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吭声,他也不好再逼问,起身回书房工作,没料到过没多久,她端着 一杯热牛奶,盈盈笑着 走进来。
「你又要熬夜工作了吗?暍点热牛奶吧。」她将牛奶搁在桌上。
他蹙眉,瞪着 那杯热腾腾的牛奶。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我去弄。」她又讨好地问。
「我不饿。」他冷冷地应。
「好吧。」她丝毫不因为他的冷淡而退却。「那我先煮点咸粥,放在厨房,你要是肚子饿了再吃吧。」
他静默。
「那——晚安喽!你别工作得太晚了,注意身体。」温柔地叮咛后,她静静地转身。
他目送她穿着 白色睡衣,显得格外纤细的背影!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她好像……瘦了?
他绷着 下颔,千百次命令自己由她去,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最近都待在家里吗?」
「什么?」她讶然回眸。
「我问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我?没什么啊!」她眨眨眼,似乎很惊奇他怎会这样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他抿嘴,对自己感到不悦。「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你最近好像都没送饭来公司。」
他强迫自己改口,但话一出口便忍不住想咬下自己舌头。
他在说什么?他这样问简直像在期待她继续送饭来似的!
果然,她闻言,眼睛一亮。「你希望我再送便当过去吗?」
「我没这么说。」他板起脸。「我的秘书最近帮我找到一家很不错的餐厅,他们外卖的餐盒很好吃。」
「你真觉得那家餐厅做得好吃?」
「是,所以你可以不必费心送饭来了,我不需要。」他恶意地说,本以为她会失望,没想到她的眼眸仍是莹莹生光,连唇角都飞起微笑。
他愣了愣。
「你觉得好吃就好了。」她眉眼弯弯,笑得好灿烂,像阳光,一下照入他阴暗的心房。
他的心,让阳光照暖了,竟加快了跳跃的速度。
该死!他暗恼,眼睁睁看着 妻子璀璨的笑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整个人呆住,她似乎更开心了,翩然走到他身畔。「既然那家餐厅的便当好吃,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喔!不要老是顾着 工作,忘了吃东西,这样胃会被你搞坏的。」
「该好好吃饭的人是你吧!」他怒视她。「你瘦了你知不知道?」
「我瘦了?」
「快成了一根竹竿了!」
「有吗?」她打量自己,想了想,眉宇又飞扬起来。「啊!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他愣住。
「晏铭,你是不是担心我没好好吃饭?你在关心我?」她圆睁眼,先是以手捣唇,惊愕不已,跟着 欢欣雀跃。「天啊!我好开心!」玉手兴奋地揽上肩颈。「谢谢你,晏铭,你别担心,我一点也没瘦啊,我好得很!」
「你——放开我!」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教他难以克制地发窘,急着 想推开她。「谁说我担心你了?我只是——」
「只是怎样?」星眸在他眼前闪烁着 调皮的光,红唇距离他的脸只有一吋之遥。
他一窒,几乎无法呼吸。「你——不是最爱漂亮吗?我怕你瘦得没法穿你那些漂亮衣服,跑来我面前哭诉。」
好烂的理由!连他自己听了,都想扁自己一拳。
她却像看不出他的懊恼,一张俏脸继续在他面前甜美地晃着 。「那你觉得我现在漂亮吗?」
他白她一眼,用不屑的眼神表示懒得跟她多说。
她光灿的笑靥稍稍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地又转亮。「我会好好吃饭的,晏铭,要是你觉得我瘦了不好看,我就再吃胖一点点,好不好?」
好不好?
她问得好甜、好俏皮,又好撒娇。
他心跳难抑,不禁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当两人还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也总是像这样,甜甜地对他撒娇,教人无法抗拒。
从以前到现在,她就最懂得来这一套,永远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搔弄他的心——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由她摆布了!
