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没在意。
夜渐渐地深了。
人们都困得睡了过去。
这时候齐府的大夫突然从窗口跳了进来。
赛春吓得“啊”了一声。
齐府的大夫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说:别出声。
赛春说:放着好好的门干吗不走?
齐府的大夫没说话。
桂珠扑上前去抱住了他。
看看孩子。那人说。
我以为你被他们抓了呢。吓死我了,这两天老是提心吊胆,生怕会出什么事。
那人笑了:会出什么事呢,看我不是很好吗?
桂珠赶紧说:看看玉玲吧,她发着烧呢。
那人走到玉玲床边去看玉玲。
赛春抱着孩子在旁边也看着。
那人说:烫得很,没感冒吧?
玉玲说:没有。
那怎么会这样?
玉玲说:昨夜去了赛园春……
那人说:看看吧。
玉玲顺从地配合着他。
是病毒,也是并发症。那人说。
严重吗?桂珠问。
也不怎么严重,要好好治疗啊。这种病很害怕的,但绝对能治好。那人说。
要不打消炎药吧?桂珠说。
不!玉玲说,钱是留给孩子的。
那也好,我给你开两种药,一种用水来洗,一种用来贴,也都不便宜,但比起盘尼西林来价格还是要低一些。
玉玲感激地说:只要我儿子好了,回去以后我就会有办法。
病房里没有笔和纸,齐府的大夫说了两种药的名字。
我连听都没听清。
玉玲点点头说记住了。
齐府的大夫说:千万要坚持用药。
玉玲说:没有人就没有一切,这个道理我知道。
齐府的大夫笑着说:那就更好。你真明事理。不过我还要告诉你最好让它凉着,捂着会捂出毛病来的。另外,你们几个也要小心,不要被感染。
我们疑惑地瞪着他。
齐府的大夫抱歉地对玉玲笑笑:希望你不要戒意。
玉玲说:放心吧,我不会的。
这时候外面有吵吵声。
是护士和什么人的说话声。
齐府的大夫警觉地对桂珠说:不好,我得走了。
他没顾上和桂珠道别,从窗户的一根绳子上鹰一般地飞了下去。
我们紧张地跑到窗户前去看。
他飞快地收走他的绳索穿过爱婴医院和大医院的那道隔墙,消失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
一帮人见我们站在窗户前知道人已跑了,就急忙下楼去追。
这回我们知道,他们就是长着飞毛腿也追不上他了。
就在我们刚刚舒一口气的时候,小雨却大声地问:她人呢?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赛春又不见了。
第八十六章
二太太、小点儿都出去寻找赛春了。
小雨跑回去给马老板报信。
我开始佩服起赛春了。
她是有勇气的。
也许真象她说的那样,她羡慕玉玲那种自己能够做主的生活?
而我就不行。
我在那个冷酷的,没有任何情意的庄园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受了那么多罪却没有勇气逃出去,去过自己的生活。而唯一一次的出逃却是为了寻找我的根柱。在得知我的根柱已不在世的时候就那么忍着、受着、听任着他们摆布。
原来我连一个风尘女子都不如啊。
耻辱!
当然,我知道,赛春是逃不出马老板的手心的。
也许自己早就知道也会有这样的结果因而就连向往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是这种勇气赛春是有的。
谁不想摆脱这种梦一样的生活,去广阔的天地里自由呼吸?
哪里有这样一种地方?
我不敢奢想。
二太太和小点儿又徒劳地回到了病房。
我和桂珠知道她们连赛春的影儿都没有找到。
这姑娘,不知心里怎么想的?二太太说。
自从她住进这个病房大家都没安然过。小点儿说。
别这么说。我说,其实她挺可怜的,你想想,她受了多少罪?
