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看来很感兴趣。「他是怎麽做到的?」
「他只在夜间工作,而且一定待在阴影里。靠两个街头流浪儿替他送信。」杰克转动手中的酒杯。「据我所见,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身材矮小。从声音听来,他不是年轻人,但也不是年老而衰弱的人。我曾经瞥见他穿过雾茫茫的巷子离开,他走起路来怪怪的。」
「怎麽个怪法?」拓斌问。
「有点一瘸一拐,如果你懂我的意思。我敢打赌他发生过不幸的意外,骨头始终没有愈合得很好。」
「考虑到他的职业,发生那种意外也不奇怪。」拓斌说。「可能是和不满意的客户起了冲突。」
「有可能。」
东宁瞥向拓斌,好像在请求允许让他提出自己的看法。
「什麽事?」拓斌问。
「我只是想到叶英的跛脚可能是伪装的一部分。」
拓斌低声轻笑。「说得好,的确很有可能。」
杰克瞥向拓斌,心照不宣地眨眨眼。「你的新助手可能颇有吃这行饭的才能。」
「我担心的就是这样。」拓斌说。
东宁微笑,显然对自己很满意。
杰克转向拓斌。「你和你的夥伴接了新案子,是吗?」
「我们的客户声称他的妻子遭到指使她偷骨董的人杀害。」拓斌不带感情地说。
「啊,那个催眠师的妻子。」
东宁坐直身子。「你听说过那件事?」
「是啊!」杰克喝一口白兰地。「那种消息迟早会传到贵丰酒馆来。」他望向拓斌。「你们又在找寻凶手?」
「好像是这样。」
东宁惊讶地瞥向拓斌。「你说那话是什麽意思?贺夫人遭到杀害是毫无疑问的。」
「她确实是死了,」拓斌说。「但我不确定我们不知道凶手的身分。」
「我不懂。」东宁说。
「贺夫人遇害那夜与她的情夫相约见面。」拓斌耐心说明。「她的丈夫知道她有外遇,他承认他知道幽会的事。他那天晚上去看催眠表演,後来他的妻子被发现遭人勒毙。我们目前只知道那几项事实。」
东宁仍然一脸困惑,杰克却一脸了解地点点头。
「你认为贺浩华跟踪她到幽会地点,在妒愤中杀了她。」他说。
拓斌耸耸肩。「我认为那样解释事实情况最合理。」
「等到他发现她偷走一件贵重骨董、和那玩意儿下落不明时,已经太迟了。」杰克哼著鼻子说。「还说是大致公平合理的处置呢!」
「等一下。」东宁连忙说,他转向拓斌。「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贺浩华雇用你和雷夫人找出他妻子的情夫,不是因为他想让凶手受到法律制裁,而是因为他想找到手镯?」
「没错。」拓斌说。
「如果认为客户在说谎,那你为什麽同意接下这个案子?」东宁问。
「这件事由不得我。」拓斌喝完他的白兰地。「我的夥伴明白地表示,无论有没有我,她都决心找出凶手和手镯。」
「而你不能让她独自调查这麽危险的案子。」东宁推断。
「没错。」拓斌转向杰克。「还有什麽要告诉我们?」
「没别的,就是劝你们小心一点。」杰克说。「叶英涉及这件事令人有点担心。传说他的几个客户不仅非常有钱,在设法取得收藏品时,还相当冷酷无情。」
「说也奇怪,我已经下了那个结论。」拓斌起身,放下空酒杯。「来吧,东宁。我们得走了,否则会赶不及在午夜前抵达施家的舞会。但愿叶英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我怀疑他会。」杰克说。「但我唯一能肯定地告诉你的是,会面一定是在夜间。」
10
午夜後不久,薇妮和拓斌站在施家的豪华舞厅边,观看东宁和敏玲跳华尔兹。一种无可避免的感觉悄悄爬上她的心头。
「他们看来很配,对不对?」她说。
「对。」拓斌不带感情地说。「我知道你一心想把敏玲嫁入豪门,但爱情有时会妨碍原本非常值得称许的计划。」
她注视著婆娑起舞的男女。「也许只是逢场作戏。」
「别抱太大的希望,我担心会发生最坏的情况。」
她皱眉蹙额。「最坏的情况意味著他们坠入情网?」
「那是你的看法,对不对?」他用同样单调的声音说。
