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一件软绸的轻衫,一步步向前挨。忽然脚下一松,整个人仆倒在雪地上。只
觉得浑身骨头寸寸欲裂。他脸埋在冰雪中,口中低叫了两声映雪,一滴泪涌出来,
转瞬间冻成了冰。
身后忽然一人说:“朱公子,你没事么?”
九宣昏昏沉沉的坐起身来回头看,不认识的人……他道:“我没事。这雪能
下得多久。”
那恭敬地道:“小人并不是此地人氏,不过看天色,应该还有几天才停。”
九宣点了点头:“你是跟卓风一起来的?”
那人便应是。
“何深也还在城中罢?”九宣淡淡的问。
那人一惊,抬头见冰雪中这声名狼藉的一代神医,却只是个孱弱的少年,气
息散乱,双目无神,小视鄙夷之心去了几分,回话却更加着意:“小人不认得此
人。”
九宣坐在那里想了一想,伸出手来道:“拉我一把。”
那人犹豫一下,将他从雪中拉了起来。九宣掸掸衣上的雪,慢慢跟着那人回
了院舍。
屋里却坐着一人,浅灰的长衫,正是卓风。
九宣象是累极,竟然寒喧也没有一句,往床上一倒,翻一个身,竟然便要睡
觉。
卓风倒似在出神,一言未发,屋里静悄悄的,窗子没有关拢,外头雪落簌籁
有声,寒风一丝丝从窗缝里灌进来。
九宣只觉得坐在桌前那人身上气息寒冽犹胜北风,这样一个煞星坐在屋里,
哪里去睡着。躺了半晌,闷闷地道:“请你换别处坐坐,我想睡个觉。”
卓风看那少年的容貌竟与七八年前初见并无大太分别,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淡淡地道:“前有狼后有虎,你也能睡么?”
九宣无力地说:“便是有狼有虎,也不能不让人睡觉——你所为何事,要说
便说,不说便罢,我反正没力气相陪。”
卓风低低的声音道:“你要留在北狼,严烈阳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主子。要出
去,何深更不能放你走过,你想怎样?”
九宣甚是奇怪的看他,眼底一片冰冷:“我想怎样——干卿底事?”
这话甚是无理,卓风倒也不动怒,只是说:“第三条路也摆在这里,你要怎
么走,自己想清楚。”
九宣眨一眨眼,做出一个苦思的表情来,忽地向卓风一笑,媚态毕露:“你
比严烈阳狠,比何深也要阴毒,我若选第三条路,也跟个傻子没什么大不同。醉
花丛何深怎么肯给你?我又不笨,严烈阳和你又怎么样?无论怎么样,你们三个
总都是一样。话也说完了,你请别处闲坐去罢。”
卓风看他又翻身躺倒,这一次呼吸渐渐匀细,竟然真的入睡。走到床沿,看
他平静安详的睡态,肌肤细薄剔透,眼下一片青影,想是累得狠了,微微叹一口
气,在床沿坐了下来。
5
九宣苦忍了两天,烈阳的伤势已经算是好了,他又把庄里另一个清秀的少年
抱到了怀里。那些尚不知道情爱的少年,在这样天仙一样的美丽面前,是没有一
点点的力气的。小叶算得痴情,也太过聪明。其实,人笨一些,活得更快活。
那少年在云雨后,近乎膜拜地一点点亲吻九宣的雪背。他的声音含含糊糊:
“公子……你生得象神仙一样好看……”
九宣轻轻一笑:“你见过神仙?”
那少年痴痴的又吻他,九宣却闪躲开,把衣裳穿上,系好腰间那织锦的细带,
顺手摸出一锭银子来,丢给那柴草堆上的少年。
“买点吃食顽物去。”他伸手摸摸那少年的发。
一头乌发,倒是让人喜欢。
那少年呆呆的握着银锭子,看九宣纤细的背影去远了,一时仍然没从迷梦中
醒来。
九宣却已经不记得那少年相貌,只依稀记得那是一头水滑的头发的少年。
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烈阳在晚间设酒,请九宣过席。
九宣知道这一餐算是谢医了,找了一件更精致的衣服穿上,头发梳好,已经
暗暗盘算诊金之数多寡。到得厅里,才看到卓风也坐在一旁。
九宣莞尔一笑,也不至于如此罢……多年前或有的,模糊的情事,值得他记
到今天?
