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了,”蜀光摇头,“大人事多,我跟着是添乱。”
他是想跟着,多认识些人,这对他以后有好处,想来他父亲要是在,也是赞成此举,要是之前没有这一路,他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但他还是下了守着的决定,他也没再多想,只想着少去争些利,可能丈母娘会看他顺眼些。
另一个,守在她身边,要是有个什么事,他也好有对策。
之前他觉得与长怡的婚事他必须有所蛰伏与容忍,其实现在这种认为还是没变,但这些东西渐变得心甘情愿了起来,他也能平静面对。
就是以后有人当着他的面道他攀龙附凤,蜀光想他就是不用假装,也不会再激恨。
他确实是在攀龙附凤,他也想如此,他得了好处,坏处也得受着。
承认了,这心里就好受了,怎么与狄家的人相处,他也有了个清晰的轮廓,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
“就让我守着,”蜀光见长怡还有话要说,朝她摇摇头,“你们现在最要紧,望莫要嫌我多事。”
长怡哑然,半晌道了一句,“哪会。”
蜀光“嗯”了一声,点下头就不说话了,沉默地继续用着早膳。
这时他的沉默并不像以前那样让长怡觉得无所谓,那时她并不在乎他怎么想,他无话也好多话也罢,左右与她关系不大,但现在蜀光这种不语,却让她觉得踏实了许多,让她内心安稳,也觉他是有些可靠的。
她够得着他了。
会猜他的心思,对他也会有所不忍。
竟是多愁善感起来了——长怡又往父母的屋子看去,忍不住想,她如果不那么懒,也不那么把分分毫毫算得清楚,她其实也能得一个能像父亲珍爱母亲一样的丈夫?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在,再细细观察段时日,你也有了几分把握后,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是母亲路上跟她说的话,当是长怡已觉得眼前的男子好,但这种好不是她一人能得的,所以也没把母亲的话很放在心上。
到底,其实她还在顾虑自己要是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不试试,怎么知道?
长怡想自己还是动了凡心了。
“我去看看……”这时,门外有了声音,那相请大人出去之人声音有些大,蜀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把手中包子塞到嘴里就要往外走。
“擦擦手。”他走之时,长怡扯出了袖中的帕子,交予了他,引来了蜀光的一怔。
**
屋内,狄禹祥看着脸色苍白,沉默不语的妻子,半晌都不见她有话要说,他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什么呢?”
见她要摇头否认,他赶在其前道,“跟我说说罢,不能因我们说了这么多年的话,你现在就不爱跟我说了。”
丈夫示弱的话让萧玉珠浅浅地笑了一下,那像覆着一层薄冰一样的眼渐也温暖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她得了他的最大的宠爱,也得了那举世最为珍贵的尊重,相比年轻时候他对她的爱意,她现在更满足于他在她面前的迁就。
就好像时光倒流,当初她怎么对他的,他现在就怎么对她,感情是那么顺其自然,自然到她不得不去感恩。
“我怕他们最后弄散了。”说完此句,萧玉珠的笑意也淡了。
“谁?长南与佑王?”
萧玉珠点头。
“散了就散了。”
“珍王死时,怕不是这样作想的。”
“逝者已矣,管不到活人的事,再不想也无事实无补。”狄禹祥抓着她的手,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淡道。
“话是这样说,”萧玉珠低低地道,“但如若佑王知道全部的事,恨我也是在所难免。”
毕竟,后半生里,他的母妃过得并不好。
“那他更应该知道,他的母妃为此得到了什么,而她对你做了什么。”狄禹祥的脸色非常难看了起来,话语也冷了。
“他……”
见她还要说话,狄禹祥紧了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了。
“他是非不分,这当口,他病得让长南代他行孝子之职,他是在逼谁?”狄禹祥说到这,果断地松开了妻子的手,轻吐了口长气,才稳住了情绪,再道,“现在整个大冕是他的,大谷的知州用的是他父王的人,江南官场,有一半他皆认识,珍王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为的就是想与皇上的制藩抗衡,长南相助了几多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偏重舅兄,又因我长南的功绩与我的退居对我家隐容颇多,他一直都不好对易王府下手,你可知我们家顶住了多大的压力?可就是如此,他还以病逼长南,这是提醒长南有失对珍王的承诺?还是想道我狄家忘恩负义?”
萧玉珠当下没了话说。
她不是妇人之仁,只是真的是人死灯灭,管不到活着的人了吗?
她还记得当年珍王为保当年的小佑王,是如何拉下脸面,求任何一求之力把他放到皇后跟前,为此不顾他天下第一王之威仪。
当年南海之战,他派出了他大冕数万精锐相助,其中花费粮草无数,钱财万金,虽说其中不乏是皇上调令之因,但其中,何尝不是有相助他们狄家之意,想维持与他们狄家恩义不断的关系。
这打的主意不纯,可他是长南的义父,曾那么疼爱偏爱长南,长南也就一直把这恩情记在心里。
珍王做了那么多的事,步步为营着,为了他的小世子谋划了以后。
哪怕是有所算计,珍王也没有让长南寒心,难道他的儿子就要要了吗?
