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荇忍了再忍,竟努力攒出一个笑:“当然想要,这条腿我可宝贵着呢。”
宋楼主看着阿荇一副苦大仇深偏又努力挤出笑意的表情,了然一笑。
“想学易容术,”他随手丢了一本小册子给阿荇,“看完它再来找我。”
阿荇一把接住,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了看。那册子纸页泛黄,边缘已经有些残破,似乎年代久远。册子里的每一页都图文并茂,画像极为生动。只是,那内容并不是易容术,而是……
“这、这都是教妆容的啊。”阿荇合上册子,递给宋楼主,“师父,你拿错啦。”
宋楼主却不接过,只道:“不能描妆,又怎会易容?”他忽然伸手捏了阿荇的脸一把,“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连胭脂都不会用?”
阿荇的婴儿肥最近又养回来一些。故而,此刻一张脂粉不沾的小脸白白嫩嫩,又圆圆滚滚,望上去稚气未脱,玉雪玲珑,极是可爱。
他身手太快,阿荇躲不开,平白无故被地捏了一把,只得气嘟嘟地瞪了他一眼。
“先学完这本吧。”他看着阿荇懊恼的样子,心情似乎极好,又伸手在阿荇头顶上一阵乱揉,气的阿荇直拍他的手。
“乖徒,为师给你买了一个仆人,伺候你饮食起居。”他望着阿荇气鼓鼓的整理发型,气定神闲地拍了拍掌,提高声量道,“将胭脂水粉拿进来。”
宋楼主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一人。
阿荇抬眼望去。
只可惜,那是名小厮,却不是个丫鬟。也不知这宋楼主抽了什么风,给一个姑娘家买了个小厮来伺候饮食起居。
那仆从抱着一包胭脂水粉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径直走向二人,而后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将怀中的包裹放置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阿荇百无聊赖地翻着那本小册子,她根本不耐烦学什么妆容之术。
从小到大,她的面子工程都有随身的小丫头们为她打点的妥妥当当,不劳她费一点心,她何必劳心劳力去学这劳什子?见那仆从还抱着包裹立在一旁,宋楼主也未曾发话,便叫他把东西拿来,放在床上。
那仆从便老老实实地走上前来。
阿荇看了看他。他其貌不扬,皮肤黝黑,身材却是极是魁梧,那双手也很是修长。
阿荇喜欢修长的手指,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谁知,竟发现他的右手有六根手指,本该长拇指之处,竟然生了两根指头。
一惊之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他。
那仆从却依旧恭敬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你是……”
那仆从忙又恭敬地跪下。
“他叫阿五。”宋楼主有些奇怪地看了阿荇一眼,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是个哑巴。”
“哑巴?”阿荇讷讷道,“他、他……”
“他是为师买来伺候你饮食起居的仆人。”宋楼主淡淡地与她道,“乖徒。”
阿荇望了一眼宋楼主,又飞快地别开视线,点了点头。
宋楼主的声音愉悦了起来:“好了,那乖徒就开始学习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荇在谷中的生活越发单调无聊起来。每日里除了看书,便是发呆。
学易容术需先学妆容,可阿荇对它一点也不感兴趣,而驭音术又略难,所以,这两本书早早地被她丢到了一边儿,幻术倒是摸到了点皮毛。
到了年末,宋楼主越来越忙,经常几日都不在谷中。阿五倒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阿荇。阿荇摸不准阿五的确切身份,但她看得出阿五是个会武功的。遭了这一系列变故,阿荇行事小心谨慎得多,兼之腿伤未愈,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其实并不敢到处乱跑,故而也不敢起什么出谷的心思,倒真是一直老老实实地在屋子里呆着。
这一日,阿荇忽然想吃鱼肉,便打发了阿五去寒潭边钓鱼。
寒潭四季奇寒,而到了年末天寒之时,却反倒没有结冰,当真是奇怪之极。
阿五是位忠仆,明知寒潭里无鱼,却依旧不发一言,忠心耿耿地去了。而这一去,便是一整天,直到傍晚还未曾归来。
阿荇枯等无聊,便窝在床上看幻术。
床前笼了炭盆。
宋楼主弄了许多昂贵的银丝炭回来,阿荇便老实不客气地每时每刻都燃着,将整间房子烤的暖暖的,被褥也被热气烘干了。
现下,阿荇的卧房与卧床十分舒服,阿荇心中便也少了些烦闷。
作者有话要说:
☆、026 十七公主
“听阿葭说,大师兄‘木’屋藏娇,说的就是你吧?……咦?怎么还是个断了腿的?”