他沉下脸,欲扯开她缠人的藕臂,她却抢先一步,樱唇调皮地赖上他的脸,在颊边嬉戏,在唇上揉抚。
他强烈一震,一时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
反倒是她玩够了,才心满意足地退开,像只恶作剧过后的猫咪,轻轻喵叫。
他听不清她的咪呜。「你说什么?」
她怔住,傻傻地看他半晌。「你刚刚没听见吗?」
他神情一凝,皱眉。
她凝望他,像是领悟了什么,美眸缓缓地蒙上薄雾。「我刚刚说,我爱你。」她温柔地将方才吐露的爱语重述一遍。
这次,他听清了,脸色一变,竟显得仓皇。
她深情地瞅着 他,玉手柔柔地抚过他沁凉的颊。「对不起,晏铭,我对不起你,只会嘴上说爱你,却还是没看清楚你,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沙哑的嗓音,至今仍在他耳畔缭绕,不肯散去。
她所谓的「看清楚」,是指什么?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总经理,Mr。Felix来了!」秘书清脆的嗓音打断钟晏铭的沉思。
他震了震,不悦地拉回自己过分沉沦的思绪,整肃脸上表情——
「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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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真的很爱一个人,那么你会很认真地看他,很认真地听他,他藏得再深的秘密,也会在你面前无所遁形。
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爱,是看一个人、听一个人,将他的一言一行,收录在感官里,珍藏在心房里。
经过漫长的十年,她才总算领悟这道理。
映苓苦笑,恨自己也怨自己,口口声声对晏铭示爱,却还是忽视了他正经历的痛苦。
她侈言说爱他!
映苓失落地在屋内踱步,从一早送丈夫出门上班后,她便一直在家里转圈圈,心神不宁。
直到钟敲了十响,她才蓦然惊觉自己还没准备午餐,连忙进厨房。
备好色香味俱全的餐盒,她依照惯例,在将近中午时分来到公司楼下,打电话约秘书下来取餐,对方却告诉她晏铭已经跟一位来自马来西亚的客户出门用餐了。
「不好意思,夫人,总经理说要请客户吃饭,刚刚出去了。」秘书道歉。
「没关系,那就算了,谢谢。」映苓挂电话,一时有些怅惘。
她提着 温热的餐盒,在原处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转身正欲离去时,远远地却肾见钟晏铭跟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相偕步出办公大楼。
她身子一闪,忙躲人人群里,一面目送丈夫的身影。
她静静望着 他,看着 他侧着 头,似是极力想在吵杂的人声中,听清客户对他说的话。
他微拧的眉宇,揪着 不为人知的懊恼,嘴角隐隐抽动,噙着 苦涩的自嘲。
他很苦恼。
虽然他的背脊挺得傲直,虽然他勾着 浅笑的脸,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却可以感觉到,那硬气的外表下,藏着 多少慌张。
她顿时心房揪拧,疼痛不已,来不及仔细思考,便不顾一切追上去。
「晏铭!」她扬声喊:「晏铭!」
听到她的叫唤,他惊愕地回过头。
「晏铭,好巧。」她嫣然一笑。「没想到会碰上你!」
「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到附近来逛逛。」她言笑晏晏,明眸转向他身旁的外国客户。「这位是?」
「Mr.Felix。」不得已,钟晏铭只能用英文替两人介绍。「这位是我太太。」
「请叫我Ling,Mr。Felix,很荣幸认识你。」映苓伸出手来,甜甜笑着 与对方一握。
Mr。Fetix先是有些吃惊,继而很快笑开了。「原来这位美女是你太太,Jason,你可真有福气!」
「哪里。」