不知何故,拓斌同意坠入情网是最坏情况的冷淡态度,令她无精打采起来。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他自身坠入情网的可能性,视为同样可怕的命运。
「不幸的是,我必须告诉你,东宁似乎颇有当侦探的天分。」拓斌补充道。「他已经尝到了个中滋味,我很怀疑我还能说服他考虑比较稳定的职业。」
她很能了解他的无奈。他一心想善尽对东宁的父兄职责,就像她一心想替敏玲谋个安稳的未来。
「我也必须告诉你,有侦探才能的不只是东宁。今天下午,敏玲展现出令人刮目相看的询问技巧。」她说。
「你们今天这麽快就查出班克斯爵士与手镯的关联,真的很不简单。」
「谢谢。」她高兴地说。「重点是,当敏玲笑盈盈地盛赞崔埃蒙在骨董界的声誉时,他只差没化成一摊水。我发誓,即使我没有答应付钱给他,她也能够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魅力向来是有用的才能,而敏玲小姐非常富有魅力。」
薇妮点头。「我一直知道她有种迷人的优雅气质,但我承认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令男人著迷的能力对从事调查工作多麽有帮助。」
「嗯。」
「事实上,看到敏玲下午的优异表现使我想到一个主意。」
拓斌沈默片刻後,才小心翼翼地问:「什麽主意?」
「我想叫她传授我用魅力使男人透露消息的技巧。」
正在喝香槟的拓斌被呛得又喷口水又咳嗽。
「天啊,你没事吧?」薇妮从小手提包里掏出手绢塞进拓斌手里。「来,拿去用。」
「谢谢。」他用绣花手绢捂著嘴说。「但我想我真正需要的是一大杯烈酒。」他从经过的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拿了另一杯香槟。「但这会儿只有拿这个先挡一挡了。」
她皱著眉头看他灌下半杯香槟。「是不是腿又疼了?」
「我的腿很好。」
她不喜欢他眼中的亮光。「那麽你是怎麽了?」
「亲爱的,你有许多了不起的本领和才能。但身为你忠实的事业夥伴,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反覆思考後的意见:你不必白费时间和力气去研究如何用魅力使男人透露秘密。」他认定她学不会媚功的事实刺伤了她。
「你在暗示我没有能力使男人化成一摊水吗?」她冷冷地问。
「当然不是。」他咧嘴而笑。「你有时绝对能令我融化。」
她瞪他一眼。「你觉得我想要研究媚功的主意很好笑,对不对?」
「很遗憾,我想我们俩都没有魅惑人的天分。我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因为东宁一直在尝试教导我个中诀窍。」
她吃了一惊。「真的吗?」
「真的。我最近拿你做了一、两次实验,但据我看是毫无效果。」
「你尝试魅惑我?」
「你显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努力。」
「你什麽时候—;—;」她猛然住口,想起他最近在吃早餐时说的话。「啊,对。维纳斯化身那件事。」
「还有海中仙女的比喻。今天早晨我从我家走到你家的一路上,都在练习那段台词。」
「你没有魅惑人的天分并不代表我学不会媚功。」
「别白费力气了,亲爱的。我已经推断出魅力是天生的特质,或者是像敏玲小姐和东宁那样与生俱来,或者是完全没有,而且再怎麽学也学不会。」
「一派胡言。」
「我不懂你为什麽想学习媚功;」拓斌说。「没有那项本领,你也做得很好。」
「我认为那是侮辱。」
「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她眯起眼睛。「也许我会喜欢魅惑某些男人。」
「例如我吗?」他微笑。「心意令人感动,但没有必要。我很满意你现在的样子。」
「真是的,拓斌。」
「我觉得你我对彼此个性的了解,超越了虚情假意的陈腔滥调,和没有意义的恭维奉承。」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我觉得媚功是非常有用的调查技巧。不先亲自实验看看,我实在不甘心放弃那个主意。」