大门被人推开,一阵冷风呼啸进来。一把娇滴滴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阿荇正看着书,一抬眼,便对上一双灵动娇俏的大眼睛。
“咦?怎么、怎么是你啊!”
一身红色大氅的姑娘娇披一身霞光,娇俏地立在门口。她的个子很矮,脸也很小,简直要被掩在大氅的帽子里了。露出来的皮肤白皙粉嫩,只脸颊上被冻得红彤彤的。
她见到阿荇极为吃惊,瞪大了眼睛,一把伸了手捂住了嘴。动作幅度一大,那大氅的帽子便掉了下来,将她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那脸上的五官与苏珩倒有几分相似。
阿荇乍一见她,也是极为吃惊。下意识地便放下书,低了头,权作与她行礼。
“十七公主万安。”
“嘘。”红衣姑娘扑过来,一把捂住阿荇的嘴,“楼下还站着一人呢,是不是师兄的仆从啊?你可别这么大声,别叫他听到了。”说罢,立直了身子,笑微微的,“我啊,此番可是微服出巡。”
这红衣姑娘乃是今上的小公主。由于自幼体弱,从小被养在广济寺中,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被接回宫中。阿荇与她并不常见面,所以也并不如何亲近。好在阿荇是个自来熟,而这小公主常年不在宫内生活,长于山野,自然也没有什么公主的架子,随和得紧。其实论起来,她还是阿荇的准姑姑——苏珩的亲姑姑。虽然辈分挺大,但她其实与阿荇同岁,比苏珩还要年幼一岁。
阿荇眼睛眨了又眨,伸手揉了又揉,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那神情萌态失足,看得十七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脱下大氅,露出里面红艳艳的袄裙,和脚下一双镶了红狐狸毛的鹿皮小靴。红色的衣衫衬得她明眸善睐,极是明艳。
她大喇喇地在阿荇床边坐下:“我还没问你呢,”她用肩膀撞了撞阿荇,“前几日还听说你卧病在家。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哦,我啊,”阿荇咬了咬唇,眼珠咕噜噜一转,便与她笑道,“我出来围猎时,不甚摔断了腿,又与家丁走散了。幸好被宋大哥所救,宋大哥真是大好人。”她似乎不甚在意,“公主,宋大哥是你的师兄?”
阿荇家在京城,又是官宦小姐,轻易不会出远门。而这山枫谷阿荇至今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但想来离京城相去甚远,她怎会在这附近围猎。
幸得十七公主自幼远离是非圈,单纯得紧,却不疑有他:“对呀,真是巧了。不过我师兄这人一向都挺好的。”
这话听得阿荇嘴角一抽。
公主还真是护短得紧,竟然睁着两眼说瞎话。若是宋楼主是好人,那天底下便没有大坏蛋了。
十七公主掩唇一笑:“原先我还以为你是我师兄偷偷藏着的小娇人呢。”
阿荇听得这话,竟也不脸红,面不改色地与她道:“公主说笑了。我与皇太孙殿下可是有婚约的。”
十七公主也笑:“也是,我师兄可没那个好福气。”
阿荇道:“说到宋大哥……公主,你来的可不巧了,宋大哥出远门啦,大约好多天不回来。”她自顾自地拍拍自己的腿,“唔,我腿脚也好得差不多了。”笑微微的看着公主,“我想回家啦。公主,你能发发善心,带我回家吗?”
“师兄出远门了?”十七公主显然没听见阿荇后面的话,只一脸懊恼地道,“哎,我还以为他晚上会回来呢。”
“回不来回不来。”阿荇与公主絮絮叨叨地念着,“宋大哥这谷里什么都没得吃,我馋了好多天了。唔,好想吃清蒸梅鱼啊。公主,我们即刻就走吧?”她伸头看了看天色,“快些的话,一定还能去外面找个酒楼吃一顿清蒸梅鱼呢。”
“啊?这么急啊……”十七公主有些犹豫,“可是我才刚到啊……”
“公主,你的侍卫都在谷外吧?”