凭心而论,她的心肠还是满好的。桂珠说。
只可惜从小就进了赛园春……我说。
女人哪!桂珠说。
二太太突然流下了眼泪。
我也不由鼻子一酸。
二太太怕我伤心便说:别哭了,坐月子的人是不能哭的,说过多少次了,就是不听。
我说:由不得我。
告诉你个事,二太太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了你可千万别骂我。
说什么呢?怎么说你也是长辈,我怎么能够骂你呢?快急死人了,赶紧说吧。
我好象看见根柱了……
什么?我的眼前突然明亮起来,你说什么?……原来他没死,他真的没死……快说,在哪儿看见的?
我激动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穿好了衣服和鞋。
你要干什么去?二太太生气地问。
你说,在哪儿看见的?在哪儿?
我去给你找吧……我也不敢肯定……我只看了一眼他就走了……我没看仔细……二太太说。
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出去,就说:剩下的你就不要管了,你就说在什么地方吧。
你不能去璐梅,你是坐月子的人……
你别说了,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敢去,我要找他去……你快说呀,你要把我逼疯吗?
在隔壁大医院……
不等二太太说完,我已经冲出了楼道……
二太太喊:我跟你一块儿去……
我说:你看孩子吧。
我的心都快要飞起来了。
我忘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这四个字幸福得我热泪盈眶。
我迎着风走着。
我的全身却是暖融融的。
我在那家医院的所有病房里找着。
我忘记了时间。
我的眼前只有根柱的笑容。
你还活着,我的根柱……
我默念着,在楼上楼下飞快地跑着。
我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
没有。
但是我不相信。
他在。他肯定在这家医院里。
二太太和他那么熟悉的人怎么会看错人呢?
我查阅了所有住院病人的名字。
没有。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他怎么会不在呢?
他会不会不是病人?
大概是我听错了?
都怨我,没问清就跑了过来。
我又跑回去问二太太。
第八十七章
多日不见,齐老爷又来到了病房。
他对桂珠很关心。
我却觉得假惺惺。
桂珠说:让我们回家吧。
齐老爷说:又说这样的话?好好住着吧,过两天就接你们回去。
桂珠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是这样的,这两天我派人把你的房间装修了一下,现在还正在做呢,房子修好了我就来接你和孩子。
齐老爷说完就没理桂珠,他跑过去抱孩子。
他把孩子抱着。
命根子似地抱着。
我看不懂他是一种什么心态。
有钱人是猜不透的。
齐老爷抱着孩子在病房里转着,假装哄着孩子又来到了窗口。
他往下看了一眼。
我看见桂珠的脸都变了颜色。
老爷,桂珠叫着,把孩子抱过来吧,他饿了。
齐老爷笑着又把孩子抱来交给了桂珠。
桂珠接过孩子把奶递进他的嘴里。
他吸了两下便停了,头转过去瞅着齐老爷。
齐老爷笑了:他不饿嘛。
桂珠也笑了:他看见你亲嘛,连吃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呢。
齐老爷说:儿子嘛,总是和老子心连着心呢。
桂珠也说:是呀,这就叫血缘关系呢。
沉默。
好了,我要走了。齐老爷说,你们就安心养着吧,等着我的好消息。
桂珠说:我们恐怕是要失望的。
齐老爷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太太和我的儿子失望呢?天下没有我齐某人办不成的事儿。
桂珠说:好!那我们就等着,耐心地等着,我们有足够的耐心。
齐老爷说:这样就更好!夫人是识大体,明事理的人,对所有的事情一向都处理得很好,你说不是吗?
桂珠说:是呀,承蒙老爷夸奖我很荣幸,我这点儿本事嘛,老爷还能不知道?这些都是从老爷那儿学来的呢,我还要谢谢老爷呢。
不不不,夫人过奖了,是夫人你聪明、可人,有着许多女人不具备的过人之处呢。
老爷又说错了,我有什么过人之处?我再聪明,再过人能瞒得了您老爷吗?您可是全城的粮食总管,你要是一生气,全城的人都要跟着饿肚子!您是那种眼里能柔得了沙子的人吗?我看呀,再聪明的人谁能聪明过您去?您心里想的是什么,装的是什么,盘算的是什么能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们到底是夫妻一场,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怎么做您是早已想好了的是吗?桂珠说。
我说嘛,还是夫人聪明。齐老爷说。
我聪明吗?我是聪明,要不怎么全城那么多女人您单单看上我呢?