「既然尊夫人来了,那就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我也好多认识认识台湾的美女。」Mr Felix兴致勃勃地提议,显然真的很有兴趣和映苓好好聊上一聊。
映苓转过头,朝丈夫询问地挑挑秀眉。
钟晏铭眼神阴晴不定,沉默两秒,终于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八章
她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整个用餐期间,钟晏铭都有些心神不定,不晓得他总是出人意料的妻子究竟在要什么花样。
突然出现在他公司附近也就罢了,还跟来一起用这顿商业午餐,跟来也就算了,还和他的客户有说有笑,谈得十分投机。
Mr。Felix的英文口音很重,说话又含糊,音量忽高忽低,令他颇感困扰,偶尔搭不上话时,总是映苓慧黠轻巧地将话接过。
算她有本事,哄得Mr。Felix眉开眼笑,对她印象好得不得了,还热情地邀请她到马来西亚作客。
「好啊,一定去!」映苓一口答应,笑容如花。「到时我跟Jason去了,你一定要陪我们四处走走喔!」
「那有什么问题?」 MC。 FeIix一口答应。「你们如果有空来,我就帮你们开Party,把那边商界的朋友都介绍给你们认识。」
「那太好了,对吧,Jason?」映苓转向他,嫣然一笑。
他也回她一笑,却是心下沉吟。
「对了,Jason,你……」
Mr.Felix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话,嗓音糊成一团,刚好服务生又来倒水,钟晏铭实在没听清。
他皱了下眉,在心里迅速组织对方语意,还没想清楚,映苓已经脆声开口。
「Mr.FeIix,这你怎么会问Jason呢?应该问我啊!」
「问你?」 MC。 Felix惊讶。
钟晏铭也奇怪地瞥向妻子。什么事应该问她?
「你问晏铭喜欢吃些什么,这个嘛,问我这个老婆当然最清楚了。」映苓娇笑。
原来MC。Felix是在问这件事啊。钟晏铭恍然,想了想,脑海忽地掠过一个念头,眉峰一蹙。
「你这意思是说,Jason的三餐都是你打理的?」
「那倒也不是啦,我只是偶尔煮煮而已,不过我曾经是一家义式餐厅的主厨唷!」
「真的?那你一定很会做菜了。」
「改天有机会的话,来尝尝我的手艺啊!」
「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如何?」
「好,就是今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敲定了晚餐约会,跟着 同时往钟晏铭望过来。
他一凛,忙定住纷乱的心神。
映苓仿彿看出他并未专心听两人说话,主动开口。「Jason,你晚上有空吗?我们今天晚上请Mr.Felix到家里吃饭好吗?」巧妙地替他解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顿午餐,她不晓得用这种方式暗中帮了他几次忙——难道她已经发现了?
钟晏铭阴沉地想,表面上却是拉开一个微笑,点头.「当然好,欢迎之至!」
「那好,就这么说定喽!」映苓兴高采烈地拍了拍手。
接着 ,三人又聊了几句,MC Felix说下午还要去拜访另一间公司,起身告辞。
钟晏铭亲自送他坐上计程车,才又回到餐厅,映苓正低着 头,捧着 半凉的花茶啜饮。
他坐下来,默默地盯着 妻子,眼神阴暗。
她察觉了他异样的眼神,愕然扬起脸。「怎么啦?干么这样看我?」
「你——都知道了吗?」他涩涩地问。
她目光一闪,装傻。「知道什么?」
他不语,强自克制心海汹涌的骇浪,握起水杯,慢慢地暍了一口。
她担忧地注视着 他的动作。
他喝完了水,无神的眼回到她脸上。「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弱点,你打算怎样?拿它来打击我吗?」
「你——你说什么啊?」她微微白了脸,尴尬地扯扯唇。「什么弱点?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玻璃杯用力放回桌上,敲出重重一响。
