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罗索夫向重要会议的与会者俯身致意,对有雕塑装饰的天花板、金色的窗帘架、沉重的镜框中的画面扫视了一眼,随即开始说:“我的祖国会同另一些始终为人类命运担忧的国家一起正在采取共同措施,以便消灭发生在阿列尼达岛上的灾祸,但是,为了实现预定的计划就需要一种极为稀有的元素——镭-德耳塔,这种元素的全部储存现在丹麦的领土上。”
大臣们顿时活跃起来。当然,他们既不知道存在什么镭-德耳塔,更不知道它在哪里,但他们都准备帮助实现这个大胆的创举。此外,他们引以自豪的是丹麦居然是集中储存全部重要元素的国家。但是,当马特罗索夫一提到魏尔特的名字,全场顿时陷入一片极不自然的沉默。
“我的要求是,”马特罗索夫结束说,“丹麦政府使用权力征用镭-德耳塔,并将它用于抢救措施。”
“征用?不,尊敬的马特罗索夫博士简直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向魏尔特先生征用属于他的东西,就是侵犯神圣的法律,而文明就是建筑在这些神圣法律的基础之上的。这对于文明国家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此外,类似的举动会使救生公司的主人魏尔特先生对丹麦人民产生反感,这是丹麦政府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的。”小老头首相虽然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但却始终竭力保持温文尔雅、极有礼貌的风度。
“这是不可能的。”大臣们全都赞同他的意见。
“我们不能践踏私有制度,马特罗索夫博士。”首相结束了自己的讲话。
“我并没有要求这样,”马特罗索夫坦然平静地说,“相反,我要求保证私有财产。”
大臣们心里始终还是要争取和平的,只要和平不破坏文明的基础,他们一致表示愿意帮助。
但是,除了坐在这个古老城堡的浪漫主义大厅里开会的一些律师和作家,教授和官员们以外,在深知被占领被压迫之苦和多次召开过为世界和平而斗争的国际大会的哥本哈根,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人,他们关切世界命远,他们是当代丹麦教育出来的人。当代丹麦是一个造船学十分发达的国家,是一个食品工业和农业高度机械化的国家,它还有无数的印刷厂。这些工人、农民、大学生、妇女、孩子的母亲——他们手执旗帜,扛着大幅标语来到城堡。标语上呼吁:
“……斗争!”
“……关心!”
“……空气……”
人群越聚越多,呼声越来越响亮。
古老的丹麦凡尔赛宫,犹如一只即将爆炸的蒸汽锅似地发出了嗡嗡之声。
首相中断了会议,走上阳台。
人群的吼声向他扑来。群众在下面怒号。千万只举起的拳头向他伸来。
首相面带笑容,向群众鞠躬致意。
他回到大臣们这里时说,在关键时刻,他的党永远同人民有共同语言。
内阁成员们困惑莫解地看着。
苏联代表仔细观看着各种富丽堂里的装饰品。
首相稳重地坐下了,陷入了沉思。他懂得,此时此刻他正面临着同目前来城堡墙根下的那些人民“找到”“共同语言”的任务。与此同时,他处境十分困难。
情势的发展是多么可怕啊!私有制度的神圣法律、文明庄严的金字塔的基础突然明显地与它的顶峰——这个掌握未来世界钥匙的主人魏尔特对立起来了……倘若文明卫护者眼看这个顶峰栽落下来,那么,世界的末日可真就临近了。
当一群穿着靴子,表情坚决的人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时,这位可尊敬的历来仁慈为怀的首相、进步和优柔寡断措施的拥护者甚至高兴起来了。在这个大厅里,过去常见的只是坎肩和假发、星星和钻石、佩剑、帽上的羽饰、骑兵的长靴、晚礼服、燕尾服和漆皮鞋。而进来的这些人声称自己是站在下面的人选出来的“促进委员会”。