“大哥身体康复,小弟不胜欢喜。”他正色说。
烈阳一笑:“多亏贤弟妙手回春,这一杯谢医酒怎么也要喝个尽兴方休。”
卓风却不起来寒喧,九宣肌肤虽薄,脸皮却象是不痛不痒的,招呼过他,在
另一边坐下。
烈阳笑容如煦,九宣妙语如珠,这一餐虽然卓风在一边,淡淡的不言语,但
是仍然不算冷清的吃完。九宣多喝了几杯,两腮晕红,双眸汪汪的象要滴水,自
觉得酒气上涌,辞了烈阳,摇摇晃晃的回房。
走了两道回廊,才发现道路不妥,再转回身时,又双腿发软,只手撑着一边
的墙壁,向前挨了两步,终是头重脚轻,软软的向前栽去。
忽然腰间一紧,有人从后面抄过手臂,将他软玉温香抱了满怀。
九宣含含糊糊的喃喃自语,觉得身子一直在摇晃着,背脊终于挨到了柔软的
床褥,懒懒的翻转身子,揪着棉被,睡意朦胧间,似听到裂帛之声,下身一凉,
他本能地瑟缩。下一刻,有人用力闯入了他的身体。
九宣吃痛,低低叫了出来。便是这样无意的惊呼,落进他人耳中也是缠绵入
骨的低徊。身后那人一口咬在他背上,九宣挣动也是无用,勉力张开眼看。眼前
一片淡青之色。九宣天天来日日见,自然识得这是烈阳的床帐,昏沉中也是一惊,
用力扭头回望。
身后那人揪住他的头发,灼热的唇吻将下来,九宣口中“咿唔”有声,怎奈
气力提不上来,但觉身后那硬硕的性器一下下顶将进来,五内剧痛如焚,细白的
指紧掐住了青绸的床巾,或拧或放,总是不能摆脱那被硬生生贯穿的痛楚。
那人将九宣翻过了身来,那硬物便生生在九宣体内转卷,九宣痛呼失声,眼
角珠泪迸溅,身子痛得弓了起来,雪白的颈子向后仰去,黑发披散了一肩。满床
浅青中,象是玉雕粉琢的人儿,青丝如浪起伏,啜泣之声不绝,明明是被强迫交
欢,一声一声却风情无限。那人欲望更炽,箝着他的细腰,更深更重的进犯。
九宣神智虽昏沉,心头却有一点清明,情知道越是挣扎吃的苦头也越大,索
性使出本领来,媚眼如丝,低喘吁吁,宛转相就,千伶百俐,那一副淫媚曾教多
少豪杰神销骨软,却偏生那样系出自然,不带半点矫柔造作,天生艳骨,风情万
千。
身上那人越发用力,九宣却是苦痛不堪,终于一股热流冲进身体里,灼得那
些细碎伤处痛得更加厉害。那人退出他的身子,九宣又痛了一番。
那人将九宣软软的身子抱了起来,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九宣有气无力,眼帘
低垂,长睫便象大风中的蝴蝶般抖颤,声音低碎地问:“大哥为何这样待我?”
烈阳的声音似远似近,倦怠似温水漫上来,九宣飘飘忽忽,听得他说:“如
此尤物着实难得……”
九宣暗咬一记舌尖,才没有晕去,睁开眼来,向烈阳微微一笑,低声道:
“还以为城主与他人不同,却原来一般无二。”
烈阳只是笑:“淫医名下无虚,我功力尽复,怎可不重重相谢。”
九宣轻轻啐他,似嗔似喜:“城主的功夫却不怎么精到,这种事总要两厢情
愿,硬来我可不欢喜。”
烈阳重重拧了一记他胸口的红樱,九宣眉尖蹙起,微微偏过了脸去,烈阳却
一把拧住他下巴,迫他转回头来,唇舌与他强卷交缠。九宣惯于风月,觉得他气
息渐促,已经知道不好。身子突然被压入床褥,眼前天旋地转,那粗大的凶器又
进了体内。
九宣咽下一口甜腥,勉力说:“细水才长流……城主别一时心急玩坏了,以
后可没什么意趣……”
烈阳声音象是隔着一层纱般模糊不清:“你是有名的浪荡,什么阵仗没有见
过……腰上这几点红,可不是撞到了哪里吧……”
九宣分明已经倦极,身体知觉却处处灵敏异常,心知晚上那酒里不妥,微微
一笑,不再吭声,只是实在受不得,便轻轻呻吟几声。烈阳的唇盖将下来,两人
气息相缠,下体似乎便痛得轻些。他心里着恼,脸上却是春意无限,秀丽的容颜,
冰雪般的肌肤,眉眼俊雅惊人,有一声没一声的轻吟,令烈阳一些儿顾忌也无,
下力的进出动作起来。
九宣昏一阵醒一阵,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才觉得那折腾他许久的物事退
出了身体。他实在是倦怠,也不管是在何处,松松的吐出一口气来,便陷入沉睡。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醒来时身上已经穿了雪白的里衣,整整齐齐睡在那一片
青色里。九宣半侧着坐起身来,烈阳正在案几边翻弄书册,听他醒来,回过头来
微微一笑,温文和煦,双目明亮,说道:“醒了?可要吃些什么不要?”
