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睛。
“我没有读大学,我一直都在画室里作画。我画了很多画,很多很多。它们放在家中的画室里,满满地放置了整个空间。有时候我会看到爸爸、妈妈站在画室里,所以我就将他们画下来。哥哥却说,爸爸、妈妈不可能再出现在画室里,他要我画眼睛看到的东西。可我不想,眼睛看到的东西没有心感受到的准确。”她用手指着心上的位置,彷佛爸妈就待在那里面似的。
杭佚哲震惊于她的一举一动,她可以一本正经说着她的情感状态,他却只想就眼前看到的事物作出对自己和儿子最有利的判断--这就是十六岁的年龄差距,谁也无法改变的差距。
“可以告诉我,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吗?师从何处?”
焰鹤无力地摇了摇头,他所问的每个问题她都无法回答,他会不会因此而讨厌她?
“我没有跟着老师学过画画,三年前……是三年吧!我记不太清楚了,有一天我的手割破了,我用流出来的血在白布上作画。然后哥哥为我设置了自己的画室,买了很多颜料,我就开始画,不停地画……不停地画,直到我累得睡着为止。”
大多数顶级艺术家血液里都有些疯狂因子,对此杭佚哲早已见怪不怪。可是,焰鹤的无师自通却着实让他有些吃惊。什么叫“天才”,他今日总算见到了。他根据代理人的需要问了她很多问题,她诚实以对,尽可能多地告诉她自己的事,坦诚得像一张白纸。
将近午夜,谈话终于在杭佚哲的刻意安排下接近尾声,他不放心杭宁独自在家。虽然儿子已经十五岁了,但在他心目中杭宁永远都是需要照顾的孩子。儿子没有母亲,他惟有身兼父亲、母亲双重身份,溺爱儿子一点,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很晚了,妳哥哥一定很担心,我送妳回家吧!”
她痴痴地笑着,亮出手机给他看,“我提前关机了,以免哥哥总是打电话来催我回家。”
原来如此,他为她孩子气的举动报以宽容的一笑,每次杭宁干这种傻事的时候,他都是如此表情。
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焰鹤依旧说个没完没了,他听半句留半句,心里盘算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再约她出来,最好能步步进入代理权的问题。既不能表现得过于急躁,以免她趁机压低佣金,又不能就此放过,防止被别的代理商抢先买下她的作品版权。该找个怎样的借口呢?
“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去郊外画画,可我不会开车,你愿意陪我去吗?”
她无意中的邀请解决了他最大的忧虑,“周末啊?周末我跟杭宁约好了在家大扫除的,对孩子我不想失约。”他有着成人的狡黠,知道如何吊起别人的胃口,更知道如何抬高自己的身价。
眼见着焰鹤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既然这样,那杭宁只好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了。比起打扫房间,当然是陪妳画画更重要。”她画的每幅画很可能在日后关系到他的收入,关系到杭宁有条件享受怎样的生活,自然是她最重要。
“说好喽!周六早晨七点整你在楼下等我。”她很认真地要求着,他默默点头答应,算是应允了她。
就这样到了她家--高级住宅区中一栋价值不菲的别墅,停在大门口,他拉开门极有风度地请她下车,“谢谢你赏脸和我共进晚餐,咱们周六见。”说是吃晚餐,正餐她压根没怎么动,冰淇淋倒是吃得很厉害。
“一定要来哦!”
她噘着嘴叮嘱他的模样让杭佚哲平静无波的心微微荡漾,他早已过了青春萌动期,可她孩子气的举动却让他想起了年轻岁月里为了炙热的爱情所踏出的每一步。
甩了甩头,他告诉自己不能将情感搀杂在工作中。毅然上车,他不顾焰鹤不断地摇手说再见,以安全范围内最快的速度冲回家去。
对于三十六岁的男人来说,他激动时的心跳绝对不会高于毛头小伙平常见到姑娘家的基本频率。
是退化还是进步,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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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武焰鹤像放学回家的小孩高声嚷着,彭妈妈听见她的声音疾步从楼上走到了大客厅,“小姐,妳总算回来了,先生都快急死了,妳吓死我们了,妳知不知道?”
“彭妈妈,妳不要紧张嘛!我很好,妳也看到了啊!”
焰鹤调皮地在彭妈妈面前转圈圈,冷不防从楼上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怒吼:“妳去哪儿了?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为什么关上手机?妳想让我跟着妳发疯是不是?”
焰鹤显然是被武焰炀的怒气吓到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整个身体缩成一团。不想对她动怒,更不想说出如此伤害人的话,但武焰炀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从宋师傅独自开车回来,他就开始担心;跟她通过电话得知她正独自跟一个叫杭佚哲的男人待在一块儿,他更担心;天色渐晚,她却一直没有回来,他担心得无以复加;打她的手机,她却选择关机,他担心得快要疯了。
她是他惟一的妹妹,从三年前起,她就是他捧在手心里都怕不够安全的宝贝。她怎么能如此折磨他?