“是指促进什么呢?尊敬的委员会的委员们!”首相询问的语气中满怀希望。
到城堡来的人的要求非常简单明了:他们不愿意窒息死去。他们获悉,决心同灾祸进行积极斗争的共产主义国家呼吁丹麦促进此举。
“促进委员会也将这么做。”一个又高又壮、身材魁梧的青年人说完了要说的话。他有一双明亮晶莹的眼睛和刚毅有力的下巴。
大脑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从丹安王子哈姆莱特的时代算起,丹麦王国的整个编年史上,欧洲先进国家之一的当代丹麦内阁会议,第一次与促进委员会举行联席会议……
会议开得十分简短,没有讨论和争论。
人民开始唱着歌儿散去。
民主阵营国家的代表驱车离开了。
促进委员会主席差点没有把首相纤细的手捏在自己的大手中捏坏。首相感到他完成了一件功勋大业。自命不凡,令人肃然起敬,甚至外貌相当俊美的他,忘了戴上帽子,漫步在湖边。风儿吹拂着他那花白的头发。是的,他是值得自豪的,他值得自豪的是取得了与人民的一致而且……并没有侵犯神圣的私有制的法律。
当他走近湖边时,吓得往后一跳。极不牢固,头向下的塔尖在水里不住地摆动。这种现象使尊敬的社会党人坚信,确实一切都已颠倒过来了。
第二天早晨,几辆小轿车一辆接着一辆奔驰在平坦的公路上,追赶着平静的、将帚石南吹得沙沙作响的风。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草地里的蝈蝈在悲伤地鸣叫。想必是太阳听腻了这种令人厌顿的叫声,就决定活活地烧死它们。但蝈蝈并未屈服,大概风儿是站在它们一边的。太阳恼火地越升越高,狠毒地暴晒,焙干了周围的一切。
很快,汽车就隐没在一片小树丛里。不停息的风吹得水青冈树发出哀怨之声。从摇摆不定的树梢后面露出了日德兰城堡的尖顶和墙壁。
汽车停在树林里,只有一辆直接向城堡驶去。喇叭响了几声,大门就轧轧地开开了。守门人吃惊地望着来宾,放汽来开了进去。
侍从们带引马特罗索夫及陪同他前来的官员沿着世世代代风化腐蚀的石级走去。一位头发花白、神色庄重的管家去向魏尔特通报这意外的来访。
当马特罗索夫被带进一间昏暗的有尖拱窗的大厅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位穿着紧身丝绒连衣裙的妇女的身影,她站在对门两个穿着胄甲的中世纪骑士之间。
起初,德米特里觉得他面前是一幅出色的图画。但是那个机灵的、美得逗人喜爱的妇女晃了一下,迎面向马特罗索夫姗姗而来。她不拘礼节地仔细端详他那张精力旺盛、坦白诚恳、颧骨略微突出的脸孔。
“斯基福人,斯基福人!”她兴高采烈地低声说着,随即面对马特罗索夫大声地说:“您的脸孔我很熟悉。您好象是著名的美国运动员?”她眯起了有点长圆形的眼睛。
马特罗索夫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运动员倒也许是的,但无论如何不是美国的。”他嘲弄地说。
“我非常爱慕运动员,我觉得他们身上体现出男子的力量。”
马特罗索夫皱起了眉头。
约兰达·魏尔特转过身去面对窗户,以便马特罗索夫看到她那罗马女人的侧影。她低声地自言自语说:“在这样的傍晚时分,我喜欢一个人幻想……在图书馆……”她立即迅速地向马特罗索夫瞟上一眼。
马特罗索夫倒换着脚站在那儿,气恼地望着房门。
管家回来了,请马特罗索夫到办公室去。
魏尔特坐在一间百叶窗关着的半明半暗的房间里。他面前有一盏带反光镜的灯,这灯并不照亮他的脸,却将进来的人的眼睛刺得极不舒服。
“哈啰!”魏尔特说,“请坐。这样我看您就更方便一些。从未向我订过货的国家的代表到我这里来,有何公干哪?我的公司生产各种形式的武器,不过我担心你们来迟了,大地上即将没有它们的用武之地啦!”魏尔特令人不痛快地笑了起来,“啊!真可惜!”他津津有味地说下去,“我有多么好的大炮啊!坦克啊!毒气啊!细菌啊!哈-哈-哈!只要我的一种机枪一扫射,十分钟内管叫地球上全体居民统统死光!”
