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世的时候我已经没了半点力气。
我听见孩子哇哇的大哭声心想坏了:这么大的嗓门肯定是个男孩,这下让这帮东西称心如意了。
不过我还是有几分慰籍的,因为他毕竟是根柱的再生啊!
可过了许久没听见人们喜悦的叫喊声,我知道是个女儿。
接生婆说:等等,弄好了就给你。
我的心里有一种报复之后的些微满足感。
小晴出去给大太太禀告去了。
我心想:好哇,让那个死老婆子吐血吧!
一会儿,小晴又回来了,说大太太说了,庄园里女儿也没有多余的,让你好好养养身体和大少爷成亲后再继续生。
我气得一句话也没说,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七章
玉玲返回病房的时候她的孩子刚刚醒来。为此,我很佩服她带孩子的能力。
她走进病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赛春,看见赛春受伤的样子她心疼极了。
多好的女人!
她替赛春的儿子匆匆洗完尿布之后安慰赛春要她不要再做傻事。
赛春说: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玉玲说:你浑身的伤就告诉了我一切,还用我问吗?
我吃惊于玉玲的聪明。
我看见赛春流泪了。
玉玲说:你先躺着吧,我得睡一会儿。
不!我要你陪我说说话。赛春说。
我能理解赛春内心的苦痛,但是她不能不顾玉玲的身体。
我说:让她睡会儿吧,她抽了血,又洗了一个晚上的衣服。
赛春只好说:那你先睡吧。
玉玲跌倒之后便睡去了。
我也有些乏困,闭上眼睛也睡了。
就在我已经迷糊的时候,病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齐府的大夫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桂珠一把抱住了他。
他们长久地亲吻。
桂珠说:想死我了。
那人说:我也想你呀,可金月他们安顿不好我不能回来呀。
金月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痴呆呆的样子,我想她是神经和大脑受了刺激,她需要长期的精神治疗和药物治疗。
她丈夫呢?
他也病得不轻啊……可惜他们没有钱呀……
桂珠一时无语。
那人又说:齐府这两天全力以赴追我,还请了高手呢。
桂珠立即又抱住他说:那可怎么办?
那人说:看你吓的,他们抓不住我的。
桂珠说: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但是你千万要小心哪,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你呀。
那人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齐老爷是怕我的,所以他不敢让你和孩子回到府上去,因为他们齐府的高墙和大院对我来说是不起作用的,我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桂珠说:看你,还有心思说这些。
这有什么?他们就是想要我死嘛。现在医院的门口都有人把守呢。
那你是咋进来的?
那还不简单?这个爱婴医院是和教会的那家大医院相邻的,他们把住了爱婴医院的大门却没有把住大医院的大门,只要我进了大医院的大门,那么要到你这里来还不是轻轻一跳的事情吗?
就你鬼机灵!桂珠捶着他的胸说。
快让我看看儿子吧。那人说着已经抱起了孩子:哎哟,我的小家伙,吃胖了嘛,有出息,像你爸一样!嘿嘿嘿……他开心地笑着。
桂珠也笑了。
等他长到两三岁时候我就要教他学本事。
桂珠说:随便你。
那人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之后,他放下孩子说:每次来到这儿就感到时间特别短,我得走了。
桂珠抱着他说:我不许你走。
那人说:晚走一会儿会出事的。你愿意让齐老爷抓住我?