大口地喘气,他命令自己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吓坏焰鹤。好不容易气顺了,话也稳了,他这才开口:“无论妳身在何处都不许关机,听清楚了没有?”
“知道了啦!”她用孩童般软软的声音撒娇,妄想逃过此劫,“哥,我累了,我想洗澡睡觉,你让我回房好不好?”
“不好。”他担了整整一天的心,总要对自己有个交代吧!
从三年前开始焰鹤就再也没有接触过陌生男人,连家中的佣人他都不敢随便更换,生怕她会不习惯。今天她竟然跟那个叫杭佚哲的男人单独待在一起长达七个小时,他必须调查清楚,万一那人对焰鹤有害怎么办?要他如何向死去的爸妈交代?
“那个叫杭佚哲的男人是做什么的?”
是呀!杭佚哲是做什么的?她没问呀!耸肩又摇头,总而言之就是不知道。
武焰炀不死心地再问道:“那他家住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你总该知道吧?”只要知道其中的一项,他都能查出杭佚哲的真实身份。
在哥哥渐渐皱起的眉头中,焰鹤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摇了头,“他没有告诉我。”
“这么说,你们之间不会再有联系喽!”这样再好不过,省得他去防范每个试图对焰鹤不利的坏男人。
“不是啊!”焰鹤紧张地再度摇头,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摇断了,“我们约好了周六去野外写生,当然会再联系。”
那个坏男人还想和焰鹤再度联系?不准!说什么也不准!武焰炀正待发火,转瞬间忽然想到,那个叫杭佚哲的男人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不就等于不打算再跟焰鹤有联系嘛!
哈!算那小子识趣,武焰炀喜不自禁,“现在,妳可以回房睡觉……”
哪里还等他吩咐,焰鹤率先一步冲到……冲到电话旁边,“喂!是声讯查询电话吗?我想知道杭佚哲的电话号码,手机也行!”
电话那头的服务小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根据焰鹤的反应,武焰炀猜测那头大概问她“杭佚哲”三个字怎么写。她依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缠着服务小姐将所有音同“杭佚哲”的电话号码都给她。
时间在一张被数字布满的电话号码中层叠铺开,瞧着她专注的表情,武焰炀甚至没勇气上前阻止她疯狂的行动。终于,这座城市里所有音同“杭佚哲”的电话号码都记在了那张大纸上。
这下她总该放下电话了吧?
不!她还没完。
“那……再请你将所有音同『杭宁』的电话号码都报给我。”
武焰炀觉得自己一定跟姓“杭”的有仇,怎么全是这些坏小子缠上焰鹤?“杭宁?杭宁是谁?”
“杭佚哲的儿子,今年要读高中了。”
杭佚哲的儿子都要读高中了,这么说那家伙不是坏小子,而是坏老头?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焰鹤就这样毁在一个变态老男人手上。从焰鹤的手上抢过电话,他直接给挂断了。
她也不急,慢吞吞地整理着手中的电话号码,“哥,你真是没礼貌。人家服务小姐都在结束通话的末尾希望她的服务让我满意,你怎么能一句再见不说就给挂了呢?”
闹了半天该查的号码她都查到了,这叫什么事啊?
电话被哥抱在手中,焰鹤干脆拿出手机依着顺序拨打每个号码,“请问你是杭佚哲吗?你今天晚上和武焰鹤小姐共进晚餐了吗?”
“你神经病!”
电话被无礼地挂断了,焰鹤毫不气馁,她接着去拨打下一个电话号码:“请问你是杭佚哲吗?你今天晚上和武焰鹤小姐共进晚餐了吗?”
“如果有需要,咱们现在可以去开房间,边睡边聊。”
那头色迷迷的声音让焰鹤第一时间挂断了电话,武焰炀再也看不下去了,拉住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让她再拨打下一个电话号码,“妳干什么?都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妳想干什么?”
“我要找到杭佚哲。”她秀眉紧锁,甩开哥哥的手再拨打下一个电话号码。
不想让她被坏男人骗很重要,阻止她如此疯狂的举动更重要。武焰炀不敢用强制手段,只得耐心地劝导她:“妳不是和他约好了星期六出去写生嘛!到时候他自然就来了,妳现在打电话找到他又能怎样?”
“他要是不来呢?”她哭丧着脸追着哥哥要答案,“他要是不来,我不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吗?!我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我喜欢的人,我不要就这样失去。”
喜欢?焰鹤喜欢那个儿子都快上高中的老男人?她真的疯了吗?
“不准!不准再打电话找他,听到没有?星期六也不允许你跟他出去写生,不允许!”