“王爷想让他的儿子好好活着……”萧玉珠无奈地笑了笑,“就像我们想让长南他们顺心顺意地活一辈子一样。”
“那儿女若是不争气,父母想得再好也不管用。”狄禹祥说到这又吐了口气,“再看罢,这事我不会插手太多,交予长南决定。”
他没跟妻子说,如果易佑调动他现在的势力与长南作对的话,长南怕是真会下杀手了。
长南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杀将,更是暮先生与他他舅兄亲自带到身边教导出来的人,比谁都知道当断即断的道理。
所以,佑王要替易王府选择生,还是选择死,皆看他怎么选择。
佑王现在是势大,现在易王府权力确实被他父王很好地交到了他手里,但他最好别忘了,皇上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他狄家曾是他手中的矛,但也可以转眼成为皇上手中的盾。
他狄禹祥这一生,从未与谁站过同队,但愿现在这个小佑王有那个脑子能记得。
**
此时易王寝殿,易佑喝过药之后,不顾随侍的哀求,下地去了暗室。
他父王死后,他就搬到了他父王半生独居的这个寝殿。
暗室里墙壁上只挂着他们大冕的版图,其后就是一张书桌,一套笔墨纸砚,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他父王在皇上登基那年回来后,过得就像一个苦行僧。
他老得很快,但他的母妃老得更快。
易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该帮谁,是他心有别属的父亲,还是他那每日苍凉度日的母亲。
时间久了,他觉得两个都是可怜人,而他自己更是一个可怜虫,父亲爱的是别人的女人,母亲心里永远想着的是她的娘家,他们看重的,心心念的,都是别人家的,唯独不是他……
唯独不是他。
第268章()
王府次日举行大祭;这时即使是来做客的女宾,也得去逝者面前哀思。
如此;萧玉珠也得出面了;王府早上也差人送来了孝服。
狄禹祥看着早上才刚刚送来的孝服;脸色阴晴不定。
他们与易王府的关系;说近到为珍王戴孝,有一个为珍王义子的长南;确也说得过去;但事到临头;他心中却极为不喜。
让他的妻子为珍王戴孝?
带她来,他还真是作茧自缚,一时之念,换来了这心中疙瘩挥之不去的今日。
他对他的萧氏向来独占欲极强,易王府光凭此举,就可让他如梗在喉,不得安宁了。
萧玉珠看着王府的人送过来的孝服,也是讶异,她此生仅为父母着过孝服,现在要为珍王与珍王妃戴?
丈夫脸色不好,萧玉珠见罢也没多想,道,“着素衣戴半截,不着全孝。”
她不是正经的王府中人,也不是亲戚,无需戴全礼。
狄禹祥看向妻子,不语。
“可好?”萧玉珠柔了口气。
狄禹祥点了下头,未置多词。
不一会,被狄禹祥差出去打听的狄丁回来了,与狄禹祥禀道,“但凡前来的女客,皆收到了孝服,一整套,大谷张知州夫人已身着全套,说这是易王府的恩典。”
如果来客都是全套,那就是堵死他们家的路了。
狄禹祥当机立断,转头就对妻子道,“你病了,昏迷不醒,不能去超度法场……”
“长怡……”他转向女儿。
长怡领命,“女儿愿意代母亲去。”
“嗯。”狄禹祥点了头,当下就去扶妻子,“床上去。”
丈夫这决定下得,也太雷厉风行了些,萧玉珠哑然,顺从地随他去了床上,一等躺在床头,她朝丈夫无奈道,“要是被人知道了,免不了说咱们家的不是。”
“无碍。”狄禹祥抚了抚她额前的发,声音顿了顿,接着又道,“无碍……”
确是无硬,这一点,他还真是不怕人说。
于外,谁都知道他不喜让妻子见外客。
连先帝爷都为此曾说过他心眼小得堪比针,他再被人说道也不过如此。
“王府的人要是知道了……”
“也无碍,”狄禹祥打断了妻子的话,“就是知道了,我也有对策。”
“唉。”萧玉珠轻叹了口气,转而道,“那等会你们去法场后,把前后左右都守住了,不要再放人进来。”
“嗯,狄丁我也留下。”
“小将军那,我也让他留下,反正他于王府也没有什么过大的干系,不去也无妨。”长怡在旁补道。
“可行,我去找蜀光说说。”狄禹祥起身往外走去。
看着大步离去,身上隐藏的气势乍然大露的父亲,长怡炸舌,片刻之后看不到父亲的背影,才朝母亲吐舌道,“父亲这醋劲……”
“也不能这么说,”萧玉珠伸手,拉过女儿在身边坐下,与长怡道,“娘此生只送父母长者,再来,有你们代我尽些心就够了,无论我于王爷夫妇,还是王爷夫妇于我,一生恩怨夹半,有些事,你爹与我尽量去想通,但不代表已有原谅。”
长福的事,他们夫妻俩不去想,但并不说明他们不在意。
他们只差一点,就会失去他们的小儿子,那是她怎么忘都忘不了的。