桂珠又极紧地抱住他:我舍不得你走。
那人说:放心吧,我会来看你们的。
桂珠又流泪了。
真的不能再停留了,我得马上走。
桂珠扑上去抱住他。
他说:放心吧。
桂珠说:好好照顾金月大姐他们。
那人说:我会的,我每天都去看他们的。
桂珠说:保重。
那人朝桂珠挥挥手,急急地走出病房门。
还没等桂珠缓过神来,几个男人突然一把推开了病房门。其中的一个说:跑了。
另一个说了一个字:追。
一群人极乱的跑步声在楼道里响起。
桂珠吓得两只手紧紧握着放在嘴里咬着。
二太太急忙走过去劝慰桂珠。
桂珠一把抱住二太太说:天哪,这下肯定完了。
没事的,你放心吧,他肯定会有办法的。二太太说。
桂珠姐,你真幸福。赛春说。原来她也没睡着。
桂珠没有说话,只顾哭泣。
一个女人一生一世要是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她也不枉活一世。可惜呀,我赛春侍候过无数的男人,他们见面时都对我笑,可是我知道他们的笑容全是假的,他们没有一个人肯真心实意地对我。
我们都没有言语。
我相信赛春的这番话是从心底发出的。
第七十八章
庄园。
我的二女儿出生不久便被大太太抱走了。
她拒绝让我给孩子喂奶。
她说孩子不吃奶的话,经血会早一天到来,我就会早一天怀孕。
这是真正的生离死别。
这是对一个母亲最残忍的惩罚。
我对此强烈反对。
我说:如果再不让我见到我的女儿的话我就要去死。
大太太房里传出话来说那你就去死吧,没人心疼你,三条腿的狗少得很,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
我便决定去死。
大少爷立根发话了,他说如果这个璐梅死了,他就马上走出庄园去贩盐,永远不再踏进庄园,也永远不再娶妻!
大太太生气了。
说她的两个儿子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违抗她的意志。
老爷发话了,说庄园里那么多女人都没怀过孩子,立根想要她,就随了他的愿吧。
大太太骂老爷说:都是你造的孽。
老爷在红木桌上狠命地一拍问:你说什么?
大太太吓得没有吱声。
立根对下人说:派人给我侍候好少奶奶,如果少奶奶出现个什么三长两短,拿你们全家人的命抵上。
所有的下人都长了心眼。
我房中所有的锐利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刀子、剪子、针,包括头上用的簪子、卡子都被统统拿走了。他们知道我现在还用不上这些东西,我的头发刚长起不久,为了好看我把它剪成了我上学时的样子。
我实在是闷得无聊。
我觉得我跟囚犯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我没有办法出房门,没有办法了解外面的事情,我的生活除了吃和睡这两样东西之外一无所有。
二太太也很少到我房里来了。
小晴偷偷跟我说是他们不让她来,怕我出了意外。还说其实二太太也闷得很,很想找我聊聊。
我说:我们同病相连。
小晴说:我不能在你这儿多呆的。如果被大太太知道了我会挨打的。
我说:你去吧,见了二太太就说我想她。
小晴见大少爷进来急忙低着头出去了。
立根进门就直楞楞地瞅我。
我被他瞅得莫名其妙。
他说:你的发型漂亮极了,看起来你很年轻,很让人着迷的。
我说:如果不是被剃成阴阳头恐怕我还想不起留这个发式呢。
立根说:什么阴阳头?
我说:我怀了根柱的孩子你妈说我偷人!
立根说:没什么,你的两个女儿长得很像嘛,一看就是一个父亲的孩子。
我说:你怎么知道?
立根说:老爷请了城里的照相师傅来,两个丫头的照片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双胞胎嘛。
我委屈地掉下了眼泪。
你说这双胞胎他也真怪了啊?我和根柱从小爱好就一样,没想到我们兄弟俩竟然看上了一个女人,要是他活着的话这问题还真不好办了。
我说:我不会跟你的。
这个我知道,如果根柱活着的话我是绝不会碰你的。我喜欢钱,喜欢抽烟胜过喜欢女人,可是没办法呀,天命难违呀。你看看,我这下还真走不了了,你一天不怀孕我就一天走不了,这得耽误我多少生意呀你说?所以呢,我劝你不要再想着什么死呀活呀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如果你肚子一大我立马走人,以后的事情我才不管呢,只要让我走就成。
我说:虽然你和根柱是兄弟,是双胞胎,但是你和他一点儿都不一样,你没有人心。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女人喜欢你。
立根说:这话你可说错了,喜欢我的女人多得很,有喜欢我潇洒的,有喜欢我有钱的,但是我却一个也看不上她们。
我说:实话说我并不喜欢你。
立根说:我知道,但是你也并不恨我。我这个人自己挣钱自己花,我从不欺负别人,也从不做坏事,这一点比起我的父亲来我可是强多了。
我说:你的父亲是只狼。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不过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也并不喜欢你,只是觉得你还有点血性,所以我才选择了你。你记住,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产生爱情,我们只是为了做一件事情:生孩子!
