的某某人,前几年也是被人家骗了,站在楼顶上要往下跳,老婆在他身后说,跳吧,跳吧,你跳了,我领着娃儿一块跳。这个人就没有再跳楼。后来,这个人东山再起,照样做着大老板。
“听我给你摆一摆龙门阵,王经理,千万要想开些,莫烦躁,莫心慌,多替老婆娃儿们想想。路还长着呢,山不转水转嘛。”四川人说话很好听,有抑扬顿挫之感。
接下来,四川人拿出一大把皱皱巴巴的纸条,让王经理看。
“这些都是你公司的人在这上面签的字,签的都是你的名字。大概要六千多块钱。”
“这么多,咋搞的,都谁签的字?” 
“都是跟着你一块吃饭来过的,我都见过的,那个姓寇的,那个火车站的老段,你说过的,他们这些人谁签都行。只要是你的名字。”四川人还是抑扬顿挫地说着。
王经理拿过纸条看了看没有吭声。
实际上,这些条子,四川人已经拿到公司找女会计看过好几次了,女会计说没钱。女会计手里此时是真的是一分钱没有。再说,这些条子上的人有的她连见都没有见过,她怎么能报这些钱呢? 
“王经理让签的,你找王经理去。”女会计把条子扔给四川人。
另外,女会计自己现在也遇到了麻烦,她的爱人是秦州市武装部的政委,老家在陕西彬县。这次王长安公司发的六个车皮苹果,其中有她爱人老家彬县的一车皮。女会计和他的当政委的爱人,原想利用她在公司当会计的机会,帮老家人一点忙,也在家乡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在外的本事,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现在她的爱人的老家彬县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万一知道了,该怎么办?这个钱要是真的要不回来,她如何能跟爱人的家乡人交待。她正在为这事心神不安,别人的事根本顾不上去管了。
四川人还在一旁说着:“我在秦州开饭店时间并不长,第一个到我这里吃饭的就是你,我看王经理人挺实在的,就同意签字了。在我们那里,早不兴这一套了,有钱就吃饭,没钱就拉倒。”
四川人点起一支烟,先递给王长安,又给自己点了一支,不紧不慢地吸起来。看起来,今天,要是没有一点结果,他是不准备走了。
王长安没有招了,他把我叫到卧室里,对我说,先给我一些钱。 我说我哪里有钱? 王长安说,我明天就还你! 我说,你拿啥还我,就要过年了,家里还什么都没买 。
“买啥嘛,你不是不知道,过啥年哩。”王长安对我说。
“ 我又没有钱,拿啥给你。我一直在家养病,这才去上班几天。哪里有钱?”
我想这个钱是公司欠下的,又不是王长安自己欠下的,凭什么给他。
王长安生气了,对我说:“到底给不给?”我说:“要多少?” 王长安说:“你有多少?”我说:“我只有五百块钱。” 王长安说:“那你就拿五百块。”
我打开从江苏回来还没有顾上打开的箱子,拿出五百块钱递给了他。他出去后又把四川人叫到女儿的小房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给四川人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好久才从里面出来。
王长安从女儿的作业本撕下一张纸,掏出钢笔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四川人拿过纸条,看了看,说:“好,那么,过了年,务必请王经理把兄弟的事解决了。王经理心里也要安逸些,莫着急,兄弟就先走了。不好意思喽。”
显然,王长安在无可奈何情况下给了四川人一些钱,又给四川人打了个借条,才打发走了这个始终不发脾气的四川人。
以后,这个办法,被王长安屡次采用。
遇到要帐的人,不管是果农,还是其他什么人,他就用这个办法来对付。—— 我承认我欠你的钱,我给你打个欠条行不行?等我有了钱,一定还你! 
“行,那你给我说,到底啥时候还?”来人问。
“我也说不清,看公安局处理得咋样! ”
“我不管,你在某某号以前必须给我清了。”
“行嘛,你说某某号以前,就某某号以前,我尽量吧。”
“那你把这个日子也写上。”
“写上顶啥用嘛。有了就还你了嘛。”
“不行,你还是写上。”
“写上,就写上。到时候还不了,你也甭怪我。”
“我不管,我到时候来。”
“好吧!”
