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尔东沉重地继续。“这个婚姻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却接连错了三年,直到两个月前,瑞琴再度进医院,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当然孩子是保不住了,但这一次,她不愿再低声下气,由娘家兄长出面,拿着这三年来的验伤单申请家暴,同时诉清裁决离婚。”
他看着自己的好友。“请你和我一起照顾她好吗?小桦。”
袁雅桦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你喜欢她对不对?”她轻轻地问。
姜尔东耸肩。“也没什么喜不喜欢啦,就自己的学妹,她很乖,只是遇到不好的男人,身为学长的我只是想给她一份安全感。”
她调侃他。“如果全世界的学长都像你一样的想法。我们这些学妹可幸福了,可以全省吃香喝辣,任何一个县市都可以Change Stay,比总统还厉害。”
姜尔东有些许的尴尬。“学长能帮忙的只是给一个吃住的地方,但重点是我希望瑞琴在耳濡目染下,能学到你的自信和快乐,你总是很快乐的,小桦。”
显然地,他看到她快乐的笑容,但没察觉她是因何而快乐,一旦失去了能让她快乐的东西,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够笑得出来?
“小东,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很快乐?”
“好工作,好合伙人,好朋友,还可以天天A好车!”他大笑。
她轻笑着,神情轻松,清澈的双眼却很认真。“你干脆说我是因为你,才每天都能这么快乐!”
姜尔东没察觉到她话里的认真,像哥儿们一样地环住她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说:“咳,当然是因为我啊!我们是好朋友、好伙伴,你快乐,我就开心;我快乐,你就开心,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人在江湖,能逢知己,是上辈子修得的福报啊!”
她偎在他的肩旁,仰头看着他,他的五官像刀刻般深刻俊朗,刚毅的下巴将他个性中的固执表露无遗。
“所以你希望我们的快乐也能感染瑞琴,你开心,大家都开心。”
“没错。”
她看着他,他们这样勾肩搭背,没有任何暧昧气氛,也没有像他环着瑞琴时,那样似水柔情。他们只是好朋友,可是,她忍不住猜想,如果有一天,她告诉他:“我喜欢你”,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况?怎样诡异的局面?做不成好朋友?“尔雅”一拍两散?
呼,瑞琴出现后,她无法有其它“单纯”的想法,在快乐自信的外表下,她只是个普通女人,一样会多愁善感,一样会钻牛角尖啊!
“小桦,你愿意和我一起照顾瑞琴吗?”
她瞅着他的眼。“就说你喜欢她,你还不承认?”
他嗤之以鼻。“呹,好朋友,一句话!”
她学他嗤了声。“我二十七,按照你的故事算起来,瑞琴顶多二十三,我足足大她四岁,当然会照顾她。”
姜尔东促狭地挑眉。“照你的算法,我三十四,足足比你大七岁,不就要加倍照顾你?”
她噙开笑。“最好是啦,不过我愿望不大也不奢求,只要姜大师您安分地在工作室画设计图,安分地去监工,不要老是闹脾气喊着要罢工,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尔东大笑抗议。“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就算是生产线,也要停工保养机台吧?我比机器还了不起,全年无休喔!”
她瞅着他。“你要我给你拍拍手吗?”
“也可以。”
袁雅桦应要求地拍拍手,姜尔东放声大笑。
“谢谢、谢谢,承蒙好友称赞,我此生了无遗憾。”
“不客气、不客气,您优秀,应该称赞、应该称赞。”
不,她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你”,她满意于现状,喜欢他的笑声,喜欢两人聊天抬杠的感觉,所以如果因为自己鲁莽冲动的表白,让这段友情变了色,她不愿意,拿任何一切来换她都不愿意……对,保持现状就好。
“你该睡了,明天不是还要去李太太那边谈生意?”
“你才该去睡了,你是设计师,要应付李太太无数问题的人是你,我只是在一旁陪笑的。”
他冷哼。“就告诉你烂番石榴别碰,你偏偏硬要捡回家。”
“这才证明我们的硬底子啊,再烂的番石榴都能搞定。”她安抚。
“也对。”
“所以去睡吧。明天是场硬仗。”
“你呢?”