夫人是我们齐府的荣耀嘛。齐老爷说。
是吗?那我可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我是齐府的耻辱呢?桂珠说。
齐老爷的脸顿时阴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笑了。
你怎么会是齐府的耻辱呢?你是齐府的门面,是齐府的功臣!所有的人都把你视为齐府的二掌柜,我这个糟老头子一过世,齐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和孩子的了……不要想得太多,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好好养着身体吧。
桂珠没言语。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你放心吧,齐老爷,我养着呢,我一定会把我的身体养得白白胖胖的,我还要把我的儿子也养得白白胖胖的,我们就等着继承财产的那一天呢……
齐老爷说:等着吧,好好等着吧。
桂珠说:是呀,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你不想想看,你的八位千金小姐能带着你的家产出门吗?那样的话人家会以为她们有什么毛病嫁不出去了所以齐府才会倒贴呢……
齐老爷气得脸都青了。
我真想劝一句桂珠让她别说话,让这个齐老爷走了就算了。
怎么样,老爷?您觉得还好吗?桂珠又问。
好,我很好,我什么时候都会很好的。齐老爷说完,便走上去在桂珠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句,你好好养着便出了病房。
桂珠对着出门而去的齐老爷吐了口唾沫。
她还在自己的额头上狠狠抹了一把。
第八十八章
我已经坐卧不宁了。
我无法等到天亮。
我瞪着眼睛瞅着窗口,希望它尽快发白。
二太太说:璐梅,睡会儿吧,你的身体要垮的。
我说:不,从今天起我的身体会更好的。
也许是我看错了。
不,你绝对不会看错。根柱他一定就在隔壁医院里。我有这种感觉。我说。
你们说的是谁呀?桂珠问。
是我丈夫。我急忙说。
你不是说……
不,他回来了,天一亮我就去找他。我说。
唉……桂珠叹了一口气。
你不该和齐老爷斗嘴的。二太太说。
你不知道,他是要置他于死地呀。
我们都知道桂珠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许你的那些话反倒起了催化剂的作用。我说。
我就是不说他也是下了决心的。我就是生气,就是愤怒。桂珠说。
我不再言语。
难道我璐梅就没有过那样的经历?
玉玲开始呻吟。
二太太走过去给她换了一块毛巾。
桂珠说:小点儿,去给玉玲帐上押点儿钱,让大夫给她打一针消炎药吧。
小点儿说:天一亮我就去办。
玉玲说:谢谢你,不用了,我躺一躺,等孩子打完针我们就可以回去了,真的不用了。 桂珠说:打吧打吧,救人一命是一命,我们这一摊子不知到明天又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我说:咱们应该象玉玲一样看开一些。
桂珠说:人有精神支柱到底是不一样的,自从你进了这病房就没好好说过几句话,现在好了。
我笑了一笑,又赶紧收敛了笑容。
我怕伤了桂珠。
天终于慢慢亮了起来。
我爬起来就要出门。
二太太说:你简直是疯了。
我说:算你说对了。
我又跑到了隔壁那家大医院。
我又楼上楼下地跑来跑去。
一无所获。
我没有灰心。
我知道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
一定。
我又楼上楼下地跑了一遍。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这时候我开始有些泄气了。
我感觉我的两条腿开始发软。
我无力地坐在了走廊的凳子上。
请问小姐,你需要帮助吗?有人问我。
天哪!
我抬起头来。
多么熟悉的面孔!
我刚要说话,对方作了一个不要说话的动作,然后对我说:你要是不舒服的话,请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走进了一间房内。
我立即关上了房门。
天哪,是你吗?
