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您别管她的事!”盈月气得跺脚。
“不要跟一个小丫头吃醋。”永硕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快回去吧,老太太醒了没见到妳,妳可不好交代。”
话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气恼不已的盈月不甘心地咬着唇站在原地。
永硕快走了几步,就看见春香走在前头。他远远跟在她身后观察她,见她左右张望、一路摸索、满脸慌张的傻气模样,就觉得非常有趣。
石子甬路走到底了,春香往右边一看,看到了池塘和库房,立刻放心地笑起来,往库房疾步奔过去。
王总管正在上库房的锁,听见脚步声,转头望了一眼,看见春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脸色一沈,继续上好锁。
春香见王总管没理会她,急得上前轻扯他的袖管。
“干什么!”王总管嫌恶地像拍掉一只臭虫那样拍掉她的手。“这会儿才来,要我单独侍候妳一个吗?妳架子可真大呢!”
春香连忙摇头,比着手势想向王总管解释原因。
“别跟我比手画脚的,我还有事要忙,可没闲功夫侍候妳!”王总管连看她一眼都没有,拎着库房的钥匙往外走。
春香无奈地跟着王总管,眸光哀恳地望着他的背影,急得红了眼眶。
她想道歉、想解释自己迷了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气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竟连最简单的“开口说话”都办不到,让她面对眼前这件小小的事情时也显得如此的无能为力。
“春香,妳怎么还在这儿啊?”赵妈这时从池塘那边绕过来,一看见她就奇怪地喊道。
春香看到救兵,欣喜地朝赵妈跑过去,急忙比手画脚解释原因。
赵妈毕竟跟她相处了一年多,一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王总管!”赵妈跑到正要离开的王总管面前将他拦下来,好声好气地对他说:“春香是因为迷了路才来迟的,您要不给她量身领冬衣,叫她今年冬天可怎么过呀!”
“怎么过?她去年怎么过,今年就怎么过!让她穿去年的旧袄得了!”王总管白了赵妈一眼,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赵妈强压下火气,勉强装出笑脸。
“王总管,春香去年的旧袄今年再穿就嫌太小了,她这年纪正是长得快的时候。王总管,您就通融一下,看在我的薄面上,原谅她这一回吧?”
“哼,看妳的薄面?”王总管皱眉冷笑。“妳当妳的面子有多大呀?”
赵妈的面子不够大,但她的火气已经大到快压不住了!
“她的面子不够大,那我的呢?”一个低沈而富磁性的嗓音轻蔑地笑说。
“七爷?!”转头看见来人,王总管吃了一惊,连忙打了个千。“奴才给七爷请安。七爷怎么会到这儿来?”
春香和赵妈也慌忙蹲身行礼,错愕地看着永硕。
赵妈只见过这个少年主子爷几回,每见他一回,就觉得他又长得更高了些,这一回见了他,不但长得高硕挺拔,还多了几分男人的味道了。
春香没有想到永硕会跟着她来到这里,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呆愣愣地盯着他看,见他目光扫向自己,不禁红了脸,连忙垂下视线。
“不知道王总管肯不肯看在我的薄面上,开库房给春香领冬衣呢?”永硕淡笑问道。
“这……”王总管两眼悠悠地转动。
这位七爷是王府里最小的爷,因为生母是下等房浣衣院的浣衣奴,连带影响了他在王府里的命运。在他上面有六个兄长的压迫,让他在府里几乎没有什么身分地位可言,奴仆们虽然口里喊他“七爷”,但恭敬程度永远比不上对上头的六位爷。
“怎么,王总管连我的帐都不买吗?”永硕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浅笑。
“若是七爷的吩咐,奴才自然不好说什么,不过,王爷将王府里百名奴仆交给奴才来管,总是凡事要讲规矩才管得住人。更何况,下等房的事,实在不该七爷纡尊绛贵来插手的。”
王总管是在永硕还未出生时就进了王府,他也只有在这个七阿哥面前敢倚老卖老。
永硕强忍着愠怒,脸上依然笑容可掬。
“春香会来迟,是因为刚才被我绊住了,若是请王总管开库房这般为难,那我只好去找各房的大丫头要些旧棉袄来给春香了,说不定要来的会比你发放给她的要多上许多,而且质料也会好上很多。”他优美而低柔地软语威胁。
王总管脸色微僵,谁都知道这位容貌俊俏的七爷在女人面前很吃得开,上自老福晋,下至那些上等房的丫头们,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他的。尤其是那些各房的大小丫头们,一个个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只要是他想要的,她们能给一定会给,就怕他不要。
想拿到丫头们的旧棉袄对永硕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如果到最后真的弄到了下等房的低贱奴婢穿上上等房大丫头的旧棉袄,那他这个王总管的脸要往哪儿搁?岂不是打乱了规矩?
“七爷都这么说了,奴才还能不听七爷的吩咐吗?”
