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
“公主还没跟赫大人说?也就是说……赫大人并不知道公主你要逃婚的想法。”
李云蓉自信满满地道:“他当然会跟我走,因为我相信他也跟我一样,不好功利权位,淡泊名利,我相信他会愿意跟我一块云游四海,因为我感觉得出,他跟我是同一类人。”
想到他,原本满腹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她相信他不会恋栈官位的,否则深受皇兄信任和宠爱的他,就不会拒绝做大官的机会,而只想当一名统领,找机会,她会跟他说明自己的决心。
“晚了,你们退下去歇著吧。”
“是,奴婢告退。”
掬香和蔻儿退出内房,将门带上,李云蓉也从妆台前起身,吹灭了烛火,正打算歇息时,突然察觉到窗外有人,来人故意让她知道有人来,会这么做的,一定是他!
李云蓉抓起外衣披在身上,打开窗棂,在芙蓉池畔见到昂挺的背影,她心一喜,从窗口跃向庭院,朝那背影走去。
“啸风。”她轻唤,当峻伟的背影转过身面对她时,月光也照出赫啸风俊逸的面容,她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我就知道是你。”
面对蓉儿毫不保留的感情流露,赫啸风有安慰、有心疼,张开的双臂想搂著这身馨香玉软,但才收了一半的臂膀,却迟疑地停住了,他满腔的感情热血,最后化为紧握的双拳。
怀中的蓉儿抬起头,对他咧开朝气的纯真笑靥。“我正在想你,你就来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没了平日的刁蛮,她带点撒娇俏皮的纯真,看进他眼里,融化了他脸上刚硬的线条,总是漠冷的眼神也添了抹灼热,她……真的好美。
她似有所思地望著他,突然拉下他的衫领,将唇凑上去,送上口中的温度和满满的柔情蜜意。
这可爱的小女人,总能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和悸动,佳人投怀,贴住了他的心口,他多想用尽全力搂住她,但一想到她已被皇上婚配给吐蕃王,即将成为人家的妃子,便压下满腔的感情,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冲动,因此他捧住她的双肩,将两人身子隔开—点距离。
“啸风?”
“我来……是想告诉你,皇上下诏将你嫁到吐蕃……”
本来就察觉出啸风的神情有些沉重,听到此,她立即明白过来,并回以轻松的笑容。“喔,你说这件事啊,你放心,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她自信满满地承诺,一点也不担心。
她轻松的反应,倒让他感到意外。
“皇上的旨意,岂能违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以变通呀!”
“变通?”他不甚明白。
“我的夫婿,我自己来选,鬼才去和亲呢!”她永远相信,命运是可以自己创造的,也许有宿命,但老天不会这么狠心只给它的子民一条出路,必然有好几条路可以选,端看她敢不敢走罢了。
瞧他一脸惊疑,于是她扬著神秘的笑容,勾勾手指头,示意他靠近一点咬耳朵,给了他一个疯狂又震惊的答案——
“很简单,咱们私奔。”
赫啸风惊讶地瞪著她,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
她一呆。“为什么?”
“违抗圣旨,拐带公主私奔,陷皇上于不义,陷国家安危于不顾,不是我赫某人的行事作风。”刹那间,他身为习武之人的信誉,为人臣子的忠诚,在此表露无遗。
李云蓉怔愣了一会儿,秀眉向眉心靠拢,生气地问:“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著我嫁给吐蕃王?”
“不!”这回答更快。
她松了口气,算他有良心。“你也明白我皇兄颁下的圣旨不会改,君无戏言,说出的话就得做到,我若继续留在宫里,就得被送往西域了,你舍得?”她双手插著腰,定定地瞪著他。
赫啸风紧绷著脸。“我会向皇上表明,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翻了下白眼,还以为他有什么好提议。“这样反而更糟!我太了解皇帝哥哥了,他好面子、又好大喜功,以前他不逼我嫁,是因为我的婚姻大事没碍著他,现在他听信一个女人的谗言把我送去和亲,就表示根本不在乎我嫁到西域去,他连我都不顾了,你想我皇兄会为了一名统领食言而肥,让天下笑话他?”
