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迎向他冷漠俊俏的脸庞,一瞬也不瞬,任何一个正常人被这样专注的凝视,一定会有所感觉,独有谌青,维持一贯的冷漠,连回应也懒,压根儿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一个自恃容貌与才情的妙龄女子,丝毫不掩眼中对这个集魅力与财富于一身的男人流露出的贪婪,率先开口道:“谌老师,我们恭候多时您的大驾。”
谌青冷扫她一眼。”你们最后收起你们无谓的花痴心态,若有时间在那儿发癫,不如收起精力在技术的磨炼上。”
众人霎是一阵噤声,像是心事被人揣度,头都低垂,不敢造次。
待众人都已受教,谌青才回过头冷声对助理道:“你跟他们说明一下团规,无法服从的就赶紧收拾包袱退团,我们没时间给彼此浪费。”
很快地,谌青便发现若海尘随时捉襟见肘的演奏能力,与丝毫无法掩藏的爱恋目光。
他无法忍受有人是经由走后门进入团内,拉低整个团的水准。他也无法忍受被一个不具才能的人爱恋。不仅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平凡人有这么多的情绪,他也不想去追究。
柴可夫斯基说:“这种东西啊!算了吧!”谌青决定去折辱这个扰乱他情绪的女孩。
若海尘整天都心神不宁,只要一想到练习结束后,谌青要单独对她进行测试,她就觉得忐忑不安。
他不相信她的能力吗?
她真的想要在他面前有好表现,让他能够正视她,无奈她的手不听使唤。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众人都收起自己的琴离去,空旷的演示厅独留谌青与若海尘。
静默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若海尘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喘息声,却不敢率先打破静凝的气氛。
良久,谌青才开口,他修长的手指挥了挥烟头,口气仍是不改讥诮。”那你就奏一曲大地之歌来让我听听。”
他交握起双手,眼神定定地看向若海尘,表面看来是全神贯注,但实际上只是施恩似地聆听。
若海尘何尝不知道这首曲子背后的意涵,他要她演奏这首曲子的目的是什么?
唉!
若海尘轻叹出声,她咬紧惨白的双唇,悠悠地拿起琴,出其不意地拉起琴,大地之歌的乐曲流泻室内,年幼的她,背着琴,走在湿冷的长街,脚底一滑,滑去她的人生,滑走所有上天赐予的恩宠,断裂的琴壳,刺进她的肌股,倒在湿冷的地上,她只想沉沉睡去,再也不要起来。
她的泪布满清丽的脸庞,痛苦的记忆让手颤抖不已,几乎无法在接续下去。
但这样的哀伤感染不了冷面煞星,谌青倏地起身,打开厅门,无视正自悲伤的若海尘,
冷哼丢下一段话:“大地之歌若没法令听者动容,就是彻底的失败之作。凭你这种技术,还有脸敢卖弄?我为这首歌表示哀悼。”
最后一句话宛若五雷轰顶,轰得若海尘无地自处,她怔怔地垂下手中的琴,身子沿着墙背滑落地上,她悲哀地知道,她永远也无法企及那高不可攀的身影,永远。
谌青踩踏着稳健自信的步伐,从容不迫地走向场中,他身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长发仍不羁地飞扬,扰乱众人的思绪。
若海尘看向谌青,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拿琴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吧?整个人挺拔得不容人忽视。若海尘怔愣了一下,随即甩头抛却杂思,她是怎么了?只要有谌青在的场合,他便没法子自在起来,她的心跳呼吸被谌青的一举一动牵引着,完全没了自己的定见,她知道谌青讨厌这样的女孩子,但越是力求镇定,越是弄巧成拙。
平地一声雷,验证了若海尘的想法。
耳边传来谌青森冷的声音:“不想认真的人就给我立刻收拾包袱滚出团去,不要玷污了我的场地与演出。
说完,他眯起锐利的鹰眼,扫视全场,最后眼神定著在若海尘的身上。意识到他不屑的眼神,若海尘顿时从耳根开始发热,红晕迅即染红双颊,她赶紧垂下头,再不敢看那男人的眼睛。
谌青将手中的指挥棒指向若海尘,声音平板,听不出喜怒。
若海尘的心跳漏了半拍,眼眸倏地抬起,想将问号传递给他,无奈他已转离视线,恍若一切都未发生。众人骇异地看向若海尘,不知她能得此青睐是幸还是不幸?
