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瓦尔茨曼肚子朝下翻过身去,匍匐着。玛丽娜和克列诺夫向他俯下身去。
“走开!”医生怒气冲冲地叫道,牙齿咬得咯咯响。
夹鼻眼镜掉落了,打得粉碎。他那近视眼扫视着实验室。
后来,他就跪着用肩膀靠住剪板机的托架。
“啊!断头台!”他细声低语。“一位法国大夫的发明……”
他呻吟着站了起来,开动了电动机。用来剪厚铁片的横向的刀慢慢地升起。克列诺夫和玛丽娜就站在旁边。克列诺大的牙齿在打战。玛丽娜不出声地抽泣着。
小个子医生命令:“齐肩扎紧!”
玛丽娜一切都明白了。她从实验桌上抓起一截电线,用它绑紧医生残废的手,以便暂时中止血液循环。
电动机开动了。断头台的刀抬起来了。
玛丽娜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她转过身去,咬住手指大叫起来。
电动机继续运转,断头台的刀放下……
医生跪着说:“谢谢,同事……”他低声地说,向和他并排跪着的玛丽娜靠去。“出色……手术……”
克列诺夫奔向出口处,急忙用钥匙开了锁,打开了门,大声喊:“医生!医生!”他跑到了走廊上。
第七章 空中大火
“地平线上有一条船!”
船长身不由主地转身对着扬声器。
“地平线上有一条摩托快艇!”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戈尔什季尼亚号”船船长开始艰难地从鼻子里发出喘息声,困难地从桌旁抬起了自己笨重的身子。
他那神色萎靡不振,脸色黄得象陈年的报纸似的大副也站了起来,他俩一起走上了甲板。
船长先拉他的同伴登上船长台,但他那滚圆的脑袋仍无法高过助手那瘦长而又青筋嶙峋的脖子。
地平线十分清晰。大海那凸出的边缘象是用刀切过似的,鲜明的线条使清冷平静的日子格外显得寂静。
站在船长台上的二副向船长走来:“地平线上有一条船,先生!”
船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挂在二副胸前的电子望远镜。
二副迅速从脖子上取下了皮带,把望远镜送给船长。
两位助手恭敬地望着自己的上级。胖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难道真的是摩托艇,先生?”
望远镜递给了大副。他的脑袋随同望远镜在瘦长的脖子上面来回转动了一阵子,就象在垂直轴上转动似的。
“这不是别人,正是舒特先生!他最后一次电报是在一小时前收到的。”二副推测说。
高个子和胖子同意这个说法。
“请下令将航向转向西南!”
船长点了点头。
“戈尔什季尼亚号”慢慢地调转了航向。
三位军官纹丝不动地站在船长台上。全体船员和旅客一起涌上了甲板。这多半是黑人和为阿列尼达岛上的工作雇用的马来亚人。
伯恩施坦教授的助手舍尔茨坐在客舱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那已不那么年轻的疲惫不堪的脸上忧心忡忡,他不时地把指骨捏得嘎叭嘎叭响,每次都要抖动一下,并惊恐地看看这些手相。
在船舱里,甲板上,轮机间里,在食堂里,无线电室内,整个轮船上到处都是惊恐不安的人们在窃窃私语,只有船长台上寂静无声。
小船看得很清楚了,已能清晰地看到两堆白色的碎浪几乎达到耸立在水中的船身的一半高。
汉斯和爱德华阴沉地望着聚集在轮船上的人们。他们那削瘦而又满腮毛发的脸上毫无欢乐的表情。仿佛是商量好的,他们一齐转身向后望去。接着汉斯就全神通注地仔细察看了发动机,爱德大叔向船外吐了一口唾沫。
轮船上的人在挥手,喊叫。
当汉斯·舒特爬舷梯登上轮船的甲板以后,船长带了他的第一助手以及舍尔茨博士上前迎接。
出乎他们意外的是一向和气可亲、平易近人的考察队长,皱看眉头望着他们,摇了摇头,把手插进了衣袋。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跟在汉斯·舒特后面走去。
汉斯直奔乘客室,边走边嘟哝:“无线电室……快……同大老板直接通话!”