他无言了,算是默认了她所说的事实。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皇宫,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这辈子只想跟相爱的人厮守一块,皇兄捅的楼子让他自个儿去收拾,她绝不向命运低头,嫁给她不爱的人,然后终日以泪洗面,她才不干这种事呢,不愿的事一开始就不要做,做了就不要后悔。
然而,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在看来问题似乎不是出在她身上。
“我不在乎身分地位,也不在乎荣华富贵,我只想你跟我一块走,就算吃苦受罪,我都有心理准备了,咱们离开这狭隘的皇宫,天下之大,必有我们容身之处。”
这是她的爱情宣言,敢说敢当,那双美眸从没像此刻这般清亮,充满了此情不移的坚定。
他震撼了,深深为她的话、她的决心所感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想搂紧她,不顾一切地带她飞出这个深宫牢笼,但理智在最后一刻战胜了情感,他无法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男儿在世上,要活得顶天立地,不求功绩辉煌,但求问心无愧,他的信念和价值观无法让他放开一切带她走,若真这么做了,他将一辈子带著愧疚。
“我不能这么做。”
“你情愿看著我嫁到西域,也要忠于皇上?”她表情看得出明显地受伤了。
“公主,这事攸关我大唐的国策,我朝经过多年的努力,才能和四夷和睦相处融洽,让百姓生活安康,和亲政策代表两国友好的象征,深具意义,若允婚后又悔婚,不仅陷皇上于不义,我朝亦失威,严重时甚至可能造成两国宣战,卑职怎能罔顾人民的生死及国家安危,而求一己之私呢?”他希望她能了解,而不要想偏。
她沉默了,忽尔退开他的怀抱,在距离五步的地方停住,才缓缓开口,而声音已没了先前的元气。
“所以你已经选择放弃我了?”他叫她公主,且自称卑职,她便明白了他的决定,但还是要亲口听他说。
赫啸风紧抿著唇,握紧拳头,强抑制内心那股后悔的冲动,他蓦地单膝跪地,向她行上下尊卑之礼。
“事关我大唐千万民的福祉,请公主三思。”
李云蓉怔愣了好半晌,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回答她,他那一夜的热情跑去哪了?还是忘记对她的承诺了?
一个和亲政策就让他裹足不前,这可不是她所爱的男人,她要的,是那个不怕礼制,勇敢狂野的赫啸风,而非眼前这个以大局为重,把国事看得比她的幸福还重要的男人。
“你不后悔?”她警告。
“……”他仍是低著头,单膝跪著。
“真不后悔?”她提高声调。
“……”
他的沉默惹得她大怒,握紧的双拳微微抖颤。“好!你说的!我就去西域嫁给吐蕃人,永远都不回来了!”她愤恨地转身进房,再也不理他。
可恶的臭男人!竟敢把她让给其他男人,她就不信他真舍得,反正和亲也是三个月后的事,相信过没几日,他便会来向她忏悔,犯不著这时候跟他吵。
哼!她等著!
第九章
韩岳提著两壶酒,走进赫啸风的住所,开门的下人一见是他,忙向他躬身。
“将军。”
“赫大人呢?”