一路忐忑到终场,若海尘始终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练习上头,失神到曲终人散仍浑然不觉。
偌大的场地只剩失神的她与冷漠的他。一切都呈静止状态,知道心跳与呼吸都清晰可闻时,若海尘才睁大眼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谌青的嘴角扬起浓浓的讥诮,他看着眼前这个柔弱无能的女人眼中跃动着光芒,这光芒是他在熟悉不过的,属于爱恋的色彩。
他扬起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白皙的脸颊,像是在拨弄琴弦,奏出发自若海尘体内的乐章,引发她全身的体温与战栗,他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一路滑下,最后落在她的锁骨,进入乐曲中最激昂的旋律,若海尘的心脏鼓动着,如万马奔腾。他倏地收回手,演奏戛然而止,空气中回荡着震撼的余音。
谌青匀平了呼吸,沉沉地开口。”高明的演奏者是操纵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操纵,看你是要收起你的情绪还是要收起你的包袱?”
无情的话语揪得若海尘心中一酸,眼中霎时蓄了水雾,谌青刻意地忽视,面无表情地背转过身。
看着谌青宽阔的背影,若海尘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怕他这一转身便是咫尺天涯,再也没法接近。忘了是谁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
“我喜欢你!”在她还来不及思索时,这话便已冲口而出,声音大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谌青略微震了一下,随即便恢复自若,他牵动了一下嘴角,饶富兴味地旋转过身,好整以暇地将双手支在胸前,眼中充满讥讽。”喔?你如何证明?”
若海尘愣了一下,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问话,她睁大无辜的双眼,红唇微启,有些不知所措的“啊”了一声。
谌青挑高了眉。”怎么?没法子证明?”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需要证明?”若海尘不解地看向他。
“没办法证明就不要轻易说喜欢。”谌青冷冷哼道。
若海尘双颊胀成红色,不甘心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质疑,她抬起润红的俏脸,讷讷地开口:“要怎样你才会相信?”
谌青的心里想过一句恶念,话里戏弄的成分大于真实。
若海尘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一时之间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出现了问题?
谌青将脸垮下,有些得意道:“怎么?不敢吧?”
若海尘很快回过了神,她将眼睛勇敢地迎向他,坚毅地下了个决定。”这样你就愿意相信吗?”
她用眼神询问他,他可以不接受她的真心,但她的真心不容他怀疑。
谌青斜睨着她,不置可否。
若海尘轻咬着下唇,迅即扯开了衣襟,粉嫩的酥胸半露在谌青眼前。
谌青略微愣愣住,但表情仍力持镇定,他没料到她来真的。
直到她姣好的身躯完全呈现在他眼前,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她匀称的身形,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益发柔和。
像是在审视一件上品,他不否认这是件上品。喉头不由得紧了紧,智商与人的本能欲望无涉,智商再高,人的本能欲望还是存在,但他不喜欢被感官主导。
“别在那儿丢人现眼了!”他倏地背转过身,无情地离去。
勇气迅速抽离若海尘的身体,勇气一旦被抽离,身体再也没有支撑的力量,她瘫痪在散落一地的衣服堆中,光洁的地板,反射出梨花带泪的狼狈面容,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地上的衣服,宛若她的真心被践踏在脚底。
她不禁问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她是不是该放弃了呢?