“我再看一下。”
“月亮百看不腻?”
“嗯。”
“好吧。他松开了勾着她的手臂,起身。“别看太久,早点睡。”
“好。”失去他怀抱的温暖,突如其来的凉意更加清晰,她环抱住自己。“晚安。”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他的房门后,袁雅桦梗了好久的闷气。总算能吐息而出。
* * *
月色美,但安静的空间却让她更忧郁,袁雅桦拿起矮桌上的遥控器,按了音响的开关,放低音量,选择电台。突然,一个女歌手轻软的嗓音吸引她的注意,她定住频道,细听——她让你憔悴许多她让你不知所措她一举一动你不停的对我说我微笑倾听你说我却越听越心痛怎么你说的不是我她比我多了什么让你愿意耐心等候我想知道她让你痴心是什么我想知道她让你疯狂为什么我知道做的和她没有不同,但是我却不在你心中逗留我想知道她哪里比我好更多在你心中她和我有什么不同我知道我比她付出的还多可是我总换不了你的心动你让我憔悴很多你让我不知所措你一举一动我的心被牵着走她不经意的走过你就把我给冷落嫉妒把我给吞没她比我多了什么让你愿意耐心等候我知道了她哪里比我好更多在你心中我永远不可能会让你心动我知道我比她付出的还多可是我在你心中没有她多(词:幸礼安/曲:幸礼安)她听着歌,歌词中的每个字说的仿佛都是她。是啊,姜尔东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她因为他而快乐、而喜悦,但他的快乐如果是因为瑞琴,她真的害怕,强烈的妒意会将自己吞没……她细听着,感动着,直到歌曲结束,她拿起遥控器关上音响。
安静无声的起居室只能听见她惆怅的叹息声。
第三章
严重失眠的结果,就是让袁雅桦隔天头痛欲裂。
她的新室友已经起床,薄被整整齐齐地迭放在床尾,她下床,快速盥洗换衣后,以为会舒缓的头痛并未减轻。
她瞪着化妆镜中的自己——米白色的长裤套装,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脸上化着淡雅的粉妆,没有笑容。她才二十七岁,脸上却有着四十七岁的疲惫,瑞琴二十三岁,脸上的笑容却如幼儿股天真无邪,两者相比较,如果她是男人,会选择谁是显而易见的事……呼,她在想什么啊?一早就想这些无聊的事,今天要怎么工作啊?
袁雅桦离开卧室,来到一楼,立刻听到厨房传来一阵阵开怀的笑声,她顿住了脚步,心思一转,也对,如果她是男人,肯定会选择比较年轻、比较美丽,随时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对象……她揉揉太阳穴。就算头痛到快裂开,还是不能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这雪上加霜的情况让她很沮丧。
以她目前的状况,微笑似乎是很困难的事,除了失眠,心情不好笑不出来,她的头痛到连“轻扯嘴角”都会让痛楚加剧,还是悄悄出门,去连锁咖啡厅喝杯咖啡吧,她急需一杯暖热的黑咖啡来重振精神。
袁雅桦想直接出门,却让由厨房走出来的姜尔东逮个正着——
“早啊!”
她暗暗叹了口气,转身,挤出微笑。“早。”
“不吃早餐就要出门?”
袁雅桦指指身后户外的大太阳。“天气很好,我想去星巴克坐坐,喝杯咖啡。”
姜尔东皱眉。“星巴克的咖啡豆会比我们家的好?别闹了,这个豆子还是你买的,你还说十个星巴克都比不上。”
袁雅桦难看的笑容卡在脸上。“呃……有时候,我还是会想在明亮干净的咖啡厅里,喝杯已经煮好的咖啡,也是种享受。”
“要咖啡,瑞琴已经煮好了,要明亮干净,我们家的厨房更是一等一,你别出门了,帮我想想那条超有效的酸痛膏摆在哪里,瑞琴昨天落枕,我要帮她推一推。”
姜尔东开始在工作室里翻箱倒柜地找酸痛膏。
袁雅桦忍不住悲从中来,真好,瑞琴落枕,有人帮忙找酸痛膏,还会帮她推一推,她头痛个半死,连想喝杯咖啡都喝不到。
她走向他的绘图桌,酸痛膏就放在桌上。“别找了,根本不在抽屉里,酸痛膏就放在你的绘图桌上。你昨天才用过,今天又找不到,如果你以后想立刻找到需要的东西,就请养成物归原位的习惯!”