璐梅,是你吗?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四目相对,热泪夺眶而出。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是真的吗?这一切?我不会是在做梦吗?
他热烈地亲吻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根柱,我亲爱的根柱你还活着。
我们忘记了时间。
忘记了一切。
天哪,这就是真正的爱情?
伟大的爱情?
原来我的心还活着,还在咚咚直跳。
原来我的心是专为他而跳跃的。
我忘记了我在庄园里所受的一切苦难。
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今天。
我不再哭泣,从此再也不会哭泣。
我的感觉只有一个字:飞!
我不知道鸟儿飞起来是什么感觉。
我感觉我在飞。
我喜欢这种感觉:快乐、晕旋、自由、畅快!
根柱却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多停的。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我有任务。
我说:你怎么成了大夫?
他说他现在的公开身份是这家医院的药剂师。他的真正目的是给根据地弄药的。他说那里的医生和药品都很奇缺。
我说:我认识一位很优秀的医生。
他说:不能给任何人暴露身份,否则会给组织造成损失的。
我说:组织是谁?
他说:党啊。
我说:党?
他说: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如实告诉了他。
他沉默。
我准备离开。
他叫我:璐梅!
我说:我现在是你嫂子!
他一把抱住了我说:亲爱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庄园,让你受苦了。 我紧紧依在他的怀里。
哭了。
第八十九章
当我兴冲冲返回病房的时候,却发现小雨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孩子出现在病房。
赛春呢?我急忙问。
那个陌生的女人迷惑地望着我。
小雨屁股拧了拧没言语。
赛春她人呢?我又问。
二太太和桂珠也都在问。
问我干什么?我不知道。小雨极其不愿意地白了我一眼。
那孩子是从哪儿来的?赛春不是抱着孩子走的吗?我又问。
孩子是马老板交给我的。小雨又不情愿地说。
这时候孩子哭了。
那个陌生的女人立即抱起孩子将她的乳头放进了孩子的嘴里。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们把赛春怎么了?我厉声问小雨。
你算老几呀?平日在病房里没见过你多说话呀,今儿是咋啦?小雨说。
我今儿个还就是要问了,你管我老几了?我说。
做了亏心事,晚上睡觉鬼要勾魂的。桂珠说。
你背着齐老爷勾引那个白脸医生鬼叫你的门了吗?小雨立即对桂珠进行了还击。
我勾引谁管你什么事?你个助纣为虐的家伙!桂珠说。
你说你们到底把赛春怎么了?否则就别想出这个房门。二太太也逼上去咬着牙问小雨。
小点儿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
小雨一见这么多人围着她心有些虚了。
那个陌生的女人迷茫地望着这一切。
你们想干什么?小雨说。
不说清楚非掐死你不可。小点儿说。
她死了。小雨说。
所有的人都楞住了。
怎么死的?我问。
打死的。
谁打死的?
好多人。
谁的人?
当然是马家的人。
你们可真毒呀,我说,你们为什么非得要和一个青楼女子过不去?
是她和马家的人过不去!你们不想想,马老板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就是没有个儿子,你说他开钱庄还有什么意思?好不容易让她赛春生了个儿子吧,她还三番五次地想跑,你自己跑就跑呗,还要连儿子一起抱走,让马老板吃哑巴亏的事你想马老板能干吗?
所以你们就把她杀了?
其实我也觉得她挺可怜的。谁成想她又想要这个孩子了呢?孩子的病还没好……为这马老板还打了我呢。小雨说着把自己的袖子捋起来给我们看。
我们分明看见了不轻的伤痕。
哼!还以为你真是马家的夫人呢,没想到自己也吃亏了吧?小点儿撅起嘴极其不屑地说。 即就是这样你们也没有必要杀人呀。我跺着脚说。
其实也没想着要把她打死。马府的人赶上她的时候要她把孩子放下,她不肯,抱着孩子不停地跑,大家见她抱着孩子也不敢下手。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