“大人他……”下人似有难言之隐,铁定是主人有令不见任何人,因此不等下人回禀,韩岳直接道:“不用带路,我自己去找他。”
“不行呀将军——”
“就说是本将军硬闯进来的。”他摆摆手,大步往内院走去。
穿过一道拱门进了内院,韩岳便怔住,因为地上散著断木折枝,院子里的树干仿佛历经了狂风暴雨一般,惨不忍睹,仔细看,几棵树干上还留有嵌入的掌印。
继续往内走,来到书斋,字画桌几全毁了,下场跟外头的树木一样。韩岳不禁摇摇头,当寻遍所有房间皆无赫大哥的影子时,他便晓得要去哪里找他了。
他足点地,身子腾空跃上屋檐,找著了他要找的人。
“你果然在此一人喝闷酒。”韩岳来到他身边,双腿盘膝坐下。
赫啸风没瞧他,继续喝自己的酒,脸色阴沉得吓人。
韩岳偷偷打量赫大哥,知道他心里苦闷,爱上的女人即将嫁给别的男人,这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我刚才去拜见了公主。”
赫啸风身形微微一震,阴沉的表情总算有了反应。“她……可好?”
韩岳轻轻吁了口长叹。“公主消瘦了,婢女说她吃得很少,也几乎不出门。”他一边说,一边瞧著赫大哥,发现那握著酒瓶的手紧了下。
原本他看好公主和赫大哥这对有情人,谁料到皇上会突然允了吐蕃使节的请求和亲之议,那么多公主,就偏选中文乐公主,真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要不挑个尚未临幸的妃子,封为公主送去和亲也行呀,何必要文乐公主去,拆散了一段美好姻缘。
“将近一个月了,去看看公主吧。”韩岳劝著,其实这也是他的来意,掬香和蔻儿拜托他来找赫大哥,日子不多了,和亲之日将近,赫大哥应该把握能和她见面的机会。
“去了,不能改变什么,反而更让她痛苦,不如不见。”赫啸风粗哑的声音有著苦涩,他不是不想去看她,是不能去!
她现在是吐蕃王未来的妃子,若他去见她,只怕自己会把持不住,他多想抛开一切带她浪迹天涯,但他做不到,若他带著蓉儿离开,和亲失败,必然触怒吐蕃,到时烽火将起,破坏了目前的太平盛世。
他做不到!只好借酒浇愁。
韩岳从没见赫大哥如此颓丧过,他很想帮忙,但也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皇上下旨文乐公主和亲,已是不能改变的既定事实,这是生长在皇家的悲哀,若皇上赐婚的对象是某位大官,还有挽救的机会,若是外族,就变成了国与国的约定了,不得反悔。
他明日就得返回边防,在此之前,还是希望能尽己之力,劝劝赫大哥。
“婢女说她终日以泪洗面,赫大哥还是……”
酒壶瞬间被赫啸风的握力给震碎,让韩岳噤了口,瞪著赫大哥的拳头,破碎的酒壶将他的手割破,血液和著烈酒流下,伤口碰到酒可是非常灼疼的,一般人绝对受不了,赫大哥却任由血流著,拿起他送来的酒,默默地喝著。
还是喝酒吧!他拍拍赫大哥的肩,自己也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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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大白,清晨的风带著寒意,李云蓉站在窗口,风儿自窗棂灌入,掬香一进门,就发现房里过冷了些。
“公主,你别站在窗口呀,会著凉的。”掬香走上前,当来到公主身旁时,她吓得呆住了。“公主!”她惊呼。
李云蓉苍白的容颜上布满了泪水,哭红的眸子表示她已哭了许久,而她的唇瓣毫无血色,脸上毫无生气,仿佛随时会倒下,从没见她这般花容憔悴的掬香吓到了。
“公主!公主!”她急切地唤著。
“他没来。”李云蓉依然看向窗外。
“公主?”
“到了最后,他还是残忍得不来见我,而我今日就要离开了,他连我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她感到身子好冷,心也冷了,就这么站著不动,任由掬香忙将一件外套罩上她的身。
“呀——公主……你的脸好冰,手也好冰,你……站了多久了?难不成你整晚没睡?”