第三章
“新世纪交响乐团”过去一度没落,是谌青毅然挑起一切,不过一年的光景,像“化腐朽为神奇”一样,谌青所带领的“新世纪交响乐团”已然是全国首屈一指的交响乐团,更可媲美国际间的顶尖乐团,国内外许多音乐大师都以能否受到谌青的肯定做出评断高下的准则。
新一季的巡回演奏又将开始,谌青打算邀聘一位竖琴手为乐团注入一些空灵和神性。为此谌青特别远从意大利聘请到乐界的维纳斯—;—;谈素回国,其实谌青与谈素早在留学时期便已相识,由于同为音乐系的同学,也因为都是天才,都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两人之间因此有着一份惺惺相惜的情悻,这份友情便是建立在这种天才相惜的情分上。
“竖琴,是交响团争相邀聘的宠儿。
谌青试着对“新世纪交响乐团”的成员说明他的计划。
“指挥,你打算邀聘谁呢?”中提琴手感到好奇。
谁不知道,谁要能被谌青亲自拔攫,那往后的日子真可说是“平步青云”,要说“麻雀变凤凰”也不为过!
“谈素—;—;竖琴维纳斯。”谌青语毕,现场一片哗然。
说起谈素,她可是竖琴界的翘楚,不但貌美,而且弹得一手好琴。所有听过她弹奏的人,莫不为她疯狂。她的琴艺、她的外貌都像极了仙女般,不食人间烟火;加上她几近完美空灵的气质,在乐界,谈素因此有着“竖琴维纳斯”的雅号,而她所演奏的乐音则更是被喻为仙音。
“真有你的,指挥!连维纳斯也请得动!”笛姐忍不住也要赞叹起谌青。
“所以—;—;我们要来一个演奏会,欢迎谈素的加入。
“没问题!”现场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事实上,除了给谈素一个盛大的欢迎礼,谌青还有别的意图,这场表演,一方面为了谈素,在方面也让谈素对乐团有个基本了解,当然最重要的是,谌青要让谈素了解国内的乐团在他的领导之下,已然不同凡响。
“那—;—;“莫非情况变糟了?!
不只如此,还可探探若海尘的小提琴实力。说实在的,那个女孩拉小提琴时的神情,令谌青印象深刻。
为了欢迎谈素的到来,乐团里的成员无不卯足了劲。
谈素的飞机预计在下午三时抵达中正国际机场,上午十时,“新世纪交响乐团”特别集合做最后的预演。
“不对,不对,中提琴的情感没有投入,你们是怎么了,再给我打混下去,统统给我滚回去!”
“啊—;—;你不就是报上那位小姐吗?果然—;—;果然漂亮!”唐倩儿像发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
只见中提琴手像着魔般,闭起眼,神情肃穆得像庙中的大佛般—;—;忽地撼动人心的乐章便自中提琴流泻而出。
“可以,现在换小提琴手!首席先示范。”谌青将眼光移向首席小提琴手。
“给我悸动的声音—;—;嗯,很好!”闭起双眼,谌青露出了难得一见的陶醉神情。
展挚,国内首屈一指的小提琴手,他与谌青结识与中学时代的一场小提琴竞赛,由于倾慕谌青的才华,展挚于是一路追随着谌青的每一个脚步,一直到成为“新世纪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
在这个乐团之中,展挚有着仅次于谌青的地位。
谌青总能用他那与生俱来的音感导出别人所不及的悸动的声音;而展挚总能用他那双灵巧的手弹出最忧郁的声音,因此,在乐界,展挚素有“蓝色提琴手”的称号。
“现在—;—;小提琴手全部加入!”
张开眼,谌青严峻的眼光直勾勾地停驻在若海尘的身上。”把最赤裸的自己呈现出来!”
又羞又愧,海尘的脑袋瓜像被人用霰弹枪轰过一样,炸得她七荤八素。在与谌青目光交错的刹那,海尘总是难掩她的爱慕之情,那握着琴弦的左手旧疾亦随之复发。
众人见海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冷汗更肆无忌惮地四处窜流。
所有人都看出她的不适,唯有谌青还自呜得意地享受这份嘲弄海尘的快感。
咬牙和血吞,海尘拼命地撑着。”左手啊,你要争气点,可别出错才好。
幸好没出错!