我说:只就这一点你也就永远得不到爱情,也生不了一个儿子。因为你没有把我当人看。 你知足吧,在这个庄园里能享受你这样待遇的人可不多。看见二太太了吗?你说她跟一个丫头又有什么区别?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说: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不用,只请你快点,快点养好身体,我们快点成亲,然后快点生孩子,好让我快点离开这个庄园……
我说:那你就慢慢等着吧。
立根转身出去了,我听见他骂了我一句。
第七十九章
玉玲的钱很快地用完了。
她正为她儿子第二天的药费发愁。
她问医生和护士看谁家孩子还需要输血,医生和护士告诉她说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赛春问她:难道你再想不出别的办法?
玉玲摇摇头。
其实有一个办法的。赛春说。
你是说让我去赛园春?
赛春说:怎么?你有的是本钱,只要你肯去,保管有挣不完的钱。
别说了,我是不会去的。玉玲倔犟地说。我可以想出办法来的。
玉玲又跑了出去。
很快她又回来了,说隔壁大医院里有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的。
我说:你不敢再卖血了。
玉玲笑笑说:没问题。
赛春问:那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玉玲说:还有几个人要卖血呢,我们已经抽了血样作化验呢,我不放心孩子。
二太太说:我可以帮你照顾孩子的。
玉玲笑笑说:谢谢你。
从玉玲的脸上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玉玲说:我先躺会儿。
赛春说:你何必受这份苦呢,本来轻轻松松可以挣钱的路你就是犟着不走。
玉玲说:我不会那么做的。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她累极了。
过了一会儿,玉玲又飞快地翻身起来,说她要去抽血了。
二太太说:我陪你去吧,万一晕倒了怎么办?
玉玲感激地笑笑说:那好吧。
她们两人出了病房门。
赛春说:有什么呀,还扯不下脸来,总比糟踏自己的身体强多了吧?
我和桂珠都没有应声。
桂珠这两天的话越来越少了,我知道她是为齐府的大夫操心。
小点儿不停地出去打听情况,回来的时候还是一无所获。
我说:你就别操心了吧,他肯定好好的。
桂珠说:这个我明白,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和孩子就该出院了。
那你就该放宽心嘛。
由不得我么。如果一个女人心里装着一个男人,那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桂珠说。
也很幸福不是吗?
桂珠瞪着眼睛说:是的。
我说:那就闭着眼睛想想你们快乐的时候吧。
桂珠说:你把自己包裹得很严,我们从来不知道你的任何事情。你肯定也有过快乐的时候。
我说:有过,但是太短暂了,转眼即逝,但是在我心里却是刻骨铭心的。
桂珠说:真正的感情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二太太和玉玲又回来了。
我用寻问的目光看着她们。
二太太说:血型对不上。
我说:那也好,省得再受那份罪,女人嘛,有多少血可以卖的?