王总管露出一丝并非情愿的笑容,心里嘀咕抱怨着,这小爷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吃遍了上等房的大小丫头,现在连下等房的小丫头也不放过。
“那就有劳王总管了。”永硕的微笑更加和煦。
“七爷快别这么说,奴才承受不起呀!”看着永硕的笑容,王总管头皮一阵发麻。“春香,跟我进库房!”他转过脸,对春香喝道。
春香感激地望了永硕一眼,低下头跟着王总管进了库房。
王总管拿着布尺随便给她量了身,然后从大木柜里取出底衣、衬衣、外袍、背心、棉袄、鞋袜各三套,往她双手堆上去。
“走,快着点!”他没好气地伸手往她背上一推。
春香抱着一大迭衣物走出库房,一抬眼,只看见赵妈朝她走过来,已不见永硕的身影了。
她怔忡地呆站着。还没跟他道谢呢……可惜她现在还没能发得出声音来,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真正开口对他说一声“谢谢”?
一阵凉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严冷的寒冬,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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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永硕坐在老福晋的正屋里,让盈月给他梳头结辫。
“小七,给你丫头你不要,却老是成天到我屋里来给盈月梳头打辫子,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发鬓如银的老福晋嘴上抱怨着,心底却对这个最小的孙儿疼爱得不得了。
“老祖宗,孙儿天天来陪您,您还不高兴吗?”
永硕坐在高凳上舒服得闭着眼,让坐在矮凳上的盈月替他刷着发梢。
“你还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呀?你哪里是为了我这个老太婆来,分明是冲着盈月来的!”老福晋假意哼了一声。
盈月自负地微微一笑,在永硕的发梢系上白玉坠角。
“老祖宗可别冤枉我。”永硕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是因为盈月的手轻巧,梳得比较舒服,所以才来找盈月的。老祖宗要是不开心,我以后不来找盈月,去找别的丫头替我梳头总行了吧?”
盈月一听,笑容立刻消失,蹙眉瞪了他一眼。
“你这臭小子,是在威胁我老太婆,以后都不来看我了是吗?”老福晋把永硕的手拉过来打了一下。
永硕笑着把双手轻轻搭在老福晋肩上。
“老祖宗,这府里就只有老祖宗最疼我,我怎么可能以后都不来看您呢?我的意思是以后不来找盈月梳头而已,免得您老人家多心嘛!”
孙儿一撒娇,老太太就开心了。
“你不找她梳头,难道要每天披头散发吗?那该像什么话呀!”老福晋笑着拍拍他俊秀的脸颊。
“七爷这么爱洁净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披头散发?”盈月笑着插口。“他只管往院子里一坐,就有一大堆丫头抢着要来服侍他了!”
“这样不是挺好的?”永硕耸肩轻笑。
“好什么?”老福晋皱眉低哼。“我早听说了,你成天跟大福晋、侧福晋还有你兄嫂房里的丫头们胡闹,还让那些小丫头们为了你争风吃醋,你大哥、三哥都来我这儿告过你的状。你也真是太不象话了,我看呀,还是得选一个丫头给你,省得你玩过火了。”
“老祖宗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在替我选媳妇儿似的,想找个人来管管我。”永硕伤脑筋地揉揉额角。
“你是该管管了!从前慧娘还管得了你,可自从慧娘嫁出府以后,你就无法无天了。”老福晋叹口气。“老祖宗知道你让慧娘侍候惯了,换了个人不习惯,可慧娘服侍了你十年,都已经是二十六岁的老姑娘了,眼瞅着就快要嫁不出去,咱们不能太自私,不放她出嫁呀!”
“老祖宗,我没不让她嫁,我这不是放她出府嫁人了吗?”永硕苦笑。
慧娘从十六岁开始,服侍他整整十年。她大他七岁,两人之间有极深厚的姊弟之情,他始终舍不得她离开,最后是在老福晋和愉郡王爷的坚持下,他才肯点头放她出嫁。
“我说你这孩子也真是怪脾气,就算贴身丫头嫁出府去,再挑一个进来侍候也就是了,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呢?”
“那是因为慧娘有旁人没有的优点。”除了忠心耿耿、温柔体贴以外,最重要的是,她还能严守秘密。
“你怎么知道别的丫头就没有你中意的优点?”老福晋困惑地挑眉。
“老祖宗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无奈地一笑。
“你想要的是什么?”老太太发觉这个宝贝孙儿已经钻牛角尖到一个严重的程度了。“你告诉老祖宗,到底慧娘有什么旁人没有的优点?老祖宗就不信找不到第二个慧娘给你!”