她知道自己的语气很冲、很不友善,像吞了一缸火药一样,但她真的控制不了。
姜尔东好奇地挑眉。“喂,小桦,你也落枕吗?瞧你一早像吃了炸药似地到处扫射。”
袁雅桦吐了口气,摇头。“我没事。”
姜尔东摩挲着下巴,直接下结论。“我就说嘛,一定是你一直在想李太太的Case要怎么做,想到火气大。早告诉你这是颗烂番石榴,要你别碰,你偏不听。”
今天她没有一点和他抬杠的兴致。“我先出门了,等你这边结束后,我们再约怎么在李太太家碰面。”
姜尔东摸摸下巴,弯腰平视她的脸,雅桦的确怪怪的,她一向是满脸笑容,今早不只没笑容,连眉头都拢得紧紧的。“你没事吧?”
她扯着疲惫的笑,心很委屈,他的脸就在她眼前,神情里当然也有对好友的关怀,但她发现一个人要强装坚强、强装一切都无所谓,真的好难。
“我头痛。”
他伸手,大拇指压着她的黑眼圈,轻轻揉了揉。“这不是烟熏妆?”
她快晕倒。“白痴!当然不是。”
“你真的头痛?”
“我骗你有好处吗?”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试探地问:“你要怎么帮我治疗头痛?酸痛膏推一推有用吗?”
姜尔东直起腰,夸张地叹着气,晃着手上的酸痛膏。“唉,你们一个落枕、一个头痛,感情未免也太好了吧。厨房那个落枕的都还没解决,你这个头痛的我该怎么办才好?”
袁雅桦的心像被针刺到一般,她如刺帽般竖起身上的防备。仰高下颚。“没关系,我要出门了,你去照顾瑞琴就好。”
她转身离开。
姜尔东扯住她的手腕。“你干么生气?”
她连看都不想看他。“我没生气,我怎么会生气?瑞琴的落枕一定比我的头痛还要重要,你去帮她推一推,我先出门,等你想出门时再打手机给我。”
袁雅桦甩开他的大手,提着公文包,像风一样地迅速离开工作室。
姜尔东望着她的背影,瑞琴由厨房走出来,透过落地窗看到袁雅桦正要开车。
“雅桦姐不吃早餐吗?”姜尔东皱着眉头。好友情绪不佳,也会影响他的心情,再怎么说,两人共事五年了,可以说是生命共同体。
“我的摇钱树出门接Casc了,再这样下去,我得考虑是不是要提高我的寿险,毕竟我得面临过劳死的风险!”
瑞琴一头雾水。“学长在生气吗?”
姜尔东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为什么要生气?”
瑞琴也跟着皱起眉头。“因为学长看起来就像在生气嘛……”
“我没有生气!”
姜尔东闷着头走回厨房吃早餐。说真的,他是在生气,但他连自己在气什么也搞不清楚,小桦莫名其妙发脾气,他也跟着不开心,就说是共同体嘛!
瑞琴咚咚咚地跑进厨房,拉了椅子在学长身边坐了下来,问起放在心中一个晚上的疑问。
“雅桦姐真的只是学长的合伙人吗?”
姜尔东啃着烤吐司。“要不然呢?”
“你们等于是同居耶,男女同居怎么可能只是合伙人而已?”
“龌龊。”
“我才没有思想龌龊呢!我相信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
“呹,别想太多。”
“那学长为什么要生气?”
姜尔东睨了学妹一眼。“你问题太多了!”
“说说看嘛——说说看嘛!”
他耸肩。“小桦和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久了,本来就会相互影响,她乱生气,我也不会开心啊。”
“那雅桦姐为什么要生气?”
姜尔东又睨了学妹一眼。“你问题真的太多了。”
“说说看嘛——说说看嘛——”瑞琴撒娇着要答案。
姜尔东耸耸肩,摆摆手。“你落枕,我请她帮忙找酸痛膏,就让她念了一顿,说我没有物归原位的习惯。然后,她告诉我她头痛,还问我要怎么治疗她的头痛?