打发走了四川人,王长安在家里算是安安生生地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刚亮,就有人开始敲门。咚,咚,咚的敲门声不绝于耳,伴着大声地叫喊:
“老王 ; 王经理,开门。,王老兄,我知道你回来了,开门,开门嘛。”
这阵势,大有敲不开门绝不下战场之势。
这套房子是王长安单位刚刚分给他的,他因为主动要求下海,完成了市上的指标,就给了他这套房子,带有奖励的性质。王长安分了房子的同时,就下海了,一直忙得焦头烂额的,根本顾不上收拾。 
学校的房子被收回去后,我设计的那套家具,还有床,写字台等物品,被王长安自作主张地送给了办公司后认识的一个姓蔡的朋友。
王长安当了经理之后,为人行事,看起来气派多了。到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梅天风天天接触,身上多多少少的也沾染上了一些梅天风的气派,好象什么都不在乎了。姓蔡的人对他说,你当经理的人用这些旧东西跟你的身份太不相称了。要不了多久,你啥东西能没有嘛?不用你买,都有人给你送哩。
大概王长安也是这样想的吧 ,所以,他对于旧的东西一点也不留恋,二话不说就把旧东西一股脑送给了老蔡,可我却总是有点可惜我设计的那套家具。
现在,屋子里除了做了半截子的床以外,什么家具也没有。我放衣物的地方是借用我从江苏带回来的洗衣机的大纸箱子。大箱子几乎跟我一样的高,有一次,我从大箱子里取东西,手伸得深了一些,还差一点栽到纸箱子里去。
半截子床是一个姓常的人给做的。姓常的人通过姓蔡的人认识了王长安,主动要求给王长安装修房子,王长安一出手就甩给了姓常的朋友五千块钱,姓常的人做了一个空空的床架子之后,就说钱花了。
后来王长安去了南昌。姓常的人也就收工不干了。
我父亲把姓常的未做好的空床架子叫做“空壳旯。”
“空壳旯”是没办法睡人的,后来还是父亲找了一些从矿上带回家的旧木板钉上去,才算有了床板,能在上面躺人了。这个床没有床头,也一直顾不上油漆 ,就那么的露着四面光光的三合板。 我一直用着这个床,我用一个能够搭拉下来的大床单遮住没有油漆的三合板。
王长安听见敲门声,赶紧穿起衣服 ,从“空壳旯”床上爬起来,躲进了卧室后面的阳台上。
当我开开门之后,“轰”地一下,涌进来了一群人,他们是紫土镇的果农,没有沙发可供他们坐。有几个人坐在了仅有的两三个凳子上,围在一张从姐姐那里搬来的方桌旁。大部分的人没有地方可坐,站在那里,客厅顿时显得十分狭小。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罗圈腿的果农,他趔趄着摇摇晃晃地坐在凳子上,大冬天里,穿着一双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的条绒布鞋,布鞋底沾了很多的泥。他光着脚没有穿袜子。
喝水的杯子也不够用,我象征性地倒在几杯水放在方桌上,说你们先喝点水歇歇。没有一个人喝水。他们一口同声地问:
“王经理人哩?”
“他没在家。” 我说。
“到啊哒去了。我表弟给我说他昨晚跟公安局的人一块回来了嘛?”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孩子在卧室里喊着:“快把窗帘拉上,快把窗帘拉上。”
原来,王长安蜷缩在阳台上很不舒服,就换了一下姿势露了一下头,孩子看见了就赶紧喊,把窗帘拉上,把窗帘拉上。
果农听见了,有两个人迅速冲进了卧室,跑到阳台上,一把把王长安揪了出来。
“啥人嘛,你! 没有钱,有句话也行嘛,我们来多少次咧,连你贼日下的面都见不上,你得是想赖帐哩。”
王长安好象怕我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他有事总是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他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到孩子的小房子里,一群人也“轰”地一下子跟了进去。
没几分钟,却听见小房子里传出“噼哩啪啦”的响声,我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冲了进去。果然,那两个把他揪出来的果农正在打王长安,一个人用脚在踢他,王长安蹲在那里,抱着头躲闪着,任那两个人打。
“你们打他干啥?有话好好说嘛。”我上前说道。
“好好说? 嫂子!” 
那两个果农看起来比我要老得多了,却也叫我“嫂子。”
“嫂子,你知道,我们来多少次了,光到公司多少次了?我紫土镇到这哒要十来个元哩,光花这钱花了多少?要过年咧,乡上要收我们农产品特产税,我拿啥交嘛。你最起码见个面说说,这事情到底咋个弄法嘛。” 
老实说,这些果农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他们一个个紧锁着眉头。三十多岁的人,个个看起来象小老头一般。有个人穿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