映苓惊颤地动了下身子。
「你说实话,映苓,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迸出来。
她心跳狂乱,垂下眼,伸手悄悄握住桌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倏地倒抽一口气,脸色铁青。
「那也——没什么啊!」知他情绪不佳,她连忙劝慰他。「在工地里做久了,天天听那些噪音,听力会受损也是很正常的事啊!只要——」
「你住嘴!」他猛然喝止她。
她咬了咬唇。
他怒视她,眼神复杂。
她猜得没错,他的确是因为当时在工地待太久了,才导致听力受损,这几年左耳渐渐变得不太灵光,一直是靠着 还正常的右耳,以及临机应变的能力,才能勉强掩饰住这毛病。
没想到他藏得再好,还是让她给发现了。
他好懊恼,气自己的弱点让人抓在手里,而且,还偏偏是这个他最恨的女人。
「这没什么的,晏铭。」仿彿看出他的气恼与挫折,她拍了拍他的手,试图安慰他。「只是轻微的听力障碍而已,医生一定有办法治的,我们去看医生好吗?」
他没说话,狠狠白她一眼,甩开她的手,抓起帐单站起身。
她愕然地望着 他如一阵旋风离去的身影,呆了片刻,才赶忙拿起手袋和餐盒,追上去。
她一路追出餐厅。「晏铭!你走慢一点,等等我!」
他不理会,自顾自走得飞快。
「晏铭!」她焦急地加快步伐,高跟鞋跟却意外卡住了下水道的铁栅盖口,脚跟扭了一下,手上的餐盒也因此散落一地。
她痛得惊呼一声。
听到她的痛喊,钟晏铭脚步迟疑了一下,两秒后,才转过身来。
她蹲下身,正狼狈地抚摸脚踝痛处,尝试要站起来,扭伤的脚跟却不听话,抽搐了一下。
她喘气,痛得几乎掉下眼泪。
「你这笨蛋,到底在搞什么?」见状,他忙赶过来,眼见她脚踝伤处一片淡淡的瘀血,又气又急。「你受伤了!」粗鲁的口气近乎指责。
「对啊。」她眨眨泛着 泪光的眼,无奈地苦笑。「早知道不该穿这双高跟鞋的,鞋跟实在太细了。」
「你们女人就是爱漂亮!非要穿这种三吋高跟鞋累死自己吗?」他没好气地瞪她,抚上她脚踝的手劲却是轻柔的。「可能伤到韧带了。」他皱眉。
「大概吧。」她又笑了笑,双手搭上他肩膀。「借我使一下力。」说着 ,便要借势站起来。
「你做什么?」他瞪她一眼。
「啊,不好意思。」她以为他不想她碰他,尴尬地收回手。
没想到他却是横臂一把抱起她。
她轻呼,直觉想挣扎。
「受伤的人别乱动!」一声低吼,将她乖乖定住。
他抱着 她,来到路旁的行人座椅,让她坐下。
「你等一下。」他低声命令,转身回原地帮她拿手提包,眼角瞥见那打翻的餐盒时,不禁一愣。
她出门,干么要带餐盒呢?难不成是专门送饭来给他的?可是她方才不是说,只是顺道经过他公司附近而已?
她说谎吗?
钟晏铭掏出手帕,将散落一地的食物都收回餐盒里,一面收拾,一面感觉不对劲。
这餐盒的样式,好像跟秘书替他买的外卖便当差不多,该不会——根本是同一个吧?
他收拾完,皱着 眉站起身,将手提包跟餐盒都放在映苓身旁的空位上。
「谢谢你。」她朝他嫣然一笑,粉颊微晕,更显得笑容甜蜜。
他咬住牙,拒绝被她甜蜜的笑容收买,粗声质问:「那些便当都是你做的吗?」
「什么便当?」她又装傻。
「我秘书帮我买的便当!其实都是你做的,对吧?」
她见瞒不过,只好又点了点头。「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啦。」
他一窒,瞪着 她那讨好的、撒娇的俏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懊恼地从鼻子喷气。
他在她身旁坐下,沉默良久,好不容易才从齿间逼出嗓音。「你到底想怎样?」
「什么怎样?」这回,她可真是听不懂了。
他没答腔,只是阴暗地看着 她。
到底要怎样撩拨他的心,她才甘愿?
到底要给她看多严厉的脸色,她才会知难而退?
他真受不了她这样一下哭、一下笑、一下装可怜、一下又撒娇——百变的神态就像万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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