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好。”瑞琴忧心忡忡地离开。
姜尔东刻意支开她后,立刻问:“你干么搬回家?”
袁雅桦低头吃早餐。“这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建议。”
“说清楚。”
她深吸口气。“我离开工作室,你和瑞琴才能制造两人世界,何况外界一直误解我们的关系,这样对你要追求瑞琴也是一种阻碍,所以我搬走是最好的方式。”
“什么阻碍?你是我最好的好朋友,你不是阻碍!”姜尔东气恼她莫名其妙的决定。
她还是低头不看他。“你不懂,情人眼中容不下一粒砂。”
“瑞琴不会,你们不是一直都相处得很好,情同姐妹吗?”
她不敢抬头,怕让他看到自己眼中掩饰不了的哀伤。“反正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建议,你都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难得你有“爱”上的人,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姜尔东望着好友清秀的素颜。“你离开这里,我不习惯。”
“不会啦,”她笑,直接在自己的伤口上洒盐。“这样你和瑞琴的两人世界才有机会,相信我。”
“你怪怪的。”
“会吗?”她耸耸肩。“不会啦。”
姜尔东沉默不语,他低头吃早餐,她也低头吃早餐,以往气氛和谐的早餐时光,现在变得诡异而低迷。
瑞琴由厨房走出来,将两只马克杯放在他们面前,怪异的气氛让她也不敢多说话。
“决定好了?”他问。
“嗯。”她点头。
但是下星期的事,袁雅桦却决定提前行动。她在星期六例休时叫来搬家公司,打算将自己私人的物品先送回家。
在这里才三年,东西却多得吓人,袁雅桦扎着马尾,一身T恤热裤,努力打包整理东西。
瑞琴在一旁帮忙。“真的一定要走吗?”
袁雅桦点头。“是啊,其实我妈一直希望我搬回家。”
她嘟着嘴。“你说你要离开,学长就不开心,怪里怪气的,雅桦姐不觉得“尔雅”最近很安静吗?少了你们两个人抬杠,日子变得好无趣。”
袁雅桦笑笑。“不会啦,你学长有你在,就会很开心了。”
在瑞琴心里,她还是觉得雅桦姐是喜欢学长的,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他们变成这样,她真的很难过。“其实该走的应该是我……”
袁雅桦拍拍瑞琴的手。“别这么说,尔东答应要照顾你,一定说到做到,所以你千万别走,这样他会伤心的。”
打包完最后一件行李,搬家公司的人将纸箱搬到车上。
一切都结束了。
袁雅桦环视着二楼,这里有许多她和尔东的回忆,想当初“尔雅”
刚开始时,他们在二楼的起居室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誓要努力工作,实现自己的梦想,三年后。愿望的确实现了,“尔雅”是客人心目中的品质保证。是业界值得敬畏的竞争者,他们携手创造“尔雅”奇迹……
“小姐,可以走了。”搬家工人在一楼喊着。
“喔,好!”袁雅桦笑看着身旁的瑞琴。“瑞琴,星期一见。”
瑞琴一脸不舍。“雅桦姐……”
“再见。”
告别了瑞琴,她脚步沉重,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下楼。离开了这里,“尔雅”对她而言,就不再是个家,只是她的公司,她会在一楼活动,二楼将是和她无关的“禁地”。
既然她无法将友情和爱情完全区隔,那么,她就必须全部封起所有和尔东的回忆。
* * *
她走出大门,意外地发现姜尔东站在院子里,双臂环胸,深沉阴郁的神色像是准备要和人打架似的。
如果这辈子她和他注定没有情人的缘分,只能当朋友,她是不是该劝自己好好珍惜?
袁雅桦故意豪迈地一掌打在他的肩膀上,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喂,你在发什么呆?”
姜尔东静静看着她。“你买了Nissan Tiida?”
她看看自己的新车,甩甩手,她的铁沙掌没伤着他半分,却让自己的手痛个半死。
“很可爱啊!业务人员极力推荐。”
他皱眉看着她。“你以为Nissan的钢板可以禁得起每天被你A吗?”