“啊?是啊……”十七公主还在犹豫,“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嘛。”阿荇讨好地冲十七公主笑着,“公主殿下,你行行好,赏民女一顿好饭吧。等回京城了,我请回你啊,想吃什么都成。”
十七公主被阿荇缠得无法,只好点了点头,笑道:“好吧。”又担忧地看了阿荇的腿一眼,“你这腿……能走吗?”
阿荇忙点头:“能的能的,公主不必担忧。”
“我连杯热茶都没能喝上一口。”十七公主站起身,穿好自己的大氅后,转而扶起了阿荇,“你当心啊。”
“我们找家酒楼喝热茶嘛。”阿荇感激地冲她笑道,“我的腿真没事啦。公主,我们快走吧。”
“走?走去哪啊?”
骤然听得宋楼主阴阳怪气的声音,无异于晴天一声霹雳,阿荇猛地抬头向门口望去。
只见宋楼主披着一身黑色大氅,手里托着一个纸包,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他只闲闲地倚着门框,打量着屋里的二人。脸色阴沉,笑意全无。
十七公主乍一见到宋楼主,立马放开阿荇扑了上去,抱着宋楼主的胳膊开心地摇了又摇:“大师兄,你怎么回来啦?”
阿荇没了十七公主的搀扶,一个重心不稳,“哎呦”一声摔到在地,又不小心碰到了断腿,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宋楼主不动声色地拨开十七公主的手,笑道:“怎么?我自己的谷,我为何不能回来?”
“阿荇说你要好多天才能回来呢。”
“是吗?”宋楼主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阿荇。
阿荇被这一眼看得直冒冷汗。
宋楼主又与十七公主道:“你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听阿葭说,你悄悄藏了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我心里痒痒的,就过来看看。”
“她?”宋楼主愣了片刻,随即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她可不是多话的人……真是她跟你说的?”
偏十七公主什么都没察觉,依旧叽叽喳喳地道:“对啊。只是这回差一点见不到你了呢,我正要带阿荇回家去。哎阿荇,”她一回头,这才发现阿荇跌落在地,忙过来准备搀起她。
“回家?”宋楼主却抢先一步扶起了阿荇,将之半拖半抱地扶至床边,而后把手中纸包放于桌上,便在桌旁坐了下来,笑微微地看着阿荇。
作者有话要说:
☆、027 惩罚
“对……”
十七公主刚答了一个字,阿荇便将话头截了过来:“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就是想去吃清蒸梅鱼来着。”她不停地摆手,“真的没有要回家啦。”
宋楼主的表情明明是笑微微的,猛一眼看上去甚至极为和善,可是阿荇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缩。对阿荇而言,这样的宋楼主简直比暴揍她一顿还要让她觉得害怕……
“为师说过什么来着,”他闲闲地看着阿荇,“乖徒?”
“啊?”十七公主走了过来,“阿荇,你是我师兄的徒弟吗?”又冲宋楼主道,“师兄,你什么时候收徒弟了?还是阿荇。我都不知道。”
“没多久。”宋楼主并不看十七公主。
“那可要恭喜你啦,阿荇。”十七公主看起来很为阿荇开心,“我师兄很厉害呢。”
阿荇被宋楼主看地头越来越低,她嗫嚅道:“师父。”
宋楼主一声嗤笑:“师父?还以为你见了故交,就忘了我这个师父了。”他拿起桌上的纸包,递到阿荇面前,“为师倒不知道你想吃鱼肉,故而只给你买了烧鸡。”
纸包开了口,一股浓郁的烤肉香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只手骨节匀称而修长,在光线暗淡的屋里,显得格外莹白如玉。
现在这个看似和眉善目的宋楼主,竟使得阿荇不由自主地又往后缩了缩。
她没敢伸手去接那烧鸡,只小心谨慎地瞥了一眼宋楼主,心里犯了嘀咕,这、这宋楼主,莫非是又开启变态模式了?