她的儿女,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失去谁都会让她觉得生命残缺,不可弥补。
“娘,你说佑王爷是什么意思?”长怡问母亲,眼睛里有着不解,“像爹和你所说的,他要是知道很多事,他怎么会让你去为珍王……”
萧玉珠看着也“知道很多事”的长怡,半晌没说话。
长怡随即了会过来,讪讪地笑了一下。
小哥哥当年生病之事可能与珍王府有关,这是家中人都心知的,但珍王对母亲有意之事,长怡不知道哥哥们知道的有几个,反正她之前是不清不楚的。
她前面确实特地找父亲问过,她记得母亲四十大寿那年,长南因珍王送给母亲的礼物找了父亲说话,她当时正在给父亲磨墨,父兄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打着玄机,但就是不把事说破,她当时听了不少,又不知全况,心如被猫挠,然后花了点时间在父亲面前攒了几次讨赏,加上她又要跟来珍王府,所以还是拿着讨赏兑了她想知之事。
“娘……”长怡朝母亲讨好地笑了一下。
萧玉珠摇摇头,“为珍王戴孝,何尝不是为珍王妃。”
为杀子之妇戴孝,丈夫不想,她也不想。
“这乱得……”长怡不知说何才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怡王脑子怎么没打结?”
**
长南那厢听到父亲的决定后,这两日不见笑脸的硬汉当时就拿手揉了眉心,随后哭笑不得自语了一句与妹妹一般的话,“这酷劲。”
“将军……”身边的师爷轻咳了一声之后问他,“那王府那边?”
“他就是知道有假,又能如何,硬闯我母亲病榻?”长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要的交待,他还没给呢。”
“怕是没那么简单,王爷的心思也不弱。”
“那我们就看看,是个什么不弱法。”长南别了别腰间的佩剑,他是武将,刀剑长年不离身,厮杀起来也不怕没趋手的兵器。
说话间说,外面传来了手下的欢叫,“王爷来了。”
紫王在他的人之间声威极高,而他的人,向来都成为了长南的人,能在易王府见到多年不见的旧主,长南这次带来的紫王旧将心中都躁动得像个少年。
就是长南最重用的死士扶桑,也因见到旧主,平时屁都不吭一个的人话都多了起来。
长南迅速去门口迎了紫王,紫王见到他就挥袖,“不用多礼,你怎么还没去法场?”
“佑王先去了,我晚点到无妨。”
“你也不怕人说。”
“我昨天已代佑王守了一天孝了,如果还有话说,那佑王还不如我来做。”长南跟在紫王身边淡道。
紫王闻言偏头看他,讶异地挑了下眉。
等坐下,他朝长南道,“你这可不像你平时说的话。”
“王爷现在要过去?”长南别过话。
“还早,等巳时到了再去不迟。”紫王掸了掸身上的孝服,“我听你说娘病了?”
“是。”长南点头。
“等会我跟佑王说说,让你父亲早点回去看着你娘点。”
“谢王爷。”
紫王点头,他无意过问他们的私事,但有些事,他身为长者,既然来了,也还是要管上一管的,“不管你跟佑王这两天私下有什么龌龊,出殡那天,不许你给我弄出什么事来。”
长南无奈,靠近了紫王一点,压低声音道,“您怎么不跟佑王去说?”
紫王看着爱将,淡定道,“我管不到他,只管得到你。”
所以就来管他了。
“您这不是……”
紫王坦荡地看着他,他确实是以权欺人,如何?
长南拍额。
紫王随即正了正脸色,正容与长南道,“好了,不跟你扯皮了,长南,死者为大,有什么事,事后你就是闹个天翻地覆,天大的事我都为你兜着,这几天,你就是忍,也给我忍着了。”
他见长南闻言神情暗晦不明,口气不由冷肃了些,“长南,那是你义父,有些人不知道事情轻重大小,难道你还不能吗?”
长南在他的喝斥下不由挺直了背,然后在紫王威严的视线里苦笑道,“臣知道了。”
**
巳时时分之时,整个易王府都陷在一股巨大的嘈杂中,法师的吟唱,喧天的锣鼓,悲切哀凄的哭丧声混杂在一块,让人觉得刺耳又怆惶。
桂花把门窗都关了,也没减弱一点这声音。
萧玉珠靠在床头,无法仔细听清楚外面的动静,桂花守着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毫不关心,只注意着时不时喂夫人一口热水。
两人也没有张口说话,反正在巨大的声响中,说话也听不到什么。
萧玉珠一直听着外边的动静,她有些累了,但在这种让人心魂都提着的声音中很难入睡,好长的一会后,她隐约听到了门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