袁雅桦反驳。“我可以修正自己的技术,我相信还有进步的空间——一”
“算了吧!”他打断她的话,将手中的钥匙交给她。站在好友的立场,以小桦的烂技术,他不可能让小桦开着国产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太危险了。“你还是开我的休旅车,车子今天才钣金烤漆回来,只有BMW的钢板才能承受你这个危险驾驶,你的Tiida就留在公司,瑞琴也可以开。”
只是姜尔东拙于表达的关心,袁雅桦无法感受得到。
原来,到头来还是为了瑞琴,而她却为了他的体贴而暗自开心了一秒钟……袁雅桦摇头。“不用了,我想开新车,这也是一个新的开始,你的车就留给瑞琴吧,BMW也比较安全。”
姜尔东不以为然。“瑞琴的驾驶技术比你好太多了。”
说真的,没有人禁得起天天被人拿来比较,还每次都比输人家。
她抬头,坚定地迎视他。“驾驶技术好不好,我自己会承担,我要走了,星期一见。”
袁雅桦走向她的新车,上车,发动车子,毫不迟疑地跟随搬家公司的卡车离开“尔雅”。
姜尔东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胸口的一股闷气始终无法消散。同居三年的好朋友突然搬家,任谁都会闷!
这是姜尔东此刻的想法,但他压根儿没想到,她的离开将会让他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变化……
* * *
朝九晚五的日子正式登场,袁雅桦搬回家里,最高兴的就是袁妈妈,女儿能和没有结果的男人分开,是天大的好事,虽然袁妈妈也很好奇女儿突然回家的原因。
“女儿啊,晚上回来吃饭吗?”
“当然。”
“那尔东呢?他习惯一个人吃饭吗?”
袁雅桦仰头望天空,原来她错了,原本以为她搬回家会让事情变得简单,可是没想到她结束“同居”的大动作,却让所有知道她和尔东住在一起的亲朋好友以及同业朋友好奇,每天都有接不完“含蓄”探问的电话,这个消息还传到日本,姜尔东移民日本多年的父母,还打电话回来更含蓄地探问,真是够了。
“他不会是一个人吃饭,还有人陪他,妈,你也担心太多了吧?”
“啊?”袁母皱紧的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有人陪尔东?谁啊?“尔雅”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吗?”
袁雅桦摇头,幽幽地说:“妈,尔东有喜欢的人了……”
袁母吓坏了,她这个当妈的不会不了解女儿的心情跟死心眼。
“什么?他有喜欢的人?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他“踢”出公司的吗?”
“妈,我上班快迟到了,再见!”
袁雅桦急急忙上车,躲避母亲的逼问。对啊,尔东有喜欢的人了……她魂不守舍地开车,期间接了三通电话,都是在含蓄探问她搬回家的原因,不过也是有直截了当开口问的——
“我一直以为你和姜爷是男女朋友。”
发问的是王老板,之前内湖豪宅的案子,就是他的建筑公司的建案,四十五岁、离过婚,却一直对袁雅桦有浓厚的好感,但她只当他是客人,也不知他怎么辗转得知她搬回家的消息。
“我们是合伙人。”
王老板大笑,她可以听到他在电话那端拍桌叫好的声音。“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公开我仰慕袁小姐的心意,大方追求了!”
“王老板,我只想拼事业。”她委婉地拒绝。
王老板压根儿听不进她的拒绝。“太好了太好了,过两天等我股东会结束,我一定请袁小姐共进晚餐!”
他结束电话,袁雅桦叹了口气。这是什么怪异的转变?王老板并不是第一个,在得知她和尔东“撇清关系”后,爱慕者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没人爱,谁晓得居然这么抢手,只是别人之前都误会她和尔东的关系,才迟迟没敢追求……到了公司,她才把车停好,就看到姜尔东站在车旁等她。
袁雅桦下车,微笑。“早!”然后她才发现尔东手上握着一大束花,她的心一颤。“这是送瑞琴的吗?那你的表情也该好看一点。”
姜尔东冷冷地将花束递到她面前。“这是你的,刚刚花店送来的。”
“啊?”袁雅桦睁大眼接过花束。老实说,她也很惊讶,除了以前学校毕业时学弟妹送的花之外,这是她收过的第一束花。
呵,毕竟是女人,收到花还是会开心的……姜尔东看到她露出梦幻的微笑,懊恼、不安的心情全部爆发,口不择言了起来。“这些花哪比得上我们院子种的七里香那么有生命力?小桦,我这个周末光是接那些确认“我们只是好朋友”和“你真的搬回家”的电话就接到手软,你一定要把你搬回家的事宣告全世界吗?”