“我们的国家,魏尔特先生,不需要您的武器。”
“我知道,知道!”魏尔特生气地说,他的嗓音变得更加难听、更加令人不快了。“你们有自己的武器。你们不愿意要我效劳。这样做对你们更加不利!不过,你们最终还是只好来找我。你们想央求股票减价?枉费心机!这救生股票就是出三倍的价格我也不卖给共产党人‘”
“我们不想得到您的救生股票,魏尔特先生。”马特罗索夫冷冷地说。
“真该死!那你们究竟要什么?也许,你们想把整个救生公司买下来?”
“不,我们不需要您那些地下城市。我们会为自己的孩子们建造自己的避难所。请允许我向您说明我来此地的原因。”
“我听着,”魏尔特打断他的话说,“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扑灭大火?故弄玄虚,仅此而已!年轻人,请您记住:我的技术所达不到的,你们的技术永远也别想做成!”
“我不打算同您讨论这个问题,魏尔特先生。您是不是乐意听我说一条我的纯商务性的建议?”
“啊,那是什么?”魏尔特向沙发椅背上一靠。“您愿意用商业性的语言?好极了!”
“您是否知道,稀有元素镭-德耳塔全世界的储存都属于您的公司?”
“也许是,”魏尔特含含糊糊一个字一个字透过牙缝地说,他全神贯注地盯住来访者那张看不出来意的脸孔。“你们为什么得要这种元素?”
“这与您无关。我们建议您把它转让给我国政府。我们已经同您谈判过一次,但您没有同意出售。”
“啊,对——对,我记得!”魏尔特冷漠地说。
“镭-德耳塔储存的价值可由您的公司检验委员会来确定。我们预先同意你们所提的各种条件。”
马特罗索夫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既不触及桌子,也不碰到椅背,就象随时准备站立起来的样子。
“这样,年轻人,”魏尔特阴险地说,“我看得出,你们对我的智慧能力估计不足。然而,我会进行对比。你们自己好好想一想。我非常清楚,贵国正在准备用某种秘密的方法来扑灭太平洋之火。这种主意的倡导者之一是我从前的职员克列诺夫先生。我十分了解他的全部研究工作。你们突然急于需要镭-德耳塔了。哈——哈——哈!结论很明显!”
‘是什么?”
“你们需要镭-德耳塔是为了执行你们那个荒唐的计划!”
“由此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你们永远也得——不——到它!”
“就这些?”马特罗索夫站起身来问道。
“不!”魏尔特嘲弄而傲慢地说,他身子弯过了桌子,对着马特罗索夫的脸瞥视了一下。“我想向您解释这个问题。”
马待罗索夫发现魏尔特的前额松弛,满是皱纹,与光滑的秃顶脑袋形成一条鲜明的界线;一只眼睛稍微有点眯缝,看的时候好象是在瞄准目标似的。
“你好象说过了,年轻人,您懂得什么生意经?您看到在您面前的是一个拥有千百亿美元的大工商业企业——救生公司的主人!已经用这些资金建造了许多设施,而这些设施只有生活在新世界里才可利用。这个新世界是没有空气、没有大气的世界。您究竟向我提什么建议呢?把镭-德耳塔交给您,帮助克列诺夫扑灭大火?让这些新建的地下城市变成无用之城?您希望我把投资建设新设施的资金付诸东流!这不是商务性的谈话!”
“您想说,拯救人类对您不利?”