大副没赶上。
汉斯回头对船长说:“啤酒!”
船长点头,打手势招呼过来一个人。他只不过用手指碰了一下颈项。服务员会意后即离去。
乘客室桌旁坐着三个人。大副很快走了进来,他后面是服务员,每只手里端了六杯啤酒。他把啤酒放在汉斯面前就走出去了。
船上的人作了种种猜测和估计。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前往阿列尼达岛的考察队长和英国人两人一起乘摩托艇来到大洋中间呢?那个英国人一提起所有的海鬼,立刻就躺下睡觉了。可能出了什么事呢?快艇在哪里?轮船的前景如何?
“首先,盛情的船长,”汉斯喝干了第三杯说道,“向西转。”
船长瞪大了象虾一般的眼睛。
汉斯以教训的姿势摇摇头说:“向后转!向后转,船长!”
伯恩施坦教授的助手舍尔茨博士一跃而起:“为了至高无上的神,舒特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教授在哪里?为什么要返航?请您说吧,舒特先生,我恳求您!”
汉斯鄙夷地朝他望了一下,接连喝了两杯啤酒,说道:“您一定得暂时刹车!”
博士坐下了,他无望地、目不转睛地望着汉斯。
就在那时,去转达改变航向命令的大副回来了。
“快艇再也不会有了,”汉斯说道,一面把十一只空杯子推开了些。
舍尔茨博士的手指头在桌下咯咯作响。
汉斯从口袋中把信摸了出来,将它在空中扬了扬:“这就是阿列尼达岛、快艇和教授那儿所仅剩的一切。”
伯恩施坦的助手“啊呀”惊叹了一声,海员们面面相觑。
汉斯往啤酒里放了点盐,喝完了最后一杯。
“同大老板通话准备好了吗?”
大副点了点头,就站起身来。汉斯沉重地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出去,船长和舍尔茨博士仍坐在客舱里。
无线电室里报务员立正站着。
“喂,怎么样?”汉斯问道。
“日德兰城堡答话。”
“魏尔特先生呢?”
“在电话机旁等您的回话。”
“都出去。”舒特命令道。
“是……不过机器设备……”报务员没说完。
“不,不!……往回开。”
报务员和大副出去了。
汉斯拧开了麦克风。
“哈啰,汉斯!岂有此理!开什么玩笑?您为什么在‘戈尔什季尼亚号’船上!”扬声器里传来了声音。
“大老板,您最好还是问,我为什么没有在地狱里。”
“不,不!这是什么话!我没有时间跟您多说!”听得出魏尔特说话时十分恼火。
汉斯踌躇了一下,低声地说:“魏尔特先生,我要向您报告一个可怕的不幸消息。”
“说下去!”
“教授牺牲了……”
“喂,这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毁掉了快艇……还有阿列尼达岛!”
“哈罗,汉斯!您喝醉了吧?哈啰!您在那儿胡说些什么?”
“我一点也没有胡说,大老板!我总共才喝了一打啤酒,而在这以前我乘摩托艇走了两天两夜。”
“说正经事!”
“大老板,说话我不在行,教授自己都在这儿写着呢。”
“哈罗,汉斯!您把报务员叫来,要他改为定向波,我谈话不希望有旁人听到。”
“是,遵命,魏尔特先生。十分钟后我再来请您。”
“要快!我没有时间跟您多谈!”
说完以后,魏尔待生气地用烟盒敲敲桌子,关上了麦克风,接着他扔下了披在身上的毛毯,跳起身来,在房间里快步走来走去。
“白痴!居然向太空大叫阿列尼达岛毁灭了。他有没有大脑?不,司机终究只是司机而已!”
魏尔特恶狠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新手帕在尖拱窗旁站住了。响起了—种很悦耳的声音,魏尔特打量了一下塞满书橱的办公室的四壁,按了按电钮,窗上的钢百叶窗放下了。他又拧开了话筒。
“喂,怎么样了?”他问。
“我读给您听,魏尔特先生!”传来远方汉斯的声音。
“不过,要念得快一些,假如我可以浪费时间等您回来的话,我就不让您用定向波来说话了。”
“资本主义世界是万恶的世界!”