我只有两只手、一条酸痛膏,你们一个落枕,一个头痛,我能怎么办?小桦听了我的答案,头一甩就出门了。你们女人有时候真的很麻烦!”
瑞琴听着,他们彼此都说不是对方的情人,但不是情人,并不代表没有“暗恋”、“暧昧”的成分吧?
“学长,雅桦姐生气的原因会不会是在……嫉妒啊?”
“嫉妒?”他皱眉。
“对,嫉妒我跟你。”
姜尔东一听,捧腹大笑。“你太有想象力了,我和小桦是患难与共、人类有史以来最要好的好朋友,她干么嫉妒?她只是在气我每次都乱丢东西,没有物归原位的习惯。”
“雅桦姐不是会在乎这种小事的人吧……”
姜尔东抹抹嘴。“所以我才说你们女人很麻烦!工作。”
他离开厨房。哼,合伙人这么认真打拼,说什么他都得更用心配合!
瑞琴望着学长离开的背影。如果她想的没错,雅桦姐是在吃醋,如果真是这样,雅桦姐暗恋学长,暗恋一块完全没知觉的笨石头,她一定很辛苦……
* * *
袁雅桦在去星巴克买咖啡之前,接到好友萱萱的求助电话,立刻驱车前往萱萱家救人。同样的模式、同样的地点,萱萱挂着大墨镜。
把棒球帽压得低低的,只是这次不同,有记者闯进地下停车场,所以她只能抓准时间,萱萱的电梯门一开,雅桦就快狠准地把车停在电梯前,让萱萱立刻上车,否则她就会变成被记者围堵的对象。
“记者已经知道这辆车了,下次我很难执行救援任务。”袁雅桦将车驶出停车场,将记者远远抛在车后。
萱萱一肚子的怨气。“算了,真不知道那群八卦记者在想什么?
又不是我劈腿,他们成天缠着我问感想做什么?哪个女人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搞七捻三会开心?真是够了!没关系,再来我就要去香港走秀,呼,总算可以喘口气。”
“真好。”
“你想去啊?”
“想。”
“舍得放下你家的姜大师?”
“舍得。”
萱萱注意到好友语气中的异样,她侧身审视着雅桦没有笑意、失去光采、垮着嘴角的脸庞,还有两个黑眼圈。“你昨天没睡?”
“有个男人说这是烟熏妆。”
“你的男人是个笨蛋。”
“没错!”袁雅桦大声附和。
“昨晚干么不睡?你和你家姜大师又为了案子吵架吗?”
“比那更复杂,我昨天多了一个室友。”
“室友?”
“她是尔东的高中学妹,一直以来都有联络,因为离婚了,所以来尔东这里依亲。”
“依亲是什么玩意儿?”
“她在“尔雅”工作,也住在“尔雅”。”
萱萱大惊。“不会吧?”
袁雅桦无奈地耸肩。“就是这样。”
“也许他只是单纯想照顾学妹?”
面对好朋友,她不隐瞒自己的心慌。“又好像不是,尔东对她很热络。”
萱萱叹了口气。“真的是半路杀出程咬金,早点告白不就没事了?我不信他对你没感觉,上回姜尔东不是和袁妈妈说要跟你结婚也可以,他觉得无所谓,如果真的没有感情,谁会愿意结婚?”
袁雅桦紧握着方向盘,一只手肘撑着车窗,指腹按揉着太阳穴。
“那是亲人的感情吧,和爱情完全不同。”
“反正不都是爱?”
“差很多。”
萱萱又叹了口气。“你干脆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由友情变成爱情本来就是让人很头痛的事。你换个男人、另辟战场,一切从爱情开始算了;你和你的姜大师太麻烦了,没爱情,感情又好得半死,不是恋人,又同居在一起,你喜欢他,却又不想污染神圣的友情不敢表白,他同意可以结婚,却只是因为两人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习惯两人“在一起”的模式,对你有没有爱情?天知道啊!厚,你说你和姜尔东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