“不是对我,不是对我,年轻人!”魏尔特嘲笑说,“这只不过是生意经。钱不能白花,钱不能往水里丢!我不会让自己去破产。”
“很清楚了。”马特罗索夫说道,丝毫不感到惊讶。
“如果考虑到居住在贵国领土上的人们的思维方式是全世界实业界的经常威胁的话,问题更加清楚。年轻人,不能放过彻底消灭幽灵的机会。这个幽灵不仅在欧洲游荡,而且在亚洲、在美国游荡。未来世界将是一个既没有空气也没有共产主义的世界。”
“您并没有说出什么新的内容。这样的答复并不出我的所料。”
“那您为什么要庸人自扰,而且还要来见我?”魏尔特尖刻地说,他耸了耸肩,左眼已几乎完全闭上了。
“我通知阁下,我再也忍受不了您在敝堡再多呆一分钟。”
魏尔特惊慌地仰面靠在椅背上。马特罗索夫讥讽地望着他。
“怎——怎——怎么?”魏尔特脱口而出,“在您的城堡里!您疯了。”
“我限您半小时内离开我的城堡。您在这里住够了,您没有权利这样做!”
“住口!你这浑小子!从这里滚出去!”魏尔特用拳头猛击桌子。
仆人来了。
“去把汉斯叫来!要他把这个无耻之徒赶出去。从这里滚出去!”魏尔特随心所欲地下令说。
门口出现了丹麦警官。
“大使先生,您需要我吗?”他问马特罗索夫说。
“是的,请您向这位先生解释一下,他现在是待在属于我的产业之中,必须立刻清理房间。”
“这怎么说?”魏尔特凶狠地笑起来,“竟敢说我这个未来世界的主宰待在别人的房子里?’
“请您放庄重些,魏尔特先生,”丹麦人说,他吸着的烟斗不住地冒烟。“请您看看这些文件,”他把旧得发黄的文件摊在魏尔特面前的桌上。他一面逐一查看,一面有礼貌地说:“魏尔特先生是否乐意辨认一下自己的签字,那是签在克列诺夫名下的一张赠与证书上面的。”
“克列诺夫名下?”魏尔特突然叫了一声。
“是的,克列诺夫博士。您亲自把日德兰城堡的产权交给了这位克列诺夫,交换条件是要克列诺夫教授接受一项任务,装备一个特别实验室。这里指明,这个任务已于1916年完成。就是这个文件,证明学者巴科夫对他的镭-德耳塔元素的私有权,是他发现镭-德耳塔的储备,并将它全部遗赠给那个克列诺夫的……”
“这与克列诺夫有什么相干呢?”魏尔特喊叫起来。
丹麦人吸着的烟斗不住地冒烟,他若无其事地说:“这就是那个克列诺夫博士,目前苏联的功勋科学家转让产权的证件,克列诺夫将上述在日德兰岛上的城堡的产权和镭-德耳塔的储存转让给马特罗索夫大使先生了。”
“给马特罗索夫?就是您?”魏尔特声嘶力竭地问。
高大粗壮的汉斯走进了房间,莫名其妙地在较远的地方站住。门外有几个警察在暗中窥探。
“反抗是没有用的,魏尔特先生,”马特罗索夫说,“假如您立即将镭-德耳塔交给我,我可以再等等强制您迁出。请您注意,警察部队已经封锁了城堡。”
魏尔特时而看看马特罗索夫,时而看看在克列诺夫房间的秘密柜子里珍藏这么多年发了黄的文件。
汉斯从未见过自己的主人处于这种狼狈境地.
“老板,您有何吩咐?”他低低地问道。
“滚你的吧!”魏尔特朝他大喊大叫。
“把镭-德耳塔交出来,我就再等等强制您迁出。”
“我不知道这种元素,我从未见过这种元素!”魏尔特唾沫四溅地说。
“好极了!”马待罗索夫快活地叫起来,“限你半小时内离开此地。暂时我先去查看一下我的房子。”
魏尔特气得咬牙切齿,他走近警官,低声地说:“您……我给您一份救生股票。不过您得同这个无赖汉一起滚,从这里滚出去!”
丹麦人从嘴里取下了烟斗,微笑着,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哦,不,魏尔特先生!我是个穷人,我买不起您的股票。”
“傻瓜!我免费送给您嘛!”魏尔特低声嘶哑地发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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