他不安什么、懊恼什么?他也搞不清楚,只能解释这是对好朋友的关怀。她突然决定搬回家、收到神秘的花束,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想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也是正常的吧?
他莫名的怒火当然让袁雅桦很难受。“我不是广播电台,不会广播这种事。”
姜尔东开始自问自答。“那一定是那天的搬家公司,这家搬家公司和我们清理装潢废弃物的是同一家,很多同业也是请他们帮忙,消息一定是从那边流出去的,这个圈子小,什么也瞒不住。”
“有必要瞒吗?”袁雅桦没好气地说:“我搬走是事实,没什么大不了,有什么好瞒的?”
说完,她抱着花,拿着公事包,闪过像山一样挡路的姜尔东,走进工作室。
瑞琴迎面而来。“哇,好漂亮的花,雅桦姐,谁送的啊?”
姜尔东跟着进来,自动自发地回答瑞琴的问题。“有什么好惊讶的,肯定是厂商送小桦恭贺她搬回家的贺礼,这也算是入新居啊!”
瑞琴皱着眉头。“有这种说法吗?”
“当然。”姜尔东理直气壮。
“你就不会认为是我的爱慕者送的?”袁雅桦冷冷地问。
“这是吗?”
袁雅桦沉默不语,她放下公事包和车钥匙,抱着花束走进厨房找花瓶。这两天,她一直为自己作心理建设,要自己宽心,要以祝福好友的心看待这件事,只是看到餐桌上的那两套餐具,她极力要自己坚强,却心痛得难以承受……那里曾经是她的位子,他们共进早午晚餐、宵夜、下棋,偶尔喝个小酒,通宵脑力激荡做计划书,都是在那张餐桌……瑞琴发觉她的视线,热情地招呼着。“雅桦姐,早餐吃了吗?我今天准备了美式早餐,有培根、荷包蛋、香肠、烤吐司和现榨的柳丁汁,很丰富喔!”
袁雅桦挪开视线,眼眶湿润。“谢谢,我在家里吃过才出门的。”
她拿了花瓶装水,将花束的外包装拆掉,然后将花束插入瓶中。
在花朵之间,她找到一张卡片,疑惑地打开——卡片上写着:Change,署名只有一个字:“王”。
啊?这是什么?她皱起眉头。
突然出现在她身旁的姜尔东嘲讽地批评。““change”?演日剧吗?会不会是木村拓哉送你的玫瑰啊?署名“王”?还是王建民啊?”
Change就是改变,没错,她必须改变她和姜尔东的关系,愈是拉开距离,她就愈能不在乎他,不会因他随便地嘲讽,随便地拿她和瑞琴做比较而心痛个半死!
袁雅桦没像姜尔东预料的跟他来一场精彩的口水战,她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她抱着花瓶离开厨房,一句话也没说。
姜尔东跟在她身后.不放弃地问:“谁送的?”他认为,这是好朋友的关心。
她不说话。
“我想想,我们姓王的客户有谁……”
她不回应。
“爱慕者?”
她冷哼。
“小桦,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是辜负了好友对你的关心——”
她理都不理他。
于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便持续下去,原本袁雅桦是因为生气才不理他,却发现这个方式很好。不说话,就能和他保持距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和他保持距离,这个方式很好,她乐于继续——
“李太太我没办法应付,她要求一堆,我没有一件可以同意的!”