九宣摇了摇头,说:“多谢城主。我倒不肚饿——外头雪停了没有?”
他勉强抬手,把那散滑的黑发束成一把,从床边摸起那套叠好的白衫穿了,
系衣带时手却轻颤不听使唤,心下一惊,仍是执意要把那带系上。烈阳看他自己
弄了半天,气息急促起来,那衣带仍是系不拢,不觉失笑:“原是我不好,昨天
握住你手的时候太使力了。”
九宣终是把那衣带打了个结,轻声说:“醉花丛的药力也太猛烈些。”
烈阳笑说:“这药名儿倒俏皮,只是药却是卓风帮我下的,我可不知道原名
这样动听。”
九宣听到卓风之名,微微偏头思忖片刻,突然问道:“何深来过了罢?”
烈阳望着不胜慵懒之态,欲起不能的少年,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说
:“前日来了,我已经让他走了。”
九宣双腿落地,却身子一软向前仆跌,烈阳看他重重倒在地上,仿若不见:
“何深此人阴狠,一定是没有走远。宣弟现在下了北狼,一定可以重逢故旧。”
九宣咬牙撑起身子,看到原本带在身上的各色物事放在桌前,伸手拿了纳入
怀中,向烈阳说:“多谢城主昨天的谢礼。”本是意思不好的一句话,他说来偏
是回肠荡气的低柔。撑着墙慢慢走到门外,外头仍然是大雪乱飞。
他只顾向前走,倒似浑然不觉身后跟上了一人。积雪已经甚深,九宣便只穿
着那一件软绸的轻衫,一步步向前挨。忽然脚下一松,整个人仆倒在雪地上。只
觉得浑身骨头寸寸欲裂。他脸埋在冰雪中,口中低叫了两声映雪,一滴泪涌出来,
转瞬间冻成了冰。
身后忽然一人说:“朱公子,你没事么?”
九宣昏昏沉沉的坐起身来回头看,不认识的人……他道:“我没事。这雪能
下得多久。”
那恭敬地道:“小人并不是此地人氏,不过看天色,应该还有几天才停。”
九宣点了点头:“你是跟卓风一起来的?”
那人便应是。
“何深也还在城中罢?”九宣淡淡的问。
那人一惊,抬头见冰雪中这声名狼藉的一代神医,却只是个孱弱的少年,气
息散乱,双目无神,小视鄙夷之心去了几分,回话却更加着意:“小人不认得此
人。”
九宣坐在那里想了一想,伸出手来道:“拉我一把。”
那人犹豫一下,将他从雪中拉了起来。九宣掸掸衣上的雪,慢慢跟着那人回
了院舍。
屋里却坐着一人,浅灰的长衫,正是卓风。
九宣象是累极,竟然寒喧也没有一句,往床上一倒,翻一个身,竟然便要睡
觉。
卓风倒似在出神,一言未发,屋里静悄悄的,窗子没有关拢,外头雪落簌籁
有声,寒风一丝丝从窗缝里灌进来。
九宣只觉得坐在桌前那人身上气息寒冽犹胜北风,这样一个煞星坐在屋里,
哪里去睡着。躺了半晌,闷闷地道:“请你换别处坐坐,我想睡个觉。”
卓风看那少年的容貌竟与七八年前初见并无大太分别,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淡淡地道:“前有狼后有虎,你也能睡么?”