武焰炀粗暴的叫喊扰乱了焰鹤的心,她抱着脑袋不断地甩着头,“我要杭佚哲!我要跟他出去写生,我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我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她手忙脚乱地拨打着电话,决不肯放弃。究竟是被妹妹的行为所动容,还是实在拗不过她,连武焰炀自己都说不清楚。他默默守在一边看着她拨打一个又一个电话,什么也没再说。
打了许多电话,到后来焰鹤只是拨通号码然后就默默听着对方的声音,她坚信自己一定能在第一时间识别出杭佚哲的声音。
“喂?”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半夜三更谁还有好心情跟人说电话,“喂?谁啊?”
是他!就是这个声音,她花了两个小时三十九分钟终于找到了他,“杭佚哲,是我!”
火烈鸟?他只记得她用于作品中的名字,“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怎么会知道他家的电话?按照工作惯例,他只会给出画廊的工作电话,有急事可以通知他的助手小绒,由她打到他的手机上转告事宜,他从不让工作中的事情影响他和杭宁的家庭生活,没道理火烈鸟会知道他家的电话号码啊!
对于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焰鹤激动的声音略带哭腔,“我打了好多通电话终于找到你了。”
莫非她按照姓名每个打一次,直到找到他为止?果然是有钱的大小姐,平常人家的女孩哪有这种奢侈的条件?
“找我有事?”
“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她哭得更厉害了。她不想哭的,火烈鸟浴火焚身都不哭的,可她就是忍不住。
杭佚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准确说他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安慰她的情绪。但看在她的作品将为他带来切切实实经济效益的基础上,他就勉为其难痛苦一回吧!
“不是说好了周六清晨七点我去妳家门口接你吗?妳别忘就行。”他是绝对不会忘的,这关系到一笔巨大的经济利益。
焰鹤还不放心,将哥哥问的问题陆续问了一通:“那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他徘徊在说与不说之间,说出来怕她会有戒心,不说又觉得不稳妥,还是尽早招了吧!“我是代理人,美术作品的代理人,在杜烽画廊工作。”
“那你的名字怎么写?”她害怕再将所有音同“杭佚哲”的电话号码再拨一遍。
他老实交代了自己的名字,在她的追问下甚至连儿子的名字都抖搂出来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干脆一次性说完吧!
她还来劲了,“你多大?”
“三十六,比妳大了整整十六岁。”16年,多么漫长的距离。
“你才三十六岁啊?”她诚实交代,“看到杭宁准备上高中,我还以为你将近四十六岁了呢!”
他看上去有那么老吗?“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有就挂电话吧!我明天早上还要去画廊工作。”工作内容就是将她的《舞火》作为画廊的第一代理品推出,等吸引了顾客的钱包,他也该拿到火烈鸟的全权代理了。
“那……那星期六早上七点,我等你。”
他应道:“好。”这就准备挂断电话。
“一定要来哦!”
她不放心地叮嘱,杭佚哲没有再跟她浪费时间,果断地挂上电话。焰鹤握着手机呆呆出神,半晌没有任何表情,武焰炀不放心地推了推妹妹,“怎么了?”
“我好开心。”
她的笑容在嘴角渐渐放大,像急速推进的镜头,“我知道杭佚哲今年三十六岁,在杜烽画廊做代理人,身边有个十五岁准备上高中的儿子叫杭宁,我还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太棒了!我可以找到他,再也不会失去他了。”
“他在画廊做代理人?”
杭佚哲的职业引起了武焰炀的怀疑,难道是那幅《舞火》给焰鹤带来了灾难?不!不可能的,焰鹤用的是“火烈鸟”这个名字,杭佚哲不该知道啊!
武焰炀凝神看着妹妹,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说杭佚哲也许正在利用她取得经济上的利益,说她该对每个人保有警惕性,说她该防范所有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即便他真的说了,她会听吗?
从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他小心翼翼守护着她,生怕她遇到任何意外。闪着躲着小心着,绕到最后还是绕不过老天。上天让焰鹤遇上了杭佚哲,若他这个做哥哥的百般横加阻拦,惟一的结果只会是伤害焰鹤,伤害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
也许这一次,他所能做的只是希望……希望焰鹤对杭佚哲只是喜欢,无关乎爱;希望母亲的悲剧不要在焰鹤的身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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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杜经理,早!”
“早!”杜鹃慢慢走到杭佚哲面前,顿了片刻方才开口,“做什么呢?”
杭佚哲继续低头做着手里的事,头也不抬地回答着:“我正在跟『火烈鸟』接触,如果一切顺利可以拿到她的全部作品代理权。”
惊喜在杜鹃心中漾过一道水波,剩下来的依旧是平静无波的心绪,“你放心去做吧,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知道了。”他答应,再没有别的什么可说了。
杜鹃倒了一杯咖啡放在他的手边,状似平常地问道:“杭宁上高中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办好了,等暑假结束他就要去上学了。”浏览着手头对火烈鸟的介绍,杭佚哲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
他淡漠的反应让杜鹃很不自在,她已经不知道该找怎样的话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