松了一口气的海尘发现谌青早已冷冷地将眼光自她身上移开。
“好,钢琴放柔。长笛加入,嗯!”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谌青满意地扬起嘴角。
“我得好好表现才行。”海尘不想在谌青与众人口中那位出色的维纳斯面前失色。
女人一旦爱上同一个人,就很难不互相比较,海尘便是如此。
尤其—;—;这位可是享誉国际的“竖琴维纳斯”呢!
“咱们大伙加油!想像待会儿希腊美神维纳斯就要来欣赏我们为她演出的音乐,这可是难得的殊荣啊!让我们把最美的音乐呈现给最美的女神!”兴奋的中提琴手忘我地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在我的指挥之下,只能有最好的音乐表现。”谌青像是给予中提琴手肯定似的,补了一句。
谌青的话,谌青的神情,谌青莫名的雀跃和严格的要求,全看在海尘的眼里。
回想自己生平第一次的真情告白,全然不被眼前这个出色的男人接受,再加上那位深具威胁的维纳斯的出现—;—;一股悠悠的委屈和嫉妒吞噬着海尘的心。
实在很难堪。
她真愿自己干脆就死掉,一了百了。
“接下来,小提琴—;—;”啊,又到我了!
左手……左手怎么使不上力?
“完了、完了—;—;”海尘暗自叫苦。
不听使唤的左手,无力地按着弦,琴声大打折扣。
“若海尘!没两把刷子就别来,我这儿可不是救济院!”
看她的架式和技巧都有高手的水准,怎么每次都有突发性的严重错误?
生平第一次,谌青有看走眼的挫败,这个失败让他生性里所有愤怒都一古脑儿地窜上。
“啊!”被吼得六神无主的海尘,在惨叫声中,左手无力地松脱,滑落下来。
“若海尘!又是你,才说你两句,你就赌气了!你表现得这样差,怎么配当“新世纪交响乐团”的一员。”
谌青总是刻意忽略海尘的异样,也从不在乎刻意给海尘的难堪。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海尘左手不适,唯独谌青,唯独他“不肯察觉”,更不愿给予海尘丝毫的柔情。
谌青内心不为人知的意外只面对若海尘的时候,那份深藏多年,专属于彗星的期待总在与若海尘眼神交会的时候,悄悄泄露出来。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因为这种不分对象的情感转移,让他深感不屑。他恨透自己骨子里的这份劣根性。
只有无情,只有苛责,只有嘲弄,才能妥善掩藏这份出轨于彗星之外的情。
若海尘委屈往肚里吞,只一个劲地甩手使力。
不能啊!不能让人发现左手旧疾。”亲爱的左手,再忍耐些,挡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痛!旧伤加上谌青无情的责骂,海尘倔强地就是要在谌青面前求得好的表现。
拼命咬牙强忍手痛的结果,汗水、泪水已不自觉地爬满了海尘的脸。
“真是我见犹怜!”谌青心中悄悄爬升一股同情。怪了,怎么开始对这个麻烦女子产生怜悯?
苦肉计!我谌青可不吃这一套。
“你到底会不会拉小提琴啊!整个乐团的水准都让你拉低了,就五分钟!给我好好独
奏,练好了,再和大家配!练不好,给我滚蛋!其余的人暂时休息一下。
谌青下达严峻的命令,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因为这个年轻有为的指挥家虽一向自负,但从未对其他团员下过逐客令。
团长一定很重视这位即将到来的“竖琴维纳斯”,才会情绪失控。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为谌青的盛怒找理由。
“团长……五分钟会不会太……”中提琴手还是鼓起勇气试图为海尘说话。
谌青就不信自己的识才能力这么差,这个机会与其说是给若海尘,倒不如说是给自己一次机会。
“好!”深吸一口气,重整自己,海尘立誓般的看着谌青。
我会的,会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谌青读出若海尘那股信心后,心中竟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太美妙了。
有那么一瞬间,谌青忆起了年少时在电视上见到的那一幕。那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