「我希望你会谨慎行事,夫人。我不确定我的神经承受得了你的大量魅力冲击。」
她受够了他的揶揄。「放心,我不打算把辛苦学来的媚功浪费在你身上,反正我也不相信魅力打动得了你。」
「的确。」他压低声音,显示他不再是开玩笑。「但如果你决定要做魅力的实验,那麽我必须坚持你只能以我为对象。」
她在他眼中看到既危险又令人兴奋的神情,但不确定该如何解释那种神情;她觉得其中带著些许嘲讽。现在正是魅力会很管用的情况。
「为什麽我只能以你为实验对象?」她轻声问。
「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让你使其他无辜的男人遭受危险。」
「而你不是无辜的男人。」
「那是一种比喻。」他的视线投向她的背後。「谈到媚功一流,杜夫人来了。」
薇妮有点失望娇安选在这时、在拥挤的舞厅里找到她。和拓斌斗嘴总是令她神志清朗、心情舒畅。
但是,正事要紧。
她稳定心神,转身迎接朝他们走来的高贵妇人。
杜娇安的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但浅金色的头发成功地隐藏住泄漏底细的白发。典雅细致的五官和卓越的时尚品味,使她经常被误当成三十出头的少妇。只有近看时注意到的眼尾细纹和世故眼神,才能让人猜出她的实际年龄。
虽然守寡整整一年,娇安仍然穿著黑色和灰色来纪念亡夫。尽管服装的色调有限,但样式在芳雪夫人的精心设计下却是时髦无比。
「原来你们在这儿,薇妮,拓斌。」娇安对他们两人微笑。「很高兴今晚见到你们。我猜敏玲和东宁正在尽情地跳舞。」
「是的。」薇妮很满意地答道。「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另一场漂亮的社交出击。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麽感激你为我们弄到请柬。」
「别放在心上。由于我现在比较常出来活动,所以为了自身着想,我必须确定这些场合有我喜欢的谈话对象。你和拓斌在我眼中不仅是好友,也是同事。」
薇妮和拓斌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想到与娇安共事就令人不安。
娇安建议他们在办案需要她的特殊人脉帮忙时,找她磋商。她对她的新嗜好颇为热中。
虽然娇安是他们第一位重要客户,薇妮会永远感激她给予的丰厚酬劳,以及把她介绍给芳雪夫人。但是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对找她当顾问有所疑虑。但往好处想,她的服务是免费的。
充满神秘感的娇安有著不为人知的过去。薇妮对她的了解有限,只知道她的丈夫杜斐廷生前是大型犯罪组织青阁帮的首领。在全盛时期,青阁帮拥有庞大的合法和非法企业集团,势力从英国一路延伸到欧洲大陆。
青阁帮看似在杜斐廷去年去世後分裂瓦解。但拓斌在黑社会听到的谣言却是,青阁帮的许多企业并没有被消灭,只是换了新的经营者。
放眼望去,最可能的新老板—;—;据薇妮和拓斌的判定—;—;非杜娇安莫属。
有些问题还是不问为佳,薇妮心想。
「我很乐意告诉你们,今晚我一直忙著为『雷麦社』进行调查。」娇安兴高采烈地说。
她热切的语气引起薇妮的注意,使她更加仔细地端详她的朋友。这种兴高采烈是前所未有的;也许娇安终於从哀伤中走出来了。
「『雷麦社』,」薇妮若有所思地重复。「满好听的。」
「我可不喜欢。」拓斌说。「如果你一定要指定一个正式名称,给我们偶尔的合夥关系,娇安,你可以把它叫做『麦雷社』。」
「乱说,」薇妮反驳。「『雷麦社』比较合适。」
「我不同意。」拓斌说。「合夥人中的前辈应该放在前面。」
「年龄当然是考虑因素,但我不会无礼到把注意力引到你的年龄上。但是—;—;」
「我口中的前辈指的是资历较深、经验较丰富,」拓斌咕哝。「而不是年纪较长。」