“我睡不著……”
掬香眼睛红了,她将窗扉关上,把公主拉到床榻坐下。“公主,奴婢这就去倒杯热茶,给您暖暖身子。”
掬香忙进忙出,没多久,蔻儿也来了,她们端热水进来,用热毛巾帮公主擦干哭红的眼,这些日子以来,公主食欲不振,夜里常以泪洗面,她们心疼,也找了韩将军传话,但赫大人始终没出现。
从前充满活力和朝气的公主不见了,在她们面前的是伤心欲绝的公主,她们抱著公主,用自己的温度帮她取暖。
“我冷的……不是身子,而是心……”
这话终将掬香给弄哭了,蔻儿也眼眶一阵热。
“蔻儿……掬香……原来空虚的感觉可以让人如此孤寂无助,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公主,你还有我们。”蔻儿道,隐忍著泪,不让自己在公主面前掉泪。
李云蓉淡笑了下,那笑,是如此的凄楚,任何人见了都会揪心疼痛,她擦干眼泪,闭上眼,当再度睁开眼时,眸里恢复了点神智,却更为冰冷。
“别哭了,我没事,帮我上妆吧,别误了时辰。”
“公主……”
“放心,我的眼泪到今日为止,明天开始,我不会再为他掉一滴眼泪,既然这是他的希望,我成全他。”
她下定了决心,碎了的心,不会再更碎了,哭干的眼泪,也不会再多掉一些了,今日开始,她将开创自己的人生。
穿上嫁衣,梳好头,上好妆。
她李云蓉,昂首阔步,选择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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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诏告天下,吐蕃遣相禄车赞致礼,献金五千两,宝玩数百件,将文乐公主嫁予吐蕃王,以示友好安邦。
今日,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皇帝和百大群臣亲自恭送文乐公主出嫁,统领大人赫啸风也在恭送之列。
文乐公主向皇兄行叩拜礼后,便在宫娥的搀扶下转身,地上的红毯从皇宫大殿延伸到宫外的凤辇,她每走一步,百官群臣便向她叩首跪拜,当行经赫啸风面前时,她手上的红帕丝绢掉在他面前。
赫啸风一震,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由下往上,望见了秀罗额下那张憔悴却依然美丽的容颜后,僵住了。
泪水,自她清冷的美眸流下两行,映著银辉,含著令人心痛的凄美哀伤,落下的泪珠有若星光点点,滴在他脸上。
虽然仅是一眼,却已成为永恒,这一眼,对他而言,是今生最大的酷刑。
宫娥将拾起的巾帕交回她手上后,她便转回头看向前方,缓步朝宫外走去。
赫啸风依然僵著,她的泪水狠狠扯痛他的心肺,比任何刀剑都锐利,直插入他的心口,而他却动弹不得。
他突然有感觉她会消失,这感觉令他身形剧震,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抓住她。
“统领?”
一旁的副统领疑惑地唤著他,赫啸风尚未碰到衣角的手顿住,在其他人没注意时忙收回手。
他差点失去理性,早看破了不是吗?
她已不属于他,即使心如刀割,他也只能闭上眼,将这份爱恋永远深埋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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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自长安皇城出发,几十大车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作为公主出嫁的嫁妆,十名陪嫁宫娥,由一队精壮士兵随行护卫公主,皇宫乐工敲锣打鼓、吹笙奏乐,自长安御道行往关外。
陪嫁宫娥的车乘,还有数百骑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驰过灞桥,千万株杨柳随风摆动,长安的百姓站在大道两旁,目送这支旗幡招展,彩毂绣帷,高头骏马的和亲队伍缓缓远去。
宽敞气派的凤辇车内,李云蓉坐在绫罗床褥,背靠著湘绣枕,一身的皇族绣衣,头戴秀罗额。
出了城门后,乐工与送嫁女婢便止步。
半个月后,和亲队伍已远远离开了长安,一路往西行,在凤辇里,李云蓉和最宠爱的两名婢女掬香和蔻儿正在密商。
“找到机会,咱们就溜走。”
“公主,您要想清楚,逃了,就是违抗圣旨。”蔻儿仍不厌其详地提点她,好让公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叫本公主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才是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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