“不,不!”
“这儿就是这么写着的!”
“见鬼!念下去!”
“诅咒人类的奴役为我是一个十足的瞎子!我伯恩施坦教授实际上让自己的科学活动都用来为毁灭文明效劳了,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才明白这一点……”
“晚了!”魏尔特说,他把金烟盒拿在手中旋转。
”我有一项可怕的发明。命运的意志老是使它落在人类的敌人新的血腥大屠杀的挑拨者之手。我懂得了这一点,就把我双手创造的东西消灭了。我决不让任何人利用我所发明的化学反应。为了接救人类,我将牺牲自己和快艇上的人,我将在岛上点燃大气,毁掉阿列尼达岛——这是万恶的气体之源。”
“什么?!”魏尔特嚷叫起来,一面跳起来,一面把烟盒放进台钟。
“这里写的是:‘在岛上点燃大气’。”
“不要管他写的东西!”
“魏尔特先生……很遗憾,我斗胆向您报告:这空中烈火我亲眼看到了!”
“您看见了什么?”魏尔特嘶哑地叫起来,完全失去了自制力。
“燃烧的空气,魏尔特先生。”
“他点燃了岛上的空气?”
“完全对,魏尔特先生!”
“该死的科学家!他连自己都不懂,他搞了什么名堂。”
“您说什么,魏尔特先生!”
“没有什么。”
“有何吩咐?”
“立即返回。”
“遵命。”
“完了!……真该死!”
“魏尔特先生,能不能请您转告我儿子……”
“我顾不上儿女之情啦!”
魏尔特关上了麦克风。他靠在安乐椅上,身上裹着毛毯,坐了一会儿。然后使劲用手掌擦拭满是皱纹的额头。
“这是毁灭,毁灭!”他低声地说。
他披上毛毯大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门开了,门口站着约兰达·魏尔特。
“我不打扰您吧?弗雷德里克?”她说。
“您?”魏尔特停了一会儿。“一点也不,我亲爱的,正好相反。”
“您在忙什么,我的朋友?”约兰达温柔地为魏尔特披好毛毯。
魏尔特微笑了一下:“我在考虑组织一家新的公司。不,您快直说吧,我亲爱的。听您的调子是您需要钱?”
“您的感觉真敏锐!确实如此!”
“不难猜到。要多少?”
“啊,小意思!三十万够我用一些日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服装、娱乐、捐款、行善、玩牌?”
“对了,您实在敏锐!”约兰达佯作一笑。“我喜欢直接感觉到生活,我需要刺激,只有游戏才能给我刺激,我喜欢狂热。”
“我却承认另外一种游戏,今天我刚开始玩这种游戏,夫人。但是我没有时间。给您的支票已经开好。您在桌上拿吧。”
约兰达转身背对着丈夫从桌上拿起支票,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出了办公室。
魏尔特仍然站在房间中央,毛毯已掉到地板上。他用手掌狠狠地擦鬓角。
然后,他走进电视电话机,要求同设在巴黎、伦敦、纽约、东京、罗马的公司经理直接通话。
魏尔特先生决定迅速行动,因为此刻他是世界上理解所发生的这一事件意义的唯一的人。
第八章 知道未来的人
莫里斯·贝努瓦终于来到空气新鲜的地方,恫即便在露天,也象在陆军部长办公室里一样地闷热。空气灼热,就象是火燎过的。
不,够了,够了!经受了这些事件,该休息一下了。除此之外,每个法国人还可以有自己的信念嘛。军人也是如此。法国可以感到骄傲的是她的男女公民总是站在为和平而斗争的前列。许多法国的爱国志士的名字闻名于世。就是这伙抵抗运动的参加者,战时的将军莫里斯·贝努瓦也经常同情他们,这是毫不奇怪的,因为他不是某种好出风头的政客。是的,他不顾自己在军队中的地位同情他们,作为一名公认的军事专家,他希望维护和平,使之不受他所知道的一切的影响。部长先生现在也没有以此来当顶指责贝努瓦特军。假如部长先生认为有必要派遣贝努瓦将军作为军事专家到魏尔特那儿去,那么他应该听听贝努瓦对于资本巨头的恶毒建议的意见。部长听完了贝努瓦的意见,老兵尽到了责任。