薇妮甜甜一笑,接著摆出询问的表情转向娇安。「你刚才要说什麽,娇安?」
「『刚才』指的是不是你们为合夥关系的适当名称吵嘴、而无礼地打断我之前?」娇安的眼中闪著罕见的顽皮。「这个嘛,我刚才正要告诉你们,有一些谣言正在某些对骨董深感兴趣的上流人士之间流传著。」
拓斌放下香槟,极感兴趣地注视著娇安。「洗耳恭听,杜夫人。」
「我就知道。」薇妮兴奋地说。「『蓝色梅杜莎』失踪的消息,已经开始在上流社会里流传了,对不对?这就是我稍早时跟你联络和请你帮忙的原因。凭你的社交人脉,你最有可能获得这类的情报。」
「我很高兴能当这件案子的顾问。」娇安望著人群,压低声音说。「我发现『蓝色梅杜莎』的消息引起某位收藏家的兴趣;那位极其有钱有势的绅士以志在必得出名。」
「你怎麽知道他想要『蓝色梅杜莎』?」薇妮问。
「因为他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即使他列名在每位女主人的宾客名单上。他刚刚走进这问舞厅就证明他要手镯;我想不出还有什麽事能使他今晚大驾光临。」
薇妮顺著娇安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男子和一小群人站在一丛棕榈树附近。他的衣著考究,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财富与地位带来的傲慢与自信。在这方面,他和今晚大部分的男客有著许多相同之处。照理说,他应该与身边的人难以区别。但不知何故,他在人群中显得相当突出,而且那种突出并非出自故意。相反地,低调的外表与态度显示他在努力使自己看来像是背景的一部分。
但她一眼就看到他,薇妮心想。她立刻知道娇安在看的是哪一个人。在充满彩色小鱼的大海里,他是一条伪装不佳的鲨鱼。
这一点和拓斌很像,她不安地心想,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香槟。
但他们两人的外型一点也不像。首先,那个陌生人的年纪比拓斌大,可能接近五十岁;其次,他的发际线退缩得厉害,突显出饱满的前额和分明的轮廓;他也比拓斌高和瘦。
「他是谁?」薇妮问。
「卫黎爵士。」娇安轻声说。
她的语气使薇妮迅速瞥向她。她很惊讶地发现娇安脸上有种感兴趣的表情,这使她想到她从未看过娇安用那种方式看任何男人。
娇安觉得卫黎很迷人。
「可恶!」拓斌咕哝。「卫黎介入这件事?」
「好像是这样。」娇安说。「还有,我怀疑他知道你和薇妮在调查这件事,他没有别的理由在今晚到这里来。」
「可恶!」拓斌放下未喝完的香槟杯。「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薇妮注视他。「你为什麽在乎卫黎?」
拓斌目不转睛地望著房间另一头的男子。「就像娇安刚才跟你说的,卫黎是极有眼光和品味的收藏家,他有满足那些品味的财源。谣传在无法只靠金钱获得他看中的东西时,他会不惜采取其他的手段和方法。」
「他创办了一家名额非常有限的高级俱乐部,」娇安说。「会员自称『鉴赏家』,只有那些收集最珍贵、奇异骨董的人获邀加入。会员总是满额,但偶有出缺时,候选人必须拿出一件合适的古物捐给俱乐部的私人收藏作为入会之用。」她停顿一下。「现在正好有一个会员缺额。」
拓斌若有所思地瞥向娇安。「你怎麽会知道?」
「因为缺额是外子一年前去世所留下的,他是『鉴赏家』多年的会员。」
「不知道卫黎为什麽还没有补足会员缺额。」拓斌说。
「也许是没有合适的候选人申请。」娇安说。「别忘了,候选人拿出的古物不仅必须是极品,还必须非常珍奇或稀罕,而那样的古物并不容易找到。」
薇妮屏住呼吸。「『蓝色梅杜莎』肯定有资格作为入会古物。」
「的确。俱乐部的博物馆从不对外开放。入会古物只要足够珍奇稀罕,我怀疑卫黎或其他会员会想质疑它的来源。」娇安注视著卫黎。「考虑到卫黎今晚在这里出现,我想我们必须假定他无意在旁边闲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