九宣无力地说:“便是有狼有虎,也不能不让人睡觉——你所为何事,要说
便说,不说便罢,我反正没力气相陪。”
卓风低低的声音道:“你要留在北狼,严烈阳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主子。要出
去,何深更不能放你走过,你想怎样?”
九宣甚是奇怪的看他,眼底一片冰冷:“我想怎样——干卿底事?”
这话甚是无理,卓风倒也不动怒,只是说:“第三条路也摆在这里,你要怎
么走,自己想清楚。”
九宣眨一眨眼,做出一个苦思的表情来,忽地向卓风一笑,媚态毕露:“你
比严烈阳狠,比何深也要阴毒,我若选第三条路,也跟个傻子没什么大不同。醉
花丛何深怎么肯给你?我又不笨,严烈阳和你又怎么样?无论怎么样,你们三个
总都是一样。话也说完了,你请别处闲坐去罢。”
卓风看他又翻身躺倒,这一次呼吸渐渐匀细,竟然真的入睡。走到床沿,看
他平静安详的睡态,肌肤细薄剔透,眼下一片青影,想是累得狠了,微微叹一口
气,在床沿坐了下来。
6
第二日上九宣一爬起来,又成了那精灵秀美的风流少年,若无其事去找烈阳,
讨要他的诊费。烈阳也是一如常态,命人捧上一个包裹来,里面厚厚一叠全是银
票。九宣眉开眼笑的收了,说道:“多谢城主厚赐,我雪停便下山,城主事忙,
今天便算辞了行了。”
烈阳说道:“虽然雪停,路滑恐怕也是难行。”
九宣摆手说不要紧,抱着那包裹便走。烈阳望着他走了,嘴角带着轻笑,低
头继续翻他的帐册。嘴上虽然说的漂亮,但是事到临头,不信这小滑头还能这么
自在。
这一日雪仍未停。
九宣似是不畏冷,又在厚厚的积雪中倒卧了半天。他练的内功极是古怪,一
般人体温定会将身周的冰雪融化,而那寒气侵入体内也不是顽的。他却象是没有
体温般,雪花无声的落在他脸上身上,竟不融化。
远远有人看着,发觉这在雪中睡卧竟是他的习性,顿觉得这几日来的心事全
是白担了,抬脚便走了。下人们不敢过来,雪越得紧,不一时便将九宣满满盖住,
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再望不见他身在何处。
等到一众人想起来,九宣却是不见了。风雪中北狼满城的人都在扫落雪,可
是雪便是雪,冰便是冰,并没有那似冰雪一样的人儿。
难道他便随雪化了不成?见过他的人,心里差不多都浮出这念头。
北望天狼路不尽。
严烈阳的心性一向是极冷,再美的人也只是床上热一热,下了床便丢开手,
这次九宣走的奇怪,他便也只是笑笑。卓风见寻不到什么结果,命人打探何深处,
报说毫无动静,应该也不是被他所掳。
卓风在山上盘恒了几日,便也告辞而去。
过得两三个月,九宣的名声又更坏了一层,他竟然又勾搭上了武林盟主孟剑
秋之子,行四的孟管云。说到孟管云,虽然只得一十九岁,剑术上的造诣却远远
超过其他兄弟,但究竟是怎么个精法,却没几个人说得上来。这次却为了朱九宣,
抛家远走。
不管武林中人说得怎么沸沸扬扬,孟管云却不管不理,一心只跟着九宣。他
要做什么,他便为他做什么。他去到哪里,他便也去哪里。便是天涯海角,十八
层地狱,他也跟着他去了。九宣脸上满是笑,心里却暗暗叫苦。怎么料这少年心
性这么倔,又这么痴,沾上了手甩不脱。
好在过不多时,孟家其他几个弟兄便赶上来,剑架到了九宣的颈子上,孟管
云待要再硬挣,却禁不住九宣说,留得青山在的话,终于弃了剑,说要跟兄长归
家,只是不能伤九宣分毫。九宣面上凄苦,实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管云最后和
他说,九宣,你不能总是一个人,你总有飘不动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来找我,
我们一起老去也罢。
九宣瞪大了眼,看着孟家人走了,半晌回不了神。
原以为这小孩儿不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