“不吃烧鸡?”宋楼主将烧鸡又放回桌上,“那便与为师说说,想去哪家酒楼吃清蒸梅鱼啊?”
“你不吃,那我吃咯?”十七公主毫不介意,大喇喇地拿起烧鸡,打开纸包,拽了一只腿,咬了一大口,“好吃,还是热的呢。”又有些酸酸地道,“阿荇,我师兄可真疼你。买了好吃的烧鸡,竟然只先顾着你。哼。”
“附近随便找个酒楼,”阿荇不太确定地道,“都、都有清蒸梅鱼的……吧……”
“哈。”宋楼主伸手揉了揉阿荇的头,神情很是爱怜,“你去随便给为师找个能做清蒸梅鱼的酒楼。”
阿荇这回没敢躲开他的手,发顶被揉得一团乱。
“这里是奉天,又是寒冬腊月,你去捉一条梅鱼来。”
十七公主一边吃鸡腿,一边问道:“怎么说?”
“你倒真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宋楼主看了看十七公主,温言笑着与她解释,“梅鱼,长于凤阳一带的梅河之中,梅雨季方能捕捞。便是在你皇宫,这个季节也是吃不到梅鱼的。”
十七公主听到这番解释,倒也不甚在意:“阿荇若是想吃鱼,那吃其它的鱼也是一样的。”
阿荇见话题又扯回自己身上,忙推拒道:“不不不,我、我忽然又不想吃鱼肉了,烧鸡更好吃。”她绕过床边的宋楼主,爬下床,单腿跳了几步,跳到旁边的桌前,伸手扯掉另外一只鸡腿,咬了一大口,冲宋楼主讨好地笑着,“嘿嘿,烧、烧鸡更好吃,师父真是大好人。”闷闷地低头吃着烧鸡,一句话也不敢说。
十七公主尚小,饭量也小,只吃了一只鸡腿便饱了,兼之旅途劳顿,便要告辞,去隔壁房间休息。
阿荇还未来得及张口挽留她,她便打着哈欠走出门外。门外自有阿五为她在隔壁铺设新被褥。
待她走后,宋楼主从床边站起,走到阿荇身旁,在另外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阿荇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不着痕迹地将凳子挪了挪,想要离他远一些。
“好吃吗?”
阿荇抬眼看了一眼宋楼主,又忙低下头去,“好、好吃。”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谢谢师父。”
“不想吃鱼肉了?”
阿荇忙不迭地摇头:“不想了,不想了,绝对不想了。”
“想吃也没关系啊,”宋楼主笑了笑,“为师带你去。”
阿荇不敢抬头,听到宋楼主又道:“只是,你想偷偷的出谷,这就不应该了。你说,为师这回该怎么罚你呢,乖徒?”
宋楼主语气很是随意,仿佛是在与她讨论“我们晚上吃什么呢?”
可阿荇一听这话,吓得一个激灵。
“上回断了腿,你竟还是不长记性。”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些话,好似在与阿荇话着家常,“这一回,乖徒是想试试断手的滋味呢,还是……干脆把舌头给割了,免得你与别人再胡言乱语。宋大哥?嗯?”那一声鼻音被他拖的语调悠长,听起来很是缱绻,“倒不知你曾这样亲昵地唤过为师。”
“啊!”
阿荇听得这话,一声惊呼,向后跳到屋角,一屁股蹲了下来,抱着头,怯怯地打量着宋楼主。
“你、你可不能割掉我的舌头。”
“哦?”宋楼主眉头一挑,走近阿荇,也蹲下身来,“近日我对你越发和善,想必你是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若是你伺候得我开心了,你便仍旧是我的乖徒弟,有幻术学着,有阿五伺候着。可你总是这样不听话。”他顿了一顿,将头凑近阿荇,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介意把你的手脚拧断,扔去山野里喂野狼。”
他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
这一幕,若是在外人开来,应该极为暧昧缱绻。而宋楼主的声音轻柔缠绵,仿佛在与心爱之人耳语一般。
宋楼主的呼吸喷在耳边,使得阿荇的耳朵红了一红,不由自主地又往后缩了缩。待听得