够了。贝努瓦再也不希望知道有关魏尔特先生的火的化学反应的情况了。今天他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一名法国公民,是来和全体法国人民共同庆祝法国革命的周年纪念的。什么也不要去想!尽情地欢乐吧!今天,他要抛开思想上的重负,忘却自己的年迈。
莫里斯·贝努瓦一经作出这样的决定,果然年轻了许多。他马上向两位迎面走来的金发女郎微笑致意,得到了热情目光的回报后,感到非常满意。于是他挺起胸膛,以军人的姿态赞赏着妇女们,骄傲地仰起他那有老兵花白小胡子的头颅,在人流中迈步。
今天是七月十四日凌晨!伟大的人民的节日。
贝努瓦举目环顾,发现自己是在大歌剧广场。在那有翼的群像之下,人们习见的具有古色古香“贵族”情调的正下方,被临时搭起的露天舞台遮住了。贝努瓦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近临时的露天舞台。今天,那些受人喜爱的演员正在露天为人民演出。在舞台上是让纳·杜克洛!她正在演唱卡尔曼纽拉歌!她挥动着手在指挥。
贝努瓦引吭高歌,周围的人们同声和唱起来。所有的人都同女演员一道在大歌剧广场上歌唱。贝努瓦快活地东张西望,他高兴的是他在和让纳·杜克格一道歌唱。一位体态姣小、妖娆迷人的巴黎姑娘在他身旁唱着,她差不多可以做他的孙女,但今天贝努瓦愿意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友!
舞台上出现了著名的女演员克洛德·柳西延,她穿着紧身的黑色连衫裙,开始演唱狂热的、充满激情的、有节奏的歌曲。观众报以热烈的口哨声。
贝努瓦看到一位姣美的姑娘扫了他一眼后向人群外挤,就不假思索地跟在她后面。
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卡普奇诺夫林荫大道。大街为光彩夺目的马德林纪念拄所遮蔽。贝努瓦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它。他想:“巴黎真是美不胜收啊!”
体态姣小的巴黎姑娘在人群中消失了,但贝努瓦心情仍然很好,他感到自己十分快乐。他同所见到的男男女女互使眼色,逗笑取乐。
滚滚人流把他涌到了人行道的里边,不觉来到了一家咖啡馆。人行道上放着一排排的桌子,很难挤得过去,但倒也挺有趣。一位同父亲般的老人——也许是丈夫——坐在一起的温文尔雅的巴黎妇女,故意向贝努瓦伸出脚来,他差点被绊跌倒,却还给她赔了个不是,她乐得哈哈大笑。莫里斯·贝努瓦把纽孔上的一朵玫瑰花取了下来,向她桌上扔去。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可还是感到闷热。早就想喝点饮料润润嗓子。细高支架的高脚酒杯里盛满了各色饮料,杯底总是放着冰块,这早就引起贝努瓦的注意了。然而,他完全象个撒哈拉大沙漠里被海市蜃楼害苦了的旅行者,看到了渴望已久、诱人的水,虽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一滴水。咖啡馆里里外外,甚至人行道上的桌子全部客满。人们坐在桌旁悠闲地用麦秆吮吸着贝努瓦垂涎已久的饮料,望着流动的人群。贝努瓦知道:等下去是毫无希望的。人们将这样坐上整整一个晚上,可能夜间还要坐一会儿。他们或则高谈阔论,或则扯山海经.或则干脆坐着,沉默不语。
最后,贝努瓦来到了马德林广场。颇象古希腊庙宇的宏伟教堂的四角上的圆柱几乎占据了整个广场。左边传来了音乐声,人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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