永硕抚额笑叹。
“这世上很难有第二个慧娘,除非她是个哑巴──”永硕顿住,忽然想起了那个无法说话的春香。
永硕神情一变,盈月立刻敏感地察觉出来,她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春香。
对春香,她开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敌意。
“要一个哑巴丫头侍候?简直是愈说愈荒唐了!连传话都不能的丫头,要来做什么?”老福晋只当他在说笑。
“她只要有手有脚、会做事就行了,不会传话也总会递纸条吧?”永硕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你呀,别净想些奇奇怪怪的事了。”老福晋笑着摇头,拿他没辙。“明儿个一早,我把上等房里不满十六岁的小丫头齐唤了来给你挑选,你非给我挑一个不可,听见了吗?”她伸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永硕心一动,低头靠近老福晋的侧脸,在她耳旁低柔地说道:“老祖宗,既然我非选不可,那就把全府里不满十六岁的丫头统统叫来让我选,包括下等房的小丫头也要。”
他的嗓音再轻柔,还是被耳尖的盈月听见了。
“七爷,下等房的丫头只会洗衣、刷马桶,您怎么能让这样的……丫头侍候您?”盈月原想说的是“脏丫头”,但怕触怒永硕,硬是吞下了“脏”字。
“我可不管什么上等房、下等房的,只要小姑娘长得漂亮,在我眼里都是一朵花,没什么上下之分。”永硕流露出一脸风流个傥的浅笑。
“小七,你该不是连下等房里的小丫头也沾惹上了吧?”老福晋满脸狐疑地盯着他。
“老祖宗冤枉,我可没『又』沾惹上谁。只是凡事都得公平嘛,下等房的小丫头没道理不能来选呀!”永硕亲热地搂着老太太笑道。
老福晋知道永硕的亲生母亲出身下等房浣衣院,母亲低贱的出身一直是永硕的心病,他会对下等房里的奴仆另眼相待也不是没道理,不过老福晋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破绽。
“先前提到哑巴丫头,现在又扯上了下等房,难不成下等房里有个哑巴丫头吗?”老福晋人虽老了,脑袋可还是精明灵光的。
“老太太忘了吧,下等房里确实有个不会说话的丫头,名叫春香的。她和她的娘秋夫人两个人,都是老太太点头答应收进府里的,老太太敢情都忘了?”盈月几乎是咬着牙提醒。
老福晋皱眉思忖。“盈月,经妳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是护国寺的那对母女吗?”
“是呀,就是那对母女。”盈月没好气地回。
老福晋点点头,当初看在护国寺老和尚的面子上,收留了这对母女,王府里仆役众多,后来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小七,你别看人家小丫头不会说话,就想捉弄她。”老福晋正色警告。
“老祖宗,我会是那样的人吗?”永硕无辜喊冤。
“那你要个不会说话的丫头干什么?”老福晋耸高了白眉。
永硕低笑。“老祖宗别急,您不是要我选吗?有那么多的丫头,我还不一定要她呢!”
老福晋意味深长地瞅着永硕,永硕虽然一脸漫不经心、神态怡然的样子,但是她看得出来在永硕眼底那一抹少有的认真。
什么“不一定要她”,老福晋看,永硕是打定主意非要她不可,公开挑选不过是他借用的幌子罢了。
老福晋倒是想看看,能让她的宝贝孙儿留心并且非要不可的丫头,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春香,妳运气真好,要不是七爷,王总管才不会管妳死活呢!”菊梦和春香两个人赤着双足在木盆子里踩着换洗的床帐,菊梦想起先前赵妈转述春香领到冬衣的经过,不禁感叹地说道。
“就是啊!”湘兰一边提着水往木盆子里倒,一边说:“王总管那个人最会鸡毛蒜皮算小帐了,成天只会苛扣咱们底下人,那些苛扣下来的油水全进了他口袋里,他不知道从王府里捞了多少油水走呢!”
春香没有仔细听菊梦和湘兰对王总管的批评,她恍神地想着永硕。
自从那日永硕替她解围之后,他温柔的嗓音和笑容就已经潜入她脑海里了,让她无时无刻都会想起他。
“那位七爷是谁呀?”一旁搓洗衣裳的秋夫人好奇地问。
听娘问起永硕,春香集中了思绪,专注地听着。
“是王爷第七个儿子,叫永硕。”菊梦说。“先前听赵妈说,七爷的额娘也是下等房浣衣院出身的,不过因为身分低贱,就算生了阿哥,地位也始终只是个侍妾,扶不上侧福晋的位置。”
'不错,那日曾经在盈月的口中听过。'
春香在心里想道。
“难怪七爷肯帮春香,原来他的娘也是浣衣院出身。”秋夫人轻轻叹息。
菊梦和湘兰对望一眼,然后古怪地笑起来。
“秋大妈,七爷是个风流胚子,见了漂亮的姑娘总爱占点便宜,每回王府宴客,前来赴宴的格格们多半都是冲着七爷来的,京城里谁不知道愉郡王府有个俊美又好色的七爷?依我看,七爷出手帮春香应该和他的娘是什么出身没有多大关系,他就是那种爱招惹漂亮姑娘的爷儿!”菊梦笑说。
“他会占便宜?”秋夫人吓了一跳。“春香,七爷可曾占了妳便宜?”
春香急忙摇头。不过,占便宜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很明白。
“秋大妈担心什么,就算春香被七爷占了便宜也不是坏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被七爷占便宜呢!”湘兰闭上眼,梦呓似地说。
“湘兰,我看妳也很想吧!”菊梦噗哧一笑。
“妳看我这张麻子脸,七爷会有兴趣吗?”湘兰垮下脸,悲哀地一叹。
“别对自己没信心,上等房的丫头们也并非都是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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