他刻意抱怨。以往这样的碎碎念,小桦一定会细心安抚,有时还可以得到一顿丰富的晚餐,但自从小桦搬回家,变成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别说晚餐,连以前的小点心都不见了……
“好,你不接李太太的案子没关系,我去拒绝她,不过,基于责任,我会介绍别的设计师给她,这一点要让你先知道。”
她公事化地处理工作室的问题,只谈公事,不谈任何私人话题,连以往亲切、热情的笑容都变得很冷漠了。姜尔东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就连原本友好的勾肩搭背,她都会巧妙地闪躲……
“你可以不要再叫我小桦了吗?”
搬家、买车、不抬杠、不说笑,小桦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莫名其妙的高墙,现在连称呼也要撇清。
“你要我叫你袁小姐吗?”他嘲讽。
“这样最好,姜先生。”这是她的回答。
“为什么?”
“这事关我们的专业形象。”
她的做法、她的冷漠与公事化、她的改变,一切都让他烦躁到了极点。这五年来,他习惯和她腻在一起,谈天说地聊任何事,路上的一株行道树、好看的电影、无聊的政治新闻,或者一杯茶、一本书,就算不聊天,两人也能悠闲地度过周末假日的午后,他早己习惯小桦就在他身边——
* * *
“你是怎么了?”
一天,袁雅桦要外出访客,姜尔东在院子拦住正要离开的她。
“什么怎么了?”
“你变了。”
“听不懂。”
他淡笑了声。“你不觉得吗?你这些撇清关系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友情,我觉得我们变成了比普通朋友还更普通的同事。”
“你多心了,你只要专心追求瑞琴就好。”
不,他无法专心,无法不焦躁,更不由自主地慌乱。一直以来,他认为他和小桦就算不是夫妻,只是好朋友,也会永远在一起,任谁都不能破坏他们坚固的友情,但是这一阵子,老实说,她突然的转变与切割,让他没有心思追求自己的恋情。比起爱情,他更想知道她执意改变一切的原因。
“小桦,就算我们各自嫁娶,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和从前一样。”
她轻轻笑了,很轻很轻。“我们的关系从未改变,我们就是朋友,不是吗?”
她说着,绕过挡路的他,开着自己的Nissan Tiida离去。
两人诡异的关系就这样僵持着,袁雅桦愈来愈冷淡,而姜尔东则愈来愈烦躁,瑞琴在一旁看着他们,看得心惊胆颤,工作室变得像个随时会爆炸的弹药库,她不禁怀疑,在学长和雅桦姐的心中,真的是以“好朋友”的角度看待彼此吗?好朋友吵架绝对不会有这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这天,已过了九点上班时间,姜尔东下楼找不到人。
“袁小姐呢?”
瑞琴快要晕倒了。这两入吵架真的很像小孩子,只有情人间的争吵才会像小孩一样幼稚!
“学长,雅桦姐今天请假。”
他一愣,皱眉。“她不舒服吗?”
“没,她今天去约会。”
“约会?”
“是啊,最近这些花都是王老板送的,他很喜欢雅桦姐喔!昨天王老板来工作室,邀请雅桦姐今天和他去打小白球。”
“她不会打球。”
“那就是约会吧,王老板追得很勤呢!”
姜尔东眉头紧皱。从亲眼目睹小桦收到第一束花开始,他就特别去打听王老板这个人的风评。他离过婚,虽然没有小孩,但小桦应该值得一个更好的男人,何况这位王老板还是来自复杂的建筑业。
“他不是好人,一脸生意人的嘴脸让人看了就讨厌。”
“生意人又如何?只要真心对雅桦姐好就够了。”
瑞琴天真的道理,却准确地踩到姜尔东的尾巴,惹来他的暴躁乱叫。“真心?不要被四十五岁的老男人骗了比较重要!”
有这么生气吗?学长真的是以“好朋友”的心态看待雅桦姐吗?
瑞琴好奇极了。
隔天,袁雅桦带着双颊的轻微晒伤来上班,姜尔东像是逮到机会,一连串冷嘲热讽。
“女孩子还是要白皙一点才漂亮,像瑞琴一样,白泡泡幼咪咪的多漂亮,你再这样打小白球下去,就会和你的Change王一样变成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