赛春说:那你总得想法子挣钱呀。
玉玲说:你让我想想。
二太太说:玉玲呀,可不敢想别的办法,你没来的时候二号床住的那位金月大姐真是可怜死了,四十多岁了还不甘心总想要个男孩,结果做首饰的家伙卖了,房子卖了,连女儿也给卖了,结果孩子还是没有救下……
多惨呀!玉玲说,穷人就是这样可怜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房子和女儿给卖了的。我们四口人还要过日子呢,将来我还要让我的儿子出人头地呢。
那你快想办法呀。赛春说。
不瞒你们说,有一位老板他还真看上我了,不过他不接受我的两个孩子,要我把孩子交给婆婆管。我不同意。
那他为什么不要孩子?赛春问。
怕分他家财产呀。二太太说。
赛春“噢”了一声没言语。
我看我还是跟我婆婆商量商量再说吧。
玉玲走了。
我说:但愿她们能想出个办法来。
二太太说:兴许她能借点钱回来。
玉玲的孩子哭了。
二太太抱起他来哄着。
他还是哭个不停。
我的心一阵阵的难受。
我说:把他给我吧。
我抱上孩子,将我的乳头递到了他的嘴里。
刚开始他拒绝着。
我知道孩子对自己母亲的体味是有特别的鉴别能力的,他们的嗅觉能力特别强。在他们还没有学会用大脑和眼睛判断人物时他们的嗅觉器管是特别敏感的,像警犬一样。
后来他便开始吃了,吸得很有力。
我笑了。
他的饭量大极了。他吃光了我两个乳房里的所有乳汁。
他咂着小嘴开始玩了,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
至此我明白了,他是没吃饱才哭泣的。
我知道玉玲的奶水已经不够了。
傍晚的时候玉玲又回来了。她看见孩子高兴极了。
我说:孩子还是没吃饱过,你应该自己加强营养。
玉玲说:好,只要我的孩子能好,我会的。
接着她又问赛春:你说赛园春在什么地方?
我说:玉玲呀,你可千万不敢迈出这一步呀。
玉玲说:你也看见了,我儿子快好了,医生已经告诉我说他只要再用三天的药就可以出院了,我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我说:你无论如何要想想别的办法呀。
玉玲说: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你不用劝我了,我都想好了。
桂珠说:玉玲呀,一旦踏进那个门你想出都出不来了。
玉玲说:我会跟那里的妈妈说好的,说不好的话我就回来了。
赛春说:你会很走红的。
第八十章
我和立根要成亲了。
小晴给我的头上蒙了一块红布,又把一条很长的红布拿了过来,一头交给立根,一头递到我手里,红布的中央系了一朵红花。
立根拉着我出门。
他说:这可倒好,人家是入洞房,我们是出洞房。
院子里摆了足有七八十张桌子,桌子上已摆满了酒菜,客人已到齐坐好。
我们伴着唢呐的节奏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又拜过亲友后又在唢呐声中回到我的房间。 一切都很乏味。
我们回到洞房后谁也不说话。
他躺在床上睡去了。
我坐在凳子上静静地听着外面的热闹声。
喝酒、祝贺的声音。
好像是上个世纪的声音。
根本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哀莫大于心死。
我连哭的眼泪都没有了。
立根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我还坐着就说:把头上那红布取下来吧,你还等着我揭盖头呢? 我一把扯下了盖头,把头上的插花全部扔掉,把身上的红衣服也扔掉,把我脸上的油彩也洗得干干净净。
立根四只眼瞪着我做这一切!
这样顺眼多了嘛。他说。
我没言语。
想干活又没有任何东西可干,又实在想不起能干什么,所以只有干坐着。
小晴给我们端来饭菜让我们吃。
我没动。
立根排场地吃起来,一会儿要喝汤,一会儿要夹菜,忙得小晴来回侍候着。
立根看了我一眼:你不吃?
我摇摇头。
立根又继续吃他的饭,直到他吃完让小晴将碗碟拿走也没理过我。
小晴说:少奶奶,别忘了晚上去老爷和大太太房里问晚安,明天早上问早安,还要把大太太的尿盆给倒了。
我说:不是有你吗?
小晴说:就这讲究,你也是做做样子嘛,她会给你问安钱的。
我说:我嫌恶心,我不需要钱……
不等我的话说完,立根一个耳光打过来,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我捂着脸和他怒目而视。
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